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武林之中,一提起上官堡來,沒有不翹大拇指的,不論南七北六,黑白二道,它一直居於領導地位。
上官堡主上官嵩人緣極佳,更是武林巨擘,江湖翹楚,被人視作泰山北斗的人物,江湖上的任何大小紛爭,只要上官嵩一句話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近日來上官堡卻籠罩在一片慘雲愁霧之中。
因為,血轎主人徐不凡的血旗、血帖已經送到上官堡。
自從血轎出現江湖以來,凡是接到血旗、血帖的人,至今沒有一個倖免的,褚鵬舉是唯一的例外,也不過僅僅多活了一段時間而已。
上官嵩的弟弟上官-,女兒上官巧雲,急得像熱鍋裡的滾油,原打算撤下英雄帖,召朋呼友,以圖自保,卻被上官嵩嚴詞拒絕了。
胞弟上官-不忍見自己的親哥哥坐以待斃,上官巧雲更想為父親作最大的努力,暗中還是連絡了不少武林同道,江湖知已。
三才會的柳清風會長率眾趕到,願上官堡布下天羅地網,助上官嵩將徐不凡一舉殲滅,永絕後患,被上官嵩拒絕了。
雙劍會的神州一劍王坤元、玉劍追風姚夢竹夫婦,遠道而來,願共襄盛舉,被上官嵩拒絕了。
東方堡主東方霸?黑虎莊主趙跛子、白水莊主馬白水等各門各派,也都曾派人出面,願傾力相助,皆被上官嵩一一拒絕了。
甚至,四衣衛的鍾玉郎、火焰教的古月蟬,亦曾找上門來,欲以上官堡作為陷阱,誘捕徐不凡,搶奪血劍、血書。上官嵩卻不假詞色,依然一一回絕。
眼看七天的時限已到,上官-快要急死了,道:「大哥,那個殺人魔王徐不凡馬上就要到了,大哥畢竟作何打算?」
上官嵩顯得很平靜,慢吞吞的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們還能有什麼打算?」
「為什麼不聯合各派,給他個迎頭痛擊?」
「二弟,別說傻話,五柳莊的慘案已屬大不幸,愚兄何忍再見往事重演,冤冤相報。」
「大哥的意思是想將五柳莊血案的責任,一肩擔下來?」
「愚兄本來就有責任,現在是該負起責任,也是該了結的時候了。」
上官巧雲的心情極端矛盾,一方面固不願父親慘遭殺戳,另方面又難真正忘情於徐不凡,道:「爹,你老人家有沒有考慮,暫時避一避,可能是最佳的解決方法。」
上官嵩輕撫著愛女的秀髮,慈祥可親的道:
「傻孩子,躲得過今天,躲不了明天,要來的遲早總會來,為父的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就應該付出代價。」
上官巧雲忽然哇!的哭出聲來,伏在父親肩頭說道:
「爹,這些事你老人家為何不早說,女兒要是早知道,也就不會和他來往了,害得人家心裡好痛好苦。」
雙手扶正女兒的面頰,上官嵩鄭重的說道:
「巧雲,你如果真喜歡不凡這孩子,就勇敢的去愛吧,不必以為父的死生為念,即使為父的死在他手下,不凡也沒有錯。」
上官巧雲已哭成淚人兒,張口欲再言語,門外有人進來,通報:「血轎已經到了。」
「爹,快走,我去攔他一陣!」
上官巧雲飛身奔出堡門,血轎就停在門外,徐不凡已走下轎來,上官巧雲理都不理他,對守門的家丁說道:「把大門關起來,誰要是亂闖就放手去殺!」
回過頭來,惡狠狠的對徐不凡吼道:「你來幹什麼?」
徐不凡歉然的苦笑一下,道:「你已經曉得了,又何必再問。」
「你找我爹尋仇,拿證據來。」
「證據全被你拿走了,我那裡還有。」
「沒有證據就滾,滾得愈遠愈好。」
「物證雖然沒有了,罪狀我卻記得清清楚楚。」
「你是說非找我爹尋仇不可?」
「我很抱歉!」
「一絲一毫也不能更改?」
「請姑娘諒解!」
上官巧雲氣極了,雙手叉腰,當門而立,咬牙切齒的道:
「好,算我瞎了眼,算我倒了八輩子的霉,交上你這種無情無義的朋友,你上吧,先把我殺掉吧,我上官巧雲但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走進我上官家的門。」
徐不凡當然不會殺她,但也不曾退走,道:
「巧雲,原諒我,五柳莊上百條的人命,我必須有所交代,事畢之後,我寧願賠你一條命,也不能過門而不入!」
給八駿使個眼色,叫他們將血轎抬到一邊歇著,領著王石娘、高天木、丁威、毛奇越牆而過,踏進上官堡。
徐不凡主僕動作好快,上官巧雲在後面拚命的追,當她追進大廳時,不該來的來了,該走的卻沒有走,上官巧雲見父親換上一套新衣服,正若無其事的坐在太師椅上,撲上去叫了一聲:「爹……」
以下的話,全化作淚水,再也說不下去了。
上官嵩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徐不凡,道:「你就是五柳先生黃天德的徒弟徐不凡?」
徐不凡表情全無的道:「是!」
「好,好,黃天德有徒如你,應該可以含笑九泉了,哈哈哈!」言畢,一陣哈哈大笑,神態悠然,毫無殺伐之氣。
在徐不凡的想像中,上官堡必然群英畢至,龍騰虎躍,故將二老與天木、石娘都帶來了,及見廳堂之內,除上官嵩父女外,僅有上官-一人,已有三分意外感,再聽他的語氣,更加詫異不己,抱拳說道:
「上官堡主,看在巧雲姑娘的份上,我不想再數說你的罪狀,在下只想問你一句話,血帖上的記載,是否屬實?」
上官嵩欠一下身子,道:「黃宏德是我殺的,老夫也是主謀之一,這一切全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上官堡主可還有什麼辯解?」
「事實俱在,老夫無話可說。」
「如此,就請拔劍吧。」
「老夫金盆洗手,已封劍六年。」
「什麼?你已經封劍了?」
「封劍之後,就不能再用劍,這是江湖的規矩。」
「你該不會是異想天開,以為這樣就可逃過一死吧?」
「老夫絕無此意,更清楚凡是接到血旗、血帖的人,絕無偷生的機會。」
望了就在上官嵩身旁,架在香案前的寶劍一眼,徐不凡道:「你知道就好,在任何情形下,我皆不允許有例外發生。」
提足一掌真力,豎掌如刀,大踏步的向上官嵩走去。
生死關頭了,上官嵩依然鎮靜如恆,笑道:「少俠怎麼不拔劍,莫非老夫的這一顆人頭不值得你用劍?」
徐不凡道:「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我從不動刀動劍,但憑這一隻肉掌就足夠了。」
話甫出口,才進得二三步,上官巧雲倏的挺身而出,橫在面前,手中劍緊抵住徐不凡的心口,厲色說道:「站住,你再動一動,我就要你的命!」
徐不凡面不改色的道:「你殺了我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徐某但有一口氣在,就必須要完成使命。」
上官嵩道:「巧雲,他沒有錯,不要為難他,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一切皆為父的咎由自取,等這一天已足足等了六年,早一天結束,正可以早一日解脫。」
徐不凡鐵青著臉,撥開上官巧雲的劍,仍自繼續前行,巧雲姑娘見硬的不行,又改用軟的,噗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聲淚俱下的道:
「不凡,求求你,饒了我爹吧,自從五柳莊事變後,家父一直悔恨交加,自責甚深,難道你對一個已退出江湖,風燭殘年的老人也不肯放過?」
「不是我不肯放過,而是天理難容。」
「徐不凡,你好沒有良心,有好幾次,我差點為你死掉。」
「巧雲姑娘對我恩重如山,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只求放我爹一條生路。」
「恩歸恩,仇歸仇,抱歉,我不能接受。」
提足猛一縱,越過上官巧雲,橫掌斬過去。上官-虎吼聲中揚劍上來攔截,被王石娘堵住了。
上官巧雲嬌軀旋飛,挺劍就刺,被高天木的乾坤圈震歪五六寸。
徐不凡出手如電,招發即到,陡然發現上官嵩並沒有還手的意思,忙又將掌力硬生生的撤回來,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待罪之身,但求速死。」
「既有贖罪之心,何不自作了斷?」
「老夫是怕少俠未能手刃師仇,引為憾事!」
「令嬡對我不薄,我不想斤斤計較這些。」
「如此甚善,咱們來生再會。」
上官嵩一代宗師,身手果然不凡,雙掌豎立如刀,不但摘下了自己的腦袋,而且還以手背,托送出一尺多。
「大哥!」
「爹!」
上官-、上官巧雲,一見上官嵩居然親手結果了自己的性命,一時悲從中來,撲上去痛哭不止。
徐不凡自出道以來,所遇見的仇家,都是千方百計的陷害他,保護他們自己,引咎自戕的人,他還是破題兒第一遭碰上,不禁呆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天叟丁威老薑辣,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吧。」
徐不凡驚「哦」一聲,如夢初醒,轉身就走,上官巧雲怒叱一聲:「別走!」
人已追上來,徐不凡很悲傷的說:「請姑娘節哀!」
「徐不凡,你少說風涼話,一報還一報,一命抵一命,這是你徐不凡的規矩,也是我上官巧雲的規矩。」
「上官姑娘,大家有目共睹,令尊是自殺身亡。」
「你為什麼不說是因你而死?」
「事實上他是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亡。」
「我不管,我爹是你逼死的,我要你償命。」
越說越氣,挺劍就刺,而且一下子就是三劍。
盛怒之下,出劍近似瘋狂,也失去了平常應有的準頭,一劍刺中徐不凡的大腿,一劍將左側肚皮刺穿,一劍在右肩上劃了一道血口子。
誰也沒有想到,徐不凡會不閃不避,任由上官去刺,待發現情形有異,想到攔阻時,大錯已成。
王石娘手執風火劍,跨步而上,道:「上官姑娘,你別不知進退,再亂來小心我活劈了你。」
劍鋒一偏,就要出手進招,徐不凡連忙喝止道:「石娘,由她吧,只要巧雲姑娘高興,我願意賠上一條命。」
上官巧雲這時才從瘋狂的狀態中醒過來,見徐不凡滿身血污,哇的一聲,又撲倒在父親的遺體上大哭起來。
徐不凡自知久留無益,跨出廳門,地叟毛奇道:「少主,上官嵩的人頭……?」
「不要了,給他留一個全屍吧。」
主僕五人一路疾奔,飛越堡牆之下,到達停放血轎的地方時,不由皆大吃一驚,血轎不見了,僅僅留下獨臂的,八駿中的老么一人在現場。
徐不凡一愣,道:「這是怎麼搞的,他們人呢?」
八駿老么垂頭喪氣的道:「被人家擄去了。」
「是被誰擄去的?」
「火焰教的張半仙、古月蟬,還有很多黃巾、紫巾道士,他們不但人多勢眾,而且還用了『迷魂砂』,不然,我們即使拚了命,也不會做俘虜。」
地叟毛奇罵了一句:「卑鄙無恥!」
徐不凡道:「你是怎麼能夠逃出魔掌?」
「說來慚愧,屬下是古月蟬故意留下來的。」
「留你下來幹什麼?」
「有幾句話,她叫我轉告公子。」
「什麼話?」
「古月蟬說,火眼道人之約必須踐履,公子如果不去,她就要殺八駿,毀血轎!」
「胡纏好毒辣的手段,看來,玄武觀咱們是非去不可了。」
古月蟬就隱身在一方山石之後,聞言大步而出,洋洋得意的道:「這還像句人話,這才像是一個識時務的人說的話。」
徐不凡臉一沉,道:「古月蟬,你好大的膽子。」
「怎麼說?」
「你不怕我宰了你?」
「笑話,憑你徐不凡,還不見得能把我怎麼樣,再說,有八駿在我們手裡,你也不敢。
姑奶奶是來帶路的。」
「少耍嘴皮子,快說八駿在那裡?」
「他們已經先一步上路了。」
「咱們快追,我要確知八駿安然無恙,確知血轎裡的東西完整無缺,否則休想我跟你上玄武觀。」
「哼,八駿在我們手裡,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起碼我得換一套衣服,這樣污七八糟的成何體統。」
「衣服可以到前面市集去買,順便也該吃點藥,姑娘我可不希望弄到玄武觀的是一個死徐不凡。」
「放心,藥已服過,死不了,還有足夠的力氣鬧一鬧玄武觀。」
到達玄武觀,已是翌日的薄暮時分,徐不凡的傷已大致復原,也換了新衣,寬大的風衣迎風招展,益顯得格外英挺俊拔。
古月蟬命大家停在一棟高樓外面,獨自跨步而入。
王石娘上前正容說道:「主人,想當年灰狼就是在此地拜張半仙為師,火眼老道也是從此地,一直追我們追到崑崙天柱峰,與師父展開第九十九次的決鬥,這個牛鼻子的脾氣暴躁的像一盆火,依奴才看,今天的這個局面,又無法善了。」
徐不凡的目光從大家的臉上一一掃過,鄭重的交代:「八駿的安全第一,大家務必要盡量忍耐;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皆不得輕舉妄動。」
一陣步履之聲傳處,樓內走出一個雙眼暴凸,血紅似火,身材高大魁梧,像是一座小山似的老道來,正是大名鼎鼎的火眼真人。
古月蟬緊隨在後,替雙方略作引見,火眼真人在徐不凡面前丈許處停下步子,徐不凡深施一禮,搶先說道:「末學後進徐不凡,見過火眼前輩。」
火眼真人腰幹畢直,仰首望天,連正眼都沒瞧徐不凡一下,冷森森的聲音說道:「徐不凡,你好大的架子,貧道下帖子請都請不到,心目中可還有前輩武林人物?」
徐不凡力持謙和的道:「在下實在是因為分身乏術,同時古姑娘他們又不肯說是什麼事,所以未便接受,還望前輩海量見容?」
火眼真人的眸中,突然射出一道懾人魂魄的精芒,道:「那你現在為什麼又來了呢?」
「晚輩是來探望敝屬八駿的。」
「八駿?八駿怎麼了?」
「八駿被令高足設下圈套,誘捕來此。」
「胡說,貧道數日並未離觀一步,從來沒見過什麼七駿八駿的。」
「此事乃令徒古月蟬親口所言,並非在下信口捏造,在沒有見到八駿以前,晚輩決定不答覆任何問題。」
古月蟬望了火眼真人一眼,道:「徐不凡,我們走的是山徑小路,他們可能走官道大路,是以來晚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到達。」
徐不凡略一尋思,道:「八駿既然不在,在下就告辭了,等敝屬到了以後再來。」
當真掉頭邁步而去。
火眼真人暴跳如雷的道:「站住,玄武觀豈是你要來便來要去便去的地方!」
隨著他這一聲怒吼,火焰教的教徒已如潮湧而出,將徐不凡主僕的退路堵死。
徐不凡忍著滿腹的怒氣,道:「前輩還有什麼指教?」
火眼真人以問案的口吻說道:「說,你一共殺了本教的幾名弟子?」
徐不凡默默計算一下,據實說道:「前前後後,一共四名。」
「不對,是五名。」古月蟬搶先糾正。
「另一人系死在斷腸人的穿心指下,並非在下所為。此事古姑娘亦在場目睹,應非虛言。」
「你與斷腸人乃一丘之貉,這筆帳自然要算在你徐不凡的頭上。」
「這四位朋友,不是心存貪念,企圖搶奪血書、血劍,就是偷襲暗算,有違武林規範,可謂死有餘辜,怨不得誰。」
火眼真人的眸中殺機陡現,道:「殺人償命,本教主要你們五個人來抵命。」
徐不凡據理力爭道:「凡事皆有因果,望前輩勿倒因為果。」
火眼真人怒氣衝天的道:「我老人家只問結果,不問因由,一命抵一命,乃天公地道的事,說,你們那—個先死?」
徐不凡見這個態勢,眼看火眼真人不可理喻,似要決心蠻幹到底,當先挺身而出,面善語冷的說道:「如果別無選擇,在下願先承教,而且殺人的是我徐不凡,願一人承坦。」
火眼老道真是個怪人,徐不凡的態度轉趨強硬,他卻反而變軟了,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道:
「好小子,看不透你還有一副硬骨頭,這樣吧,咱們放手拚搏三招,三招完後,你如果還能幸而不死,這一筆帳我老人家就不討了。」
徐不凡聞言大喜,道:「前輩說話可要算數。」
火眼真人道:「貧道從來不打誑浯,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如此,請!」
「小子請!」
火眼真人名頭太大,與師父無根大師不相伯仲,徐不凡可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嗆琅琅的拔出血劍,再也顧不得血劍一出,無血不歸的禁忌,一出手就施出了三絕招中的第一招一「龍飛鳳舞」。
「龍飛鳳舞」乃寓攻於守,可攻可守的招式,借漫天飛舞的劍影亂人耳目,有隙則攻,無隙則守,為下一招製造機會,一招之內共有三個變化,攻向三個不同的方位。
火眼真人真不愧為是高手中的頂尖人物,根本無視於血劍的銳利鋒芒,袍袖一抖,風聲大作,立有一股強勁無匹的力道撞上去,隨著這股力道,火眼真人的右手疾探,以迅雷之勢猛抓血劍。
登時勁風貫耳,劍影全斂,火眼真人的手指頭幾乎就要抓住徐不凡的手腕,不由心頭大駭,擰腰翻腕,「開天闢地」招式立換。
火眼真人變抓為劈,一掌橫斬過去,徐不凡用盡全力,卻絲毫也奈何不了他,這時候才注意到,火眼老道身周有先天真氣護體,堅如鐵壁銅牆,根本攻不進去。
只好放棄攻擊的念頭,全力防守,在身前布下重重劍幕,以圖自保。
惡鬥驚險萬狀,殺機四伏,王石娘等人為徐不凡捏了一把冷汗,然而,這種頂尖高手過招,瞬息萬變,外人只有乾著急,想插手也插不進去。
火眼真人的確厲害,一路猛追猛攻,毫不容情,徐不凡第三招」旋轉乾坤」甫出,火眼真人的第二掌已撞上身來,急忙轉身疾縱,詎料,半步之差,風衣已被火眼真人抓住,用力猛一拉。
徐不凡心知要糟,回劍斷衣,呼!火眼真人猛劈一掌,徐不凡雙腳不穩,立刻蹬!蹬!
蹬的退下去;連退一丈二三,才將馬步拿穩。
火眼真人用力太猛,一時收勢不住,也跟著衝上來。
二老等人心頭駭然,迅即護在主人身前,王石娘劍已出鞘,怒目而視,道:「牛鼻子,你說話算不算數?」
火眼真人道:「當然算數,說不殺,就不殺,這一筆濫帳就此結束了。」
徐不凡沒好氣的道:「結束了就好,咱們走!」
突覺胸中一陣翻滾,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來,忙服下一粒丹丸,王石娘、高天木、丁威、毛奇等人貼身守在四周,以防不測。
火眼真人嘿嘿冷笑道;「小子,吐一口血,換一條命,在如今武林各派中,能夠接下本教主之掌的,恐怕以你為第—人,好好的坐下歇會兒吧,動則傷身。」
話完,就在徐不凡主僕的四周,畫了一個圓圈,在圓圈裡面,又畫了許多符咒。
高天木看得一呆,道:「你在畫什麼?」
火眼真人道:「畫地為牢。」
「畫地為牢?你以為這樣鬼畫一通,就可以困住我們主僕?」
「不信你們盡可一試。」
徐不凡當然不信,他此刻已將胸中血氣穩住,挺身就往圈外沖,做夢也想不到,馬上就碰上一道冷冰冰的,無形的牆,縱身而起,同樣天衣無縫,有翅難飛。
丁威、毛奇等人皆大吃一驚,掌劈劍斬,一陣猛打,卻始終攻不破這道無形的牆。
王石娘、高天木施出法力,照樣脫不出這個小圈圈。
火眼真人陰惻惻的笑道:「省點力氣吧,普天之下還沒有人能破得了本教主的符咒大法。」
王石娘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不要臉,你說話根本不算話。」
「我老人家幾時食言背信?」
「你說濫帳業已結束,為何又將我們圈起來?」
「只是圈起來,貧道並未動手殺人。」
「一樣,時間久了,餓也會餓死。」
古月蟬姍姍的走過來,神氣活現的道:「不會的,在你們餓死之前,家師會賞你們一碗鹽水飯。」
徐不凡怒容滿面的道:「將徐某囚禁在此,想來必有所圖,你們究竟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古月蟬神秘兮兮的道:「好說,家師是想以你們為餌,釣一個人。」
「釣誰?」
「無根!」
「我師父?」
「不錯,這也就是家師下帖子請你們來的主要原因。」
王石娘肺都氣炸了,罵道:「你們好卑鄙,如果我師父不來怎麼辦?」
火眼真人陰沉著臉,吐字如刀:「無根一天不來,就關你們一天,一年不來,就關你們一年,直至他來到玄武觀為止。」
索性命人拿來一隻椅子,就在樓前石階上喝起茶來。
天色已黑,早有人掛起燈籠,始終沒有無根大師的消息。
卻見張半仙,領著一群門下弟子,返回玄武觀。張半仙的身後,另外還緊跟著一個人,是鍾玉郎。
古月蟬向後面望一望,沒見八駿與血轎,甚覺詫異,道:「咦,師兄,八駿與血轎呢?」
張半仙雙手一攤,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別提了,丟了!」
火眼真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道:「是怎麼丟的?」
張半仙一字一句的說道:「昨天晚上,由於折騰了半天,大家都很累,一住進客棧,便上床大睡,僅僅留下二名紫巾弟子看著八駿與血轎,半夜醒來的肘候,我忽然想起應該去檢查一下血轎裡的東西,這才發現,血轎與八駿都不見了,二名紫巾弟子早已一命嗚呼?」
火眼真人罵了兩句:「混帳!混帳!」
古月蟬道:「兩位紫巾弟子是怎麼死的?」
「一指穿心而亡。」
「是穿心指?」
「嗯,又是斷腸人的傑作。」
「後來呢?」
「後來,愚兄叫醒所有的弟子,四處追趕,搜遍了週遭三十里的地方,再也沒有發現八駿、血轎,只好回觀覆命。」
這時,古月蟬才注意到鍾玉郎的存在,道:「於是,師兄就順手牽羊,將鍾玉郎抓回來,好讓師妹我消消氣?」
張半仙一愣,道:「消氣?你與玉郎有仇?」
古月蟬氣虎虎的道:「氣可大了,這小子處處與我為敵,在太行山我們還打了一架呢。」
張半仙笑道:「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來,我給你們介紹,這個鐘玉郎,就是愚兄以前向你提過的,那個狼徒弟,這是你師姑。」
鍾玉郎馬上謙恭有禮的叫了一聲:「師姑。」
一聲師姑,叫的古月蟬心花怒放,過往的仇隙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鍾玉郎是個馬屁精,隨又衝到火眼真人的面前,口稱:「師祖!」接連磕了三個響頭。
直磕得火眼真人眉開眼笑,連說:「好,好,你被無根一掌打下天柱峰後,是怎麼救得的?」
「徒孫命不該絕,被叢樹擋住,另一位夥伴卻粉身碎骨,孫兒在峰底又苦修了十年,重出江湖後,暫時在四衣衛當差,就是在領著四衣衛的高手,追殺徐不凡的途中,與師父不期而遇的。」
「四衣衛何事追殺徐不凡?」
「主要是為了一批重要的文件。」
古月蟬伸手一指,道:「姓徐的小子就在這兒,何不去問問他。」
鍾玉郎不禁大喜,跟著古月蟬走過去,古月蟬告訴他:」注意,姓徐的現在被你師祖的符咒大法困住,他出不來,你也進不去,就在外面問好了。」
王石娘不待他開口,便搶先說道:
「鍾玉郎,你是火眼真人的徒孫,我是無根大師的徒弟,算起來你也應該叫我一聲師姑才對。」
鍾玉郎與張半仙不期而遇,是基於一種相互利用的心理才相識的,沒料到卻惹來一肚子窩囊氣,心中怪不是味兒,將滿肚子的氣惱全部發洩在徐不凡身上:「徐不凡,那批書信,文件在那裡?」
徐不凡不假思索的道:「就在我身上,有本事歡迎你進來拿。」
「少說風涼話,你明明曉得我進不去。」
「既知無能為力,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徐不凡,我告訴你,我乾爹已傳下緊急追捕令,四衣衛遍佈山東全省,就算你能逃出玄武觀,也絕對無法逃出山東,識相的將東西交出來,或可留個全屍。」
徐不凡故意從懷中取出一份文件,衝著鍾玉郎一晃,道:「文件在此,又何必捨近求遠。」
他的目的是想激怒鍾玉郎,去求火眼真人解除禁制,這樣不但自己主僕脫困的機會大增,也免得師父在老道的逼迫下拋頭露面。
這辦法不錯,鍾玉郎真的火了,道:「師姑,把他放出來算了,我就不信他能逃出玄武觀。」
古月蟬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血劍三絕招非同小可,他還有五個好幫手,萬一跑掉就麻煩大了。」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先將他們斃在裡面,再解除禁制。」
「行不通,你師祖已經答應他們,饒他們不死,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食言而肥,砸掉八百年的金招牌!」
鍾玉郎跺跺腳,無計可施,又回到張半仙身邊去。
夜色已經很深,依然不見無根大師的蹤影,張半仙道:
「師父,無根老禿驢居無定所,四處雲遊,何不將石頭或者木頭,放掉一個去報信好呢?」
火眼真人道:「不必,為師的已經算過,老禿就在方圓三百里以內,明日天亮以後一定會到,咱們大家都去睡了。」
一霎時,高樓前面廣場上的道士皆散去了,只有徐不凡主僕六人,依舊空著肚子,頂著山風,被囚禁在那個無形的小圈圈裡。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天更黑了,還飄著毛毛細雨,一條嬌小的人影,越過圍牆,迅速的來到圈圈外面。
徐不凡一見是斷腸人,終於現出一線希望,道:「謝謝你再一次仗義相助,救了八駿,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斷腸人道:「他們七個人的情況都很好,正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歇著,倒是你們六個人的情形很不妙。」
「我們的處境,姑娘已經知道了?」」我來此已久,全知道。」
「姑娘可有破解符咒大法的妙計?」
「這種符咒大法,只有施法的人自己能破,別人皆無能為力。」
「姑娘有何高見?」
「事已及此,只好照著老道的要求做。」
「你是說,設法請家師他老人家來?」
「我去請,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
火眼真人巧妙設下符咒大法,目的就是誑無根大師來玄武觀,目的未達,自無破解的可能,徐不凡心念三轉,復與王石娘、高天木、丁威、毛奇商量一番,最後說道:「好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麻煩姑娘,去請家師來一趟玄武觀了。」
事情急如燃眉,斷腸人又是古道熱腸的人,一點時間也不肯耽擱,應諾一聲,當即化作一縷青煙而去。
天叟丁威望著斷腸人遠去的背影,道:「公子,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就是小琬姑娘,不相干的人不可能這麼熱心。」
徐不凡道:「我也是這麼想,但是她堅決不承認又有什麼辦法。」
「老奴在想,找個機會,冷不防掀開她的蒙面巾不就知道了嗎?」
「不行,到現在為止,我還不能確實肯定她就是小琬。」
「斷腸人會穿心指、綿陰掌,眇目神尼又只有一個女弟子,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老丁,你忘了,還有一個鍾雪娥。」
此話一出,大家又墜入五里雲霧中,這兩個神秘的女人,真不知道他們在弄什麼玄虛。
想不通的事情,最好是不想,心念一靜,靈台空明,大塚相繼盤膝打坐,運氣行起功來。
日上三竿,無根大師還沒有來,火眼真人至少已經親自出來看過三次。
現在,他又出來了,就站在離徐不凡不遠的地方,昂首望天,朗聲說道:「無根呀無根,你如果再不現身,當貧道失去耐性時,休怪我要拿你的徒弟開刀!」
也不知是碰巧,還是他的恫嚇發生作用,空隙出現一隻白鶴,無根大師與斷腸人聯袂而來。
火眼真人的臉上馬上現出欣慰之色,道:「老禿驢,幾十年不見,咱們又重逢了。」
無根大師跨下鶴背,道:「牛鼻子,老衲也很想你,但又不敢見你,怕的是一旦動手來,沒完沒了。」
「我就知道你想保持戰果,不願意作第一百回合的比試,故而才施出了綁架你徒兒的笨法子,逼你上鉤!」
無根大師朝徐不凡這邊望了一眼,道:「其實,百回大戰已經結束,而且勝負分明,咱們各勝五十場,就此扯平。」
火眼真人眼一瞪,道:「老禿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根大師道:「你設下了符咒大法,貧僧無力破解,豈不勝負已分?」
「這不算,貧道要與你親自動手,贏得磊落,輸得坦蕩。」
「牛鼻子,我們都已是老掉八次牙的人了,求名求勝之心怎麼還是放不開?」
「這些話等我們扯平以後再說,我火眼真人絕不能忍受,輸給你無根和尚一次的恥辱了。」
「不必比了,老衲情願輸掉這一回合,如何?」
「老禿驢,你這是侮辱我!」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非比不可!」
火眼真人心意堅決,毫無轉圜的餘地,無根大師宣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好吧,你一定要比就比吧,但你必須答應老衲一個先決條件。」
「什麼先決條件?」
「解除禁制,恢復他們的自由,否則,老衲絕不接受敲詐,也絕不接受比試!」
無根大師言詞肯定,態度堅決,火眼真人對這位「老友」的脾性所知甚深,知道他一旦下定決心,任何人任何事皆休想改變分毫,當下略作遲疑後,粗聲大氣的說道:
「老禿驢,我答應你,但比試一定要全力進行,一定要分出勝負結果,如果讓貧道發現你佯敗詐輸,小心本教主不顧身份地位,要以最殘酷的手段對付你的門下弟子。」
解掉符咒大法,徐不凡主僕立即恢復自由身,一齊來到無根大師的身旁。
無根大師道:「牛鼻子,怎麼比你就劃個道吧?老衲遊興正濃,可不想在你玄武觀泡太久。」
「遠來是客,這—次由你決定。」
「過去九十九回合的決戰,不是刀兵相見;就是法力肉搏,既耗精神,又傷元氣,這一次咱們換一個方式,做三個小遊戲,三戰二勝,如何?」
「好啊,」火眼真人爽快的答應下來:「但不知要做那三個小遊戲?」
無根和尚指著前面拱門上,「玄武觀」三個大金字,道:「咱們各自施展火眼神功、玄冰大法,誰先將一個半字的上冰封或火燒者為贏。」塔尖上,無根大師以半臀之差敗此。
場中一陣鼓噪,鼓掌叫嚷之聲不絕,火眼真人以英雄的姿態飛下塔尖,回到樓前,口急語快的道:「現在是—比一,平手,是勝是敗馬上就可分曉,老禿驢,你就快點放屁吧!」
這種比武較技的遊戲,並非處處可為,事事可為,必須慎加選擇,始合公平原則,無根大師正愁找不到適合的項目,忽聞空際雁聲吱呀,碰巧有一隊雁群通過,靈機一動,主意立生,道:「火眼,咱們就抓幾隻雁來玩玩吧。」
劈!劈!再度擊掌出發,又見兩股青煙衝上了天。
二人的身手,的確輕靈曼妙已極,也快速迅捷已極,尤其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數百丈的高空彈指即到,雁群隨即響起一陣哀鳴,大家翹首望天,只見到雁數在急速的減少,卻看不清抓雁的人是誰。
好快,雁群消失了,兩個黑點一瀉而下,僧、道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火眼真人雙手提回來六隻雁,是活的,仍在吱呀亂叫。
無很大師不多也不少,也是六隻,當即手一鬆,放生而去。
這下可麻煩了,雙方再度扯平,以火眼真人的性情,恐怕勢必會繼續纏鬥下去。
徐不凡正自為此焦慮,情勢已經發生變化,火眼老道放走了六隻活雁,又從褲襠裡拿出一隻死雁來,最後結果是七比六。
毫無疑問,火眼真人以二勝的優勢,贏得第一百合。
至此,僧、道之間的大戰,各勝五十場,是個大平手。
這下,火眼真人可樂了,手舞之,足蹈之,眉開眼笑,得意洋洋,整個火焰教皆感染到這種歡樂的氣氛,陷入無盡的狂歡喧囂中。
當火焰教的人從瘋狂中甦醒時,無根和尚師徒已走得無影無蹤。
中午。
窮鄉僻壤。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正因為如此,這裡有一家規模不小的騾馬大店。
由於乾糧用完了,徐不凡只好領著二老八駿,連人帶轎一起進店來吃飯打尖。
剛剛覓好一副座頭,叫好吃食的東西;突然發現鄰座坐看一對年輕男女,正在低垂著頭竊竊私語,桌上的飯食吃了十半還不到。
換了旁人,徐不凡當然不會在意,偏偏,是兩個熟透的人,女的是上官巧雲,男的是鍾玉郎。
徐不凡呆了一呆,輕輕的叫了一聲:「巧雲。」
上官巧雲的發上插著一朵白花,聞言猛抬頭,射來兩道寒芒,一聲冷哼,連半句話也沒有說。
兩個人本來離著有一尺多,徐不凡一出現,上官巧雲故意靠了過去,鍾玉郎手一伸,摟住她的脖子,一下子變得親熱起來。
有意無意間,鍾玉郎投來示威性的一瞥,徐不凡忍不住沉聲說道:
「巧雲,不管你聽不聽,也不管你高不高興,基於朋友的道義,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說,像鍾玉郎這種人,還是少接近為妙。」
上官巧雲頭一甩,眼一瞪,潑辣辣的道:「我高興,你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是建議,希望你不要吃虧上當。」
「哼,起碼他比你熱情。」
「熱情是危險的訊號。」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是關心你,不是干涉你。」
「鬼話,你如果真正關心我,就不會殺我爹。」
「上官堡主並不是我殺的,他是自殺。」
「可是,我爹是因你而死。」
「應該說是因他自己的行為而死。」
「不管我爹是怎麼死的,這筆血債我要算在你頭上。」
「沒有關係,你隨時可以找我算帳,但請務必所我一句話,不要聽鍾玉郎的花言巧語了。」
「你早已拒我於千里之外,沒有資格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我高興跟誰來往就跟誰來往。」
「可是,鍾玉郎的情形太特殊,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不是人?你能算人嗎?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的魔鬼。」
「巧雲,你聽清楚,我說他不是人是有根據的,姓鍾的是一匹灰狼的化身。」
「就算是狼人,也比魔鬼要好些,哼!」
故意哼了一聲,往鍾玉郎肩膀上一扒,親熱到了極點。
鍾玉郎更得意了,摟得更緊,在上官巧雲的面頰親了一下,擺擺手,道:
「徐不凡,你聽到沒有,巧妹已經和你一刀兩斷,別再死皮賴臉的瞎糾纏,滾到一邊去吃你的飯吧。」
徐不凡怒容滿面的道:「鍾玉郎,看在上官姑娘的份上,此時此地,我不想為難你,但我要鄭重的警告你,離巧雲遠一點,絕對不可以傷害她,否則,小心我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鍾玉郎呼地站了起來,道:「他媽的,你神氣什麼,要不是顧及巧雲的情面,召來四衣衛,老子馬上就要你的好看。」
激怒了一旁的丁威、毛奇,同聲喝道:「公子,這小子太張狂了,把他拿下斃了再說,也免得上官姑娘日後上他的惡當。」
一閃身,已雙雙撲出去,上官巧雲適時說道:「玉郎,這兒的氣氛太惡劣,咱們走。」
鍾玉郎孤單一人,早有開溜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來,聞言正中下懷,拉著上官巧雲就走。
二老拔腿欲追,徐不凡道:「算了,此時殺了鍾玉郎,跟上官堡的這一段仇就再也解不開了。」
天叟丁威道:「可是,上官姑娘涉世未深,萬一受了鍾玉郎的騙,在道義上我們還是有責任。」
「站在朋友的立場,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她不聽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願上官姑娘能懸崖勒馬,及時回頭,別陷入泥濘就好了。」
上官巧雲早已去遠,叫的酒菜飯食已送來了,徐不凡命小二再準備大批乾糧,立與二老八駿開始進餐。
徐不凡第一個塞飽肚子,起身本想到外面去活動活動,不料冤家路窄,卻在馬棚前與鍾雪娥狹路相逢。
鍾雪娥正在拴馬,全身風塵僕僕的樣子,連蒙面綠紗上都沾滿黃沙,顯然是經過一段長程馳騁到此的。
「咦,鍾雪娥,你到此地來幹嘛?」
「找你。」
「找我?想做生意?探消息?還是偷東西?」
「都是,也都不是,請別拿有色的眼光看我,我是有緊急的消息要告訴你,或者說賣給你。」
「且慢,基於很多理由,對於你的身份,我必須再重新認定。」
鍾雪娥抖掉滿身的黃沙,特別將綠紗上的塵土弄乾淨,眸光透過薄紗,凝注在徐不凡的臉上,以驚訝的口吻說道:
「我是鍾雪娥,四衣衛首領的乾女兒,一個既貪圖小利,也想發大財的女人,難不成你又有新發現?」
「當然,沒有新發現,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快說,你到底發現什麼了?」
「我想先請教,你會穿心指,沒有錯吧?」
「這事大家有目共睹,賴也賴不掉。」
「也會綿陰掌,對不對?」
「不完全對。」
「此話怎講?」
「因為我不完全會。」
「你是說,令師沒有將綿陰掌全部傳授給你?」
「應該說是我沒有將綿陰掌偷學全。」
「什麼?你是偷學的?不是神尼的高足?」
「這怎麼可能,神尼與我乾爹,是兩種極端不相容的人。」
「說,穿心指、綿陰掌你是在那裡偷學的?」
「這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還想繼續偷學下去。」
「如此說來,你必然也否認你就是常小琬?」
鍾雪娥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道:
「你的揣測實在不高明,笨得像一頭驢,我如果是常小琬,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彼此的關係名正言順,我又何必死氣巴力的想要你嫁給我?」
這話的確有理,徐不凡一時語為之塞,無詞以對。
鍾雪娥又道:「小徐,為了找你,我還空著肚子呢,不請我進去吃一頓飯?」
徐不凡略作猶豫,領著她走進店去,鍾玉郎的杯盤早已撤走,就坐在那副座頭上,鍾雪娥親自點了飯食。
鍾雪娥還真餓,在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內,便吃完一頓飯。
徐不凡道:「鍾姑娘,現在,你可以說明你的來意了吧?」
鍾雪娥朝二老八駿這一桌望了一眼,道:
「我找你的原因很多,首先是覺得時機似乎業已成熟,準備將有關四衣衛首腦的秘密賣給你,但我有一個附帶條件,必須先看一下褚鵬舉的書信、文件,才能做最後決定。」
這是一則天大的喜訊,同時也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徐不凡愕然言道:「揭開老魔的秘密,為何非要先看一看書信文件不可?」
「我要定,這些資料是否可以使他百口莫辯,足以冶他一個死罪。」
「我也要確定,一個出賣自己乾爹的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為了你,為了錢,也為了朝廷江山,天下蒼生。」
「你心目中還有朝廷江山,天下蒼生?」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願將偽詔獻上,作為我信用的保證。」
果然取出偽詔,無條件的交給他,徐不凡略加審視,收入懷中,幾經考慮後,終於拿出一封具有代表性的書信來,鍾雪娥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突然堅定有力的說道:「成了,單憑這一封信,就可以問他一個死罪。」
徐不凡一點也不放鬆,收起書信後立即追問道:「你乾爹,四衣衛的首腦,究竟是誰呢?」
「是太監總管褚良。」
「褚良?我知道朝中有三位太監權大勢大,力可左右朝綱,以太監總管郝良為首,王振、喜寧為副,從來沒聽說還有一個褚良?」
「褚良就是郝良,郝良就是褚良,他另外還有一個名字叫鍾良呢。」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名字?」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據說褚良十二歲入官淨身後,先皇認為褚良與徐良同音不雅,賜姓為鐘,取忠良之意,褚良心懷叵測,偏不喜忠良之鐘,先皇駕崩後,遂又擅自易鍾為郝,隱指自己為好良。」
「哦,原來郝良就是褚良,此賊在朝中,上欺天子下壓臣,飛揚跋扈,稱得上是第一號的大奸臣,偏偏聖上又對他十分寵信,益發助長了他的氣焰,這就難怪,連杜伯元這種元老重臣也會被他驅使利用,但在這書信之中,或明或暗,在在顯示幕後似乎還有更厲害的人物,姑娘的看法如何?」
鍾雪娥道:「看書信的內容,幕後的確另有其人,但卻想不出,滿朝文武誰有本事能指揮得動褚總管。」
徐不凡道:「以前我就一直以為,褚鵬舉是他的姑姨表侄兒,老賊一定姓鍾,所以始終未能理出一個頭緒來,如今看來,應該是他的親侄兒才對。」
「不錯,褚鵬舉,褚鵬飛、褚鵬傑,都是他大哥的親兒子。」
「還有一個褚鵬傑?」
「褚鵬傑是老三,現任山東兗州提督,據我從四衣衛得到的消息,當年褚鵬傑也是殺你全家的元兇之一。」
「可有證據?」
「很遺憾,一點證據也沒有,咸信他是喬裝成四衣衛,在暗中下手的。」
「褚良的大哥又是誰?」
「是褚忠。」
「山東布政司兼總督,軍政大權一把抓,被人戲稱為叫東王的褚忠就是他大哥?」
鍾雪娥點點頭,道:「褚忠的確神通廣大,三道六府,所有的兵馬衙役,乃至武林各派,全在他一人掌握之中。」
「哼,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褚忠是通番禍國,殺害我全家的主謀之一,我的手裡邊有充分的證物,來山東的最終目的,就是要他吃飯的傢伙。」
「不行,我來找你的另一個目的,恰恰與此相反,希望你們火速遠離齊魯。」
「為什麼?」
「那一批書信文件對褚良太重要,四衣衛已傾巢而出,固不待言。褚總督這方面也採取配合行動,已通令三道六府,貼出緝拿佈告,不論死活,以十萬兩白銀的賞格通緝你。更可慮的還是火焰教。」
「火焰教怎麼了?」
「自從鍾玉郎與張半仙搭上線以後,褚良就一直在打火焰教的主意,希望藉著鍾玉郎的關係,與火眼真人聯合起來對付你們師徒。」
「嗯?以火眼真人的心性,很可能一拍即合,實在可慮。」
「目前最緊要的是,褚忠、褚良正張網以待,在山東你必然寸步難行,憑你們主僕十一人,再加上王石娘,高天木,甚至斷腸人,也絕對無法自保,絕對無法與千萬計的兵馬、衙役、四衣衛抗衡。」
「你的意思是要我退出山東,放過褚忠?」
「這是最明智的抉擇。」
「對不起,日程路線早已安排妥當,恕我歉難接受。」
「你非接受不可,不然就會有生命的危險。」
「即使九死一生,也絕不輕言退讓。」
「你還是這麼固執,江湖的風險,一點也沒有改變你的性格,事實上你太低估褚家昆仲的實力了。」
徐不凡道:「我沒有低估,從一個太監總管的乾女兒,居然被人暱稱為公主,就可知道老賊有多大的勢力了。」
「你好像一直對我心存芥蒂?不願意完全相信我的話?」
「不是我不願意全信,而是有很多事令我困惑不解。」
「說兩件出來聽聽。」
「斷魂橋一戰,你如果不及時攙他一把,褚良有可能掉下斷魂河。」
「可是,你不要忘記,在當時的那種情形下,我不攙他別人也會攙,褚良對我已起了疑心,我不應該放棄這個表現的最佳機會。」
「第二件,你到底是誰?」
「鍾雪娥呀。」
「我是問你的真名實姓。」
「隨便取一個名字,你肯信嗎?」
「你說的這些話都是機密大事,起碼我得弄清楚你真正的目的何在?」
「當然是為了錢。」
「對了,你還沒有開價?」
「薄利多銷,全部算你一萬兩黃金好了。」
「我只有金票,可沒有現金?」
「馬馬虎虎,金票就金票吧。」
收起金票,鍾雪娥起身就走,走出三四步後,忽又掉轉頭來說道:
「小徐,聽我的話,即刻遠離山東,否則,你們主僕十三人很可能都會命喪異城,魂遊他鄉。」
話落,人已走出客棧,馬上便聽到一陣「的的」馬蹄聲,由近而遠。
徐不凡卻陷入一片沉思中,他不是為自己的行止猶豫,而是實在猜不透鍾雪娥真正的身份來歷。
眇目神尼只有一個徒弟,穿心指與綿陰掌是她的獨門絕技,而會這種絕技的人,卻有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都不承認自己是常小琬,事情撲朔迷離,簡直高深莫測。
二老八駿也是同樣的心意,議論紛紛,地叟毛奇道:「少主,我覺得鍾雪娥是小琬姑娘的可能性更大。」
「何以見得?」
「她說為了錢是幌子,一個精於此道的人,應該先開價才對,甚至應該錢先到手再開口,才符合做一個情報販子的條件。」
「這話是有相當道理,但是鍾雪娥最後還是將金票拿走,如果她是小琬,為什麼要這樣做?斷腸人又將作何解釋?」
事情實在太玄太巧妙,正反兩面都可以提出相當的理由支持,二老八駿雖然費盡心思,卻始終無人敢肯定誰是常小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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