血魔刃 正文 第二章
    那一帶的江邊,既沒有房屋,亦不是渡頭,冷清清地,極是冷靜,伍中年見這人跑的時候,似乎並不是亂竄亂走,而是有一定的逃走目標,心中已經暗自提防,只當他要向什麼人多的地方,或是有幫手的地方逃去。

    一見來到這樣沒有一個人的地方,不由得一怔,同時也高興那人並無幫手,眼看可以將他擒到,在他口中葉,當可明白不少事情。

    兩人間的距離,也確是由遠而近,才到江邊時,兩人還相隔三四丈遠近,被伍中年一連三個起伏,向前越出老遠,已然趕近了一丈。

    再一想到將他追到之後,可能得知本門鎮山之寶,莫名其妙失去的陰陽雙劍的下落,更是足下加勁,飛也似地向前掠去。

    在江邊不過飛馳了里許,已將要漸漸追上,伍中年正在高興,忽然聽得那大漢封住了遼闊的長江大叫道:「快來啊!快來啊!扎手的點子追來哩!」

    伍中年一怔,向江面一看,暗道:「見鬼麼,江面上連一艘小船都沒有,他大呼叫嚷做什麼?」

    足尖一點,一步竄過,右手向旁一揮,已將那柄寶刀掣在手中,喝道:「前無去路,你逃也是逃不了的,何不束手就擒,聽候發落?」

    那人突然停步,回過頭來,笑嘻嘻地道:「不知你要怎麼發落我?」

    態度鎮靜已極。

    伍中年向他仔細看,只見他臉面長,十足是一張馬臉,一點驚恐之色也無,和剛才沒命也似的逃跑,絕不相同,心中也不禁一凜,道:「朋友,盜我們陰陽雙劍的,可是你的同伴?此劍乃我……」

    才講到此處,突然「嗤」地一聲,對面江心中飛起了一溜藍焰,抬頭一看,不禁一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三個人足蹬木板,已然出現在江心,各展登萍渡水的絕技,在水面上如流星奔月般,向岸邊弛來,一個身量矮小的人跑在最前面,語音尖利,叫道:「何老七,別和那位朋友動手!」

    一個「手」字,尚在半空搖曳,那人便連人帶木板,「刷」地滑了上岸。

    伍中年見他身量雖矮,但是卻矮小精悍,眉宇之間,英氣勃勃,也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上岸的身手,著實不凡,連忙向後一退。

    那人一上岸,向伍中年瞧了一眼,臉上神色微變,那何老七連忙迎了上去,兩人交頭接耳講了幾句,眼睛卻只是向伍中年手中那柄寶刀覷來。

    伍中年不知道他們葫蘆中賣的什麼藥,再看另外兩個人時,也已上了岸,這兩人已屆中年,但功力顯然不如剛才那個矮子,是以這時候才到。

    只見他們兩人向伍中年一望,失聲道:「咦?這廝怎麼手持血魔刃?我們還能請他去麼……」

    被那矮子一瞪眼睛,兩人才不敢說話,那矮子也向前走了過來,向伍中年一拱手,道:「在下姓祝,名波臣,不知朋友苦苦追趕咱們夥伴,所為何事?」

    伍中年聽他講得客氣,但又將事情賴得乾乾淨淨,便冷笑一聲,道:「倒也沒有什麼旁的事,只請你們將偷了去的陰陽雙劍交還給我,便感激不盡了。」

    祝波臣突然面色一變,道:「朋友,你是親眼看見他們偷劍的?本門門規極嚴,不知偷劍的是這三人中的那一個?只要朋友指出,我立時可叫他命喪掌下!」

    伍中年不由得呆了一呆,心忖自己那兩柄劍失得莫名具妙,連盜劍人的影子都未曾看見。

    這事講了出來,固然丟臉,但是若要隨便在那三人中指上一個,卻也不能,因此上竟講不出話來。

    那祝波臣又道:「你是血魔門中的什麼人?血魔門大師兄,碧血神魔齊太媼,是你什麼人?二師兄赤血鬼趙巴,又是你什麼人?」

    他一連問了三聲「什麼人」,都將伍中年問得莫名其妙。

    因為不但「血魔門」這三個字,自己聞所未聞,他提出的那兩個人名,「碧血神魔齊太媼」和「赤血鬼趙巴」,更是從來未曾聽人提起過,只當那矮子是在存心胡混,叱道:「什麼齊太媼趙巴的,你還不還劍來?」

    祝波臣兩隻三角眼,晶光四射,緊盯在伍中年身上,突然間一聲呼嘯,其餘三人,本來是站在他身後的,猛地展動身形,四人已然成了個將伍中年團團圍住之勢,伍中年心中有氣,冷笑道:「要打架麼?」

    四面一看,只見附近有一棵大柳樹,左手猛地一揮,將抱住手中的孩子,直向外揮了出去,伍中年將那孩子揮出之時,本就用了巧勁,再加那孩子身輕如燕,伍中年抱著他跑了那麼多路,手上一點吃力的感覺都沒有,因此才放心將他拋出。

    那孩子被拋在半空,也高興得「哇哇」大叫,穩穩地落在柳樹的大橫枝上,伍中年隔老遠作了一個手勢,令他在樹上莫下來,那孩子也真聽話,果然一翻身坐到了樹上。

    伍中年孩子一脫手,心內便一鬆,疾轉過身來,道:「不知祝朋友是那一門那一派的?」

    事情逼到他這樣地步,他仍然未忘本門戒律。

    祝波臣道:「不敢,咱們是江心脈的,和你們血魔門向無淵源!」

    伍中年一聽祝波臣說他自己乃是江心派中人物,不由得吃了一驚,想起自己臨走時,師傅曾再三叮咐過,道自己此行,一定要在長江上行走,若是和江心派人物有糾葛,最好能不動手便不動手,因為那江心派掌門人江一統,雖然年過七十,但是不論水底功夫,陸上輕功,內功外功,皆有獨到的造詣,對本派中人,又極護短,江湖人稱水中仙,極是難惹,一惹上,只要你在江湖廠行走,他們下人又多,個個全精通水性,鬧上便沒有個完。

    伍中年既然知道了祝波臣是江心派人,便不想再與他動手,只求禮數講明,將陰陽雙劍取到手中算數。

    怎知他這裡只是略呆了呆,尚未開口講話,祝波臣身子突然向前一躍,形像滑稽之圾,像是腳底下突然踏到了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般。

    仇中年不知他這是幹什麼,也隨之一呆,祝波臣人躍在半空,右手同時揮起,「呼」地一聲,一條軟鞭,宛如怪蟒出洞也似,巳然攔腰掃到。

    伍中年其勢不能不避,但祝波臣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出手之前的那一躍,還令伍中年呆了一呆,想要避開,鞭已掃到,只得一橫手中寶刀,刀使劍招,「陰極生陽」,銳風颼颼,反攻軟鞭,這一招也是捷逾閃電,紅光一閃,便聽得「鏘」地一聲,刀鋒已與軟鞭相交,祝波臣急忙收鞭時,巳然被削下三寸來長的一節來。

    伍中年這才知道,對方的軟鞭,敢情還是一環一環鑌鐵環,扣在一起而成的!剛一將祝波臣擋退,突然背後又有兩股大力壓到,伍中年心中著實有氣,暗忖若不傷你們幾個,也不知道陰陽派弟子的厲害,只當是好欺負哩!身形突然一矮,已然在兩股大力之中,穿了出去,再一抬頭,只見兩人各執宣花板斧,本來是惡狠狠地由上而下,向前疾砍出去的,如今自己已然來到他們的身後,他們尚不知道收勢,暗罵一聲「飯桶」!右腳左手,突然伸出,向兩人撥去。

    那兩人經他用力一拔一勾,一個立足不穩,「砰」地一聲,頭與頭相撞,百忙中竟將對方誤作了敵人,舉起宣花板斧便砍。

    若不是祝波臣突然問一聲大喝,這兩個人只怕真得廝拚下去,紿祝波臣一喝,呆了一呆,伍中年身形遊走,趁機一腳,踢在那人的大股之上,將那人直踹在半空,「哇呀」大叫,如斷線風箏也似,直向江面跌去。

    祝波臣見伍中年一腳之力,如此巨大,也不禁呆了一呆,正在此時,江心突然一聲水響,冒出一個人頭,那人白髮蒼蒼,才冒出來時,尚在江心,但抬頭一見那大漢就要跌入水中,「咕」地一聲,重又沒入水中,等到再冒出來時,剛好那大漢將要跌到水面,被那老者伸手一托,便托個正著,順勢一揮,便揮上岸來,身子一抖,抖掉了水珠,喝道:「我叫你們去請人,為何與人在此動手相鬥?」

    伍中年見那老頭子在江中露面,直到上岸,身法之快,簡直不可想像,暗忖莫非是江心派的掌門人,水中仙江一統到了?後退一步,看祝波臣怎麼回答,只聽祝波臣道:「江老爺子,這人不對啊!他是血魔門中的人,怎能請他來?」

    老頭子向伍中年一看,面色微變,喝道:「你是血魔門中的什麼人?」

    伍中年見他年紀已在七十開外,但是精神之好,卻無以復加,雖然他這一聲問得極是無理,總念他是武林前輩,強捺怒氣,道:「我是閩北陰陽派門下弟子,什麼血魔門,我並不知道。

    老前輩可是江心派掌門,人稱水中仙的江一統江老前輩?」

    老頭子面色一沉,道:「不錯!你不是血魔門中的人?這柄血魔刃怎麼會在你手上?快拿來我看!」

    伍中年見他要將寶刀交給他,心道好畦,陰陽雙劍還在你們手中,又想要我的寶刀!自然不肯給他。

    江一統大喝一聲,滿頭白髮起伏不已,跨前一步,五指如鉤,來抓伍中年的手腕。

    伍中年叫道:「前輩如何便動手?」

    向後一退,剛一退出,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一翻手腕,手臂向上一提,「嗤」地一聲,那枚銀針穿袖而過。

    他本來絕無意和江一統動手,但是他這一避銀針,將手中寶刀翻了起來,已然鋒尖向外,而且這一刀志在避針,不在進攻,招數反倒十分怪異,江一統一抓不中,第二抓又來,若不是避得快,幾乎被寶刀在肩頭上拖出一條口子來,更是大怒,白髮倒豎,如同刺蝟也似,五指箕張,第三抓又已抓到。

    這一下,來勢更猛,氣流在五指之中,激出「嗤嗤」之聲,手未到,先有一股勁力壓到,伍中年為了要弄清誰是發針之人,急於將他逼開,一連三招,使的都是陰陽劍法退敵的妙著,「一削三才」,一招之中,三個變化,幾乎同時使出。

    伍中年雖是將刀當作劍使用,在招式上來說,沒有使陰陽劍那樣的神妙,有好些微妙的變化,便未能盡情施展,但那柄寶刀,輕重份量,卻和陰陽雙劍,差不了多少,大凡兵刃,總是鋼鑄的多,也一定沉重不堪。

    但是陰陽雙劍和那柄寶刀,因為俱非凡品,所以也格外來得輕。

    此時若叫伍中年持普通的青鋼劍來使這一招「一削三才」,只怕連一半的威力也不到,但用那柄寶刀,卻至少尚有七成威力。

    一招使出,團團血也似紅的光華,便將兩人之間,完全隔住。

    伍中年知道自己這一招使出,江一統非後退不可,果然向前壓到的力量,已然消失,趁此機會,立即向剛才銀針射來的方向一看,只見兩丈開外處,站著一個人,正是被自己一直從酒家處追來江岸的那個何老七。

    伍中年起先心中一楞,心道:「難道是他?」

    但隨即恍然,想起自己前七八天,初上金山,被銀針迎面飛襲時的情形,銀針既不是從船上所發,又不可能隔江飛來,當然是有人躲在水底,將銀針透過水面發出的了,此人是江心派人物,水性當然極好,水底發針,自然也算一回事。

    想到江心派中,竟有這樣的下三濫在,心中大怒,一將江一統逼開,立即縱身躍起。

    這一躍,足足躍高了一丈五六,人在半空,一式「雁落平沙」,向那條大漢直撲了過去,那大漢的單刀,早已被伍中年削斷,一見伍中年如怪鳥也似,挾著一團紅火,向自己撲來,不由得大驚,轉身便走。

    但是伍中年志在必得,豈肯容他輕易走脫?腳一沾地,又向前突然一滑,挺刀便刺。

    他向前一滑滑出丈許,已然離何老七身後,不過三尺許,再一挺刀,本來何老七背上非重重地中上一刀不可,但是他勉力向前一撲,伍中年那一刀,只不過在他背心挑了一下,挑出一道寸許來長的口子,鮮血涔涔淌出。

    這一下,只是極輕微的外傷,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只聽得祝波臣和江一統兩人,一齊在身後驚呼道:「何老七!」

    面何老七本身,受了這種輕微的外傷之後,本來是仍可以向前避開的。

    但是剎那之間,卻像是遇到了極端不可抗拒,恐怖巳極,令得他不想再逃避的事一般,頹然坐倒在地,面色慘口,喘息不已。

    伍中年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誅除一個使這種歹毒暗器的人,可說是天經地義,學武之士的本份,刀尖向他一指,冷冷地喝道:「你以這種歹毒暗器害了多少人,還不快說?」

    一抬頭,道:「江老前輩,這人是黑道上的下三濫,混在貴派之中,有壞貴派聲譽,江老前輩切莫放過他!」

    此時,江一統和祝波臣兩人,已經一起趕到何老七的身邊,江一統頭上白髮蝟張,一張臉竟脹成了紫紅色,想是他心中怒極,伍中年活未講完,他已然叱道:「放屁!」

    伍中年一怔,暗想人傳他護短,原來竟連是非曲直都不分了?接著聽祝波臣道:「何老七自三歲起,就跟著江老爺子,誰是黑道上的下三濫,你自己看!」

    「嗤」地一聲,撕下了何老七上身衣服,伍中年定睛一看,不由得「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一道刀傷口,只不過寸許長短,傷得極輕,但是在傷口周圍,卻現出一團血也似紅,深入肌膚裡。

    巴掌大小的顏色,伍中年自然看得出,那是因為自己這柄刀子,含有劇毒所致。

    這類寶刀寶劍,武林中人,均極為重視,輕易不容易落人邪派人物手中,被餵上毒藥,則更是絕無僅有之事,伍中年呆了一呆,道:「你們還不快將他背上的肉剜去?」

    祝波臣仰天大笑三聲,笑聲悲愴已極,尖聲道:「來不及了!血魔刃傷人,紅影一現,便要歸天!」

    本來他是扶住了何老七的,講到了一個「天」字,於一鬆,何老七便倒向地去,從中刀到身死,時間短暫之極,可知那刀上所淬之毒,毒性之烈,實是不可思議!伍中年見何老七竟然死去,不禁大是愕然,但仍不以為自己錯殺了人,道:「這廝所使暗器如此歹毒,也是死有餘辜!」

    江一統眼一蹬,道:「波臣,老七最近學會了什麼暗器?」

    祝波臣道:「他根本什麼暗器都不會使,此人硬來誣賴,江老爺子,何七哥不能白死!」

    江一統道:「我知道!」

    仰天「哈哈」大笑兩聲,又撮唇尖嘯一聲,口氣充沛,嘯聲綿綿不絕,傳出老遠,在江面上蕩漾,顯得他內功深湛之極。

    但伍中年此時,卻己然想到了其中有極大的誤會,因為水中仙江一統的內功,固然深自己一籌,但如果兄弟伍中星還在,以二敵一,只怕也不致落敗,絕對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自己陰陽雙劍盜去,盜劍之人,武功一定比他高出十倍還不止!連江一統都沒有這個本領他高下徒眾,自然更不必說,可知何老七在酒樓中攔住自己,純因為自己推了店小二一下之故!真正盜劍之人早已溜走了!如今自己傷了何老七,不知如何是好哩!

    心中深悔自己莽撞,而且本門戒律甚嚴,如果那何老七果真不是黑道上人,則死在自己刀下,給師傅知道的話,還要受極重的懲罰!但事已至此,又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的清楚的,正焦急著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忽然聽得江面上傳來了「嗚嗚」的一陣號角之聲。

    那號角聲,似和水中仙江一統的嘯聲,相互呼應,伍中年回頭一看,江面上六隻小舟,箭也似地,順流而下,一晃眼,已然來到了岸邊,每隻小船,由四人劃漿,船上卻是站著一個人,一到岸上,六個人便先後跳了上來。

    伍中年看到如此聲勢,知道是江心派中的高手到了,連江一統和祝波臣算上,等於要以一敵八,如何能走得脫?不如趁機溜走的好,抬頭一看,那孩子正在柳樹上攀樹枝翻觔斗,玩得極是歡暢,身形一晃,便要向柳樹跑去,準備將孩子接下樹來,一起逃走,但他這裡身形才一展動,祝波臣軟鞭便貼地掠到,同時,江一統薄扇般大小的手掌,也帶起一股勁風,橫掃而至。

    伍中年不得不退,剛一退後,那六人又一齊趕到,個個一句話都不說,六件兵刃,一齊使出,其中一人,使的兵刃,見所未見,竟是船上所用的一條竹篙子,長達丈許,「刷」地一聲,刺了過來,篙端的鐵鉤,已然鉤住了伍中年的衣服,伍中年大吃一驚,反手一刀,雖然將那竹篙子削斷,但另外一柄長劍,和一隻金剛輪,也已遞到了面前。

    伍中年若是想不傷人,已難脫身,一挫牙,身形陡矮,一招「陽剛陰柔」血魔刃紅光進耀,迎著劍尖,削了過去,「錚」地一聲,刀刃過處,竟將那柄長劍,從劍尖到劍柄,齊中剖開,那人鬆手不迭,伍中年那一刀餘勢未盡,紅光閃處、「飆」地一聲,已將那人中指削去,那人大叫一聲:「江老爺子,我中刀啦!」

    向後倒了下去,江一統吼一聲,道:「潭清波,你安心死去吧!別掛著妻兒老小!」

    這兩句話,怒中有恨,恨中又有悲傷的味道,伍中年一楞,心道:「仇結得更深了!」

    手上不免慢了一慢,左肩一疼,那隻金剛輪,輪上尖刺,已然刺入,若再不以殺招還擊,一條左臂,非被生生切下不可,而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左臂一斷,焉有命在?

    涵胸拔背,硬將左肩掙出了金剛輪的尖刺,覷得真切,劈面一刀剁去,那人的金剛輪一偏,卻並不退後,金剛輪反而向前用力一送,伍中年肩頭一陣劇痛,但一刀也已然剁入那人的肩頭,雖然一中即收,但血魔刃何等鋒利,已然深入那人肩頭寸許。

    伍中年急一挽刀花,護住全身,同時鏘地一響,削斷了一柄分水蛾眉刺。

    那持金剛輪的也大叫一聲,向後倒去,江一統又是一聲,怒吼,道:「徐勝來,我一定不令你老婆改嫁,你放心好了!」

    伍中年聽在耳中,又是一陣難過,心想自己本與這幾個人,素未謀面,無怨無仇,但如今卻生死相拚,難道當真是造化弄人?

    他被江一統和祝波臣逼之後,一共只使了三招,非但令得譚清波、徐牲來兩人,死於血魔刃之下,而且還削斷了兩件兵刃,固然是大佔上風,但是左肩上傷口,被徐勝來拚著中刀,弄得極深,金剛輪還鉗在肩上,以刀一挑,鮮血迸流,傷得還真不輕!

    他挽起刀花,護住全身之際,那四人也一齊退了下去,就這一晃眼的工夫,譚清波和徐勝來兩人,已然毒發身死,四人退開之時,將兩人屍體拖開,那停在岸邊的六隻小船,有兩隻船上,已然吹起了蒼涼無比的號角聲。

    伍中年四面一打量,六個人離自己丈許,將自己團團圍在中心。

    人人的臉上,益皆陰沉無比,江一統的手上,也已多了件黑黝黝的大兵刃,乃是一隻船上所用的大鐵錨,錨上還連著手臂粗細的一條鐵鏈,看那隻鐵錨,怕不有兩三百斤重,揮動起來,不知聲勢如何驚人,其餘四人,祝波臣一條軟鞭,也是鑌鐵環扣成,那持竹篙的,已然換上了一個鐵鉤,持判官筆的,雖被削去了一截,尖端仍是銳利無比,另外兩個人,一個兵刃是八楞銅槌,另一個則是三股單叉。

    六件全是重兵刃,無論那一件,挨上了都是沒命,手中寶刀雖利,只怕也難以脫出重圍!

    趁六人尚未發動之際,用力撕下了一隻衣袖,將傷處草草裹起,剛一紮好,聽江一統大叫一聲,「噹啷啷」一聲響,大鐵錨猛然疾揚起來,人向前竄出幾步,自上而下,直壓了下來,力道之驚人,無以復加,竟然激起陣陣旋風,同時其餘五人,也一齊攻到。

    伍中年當然知道六個人中,是水中仙江一統武功最高,若與他硬拚,更加吃虧,早已覷定了那使判官所使的是短兵刃,容易下手,身形一晃,疾欺近身去,忍住肩上疼痛,左手「呼」地一掌拍出,同時揮刀去削那人下盤,那人向後一退,伍中年左手五指如鉤,反抓那人手腕。

    伍中年打的主意,本來不錯,想一照面便將那人的判官筆奪了過來,趁勢反點他的穴道,但是他以一敵六,其中江一統本身功力,又比他高,他這裡眼看抓到,背後一股其大無比的勁力,已然壓到,若是不返身迎敵,判官筆或可搶到,但他也非被江一統的大鐵錨壓成肉泥不可,百忙中只得就勢中指一彈,也不管是否彈中對方,一個轉身,大鐵錨夾著雷霆萬鈞之勢,離他頭頂,已不過三尺,除了揮刀相迎之外,別無他法可想,連忙揮刀迎去,刀鋒過處,雖然將大鐵錨削下一股來,但是大鐵錨下壓之勢,並未停住,而且那使判官筆的,當伍中年中指彈出之時,手一縮避過,此時又手臂向下一沉,正點在伍中年右腿的「委中穴」上。

    那「委中穴」屬足部太陽經,恰在小腿彎上,一被點中,伍中年右腿一麻,一膝曲下,膝蓋支地,大鐵錨餘勢未盡,直壓了下來,更是無法躲避,百忙中橫刀向上迎左,「噹」地一聲,刀錨相交,虎口震裂,右臂幾乎被生生壓折!但總算將帙錨下壓之勢,阻了一阻,大鐵錨向旁一卸,「騰」地陷入身旁地上,地面也為之震動,伍中年剛一定神,胸前一涼,那枝竹篙的鐵鉤,已將自己胸前衣服挑破,銳利已極的尖鉤,緊緊地抵在他的胸前,只要他一動彈,立可當胸刺進!

    略一遲疑間,手持銅錘的那個大漢,又踏上前來,將銅錘停在離他頭頂一尺之上,根本不須用力,只要手一鬆,銅錘跌下,伍中年便須死於非命,便何況那隻大鐵錨離他身旁,只有兩尺許,雖然深陷地下,但以水中仙江一統的神力而論,只要順手一揮,伍中年便難倖免。

    到了這個時候,伍中年除了任憑人家處置而外,簡直一點反抗餘地也沒有!伍中年若是懦夫,此時自然尚希冀萬一,一定苦苦哀求,以祈饒命,但是他卻絕不是這樣的人,一見大勢已定,心中鎮定無比,朗聲道:「江老爺子,如今我已身落你手,自然聽憑你處置,但我確是陰陽派中弟子,而且絕對不知這柄什麼血刃上,含有劇毒!」

    祝波臣冷笑一聲,道:「傷了何老七之後,你難道仍不知血魔刃上有毒?」

    伍中年苦笑一下,道:「祝朋友,你以為我如今辯白,是想躲避一死?哈哈!姓伍的尚不致如此膿包,傷何老七之後,自然知道刀上有毒,但如果不回手,我卻一樣要命傷在金剛輪和長劍之下!如今聽憑你們處置,絕無話說,只是有兩事相托!」

    水中仙江一統沉住了聲音,道:「想不到你倒還是一條硬漢子!有什麼事情,儘管說,我們一定替你做到!」

    伍中年向那株柳樹一看,只見那孩子抓住了一枝柳枝,正在蕩來蕩去,便向那孩子一指,道:「第一件,這個孩子,雖是既聾且啞,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身世,但是卻深信他並非等閒出身,望江老爺子善自照料!」

    江一統向那孩於看了一眼,臉上略露訝異之色,道:「第二件是什麼?」

    伍中年面上突現悲憤之色,道:「相煩江老爺子差一人去閩北松溪縣,我師傅陰陽叟單殘枝處,告訴他老人家,我巳死在貴派手中,令他老人家不必報仇,但是本門鎮山之寶,陰陽雙劍,卻是在鎮江城中失去,務必尋回。還有,我弟弟伍中星,在金山絕頂,為七星子汪寒門下兩個女徒弟所害,墮入江中。」

    講到此處,忽然想起,這水中仙江一統既然在這一帶江面上走動,自然對江底形勢,熟悉之極,兄弟掉下江去,生死未卜,何不向他問一問,有無生路?便又問道:「江老爺子,從金山頂上,掉入江中,可有生還的希望?」

    江一統搖了搖頭,道:「前兩年,本派兩個大弟子也曾打那躍入江中的一個,水性之佳,不在我以下,但也是一躍下去,便未曾上來。」

    伍中年心中一涼,連最後一線希望都泯滅了,苦笑一下,道:「已然囑咐完畢,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水中仙江一統道:「我們也不在此處殺你,需要造好何老七、譚清波、徐勝來三人的祭壇,才一刀將你了結,尚可容你多活幾日,但是你可千萬別想逃走,先將血魔刀放下吧!」

    伍中年心內,本來還有許多問題想問,例如「血魔門」究竟是什麼派別,那碧血神魔齊太媼,和赤血鬼趙巴又是何等樣人。

    但轉念一想,自己即將成為人家的祭品,問來又有什麼意思?

    手一鬆,剛要將那枘血魔刀放下,忽見遠處塵頭起處,兩匹馬飛馳而至,前而一匹馬的馬頭上,一面三角旗子,迎風招展,因為紅白兩色,明顯已極,隔老遠便看得清清楚楚,那旗上乃是白底,繡著一朵艷紅的玫瑰花。

    那麼多人,一見那面旗子,全是一呆,那兩匹馬顯然是衝著他們來的,只聽得一人叫道:「江老爺子,刀下留人!」

    伍中年一聽那聲音,熱血沸騰,緊緊地握住了刀,兩眼神光炯炯,緊緊地盯住了前方。

    原來那呼叫之聲,極是嬌脆悅耳,顯是年輕女子所發,而伍中年更是聽得明白,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辭月樓頭,扮成男裝,戲弄自己,與自己約在金山絕頂比武,卻又不知被什麼人點了穴道,自己兄弟兩人,雖然不合除了她們的面具,但總是好心將她們穴道解開,兄弟伍中星卻因此墮江的那兩個女子!看她們手中以毒蛇七星子當武器,自然是無名島上汪寒的弟子,不知怎麼會和那白底紅玫瑰旗子的主人有交情?聞說那白底紅玫瑰旗,乃是以邪派中人,而位列寰宇十大高手的三人之一,早年橫行中原,無人能敵的女魔頭,人稱玫瑰仙姑簡蒲所有。

    那簡蒲如今算來,少說也有六十多歲,但是她內功精湛,又擅駐顏之術,前年還有人在江湖上見到她,竟宛若四十許人。

    那簡蒲早年,艷名遠播,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英俠,追逐裙下,但是她卻心狠手辣,那時,已然習成一部武林奇書「峋嶁神書」中所載的武功。

    她本是一個財主的童養媳,十三歲那年,賣給了財主,受盡了欺躪,寒冬臘月,被逼去野外打柴,凍得不堪,爬下一座枯井去避風,但一下到井中,因為沒有了刺骨的北風,雖然只穿了一件又破又舊的裌衣,對尋常人來說,一樣是冷,但對她而言,已是溫暖無比,又因夜晚整夜推磨,疲乏不堪,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待到醒轉,爬出井口一看,已是下午時分。

    這一驚,正是非同小可,知道回去非被打死不可,而又遠遠地聽得銅鑼響,已有人打著鑼在找自己,又急又驚,只得重又躲在井中,大哭了一場,到晚上,肚子又餓,天又凍,已然想自萌短見,正當要對準井壁,一頭撞去之時,忽然見到井壁磚縫中,似有亮光一閃,大奇之餘,伸手去扒井壁的磚頭,怎知一扒即掉,那磚頭一掉,亮光益發透了出來,照得井底通明。

    那時,簡蒲只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童養媳,能知道什麼?只當是神仙下凡,來救自己,連忙跪下叩頭,等到抬起頭來一看,卻又呆了。

    原來從磚頭摔下的地方望去,竟是一間石室,發出亮光的,是石桌上的一盞燈,那盞燈,其實並無燈油火,只是一隻石製的燈盤,燈盤之上,鑲著一顆老大的照夜明珠,亮光便是那顆明珠所發。

    簡蒲連忙又扒開磚頭,鑽了進去,那石室因深處地下,自然冬暖夏涼,簡蒲找了一遍,別無所得,只在石榻上發現了一部書。

    她幼時父母未死,也曾念過幾年書,聰明過人,認識的字也不少,翻了一翻,卻並不明白書中講的是什麼,只覺得字並不多,卻全是圖形。

    當時也未放在心上,只覺得此處遠比財主家好得多,便爬上石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到半夜,竟然渾身出汗,熱醒過來,又怕那明珠放光,給人發現,就取下那顆明珠,塞人井底污泥之中。

    自此,她便一個人住在井底,採些小果子,打些兔子,也不敢生火,就那麼生吞活剝地吃了,雖然和野人一樣,仍覺得舒服,閒來無事,便翻那本書,照著書上的那本圖形去學,漸漸地,給她發現那書是教人練武的,而更奇的是那張石床,每睡到半夜,一定熱醒,醒來無事,便連夜練武。

    不知不覺間,過了七年,那一年夏天,山間出了大蟲,財主請了幾個武師,到山中來打老虎,走到井邊,剛好簡蒲在井下取出了明珠練功,被那幾個武師發現,在井旁大叫。

    那本書,正是前輩武林人物所留,旁門十大內功之一的「峋嶁神書」,簡蒲經過七年苦練,已然將書中武功,完全練成,一聽到上面有人講話,而且還有自己當童養媳,稍有做錯什麼事,便拿鐵條抽打自己的一個財主家的管家的聲音在內,激起了心頭怒火,來到井底,湧身一躍,便直竄出井外。

    那些武師一見井中有人竄出,自然紛紛喝打,但怎是簡蒲的對手?不出三招,六七個人,已然都身負重傷,簡蒲復回石室,將「峋嶁神書」和那顆明珠帶了,穿了那管家的一件皮襲,連夜上財主家去,將那財主一家老小,盡皆殺死,才洩了心頭之恨。

    從此,她便開始在江湖上行走,不到一年,便聲名大噪,再加她天生美人胚子,雖然日子過得那麼痛苦,卻仍是艷光照人,但是也正因為她以前的日子過得太苦,便不信世上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和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理,行事全憑自己高興,有人來向她追逐求婚的,皆要武功勝過她,才有可能,可憐不知有多少年輕人,死在她的手下,因此江湖上便送了她一個玫瑰仙姑娘的外號。

    生平只有在佛門高手,東普陀神尼無我大帥手下,敗過一次,也就是這麼一次之後,她便極少在江湖上露面,那面旗子,正是她當年信物,號稱見旗如見人,江一統和伍中年,那能不驚?

    但伍中年雖然吃驚,兄弟墮江之仇,他卻不會忘記的!更何況,伍中年自認萬難逃脫江心脈的手掌,而且即使逃脫,本門戒律如此之嚴,以喂毒的兵刃連傷三人,最輕也得受斷去雙手的懲罰,總是一死,若能在死前親手報了兄弟的大仇,豈不是九泉下相見,也好交待些?因此他才雙眼緊緊地盯住了前面,準備那個女子一到,便不顧一切,躍起應敵。

    因為江心派中諸人,一見到兩匹馬中,有一匹插著白底紅玫瑰旗,而講話的又是女子聲音,心中皆存顧忌,知道玫瑰仙姑簡蒲此人,萬萬得罪不得,因此已然全都向旁躍開,而伍中年也已然站了起來。

    那兩匹馬的來勢極快,轉眼之間,已然跑到了眼前,馬上兩人,一躍而下,一點也不錯,正是那兩姐妹,此時已全換上了女裝,一個穿一襲湖色皺紗衫,另一個則是寶藍色的衣衫,更顯得美艷出眾,那面有紅痣的一個,一搖手中旗子,道:「誰都別動,玫瑰仙姑說,這姓伍的和她有一段淵源,江老爺子,你能不能看在玫瑰仙姑面上,不要再難為他?」

    一面說,一面走了近來,向著伍中年微微一笑,現出頰上一個深深的梨渦,而那粒紅痣,又恰在梨渦之旁,艷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伍中年本來已要一躍而上,在他來說,就算是玫瑰仙姑簡蒲親臨,也至多只是一死,但因為怕對方共有兩人,自己雖以寶刀,但左肩卻已受傷,而且江心派人物,又有可能相阻,一發不中,徒惹笑活,他一向行事慎重,因此才遲疑了一下。

    怎知忽然間,對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並且打著玫瑰仙姑簡蒲的旗號,救自己來了!這一來,倒叫伍中年呆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是那面有紅痣的姑娘,向自己一笑,更覺得心中煩亂,但他究竟是有主意的人,冷笑一下,心中已有主意。

    江一統聽說要他放人,不禁面有難色,那兩姐妹面色一沉,道:「怎麼樣,你不想放他是不是?那也不打緊,我們這就走!」

    一個轉身,便想離開,江一統心中大驚,面上失色,忙道:「兩位姑娘且慢!」

    他情知若是得罪了這個女魔頭,只怕不出一個月,江心派三字,便要被她在武林中抹去!從此再也沒有江心派!那面有紅痣的姑娘冷笑一聲,繃緊了俏臉,道:「到底是怎麼著?你可快點打定主意,我沒有那麼空,簡前輩也還等著聽回音哩!」

    江一統的心,確是為難已極,若是不答應,等於是得罪了玫瑰仙姑簡蒲,江心派聲勢雖然浩大,亦非其敵手,若是答應,伍中年連傷江心派三個高手,此仇若是不報,何以服眾?這個掌門人也就當不下去,但那兩個姑娘面如冷霜,又不等他回答,連考慮都不讓他考慮一下,他只得「嗯嗯」地「嗯」了半晌,道:「玫瑰仙姑令旗既到,本應從命,但此人與咱們江心派有極深的仇恨,若是此仇不能報,未免……」

    兩姐妹一起冷笑道:「哼!實和你說了吧,他既和玫瑰仙姑有淵源,就算殺了你的父母,你也只好抹了抹淚算數,還多廢話作甚?」

    江一統面上變色,且又不敢發作,正在此時,祝波臣突然走向前去,附耳道:「江老爺子,這事好辦,玫瑰仙姑不能老跟著這廝,咱們派人悄悄地跟著他,那怕跟上三年五載,總有報仇的一天!」

    水中仙江一統點了點頭,道:「好!姓伍的,你跟著那兩位姑娘走吧!」

    伍中年見江一統枉自為一派掌門,竟然被這樣的一面旗子嚇窒,連本派的這種深仇,都肯不了了之,以前對他的尊敬之心,不由得丟了好些,冷笑道:「那就再見了!」

    話雖出口,但是仍站在當地,卻並不動彈,兩眼似要冒出火來,緊盯在那兩姐妹身上。

    祝波臣見師傅聽了自己之計,呼喝一聲,道:「沒事了,咱們走吧!」

    五人身形掠起,落在小船之上,小船上人吹起號角,划動船槳,箭也似向江心射出。

    伍中年見他們去遠了,右手緊緊握住了血魔刃,一字一頓地說:「好哇!你們自己找上門來了,一起上吧!」

    一個「吧」字才出口,血魔刃「刷」地蕩出漫天紅影,「一削三才」,左掌「呼」地一掌推出,那一招「一削三才」,逕奔那面有紅痣的一個削到。

    兩姐妹身形也真靈巧,雖然萬萬想不到伍中年會突然出手,但紅光一閃,她們已然向旁疾掠了開去,等到伍中年跟蹤而至,刀勢已竭,血魔刃鋒口過處,只將那面有紅痣的一個衣袖削下一小塊來,嚇得她花容失色,嬌叱道:「喂!你手中的刀有毒,可不能胡亂傷人!」

    伍中年「哈哈」一笑,那一笑,實則上和號哭差不許多,身形一矮,紅光又起,攔腰揮到!那女子又趕緊躍開,道:「且慢,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和你說!」

    伍中年冷冷地道:「什麼事?」

    橫刀當胸,左掌向下微按,這本是陰陽劍法中的一個起勢,雖然看來身形凝立,但真力早巳凝聚在左掌之上,只要內力一吐,立即可以騰身而起,將招式展開,當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神妙無窮。

    那女子道:「你這人,我們好意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不感謝,還要以這種毒刃害人?我們手持玫瑰仙姑令旗,你難道就不怕麼?」

    伍中年怪笑數聲,道:「莫道是一面旗兒,就算她親臨此處,又豈能阻我報殺弟之仇?」

    另一個女子在遠處叫道:「伍朋友,你這話可講錯了,你兄弟可是自己跌下江去的,並不關咱們的事,就算他跌下江去,是因為我們的不好,如今我們也冒著極大的險,救了你一命,互相之間,難道還抵不過麼?你要再動手,也未免太不明事理了!」

    伍中年聽了一楞,暗忖聽她如此說法,這兩姐妹似乎又不是邪派中人,倒像是將伍中星逼下江去之後,一直心中不安,想要對自己做點好事,以求彌補那樣,但她們兩人雖對自己有恩,自己也不知道她們所說「冒著生命危險」,是所指何事,然而兄弟之仇,又絕無不報之理?正色道:「你們不必花言巧語了!殺弟之仇,我若不報,尚算人麼?快亮兵刃!」

    這幾句話的工夫,兩姐妹已會合一起,並肩而立,江風吹來,滿頭秀髮,飄拂不已,衣袂更是隨風而動,顯得秀麗無比,但兩人臉上卻掠過了一陣幽怨之色,齊聲道:「你當我們是花言巧語來騙你的麼?你看,這是什麼?」

    手一伸,遞過了那面旗子來。

    伍中年唯恐其中有詐,向後退出一步,並不接取,道:「這不是玫瑰仙姑簡蒲的令旗麼?」

    那面有紅痣的女子苦笑一下,道:「像倒是像了,只可惜不是真的!」

    把取過旗子來,「嗤嗤」兩聲,將那瑞旗子撕成片片,向上一拋,齊皆被風吹散,又道:「你兄弟墮江之後,我們也深知不該,無可補救,剛才你追那江心派人物時,我們便知道你定然要出事,才假制了那麼一面令旗,趕來救你,這也算是花言巧語麼?」

    伍中年心中不禁迷茫起來,照這樣說來,那兩姐妹為了救自己,當真是冒著生命的危險來行事!因為那玫瑰令旗,簡蒲並不輕用,每出一次,江湖上便傳為老大的新聞。

    如今江心派被這一面旗子逼退,不消多久,江湖上人一定盡皆知聞。

    不用說,簡蒲本人也一定會聽到這件事,有人冒她的名字,假制她的令旗,此事她如何肯善於罷休?追尋之下,一定會發覺是准所為,到這時,只怕天下雖大,她們也沒有藏身之地!然而,她們冒著那麼大的險,究竟是為了個什麼呢?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要將自己從江心派手中救出來?若真是如此,以自己一個人而言,自然應該銘感五內,視她們為救命恩人才是。

    但,兄弟伍中星卻又偏偏是死在她們手中的!恩怨糾纏,一時之間,心亂如麻,僵在那裡,不言不語。

    那兩姐妹對望一眼,道:「咱們走吧,玫瑰仙姑耳目何等靈通,遲些躲藏,只怕沒有人能來救咱們了!」

    伍中年猛地省起,道:「且慢!我奉了師傅之命,本來就是要到無名島上去尋你們的,反正一樣要動手,遲早也是一樣,何不就在江邊,決一生死!」

    兩姐妹臉上,俱都現出驚訝無比的神色,道:「無名島?什麼無名島?」

    伍中年見她們態度,不似作偽,道:「你們不是無名島上,專養毒蛇的七星子汪寒門下?」

    兩姐妹臉上現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道:「我們武功再不濟,也不致於是汪寒這種東西的門下!」

    伍中年一楞,道:「既然不是,那我兄弟兩人,和兩位可謂素無淵源,為何在醉月樓頭,兩位處處與我們作對?」

    兩姐妹對望一眼,「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我們只不過見你們兩人腰懸長劍,神氣活現,因此才不過開一個玩笑罷了!」

    伍中年心中一動,道:「那兩柄長劍,我們一離醉月樓,便被人偷了去,兩位可知其中詳情?」

    兩姐妹搖頭道:「不知道,我們一離醉月樓,便被人點了穴道,若不是你們解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起身哩,但……但……」

    講至此處,兩人都紅了臉,低下頭去,搬弄衣角,益增嬌媚之態,道:「但我們因心中有氣,面具又被你們撕了去,所以穴道一解,便連攻幾招,本意解嘲,絕未料到你兄弟已然身在江邊,一個躲避不及,便掉下了江去,只怕師傅知道了,也是不得了哩。」

    伍中年聽她們講得誠摯已極,絕不類虛言,而且也已聽出她們必定是那一位正派中高人的門下,自己若是動手,她們也一定不會還手的,但自己又怎能對她們下得了這樣的毒手哩!他倒絕不是為了面對著兩個美貌的姑娘,心中一軟,忘了兄弟的仇恨,而不忍下手。

    而是想到兄弟的大仇不報,固然要被江湖上恥笑,就算人家不笑,自己心中的內疚,也無法克服,一閉眼,就會想起伍中星墮江時的慘象。

    但如果殺她們中間的任何一個,替伍中星報仇的話,難道就應該了麼?她們兩人冒著那麼大的險,來救自己,自己卻要傷害她們,難道是學武之士所應為麼!想了半晌,血魔刃一揮,道:「你們走吧!不要再淘氣生事了!」

    因為此事之生,幾乎全足因為那兩姐妹淘氣而起,伍中年這一聲囑咐,倒是出於肺腑,語氣之中,大有長兄叮嚀妹妹的味道!那兩姐妹面露喜色,道:「多謝伍朋友看得開。」

    一轉身便要走。

    伍中年道:「慢一慢!」

    手向那柳樹一招,那孩子這半晌來,在樹上也玩厭了,正在樹下剝樹皮,手到處,大塊大塊的樹皮便應手而下,一見伍中年招手,便跑了過來,伍中年一把將他抱起,指著那兩姐妹道:「小娃子,你就跟著這兩位姑娘去,好不好?」

    一面說,一面做手勢,看得那兩姐妹大為出奇,道:「伍朋友,這小娃子是令郎麼?」

    伍中年一紅臉,道:「我尚未娶妻,那來的孩子?」

    兩姐妹聽了,俏臉也不禁隱泛紅雲。

    伍中年又道:「這孩子來歷身世不明,但卻又極是不凡,雖是又聾又啞,但若得是名醫,又有內功高深的人,從旁相助,通其關穴的話,尚可醫治,萬望兩位當他是親……」

    講到此處,猛地打了一個突,暗自叫道:「不好!幸而未曾講出口,人家乃是大姑娘,怎麼可用這種話去唐突人家?」

    原來他本來想講「當他是親生兒子」的,一想到不對,便立即改口,道:「萬望兩位當他是親兄弟那樣,我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兩姐妹俱都明慧過人,見伍中年突然住口,也想到了他本來要講的是什麼話,俏臉通紅,心兒亂跳,將孩子接了過來,道:「伍朋友放心,我們一定將他送到師傅那兒,看他根骨甚好,也是武林中的一塊好材料呢!」

    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去,飛身上馬。

    她們兩人因為害羞,接過了孩子便走,直到跑出了三四里,兩人已同時想起事情有異,不約而同,一齊勒住了馬韁,那面有紅痣的一個叫道:「妹妹!」

    另一個也叫道:「姐姐!」

    兩人互叫了一聲,面有紅痣的道:「奇了,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將這個孩子,托給我們?」

    另一個道:「姐姐,你想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面有紅痣的道:「這可難說,他這人心地踏實,看他在未知玫瑰令旗是我們假制的之前,尚且敢不顧玫瑰仙姑簡蒲的威名,要和我們動手,以報他兄弟之仇一事,便可知了。但是,當他明白了我們冒險制假旗,全是為了救他的,於他有德之後,他殺我們,便是不仁,不殺我們,卻是不義,只怕我們一走,他便會以血魔刃在江邊自刎!」

    另一個駭然道:「真會?」

    面有紅痣的道:「自然,不然他將那孩子交給我們做什麼?」

    一面說,一面已勒轉了馬頭,道:「妹妹,快去!或許還來得及救他!」

    一句話說完,馬兒已然竄出丈許。

    她懷中那孩子一見馬掉頭而行,像是知道要回去找伍中年似的,高興得「吐呀」亂叫,就在她懷中跳躍起來。

    那姑娘不知他氣力竟然有那麼大,幾乎被他掙下馬來,大叫道:「小娃子別動!」

    又向後一招手,令妹子快點跟了上來,兩匹馬旋風也似,向前馳去,比剛才打著假玫瑰旗前來救伍中年時,還要快上幾分。

    這姐妹兩人,姓蘇,面有紅痣的那個為長,大她妹妹一歲,叫作蘇怡,妹妹叫蘇慧。

    兩人自小便在名列寰宇十大高人之末的,在焦山隱居多年,藝成之後,也極少在江湖上走動的一位武林異人,喚作顧文瑜門下學藝。 那顧文瑜原是不第秀才,因為文才太甚,他所為的文章,深奧得連考試官都看不懂,因此屢試不第,便灰了心變賣了家財,浪跡江湖,遨遊五湖四海,天下勝跡,到了三十歲那年,才在西域阿爾泰山山麓,得遇與人,學了一身本領。

    但他總究是讀書人,雖然身懷絕技,卻是深藏不露,若不是他離開西域之後,在天門關附近,恰好碰到崆峒六魔,在圍攻一家鏢局的鏢車,路見不平,突然出手,以內家真力,一舉手間,便震退了崆峒六魔,只怕江湖上並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是他正式與人交手,也只不過是這一次。

    因焦山臨江,不但風景怡人,而且氣勢雄渾,居住在此,令人胸襟大開,因此便在焦山結廬而居,江硝上人,因他有舉手退六魔之能,雖然未知他真實本領,也將他列入十大高人之中,稱之為「儒俠」。

    蘇怡、蘇慧兩人,本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被他收了去當徒弟的,顧文瑜依然重文而不重武,因此兩人也不知師傅武功到底有多高。

    而且,她們兩姐妹生性淘氣異常,顧文瑜本身又豁達之極,絕不會管束她們,以妨礙她們的天性,因此上,兩人實在也沒有正經學過什麼武功,只是小時候要上樹捉雀,便磨著顧文瑜教輕功,大了在外面亂闖,吃了人家的虧,才要顧文瑜教本領,仗著生性聰慧,武功居然不弱。

    顧文瑜也不去管她們,只顧自己閒來對江吟詩,但兩人若有什麼請求,卻也從不拒絕。

    兩人年紀稍大了些,才肯稍為勤心習武,但終為生理所限,因此雖然有了這樣的一個好師傅,武功只是和伍氏兄弟,差不了許多。

    閒來無事,又制了幾十副面具,各色人等模樣都有,戴了面具,在鎮江城中湊熱鬧,甚或還離鎮江,在江湖上走動,只覺得有趣。

    伍氏兄弟在醉月樓上時,姐妹兩人,因見人家佩劍不凡,便起了欣羨之心,而顧文瑜因本身和江湖上人物,絕少來往,武林中各大派別,正邪雙方的厲害人物,也不和蘇怡蘇慧兩人說起。

    兩人所知道的一些,只不過是她們自己在江湖上闖蕩時所聽到的,陰陽派向在閥北,也少來中原,兩人卻未曾想到這一對寶劍,便是武林知名的陰陽雙劍,剛一入眼,感到欣羨,多半還是為了劍鞘華麗好看之故。

    因此便想激怒兩人,與之動手,到時將劍搶了過來,就算師傅知道了,也不致於責怪自己,因此才處處和仇中星、伍中年兩人作對。

    那一天,她們兩人所戴的面具,偏又是黃發黃須,死眉死眼,看了就叫人討厭,伍氏昆仲才忍不住和她們約在金山絕頂比武,待臨走時,伍中星半空以手指夾斷了銀子,伍中年仲指疾彈,以銀射來,兩姐妹才知道人家並不好惹,但既已與人約定,說不得只好硬著頭皮,前去赴約,怎知到了金山絕頂,才一在石坪上站定,便見到兩條三尺長短的毒蛇「七星子」,向石縫中游去。

    兩人全是一般心思,立即搶了過去,將兩條蛇擒住,心想自己腰間所掛,只不過是一柄木劍,待會兒要動手,人家有那麼好的寶劍,自己卻沒有兵刃,如何是敵手?一商量,覺得那蛇也可以當兵刃使用,她們兩人,雖然淘氣之極,但是心地卻好,知道那「七星子」奇毒無比,若被咬中,極難倖免,究竟和人家並無冤仇,何苦害人?便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正要將毒牙拔去之時,蘇怡忽然覺得腰際一麻。

    其實,她們正面對面坐在臨江之處,那「七星子」身子,全在衣袖之中,只餘蛇頭在外被人封了穴道,連運真氣,向穴道衝擊,皆未能將穴道衝開。

    蘇慧在對面看出姐姐的情形有異,忙問道:「姐姐,你……」

    一個「你」字剛出口,也覺得腰眼一麻,就此被人定住。

    是以伍氏昆仲上到石坪,見兩人情形有異,其中一個,還像是張口在說話,才發現她們是被人點了穴道,又因為發現了她們乃是女子,便出手解了蘇怡、蘇慧,兩人的穴道。

    但是兩姐妹吃了這個虧,心中已然恨極,只當一定是伍氏兄弟早來這兒埋伏了,趁機暗算,然後又來充好人,本來面目,又被人識穿,一時氣憤,穴道一解,便立即揮蛇相向,卻不知伍氏昆仲確是好人,而且和她們一樣,也中了人家的算計,在鎮江城中,將本門鎮山之寶,陰陽雙劍丟失!兩人所使招式相同,本來以伍氏昆仲的武功而淪,雖然事生倉猝,但也足可以躲開。

    只惜伍中星一時不察,一個空心跟斗翻出之時,竟然身子到了石坪之外,伍中年雖然立即趕過來相救,已然不及,以致墮下江去!蘇怡、蘇慧兩人,一見伍中星墮下江去,便知道闖了大禍,沒法溜走之後,尚聽得半山腰裡,伍中年一掌將涼亭擊坍,轟然之聲,但是她們卻不敢再在金山逗留,悄悄溜回焦山住處,匿藏了七八天,不敢外出一步,唯恐被人尋上門來。

    但害了人命,心中總是內疚,又想出去看看人家,究竟兄弟死了之後,是怎麼了,有沒有離開鎮江,剛好碰巧,伍中年重傷昏迷之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什麼人救了在茅屋中,又遇上一連串的怪事,傷也痊癒,正帶了孩子,在酒樓中吃喝。

    蘇怡和蘇慧兩人坐在一角,伍中年沒有發現她們,但她們卻眼看伍中年和那兩個江一派的人物起了衝突,已追趕其中一個,緊隨不放。

    兩人知道江心派人多勢強,極是難惹,而且也看出伍中年手中寶刀,極是詭異,此去難免傷人,一被江心派圍住,便難以脫身,因此才想起玫瑰仙姑簡蒲其人來,草草假制了一面玫瑰令旗,居然將水中仙江一統瞞過,將他嚇退,那自然也是簡蒲的名頭太大之故。

    蘇怡和蘇慧兩人,此時俱已知道伍中年心地踏實,對之均大有好感,因此上才會飛騎趕回,一見伍中年伏在地上,盡皆大驚,蘇怡還嫌為跑得慢,兩腳脫出了馬韁,手在馬鞍上一按,真氣一提,便離馬飛躍而起,蘇慧也照樣躍起。

    兩人起在半空,足有兩丈高下,身子一側,直向伍中年倒地之處落下,真和仙女臨風下凡,一般無二,一落地,又;雖是蘇怡先躍起一步,但是她手中,卻抱著那個孩子。

    那孩子固然甚輕,但對提氣縱躍,使展上乘輕身功夫的人來說,終是一個負擔,因此還是蘇慧走在前面,一趕到,便叫道:「伍朋友,你沒事麼?」

    伍中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蘇慧也顧不得避男女之嫌,一伸手,扳住了他的肩頭,將他翻過身來,只見伍中年雙睛怒發,兩人握拳,像是苦痛異常,不由得失聲叫道:「姐姐,他死了!」

    蘇怡大吃一驚,放下那孩子,伸手去探他鼻息,一探,尚還有氣,道:「不要亂嚷,還有氣!」

    蘇慧道:「不知他可是用那柄紅刀自刎的,若是的話,那刀上可是含有劇毒!」

    一言提醒了蘇怡,四面一看,卻未見那柄血也似紅的寶刀蹤跡,同時細看伍中年身上,也沒有一點傷口,不像是為刀所傷,兩人才鬆了一口氣,蘇慧忽然叫道:「姐姐,我們也真是急糊塗了,他是被人點了穴道!」

    蘇怡被妹妹一言提醒,也暗自失笑,不知怎地,竟急得連伍中年是被人點了穴道,都看不出來,連忙伸手向他肩頭拍去,本來,在肩頭上一拍,肩頭上的幾個大穴,俱被震動了那幾個大穴,和全身脈絡相連,無論是那一處穴道被封,都可以應手而解。

    但是蘇怡一掌拍下,伍中年卻仍是一動也不動。

    蘇怡一怔,又去拍他左肩,也是一樣,仍然未能將伍中年的穴道解開。

    姐妹兩人,心中俱皆大異,蘇慧俯身一按伍中年的脈息,卻依然在跳動,分明未曾死去,的的確確,是被人點了穴道,但不知是用的什麼重手法,以致自己無法解開,蘇怡忙道:「妹妹,你抱著那孩子,咱們帶他到師傅那兒去,叫師傅為他將穴道解開,若是耽擱久了,只怕要成廢人了!」

    蘇慧一聽,自然同意,但不知怎地,心中好像總有點不願意,最好由她將伍中年抱起,而讓蘇怡去抱那孩子,才對心思。

    但是她們姐妹之間,從來也沒有因為什麼事而發生過爭執,小時候上樹找鳥蛋,摸到了四個,自然是一人兩個,摸到了三個,便一人一個半,因此蘇慧也覺得難以開口,只是呆了一呆,便向那小孩走去。

    蘇怡見妹妹像是遲疑了一下,想說什麼而未曾說出來,心中也是一楞,暗忖妹妹是為了什麼,才有話而不對自己說呢?但她也只是心中一動,並未向深一層去想一想。

    其實,此時即使深想一層,也是想不透其中原因的。

    當下見蘇慧已然抱起了孩子,也就將伍中年托了起來,放在馬背上,自己再躍了上去,加上一鞭,逕向焦山馳去。

    一路上馬不停蹄,唯恐耽誤了伍中年的性命。

    儒俠顧文瑜所居,原是在焦山臨江的一面,一塊大岩石之下。

    那地方,若不是由江面上走去,極難到達?因為四周圍常年受江水浸潤,滑溜無比,沒有上乘輕功,便難渡過,而若要由江面上去的話,近山腳處,浪頭洶湧,船也靠不了岸,因此焦山雖然不是人跡不到之處,但懦俠顧文瑜在那裡結廬而居,倒也十分清靜,絕無外人前來打擾,當地武林人物,如水中仙江一統等,又大都知道此處住著一個不喜人去吵他的武林高手,因此也不會前去生事,反倒遠遠避開。

    姐妹兩人一口氣便策馬馳到了焦山,蘇怡先下馬,小心翼翼,來到了那一塊四周長著幾叢修竹,只不過備許方圓,上面有一塊凸出的岩石遮蓋住的平地之上,近山腳,起著四五間茅屋,蘇怡一到,便叫道:「師傅!師傅!」

    往常,儒俠顧文瑜除了站在空地上,負手觀江,便是在這書房中誦書吟詩,蘇怡一到,在空地上不見師傅,而又不聞讀書之聲,已然呆了一呆,是以才迫不及待地叫了兩聲。

    但兩聲叫出,卻又未見回答,沖人書房中一看,只見江風穿窗而入,吹得攤開在桌上的書本,簌簌作響,但是卻未見一人。

    蘇怡心中一呆,暗忖:「難道師傅在房中睡著?」

    又轉到顧文瑜的睡房中一看,也是未見人影,正在發楞,忽然聽得蘇慧在書房中叫道:「姐姐,你快快來!」

    聲音甚是惶急,蘇怡忙將伍中年放在榻上,奪門而出,來到門口,卻仍不住停步,向伍中年望了一眼,只見伍中年眼珠轉動,但是既不能動,又不能言!

    蘇怡心中歎一口氣,正想走過去,安慰他幾句,告訴他只要師傅一來,定可將他穴道解開,不必焦慮之類,但蘇慧焦急不耐的聲音,重又傳出,道:「姐姐,你在幹什麼哩?還不快來看!」

    蘇怡心中一急,只得站在門口應道:「來了!」

    又對伍中年匆匆道:「伍朋友,你且稍安毋躁,我去去就來。」

    轉身就走,剛一出門,便見那孩子在空地上亂跑,口中「哇哇」作聲,像是甚為歡愉,同時看見蘇慧站在書房門口,手中拿著一張紙條,迎上去一看,便認出紙條上的字跡,遒勁蒼拔,正是師傅儒俠顧文瑜的筆跡,仔細一看,寫的只是草草的一句話:「速來城西三拔巷!」

    連個稱呼署名都沒有!大不類師傅平日之為人,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令得師傅如此性急?蘇慧等她看完,便問道:「姐姐,咱們怎麼辦?」

    蘇怡呆了一呆,道:「這字條你是在那裡找到的?」

    蘇慧道:「在硯台下面壓著!」

    蘇怡奇道:「師傅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看情形,他也在那三拔巷中,三拔桂、三拔巷,妹妹,你可曾聽說城西有那麼一條巷子?」

    蘇慧急道:「姐姐,師傅既然留下了字條,要我們快去,當然是有要緊的事,咱們還在這兒猜什麼啞謎,到城西一問,不就知道了?」

    蘇怡不明白妹子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對自己態度如此粗暴?其實,連蘇慧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自己的心情會變得那麼惡劣,非要大聲講話不可,一見姐姐面露驚愕之色,也覺得自己太過份了些,不應該這樣對待姐姐,但心中的不快之感,卻始終無法去消除,勉強又道:「姐姐,咱們這就走吧!」

    蘇怡知道自己師傅雖然在焦山居住,但是一年之中,難得他進城一次,也大都是去買些新刻的好書,和添置些文房四寶之類,如今突然進城,還令自己跟去,口氣又如此之急,一定是生了不尋常的變故,道:「自然要去,但是他……」

    向茅屋指了一指,道:「怎麼辦?」

    蘇慧道:「將門關上,等我們回來,再叫師傅替他解開穴道,不就行了?」

    蘇怡一想,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一聳身,將滿地亂跑的那個孩子抓住,送人屋中,關了門,以一枝竹將門插好,不令那孩子出來,道:「咱們走吧!」

    又繞過丫空地,跨上馬,飛馳向城中而去。

    花開兩頭,筆只一枝,卻說伍中年雖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他的確只是給人點了穴道,躺在床上,兩姐妹所講的話,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暗忖兩人原來果然不是七星子汪寒之徒弟,但她們的師傅不知道是什麼人?既然在這種地方隱居,多半也是世外高人。

    因為儒俠顧文瑜絕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儘管武功超群,除了武林前輩之外,一般人雖知他的名頭,知道在寰宇十大高手之中,有那麼一個人,但有什麼事發生時,卻絕對想不起他來。

    伍中年當然也不會想到此處正是儒俠顧文瑜所居的翠竹渚!因為只是猜疑了一陣,又想起剛才江邊所發生的事來。

    原來當他將孩子交給蘇怡、蘇慧兩姐妹,正如蘇怡所料,他感到殺這兩個女子,是為不仁,但如果不殺她們,卻又不義,具間恩怨糾纏,幾乎不可能解得開這個死結子,確已存了自刎而死的念頭。

    而且手中血魔刃又含有如此劇毒,只須割破一點,便自中毒,看江心派那三人死得如此快法,就算有痛苦,也是一剎那間的事。

    望著兩人的背影,和那個孩子向他招手,意似惜別的情景,心中好一陣感歎。

    呆了一會,又望著浩浩地江水,心中暗道:「星弟!星弟!你墮江之前,只有一句活,囑咐哥哥為你報仇,但是你哥哥無能,既受人大恩,如何還能替你報仇?唯有一死了之!星弟,在九泉之下,你我相會,你可別怪我啊!」

    一面想著,一面不禁滴下幾滴淚來,並不是為了將要伏屍江邊,而感到難過,而是因為想起了伍中星聰明才智,遠在自己之上,這種事,若是叫他遇上了,定然有辦法可以解決,不致於兄弟兩人一齊命喪鎮江!為什麼造化弄人,在金山頂上墮江的不是自己,而是兄弟伍中星,因此才心中傷感!

    歎息了一會,提起了那柄血魔刃,映著日光,那血魔刃更顯得寶光閃耀奪目,伍中年不由自主,又想起「血魔門」三字來,暗忖這柄血魔刃,怕就是血魔門中的物事,但怎麼會在鐵衣人身上的呢?難道鐵衣人便是血魔門中的人物,連那孩於都是麼?自己死了之後,這柄血魔刃,可不能再留在世上,反正中刀之後,不能立即就死,將刀擲向江中的力道,總還是有的。

    主意既定,手腕一翻,血魔刃對準自己咽喉挑去,然而應此時,忽然聽得身後響起了一個難德已極的聲音,道:「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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