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凡一抖手中血劍,慢慢舉起,大聲說道:
「血劍在此,各位盡可看個夠,如欲一睹劍刃,恕我歉難從命,血劍一出,無血不歸,我不能拿任何人的性命當兒戲。」
三才會地堂堂主詹明秋嘿嘿的冷笑道,說道:
「嘿嘿,這可由不得你,今天三派交手齊集在此,為的就是你這一條命,奪下血劍,斬掉你吃飯的腦袋,正是大夥兒一致的目標,從此也就再也不會有人,為五柳莊的這一群孤魂野鬼索仇討債。」
劍拔弩張,山雨欲來,為了血書、血劍,看來一場血風腥雨已是無可避免了。
場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有一個豹頭鷹眼,身材矮胖的老頭,帶領著一群人,從外面越眾而入,聲洪氣壯的說道:「對,詹堂主之言對極了,奪下血劍,割下這小子吃飯的腦袋,就可一了百了,天下太平。」
詹明秋、包玉剛,馬千里、乃至陳寶山父子祖孫,一見來人,齊皆抱拳為禮,異口同聲的叫了一聲: 「西門堡主。」
來人環施一禮,作為回報,兩道冷電似的眸光凝注在血劍上,繼續說道:
「當然,你如肯痛痛快快的,將血書、血劍交出來,毀掉血轎,即刻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提復仇二字,本堡主或可與天下英雄情商,網開一面,饒了你一條狗命。」
「對!交出血書、血劍,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
「對!毀掉血旗、血帖、血轎,毀掉徐不凡,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交出血劍、血書來!」
「交出血劍、血書來!」
「殺了他!」
「殺了他!」
大家一陣鼓嗓,一下子就將情緒炒熟了,十目所視,十手所指,齊將目標集中在血劍上。
有那性急之人,腳步已在移動,包圍的圈子越來越小。
二老八駿見此情狀,皆怒形於色,彼此各佔一個方位,砸將群豪擋在三丈以外,不准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徐不凡橫掃全場一眼,雙目直瞪瞪的凝注在豹頭老者的臉上,沉聲說道:「閣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西門堡主西門豹?」
豹頭老者乾咳了兩聲,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錯,老夫正是西門豹。」
「好極了,你來的正是時候,下一站我本來打算去西門堡找你,你來了也免得徐某再多跑腿!」
「徐不凡,你找老夫做什麼?」
「西門豹,何必裝傻,眼前有一百多座墳墓,徐某的血轎上僅僅才有十五顆骷髏頭,還有很多血債沒有收回來。」
西門豹望著眼前無盡的墳墓上,嘿嘿冷笑著說道:
「當年你能死裡逃生,已屬萬幸,如不想血染黃沙,再添新墳,最好接受老夫的逆耳忠言。」
「我沒工夫和你扯淡,咱們算帳要緊,你不會否認這百十座墳墓中,也有閣下的恩賜吧?」
「這是事實老夫無意否認。」
「先師與西門堡有宿怨?」
「沒有。」
「曾得罪過貴堡的人?」
「也沒有。」
「既丸宿怨又無仇隙,為何要下此泯滅人性的毒手?」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血劍,血書,怪只怪五柳先生黃天德鬼迷心竅至死不悟,要是趁早交出來,何至於毀宗滅派,一敗至此。」
「血劍、血書乃武林瑰寶,是黃家祖先遺留下來的東西,你們憑什麼要先師交出來呢?」
西門豹再度將寄目光凝注在劍身上,道:「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知這血劍的來歷?」
「家師雖保有血劍,並不想持劍驕人,故而不曾提及。」
「讓老夫告訴你,長長見識,三百年前,武林中出現一位『血魔王』,手中劍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由於殺人太多,劍刃血氣太重,最後,寶劍一旦拔出,不殺人便無法還入鞘中,故有『血劍之名』,『血劍』一出,無血不歸,就是由此而來的。」
人群中有一個年老人大聲說道:「那為何又有人稱血劍為聖劍?」
西門豹振振有詞的道:「血劍雖然霸道,卻無疑是天下第一神器,一度曾為前輩賢者所得,撥亂反正,斬魔驅惡,為天下武林締造一段清明佳話,故又有『聖劍』之譽?可惱黃家私心自用,密而不宣,致使聖劍蒙塵,幾達百年之久。」 徐不凡理直氣壯的道:「你為何不說是先師用心良苦,為免武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才密而不宣?」
「可是,事到如今,這個密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
「也許是道消魔長,惡揚善隱,合該聖劍復出,驅魔斬惡,開創另一回合的清明景象來。」
西門豹臉一沉,道:「徐不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不凡的臉上掠過一抹殺機,道:「好說,徐某要開始討帳了,當我數到三的時候,就是你人頭落地的時間,換句話說,你準備的時間並不多,有什麼遺言後事,最好從速交代清楚。」
再度將劍舉起,朗聲說直:「各位,機緣湊巧,看來大家是可以飽一飽眼福了。」
「一!」
接著,馬上喊出第一個數字。
大家的心情,關心西門豹的生死,遠不如想一睹血劍的鋒芒來得強烈,這就是人性。君不見,看到別人成功,得到的可能只是羨慕與妒嫉的混合體,看到別人失敗,則會給許多人帶來快慰。
場中登時靜下來了,大家皆瞪大了眼,等著看血劍。
「二!」
空氣凍結了,靜得可聽銀針落地之聲。
緊張!緊張!緊張得大家皆透不過氣來。
血劍仍交舉在徐不凡的手中。
西門豹也握住他自己的劍柄。
惡戰一觸即發!
生死就在眼前!
「三!」
這是死亡的訊息。
大家均停止呼吸。
西門豹首先拔劍在手,虎撲而上。
嗆!隨著徐不凡拔劍的動作,響向起一陣龍吟似的鳴聲,但見銀虹一閃,霞彩漫天,大家翹首以待的血劍,終於出了鞘。
這劍的確曠古絕今,世無其匹,通體明亮如銀,但劍氣卻血紅如殘陽晚霞隱約中並有神嚎鬼哭之聲,使人聞之膽寒,毛骨為之悚然。
徐不凡將劍鞘交給丁威,立即投入西門豹的劍影之中。
西門豹先發制人,又系率眾而上,他本人更是一等一的好手,原以為定可穩操勝算,那知,血劍一出,情勢大變,西門豹一口氣攻上去十三劍,他的劍卻斷成了十四截,當真是摧金碎玉,削鐵如泥。
其他的人更不用說,全被血紅似火的劍氣,神嚎鬼哭的鳴聲懾住,不是臨陣畏縮,便是被二老八駿擋住。
甫一照面,勝負之局已分,西門豹心頭大駭,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上半身後滾翻,連打三個觔斗,彈飛而起,企圖凌空虛遁。
「納命來!」
血劍紅光陡熾,徐不凡跟著卯上去。
劍氣似晚霞燒天!
血雨如天河倒灌!
西門豹的一顆人頭已落到了徐不凡的鐵耙上。
按理,殺一可以儆百,偏偏,血劍的價值似乎遠在生命之上,徐不凡人尚在半空中,陳寶山祖孫、馬千里、包玉剛、詹明秋,同聲一喝,已從四面八方攻上來,打算以多為勝,搶奪血劍。
徐不凡從來不作無謂之爭,更不願濫傷無仇之人,應付的方法妙極了,趁大夥兒人招未到,猛打「千斤墜」,飄然落地。
這一手的確高明,群豪去勢極猛,志在必得,想不到竟告撲空,有好幾個人差點凌空相撞,不僅狼狽,而且有一種受人愚弄的感覺。
相繼落地後,詹明秋怒不可當的道:「徐不凡,就算你是—條滑不溜丟的泥鰍,也休想逃出天下英雄的手掌心。」
徐不凡寒著臉,道:「各位此來的目的究竟何在,不妨擺明了說,這樣大家都方便。」
無敵莊主馬千里道:「想要你的命,也想見識見識血劍,血書!」
徐不凡將血劍斜直舉起,道:「血劍在此,如果各位純粹是想看一看,現在就可以看一個夠,至於說要徐某的命嘛,那就要憑你們自己的本事。」
靜止的血劍更好看,劍刃閃閃發光,在金光的外圍,另有—圈血影圍繞,如影隨形,凝聚不散。
陳寶山的父親陳滄海,忽然大步衝進來,乾笑了兩聲,道:
「隔靴抓養,光看有什麼用,你小子如果有誠意,就交給老夫使一使,試一試。」
徐不凡先將西門豹的腦袋交給毛奇處理好,雙眉一挑,當即痛快的答應下來,道:「可以可以,但是有幾句話我想先說清楚。」
任何人都沒有想到,徐不凡會答應將血劍交給陳滄海,大家皆精神振奮,一陣騷動,包圍的圈子立又縮小許多。
徐不凡一字一句的道:「老莊主,首先我要提醒你,血劍一旦交在你手上,可能有性命的危險。」
陳滄海雙肩一聳,聲洪氣壯,道:「這無須小友操心,千斤莊人多勢眾,還沒有人能殺得了我。」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暗中也許另有厲害的角色躲藏著。」
「小友何必長他人之志氣,老夫不信有人能在你徐不凡的面前,將血劍搶走。」
「第二:老莊主,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血劍只是借你一觀,看完之後,即刻物歸原主,如想打什麼歪主意,想據為已有,小心你吃飯的傢伙。」
「當然,當然。」
徐不凡望了王石娘、高天木一眼,不再言語,抖了手將血劍擲給陳滄海。
陳滄海接劍在手,左瞧瞧,右看看,摸摸劍身,彈彈劍刃,還試著比劃了幾個招式,可謂得心應手,愛不忍釋。
群豪中一陣喧嘩,包玉剛粗聲大氣的道:「徐不凡,你這樣未免太厚此舊彼,我們三才會難道就不可以一睹血劍、血書?」
徐不凡道:「可以,只要大家規規矩矩,無人包藏禍心,我保證大家都可以輪得到。」
陳滄海走了幾招劍法,意猶未盡,道:「血書呢?何不取出來一併開開眼界?」
徐不凡磊落大方,可也不是有求必應,道:「你最好不要貪心不足,先還血劍,再看血書。」
「應該,應該!」
口中應著,劍已遞出,不是還劍,而是攻擊,而且來勢極猛,快如電光石火,迫得徐不凡不得不仰身後退。
這事並未出徐不凡的意料之外,神兵利刃,人人必欲佔為已有而後快,王石娘、高天木早有萬全的準備,陳滄海一發動,二人便從左右兩側夾攻上來。
詎料,陳滄海老謀深算用的是佯攻之計,虛晃—劍,王石娘、高天木攻到時,他已提足飛上了天。
「追!」
徐不凡,高天木、王石娘,二話不說,彈身猛進。包玉剛、詹明秋、馬千里,見獵心喜,也從各個不同的方向衝上去。
千斤莊的老少數十人,動作更快,早已布下了一道道天網,準備攔截。
喊殺震天,血雨噴灑,千斤莊的第一道防線,抵擋不住群豪的強攻,首先潰不成軍,橫屍當場。
第二道防線同樣擋不住馬千里。詹明秋、包玉剛的聯手合擊,被中央突破。
另一個方向,徐不凡割卜後發而先到,眨眼已近在咫尺。
「你找死!」
徐不凡的左鐵臂猛一探,短刀電掣而出,卡察!陳滄海吃飯的傢伙已應聲滾落塵埃。
同一時間,徐不凡右手疾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血劍抓過去。不料,陳滄海人頭已失,向前衝飛之勢未竭,尤其在生死一發的當口,已將血劍脫手擲出,是以,徐不凡抓到的只是一隻空手,反被陳滄海的屍身帶落到地面來。
血劍已到了陳滄海的祖父手裡。
高天本怒沖沖的說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貪念一生,如鬼魅附身,我看你們祖孫四代,今天注定要埋骨異鄉,淪為野鬼。」
發話同時,早已咬著尾巴追上去,乾坤圈往他頭上一套,卡察!一顆血淋淋的腦袋,立刻搬了家。
然而,高天本並未搶到血劍,早在他臨死之前,又將血劍擲給他的兒子,也就是陳寶山的祖父。
剎那之間,千斤莊已接連丟了兩條命,卻毫無悔懊子心,陳寶山的祖父勢竭而落,腳尖一點地,又告騰空而起,意欲突出重圍,獨佔血劍。
石娘娘凌空猛追而上,道:「奇珍異寶,惟有德者居之,妄圖非份,必然在劫難逃,我看你們千斤莊,從今以後可以除名了。」
眼看王石娘已近在眼前,急將血劍扔給陳寶山,惡狠狠的道:「老夫與你拚了!」
王石娘志在血劍,本欲繞過他,直撲陳寶山,對方卻強行攔阻,不肯退讓。不禁惹惱了石娘娘,道:「你想死就死吧!」
風火劍出手無情,立將陳寶山的祖父腰斬。
經過這一瞬間的阻擱,陳寶山已在十丈外,將詹明秋、包玉剛、馬千里等人,遠遠拋在後頭。
卻拋不開徐不凡,和他奔了個齊肩並步。
「陳莊主,為了血劍,千斤莊已丟了三條命,懸崖勒馬現在還來得及。」
「正因為已經丟了三條命,我陳寶山豁出去了。」
「錢財珍寶,乃身外之物,生命才最可貴。」
「知道生命可貴,就退下去,別再為身外之物操心。」
「血劍乃先師遺物,徐某有責任追回來。」
「現在是千斤莊的,陳某有責任保護它……!」
「陳寶山,我說過,誰要是敢打血劍的歪主意,我就要他吃飯的傢伙。」
「此一時,彼一時有血劍在手,誰也奈何不了我。」
「陳寶山你不要忘記,血劍是徐某借給你們看的。」
「徐不凡你給我聽清楚,血劍根本就沒有主人。」
「你不還!」
「不還!」
「好,你想尋死我就成全你!」
陳寶山立以行動代替了答覆,徐不凡還沒有來得及出手,他已搶先攻出一劍,徐不凡習慣性的舉臂格架,金鐵交鳴,火星進裂,血劍劍無虛發,鐵臂居然被削去了一大塊。
這一來,不禁激起了徐不凡的萬丈怒火,左臂袖箭短刀齊出,右手提足一掌真力,猛劈他心胸要害,陳寶山空有血劍在手,竟然用武無地,第二招才遞出一半,手臂已被袖箭打穿,半途而廢,緊接著,頭上清風過,腹內滾油澆,人頭落地後,胸部又吃了一掌,蓬!徐不凡盛怒之下,用力極重,無頭的屍體,震飛起一二丈高。
徐不凡顧此失彼,眼睜睜的看看血劍飛上了天。
颼!颼王石娘,高天木掠頂而過,飛身追上去。
奇怪,一震之力,雖然其大無匹,於理應是直上直下才對,此刻,血劍卻似是長了翅膀,以驚人的速度,飛向山腰,飛向密林,高天木、王石娘施盡全力,依舊追它不到。
徐不凡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心念動處,法力陡生,血劍之上落下無數冰雪,很快便堆積如山,將血劍冰凍在冰山裡,再也動彈不得。
林木甚密,冰山之內還冰凍了三棵樹,蔚為奇觀。
徐不凡冷冷一笑,道:「鍾玉郎,不必藏頭留尾,你可以出份。」
正前方一棵大樹之上,枝葉一陣顫動,鍾玉郎飄然而現,冽嘴笑道:「徐兄好眼力,鍾某單刀赴會,依然逃不過你的法眼。」
這話挑明了只有他一個人在此,徐不凡偏不吃這一套,手指另兩棵大樹,沉聲說道:
「還有兩位朋友可是布魯圖、烏蘭格兄?徐不凡在此候駕。」
行藏已露,布魯圖、烏蘭格自知無法再躲藏下去,大笑聲中,相繼現身,落在鍾玉郎身側。
王石娘驕指如戟,口中唸唸有詞,道:「山石後面的朋友也出來吧,亂石加身,頭破血流的味道可不好受。」
見山石後動靜全無,難以數計的飛蝗石,便如冰雹似的落下,兩名銀衣使者、四名銅衣使者、一群星衣大漢、雙手抱頭,急如星火,張惶失措的從一方巨石之後竄出來。
有些動作遲緩的,被亂石砸中,皰大如拳,呼疼呼痛不已。
鍾玉郎氣得直跺腳,怒聲說道:「徐不凡,你這是什麼意思,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作法。」
王石娘不待徐不凡開口,便破口大罵道:「放你的狗臭屁,是你們先作法施術,企圖截奪血劍,大玩惡人先告狀的無聊把戲。」
鍾玉郎更怒更氣,方待惡語相加,徐不凡目注布魯圖、烏蘭格,沉聲說道:「令師巴爾勒怎未同行?」
布魯圖沒好氣的道:「家師的行蹤,無須閣下動問。」
「此乃中原,徐某當然有權過問,如膽敢與我朝奸賊勾勾搭搭,被徐某抓到了證據,輕則驅逐出境,重則就地正法,絕不寬貸!」
這話口氣太大,簡直沒將巴爾勒看在眼內,布魯圖的鼻子都氣歪了,氣憤憤的道:「徐不凡,天下人走天下路,你管不著我們到那裡去,也管不著我們與什麼人接觸。」
「抱歉,天下人管天下事,徐某偏要過問,我現在就想知道,你們師徒與姓鍾的父子究竟是何關係?」
「朋友!」
「就這麼單純?」
「你可以自己去調查。」
「希望你們自己招認。」
「哼!你這是作白日夢。」
「我現在想知道你們此來的目的?」
鍾玉郎搶先說道:「可大可小,可武可文。」
徐不凡道: 何謂小的文的?」
「丟下血劍、血書,拍拍屁股走路,鍾某保證不傷你們一根毫髮。」
「大的武的又如何?」
「血染黃沙,命歸九幽!」
徐不凡一指小冰丘,寒著臉說道:「血劍在此,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拿吧!」
鍾玉郎挑眉瞪眼,一臉傲氣,道:「拿就拿,難道你以為鍾某真的拿不到。」
單手一指,邪術隨念而生,他自知火攻不易,改為力震,但聞霹靂當頭,冰花四濺,力道猛銳絕倫,冰丘立被震出一個大洞。
布魯圖、馬蘭格也沒閒著,相繼出手助陣,暗力激射,震聲如雷,冰丘四分五裂,隨時都有互解的可能,徐不凡暗吃一驚,心想:「這三人神通廣大,法力深不可測,是我小看他們了。」
心念中,忙運起「玄冰大法」,先將冰丘修整彌補好,然後掉轉頭來,截住鍾玉郎,怒聲喝道:「鍾玉郎,咱們之間,遲早免不了會有一場生死之搏,今日機會難得,有什麼壓箱底的本事,儘管施出來好了。」
鍾玉郎吼叫一聲:「好極了,老子早有此意,咱們不死不散!」
二人積怨醞,心意相同,立即纏鬥在一起。
王石娘、高天木與布魯圖、烏蘭格亦各不相讓,早巳抓對廝殺,難解難分。
六人三對,各顯神通,時而騰空撲擊,時而滾地扭打,時而掌劍交揮,對而術法對抗,打得天昏地暗,打得日月無光,稱得上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一場大決戰。
就在六人熱戰方酣的當中,兩名銀衣使者,四名銅衣使者,以及一大群黑衣大漢,在侯方的領導指揮下,一聲不響的撲向冰丘。
他們皆不會法術,掌劈!劍斬!刀砍!方法雖笨,效果卻極為顯明,轉眼工夫,冰山頭已被削平,距冰劍之處尚不足五尺。
徐不凡睹狀大為焦急,卻被鍾玉郎纏死,無暇分身施展法力。
王石娘擺不脫布魯圖。
高天木也甩不掉烏蘭格。
這是鍾玉郎計劃好了的陷阱,由他們三人纏住徐不凡主僕,由侯方率眾搶奪血劍,徐不凡急如滾油澆水,暴喝一聲:
「住手!」
虛攻一招,身形拔空而起,還沒有來得及施展,玄冰大法,已被鍾玉郎在空中截住,難越雷池。
石娘娘、高天木左衝右突,同樣無法脫出布魯圖、烏蘭格的糾纏,徐不凡主僕如龍淺灘,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冰上漸漸消減,血劍眼看就要淪入敵手,二老四駿適時趕到現場,奮力爭戰,總算使惡劣的情勢暫時穩定下來。
可是,好景不常,不旋踵間,馬千里、詹明秋,包玉剛也率眾趕到,冰丘附近龍爭虎鬥,又展開一場大混戰。
所幸,彼此各懷鬼胎,互為掣肘,抵消了不少力量,血劍仍冰凍在冰下三尺,安然無恙。
候方有鑒及此,大聲說道:「馬莊主、詹堂主、包堂主,鷸蚌相爭,檢便宜的是徐不凡,咱們何不先合力除掉二老四駿,取得血劍,然後再談歸屬?」
彼此目標相同,利害一致,自然一拍即合,齊將矛頭指向二老四駿,一時喊殺震天,人如潮湧,二老四駿壓力沉重,馬上進入最緊急的危險關頭。
狼奔犬走,虎躍鷹揚,對方人手太多,二老四駿守不住小冰丘,被迫節節敗退,處境危如燃眉。
驀要此刻,場中湧進一大堆身穿道裝的人,為首之人正是古月蟬,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把這麼座小冰丘給我圍起來,誰要是敢動一動,就給我殺!」
言畢,彈身跳上了冰丘頂。
眾道士齊聲應諾,趁群豪拚鬥,無暇兼顧的空檔,立將冰丘包圍了個水洩不通。
道士裝束有別,有的頭紮白色絲巾,有的是紫色,紫色者少,白色者多,總數約在五六十名,每一個人的胸前,皆繡著一個血紅似火的火焰標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侯方原打算只要制住二老四駿,就可穩得血劍,沒料到半路殺出一個古月蟬,血劍得失要緊,那還有閒情逸致做對付丁威等人,當下身形倒轉,立又返身撲回。
無敵勝馬千里疑雲滿面的道:「你是誰?」
古月蟬聲答道:「古月蟬,你也可以叫我胡纏。」
「何門何派?」
「火焰教。」
「沒聽說過。」
「現在你已經聽說了。」
「此來何為?」
「一來為了血劍,二來想揚名立萬。」
「想揚名立萬?如何揚名立萬?」
「簡單,殺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就可揚名天下,一夜成名。」
「古月蟬,你大言不慚,目中無人,難道不怕天下英雄群起而攻!」
「群起而攻,成名更快,心所願也。馬莊主不服氣,不妨上來試一試。」
口氣太大,目空一切,語氣充滿挑戰的意味,頓使馬千里下不了台,武林中人一向視名如命,在這種情形下,馬千里若不出手應戰,從今以後,他就休想再在江湖上走動了。
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氣,馬千里大喝一聲:「我活劈了你!」
劍走中宮,掌劈偏鋒,彈身虎撲,有如搏兔蒼鷹。
當!古月蟬好厲害的功夫,拔劍出招,一氣呵成,兩劍甫一接觸,馬千里虎口發麻,劍已脫手,古月蟬挺劍再進,馬千里的腦袋已搬了家。
「滾!」
古月蟬再飛起一腳,馬千里的屍體從群豪頭頂掠過,摔落在三丈以外。
一招!一招就要了馬千里的命,乾淨俐落,一鳴驚人,看身手,瞧架式,一點也不輸於徐不凡,火眼真人的高足,的確不同凡俗。
古月蟬揚目四顧,傲然卓立,聲音嬌而冷,道:「那一位還不服氣,歡迎上來賜教。」
一句話激怒了所有的人,詹明秋、包玉剛,兩名銀衣使者,四名銅衣使者,以及更多的黑衣大漢,各派高手,像潮水似的攻上去。
古月蟬厲害,她手下的白巾道士,尤其是紫巾道士也不含糊,所有的人僅僅攻出一半,便被眾道士攔截下來,無法接近冰丘。
這一戰,火焰教真的成名了,任何人皆不得不刮目相看。鍾玉郎、徐不凡等人也不例外,已停止爭鬥,圍攏過來。
鍾玉郎怒沖沖的道:「胡纏,休得耀武揚威,有本事滾下來見個真章。」
古月蟬格格冷笑道:「會的,當姑奶奶取到血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你字出口,猛地朝冰丘劈出一掌,蓬!好大的威力,如削似切,冰屑飛濺,冰丘上馬上出現一個大窟窿,血劍豁然而現。
「不許動!」
「不許動!」
血劍太重要了,徐不凡主僕奮不顧身,鍾玉郎、布魯圖、烏蘭格、包玉剛、詹明秋等人捨命以撲,剎那之間,小小的冰丘上至少竄上來二十個人。
每一個人皆必欲得之而後快,每一個人皆盡全力阻止對方,可惜血劍只有一把,絕大多數的人注定要失望。
說時遲,那時快,大家已登上冰丘,無數道暗力撞擊在一起,轟然巨震聲中,冰丘立告瓦解,血劍也被激盪的漩渦推上了天。
一衝之勢,快速絕倫,眨眼已穿過樹梢,當大夥兒彈身而起爭奪時,怪哉!突然間卻再也找不到血劍的蹤跡。
雖說此時天色已暗,視線欠佳,但憑群豪的功力修為,絕對不會連一柄劍都看不見,大家眾目睽睽,虎視眈眈,自然更不可能從眼皮子前面掉下去。
上不了天,入不了地,血劍會跑到那裡去?
大家皆一片茫然,立作鳥獸散,漫無目標的追下去。
徐不凡也領著王石娘、高天木、二老四駿,朝黃家的墓園走去。
天叟丁威仍狐疑滿腹,道:「少主,當時你飛得最高,速度最快,應該看出一點端倪吧?」
「嗯,血劍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不見,我是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
「是什麼人?」
這句話是二老四駿齊聲追問的。
「林木太密,來人速度又快,一晃而逝,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可知此人的去向?」
「很難確定。」
「莫非來去無聲?」
「聲音當然會有,但在那種情形下,誰也聽不見。」
「那我們現在應該如何追尋?」
「先回血轎去,待大家聚齊後再作計較。」
返回墓園,另四駿早將陳寶山祖孫父子的四顆人頭處理好,正在朝這邊張望,何二呆則仍在利用時間,修整花草樹木。
血劍得而復失,徐不凡心頭甚覺懊惱,默默向血轎走近,高天木上前說道:「主人,要不要奴才與石娘,施展法力,到處搜搜看,說不定可以查到這個神秘人物的行蹤。」
徐不凡方欲張口答應,忽又臉色一沉,道:「什麼人?」
血轎內伸出一隻蔥管兒似的玉手,打開轎簾,走出一位肥瘦適中,腿長腰細的姑娘來,正是斷腸人。
斷腸人今天雖未將整個上半身,套在黑色布袋內,頭上卻戴了一個黑色頭罩,除了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外,還是看不到她的本來面目。
她是什麼時候鑽進血轎的?四駿事先毫無所覺,單憑這一手功夫,就夠駭人聽聞,四個人面面相覷,連呼:「慚愧!」不迭。
徐不凡從容不迫的說道:「在雙塔寺,承蒙姑娘鼎助,使血轎得以保全,在下銘感在心,特此致謝。」
斷腸人的眸子,在徐不凡身上轉來轉去,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嬌聲嬌氣的說道:「小事一件,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話鋒一轉,徐不凡又換了一副臉色,道:「但是,恩歸恩,怨歸怨,你擅入他人轎內,徐不凡還是不能不追究。」
斷腸人冷笑一聲,道:「徐不凡,你變得好快。」
「我是就事論事。」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你進入血轎的目的?」
「是……是想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找到沒有?」
「沒有。」
「所以,你今天又來了?」
「今天來,不單單是為了找東西,另外還有原因。」
「你直說吧,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斷腸人從身後取出一把劍來,赫然竟是血劍,淡淡的說道:「為了物歸原主,退還你這一把破劍。」
血劍乃武林瑰寶,人人捨命以爭,斷腸人卻視為破劍,甘願拱手讓人,寧非咄咄怪事?
徐不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問了一句:「姑娘要還給我?」
「是呀,一個修為有素的人,心隨意動,意動招發,可以傷人於無聲無息中,要兵器刀劍何用?」
玉手一揚,當真將血劍擲過來。
徐不凡接劍在手,道:「謝謝你,看來對你是越來越難瞭解了。」
「有什麼難瞭解的?」
「冒著生命危險,好不容易將血劍搶到手,現在又送回來了,難道這還不夠古怪?」
「這沒有什麼古怪。搶血劍只是順手牽羊,目的是想消弭一場無法止息的爭鬥。就當時的情形而言,血劍好像是一根骨頭,群豪是狗,只要骨頭存在,狗群就會永無止息的爭下去。」
「姑娘比喻的好,我可否請教尊姓芳名?師承何派?」
「蠻荒野女,從未通名道姓,你就叫我斷腸人好了。」
「斷腸人自然別有一番傷心懷抱,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幸的遭遇?」
「往者已矣,我不想談過去。」
「那麼,談談你的師承如何?」
「我與家師離群獨處,相依為命,既未開宗立派,亦不想與人爭長論短,實要乏善可陳。」
「敢問令師上下怎麼稱呼?」
「徐不凡,你問得太多了,再見!」
說走就走,去勢如風,霎眼便消失不見,徐不凡想攔也攔不住。
河北饒陽縣,是一個大縣,已是一個富縣,縣太爺錢九通已在任十年,不知搜到了多少民脂民膏,單是小老婆就娶了九房,環肥燕瘦,老蚌新蛤,害得他骨瘦如柴,疲於奔命。
這日中午,錢九通正在九姨太房裡小睡,九姨太在一旁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嫌他不中用,錢九通心餘力絀,只好用珠寶金銀來塞她的嘴。
「篤!篤!篤!」
突聞門外有叩門聲,由捕頭的聲音說道:「啟稟老爺,有人在大堂喊冤,請大人即刻開堂審理。」
錢九通睜開朦朧睡眼,伸了—個懶腰,一面向外走,一面嘟嘟喃喃的自言自語:
「當官不自在,自在別當官,這群王八兔崽子,沒有事撐著,就喜歡來打官司。」
來到大堂之上,堂下站著一個乾巴老頭,先拍一下驚堂木,耍耍威風,然後大聲喝問:
「本縣正在睡覺,如果沒有十足的理由,小心你的屁股。」
一見縣太爺,乾巴老頭馬上撲跪在地,呼天搶地的道:「冤枉呀,冤枉,請大老爺為民伸冤。」
錢九通顯然還沒有睡醒,有氣無力的道:「你叫什麼?有什麼冤情?」
「小老兒黃鐵牛,我的女兒黃玉蘭被人姦殺了。」
「是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後奸?」
「是強姦未遂而殺人。」
「可曾抓到兇手?」
「兇手在逃。」
「知道是誰嗎?」
「是杜太傅杜伯元的獨子杜家駒。」
太師、太傅、太保乃一品大員,位極人臣,尤其是人命關天的大案子,到這時候錢九通才真正清醒過來,猛的一拍驚堂木,道:「杜太傅位高權大,國之棟樑,信口雌黃可是要殺頭的。」
「小老兒句句實言,不敢有—句假話。」
「杜家駒人中龍鳳,風流倜儻,會看上你的女兒?」
「小老兒雖然家貧,玉蘭卻是天生的一個大美人。」
「這事可是你親目所見?」
「是小老兒親目所見,杜家駒侵入小女閨房,意圖不軌,玉蘭抵死不從,被他追殺在大門口。」
「可有人證?」
不知何時,大堂門外已麇集了大群圍觀的民眾,有不少人同聲說道:
「杜家駒色膽包天,仗勢欺人,橫行鄉里,無惡不作,不知道遭蹋了多少良家婦女,這事我們都在場親眼目睹,可以作證。」
黃鐵牛補充道:「太傅府的家人杜福也在場,請大人作主。」
太傅的官位太大,錢九通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可惹不起,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黃鐵牛,你先到簽押房候著,待本縣查明真相後,再行升堂提審。」
立有一名捕快將黃鐵牛領至簽押房,並將圍觀的民眾驅散。
錢九通正打算退堂,猛聽篤!的一聲,大堂之上突然多了一面血紅色的旗子,捕頭大吃一驚,遊目四望,卻連來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望著紅色小旗,錢九通茫然無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曲捕頭上前說道:「血旗,血轎主人徐不凡的信物。」
「徐不凡是幹什麼的?」
「是中山王之後,徐全壽之子,也是一位響叮噹的武林人物,聽說血旗一出現,必會有人頭落地。」
「他來本縣找誰?」
「現在還不知道,要等血帖送到後才能弄明白。」
錢九通拔出血旗,往地上隨便一丟,對堂下的衙役說道:
「管他找誰,反正不會是找本官,等一下這個徐不凡如膽敢再來,先給我逮住再說。曲捕頭,備轎,咱們到太傅府去一趟。」
備好轎子,又帶了四名捕快,直奔太傅府,適逢杜伯元告假在家,一聽父母官來了,忙親自迎了出來。
肅客入內,分賓主坐定,錢九通說明來意,杜伯元臉色大變,道:「你說什麼?我兒子又犯下了姦殺的案子?」
錢九通字斟句酌的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苦主目前還在縣衙的簽押房。」
杜伯元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氣虎虎的道:「荒唐!荒唐!來人呀,去把家駒這個畜牲給我叫來。」
一名家人領命而去,不一時,走進一個眼神不正,神態猥瑣,穿著華麗,卻骨瘦如柴,一望便知是酒色過度的紈-子弟,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看上去要比他實際的歲數大得多。
杜家駒的身後,緊跟著一人,是家丁杜福。
杜伯元正在氣頭上,大聲喝問:「家駒,我問你,黃玉蘭是不是你姦殺的?」
杜家駒望望父親,瞧瞧縣太爺,支吾其詞的道:「這……?這……?」
「說呀,到底是不是你?」
「是黃玉蘭太倔強,不肯和孩兒相好,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給殺了,對不對?」
「我是氣憤不過,才把她殺掉的。」
「混帳!混帳!你可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
盛怒之下,不由分說,上去就是兩個耳光子,杜家駒見父親動了真火,忙不迭的雙膝跪了下去。
杜福不敢例外,也擦身跪在杜家駒側後。
杜伯元怒沖沖的道:「畜牲,你有本事惹禍,為什麼沒有本事善後?」
「事後,孩兒曾送去三百兩銀子。」
「那黃老兒收下沒有?」
「沒有收。」
「你為何不再多送一點?」
「第二天又送去一千兩,他還是不肯收。」
「黃老兒想怎麼樣?」
「他要孩兒一命抵一命。」
「這種性命交關的事,你為何不與為父的講?」
「我……我不敢。」
事情已經發生了,擺在杜伯元面前的難道是如何善後,他老謀深算,經驗多多,細一盤算之後,已有成竹在胸,命人取來明珠三粒,黃金百兩,親手往錢九通面前一送,鄭重其事的說道:「錢大人,老夫只此一子,務請大力成全。」
錢九通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小官,對太傅老爺想巴結還來不及,自然不願意放爭這個大好的機會,但人命關天,又怕自己扛不下來出紕漏,心中甚感猶豫,道:
「老太傅的事,就是我錢九通的事,只要本縣能力所及,自當克盡棉薄,只是姦殺的案子非同小可,本縣恐力有未逮。」
杜伯元白眉雙挑,特意靠近了一些,道:
「九通兄,你只要答應幫忙就行了,至於說怎麼做,咱們再慢慢研究,聽說錢大人有九房小妾,過兩天老夫再替你物色一位,湊成十美圖,如何?」
錢九通好色成性,十美圖實在誘人,既可攀上交官,又可獲得巨金,這種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馬上一口承擔下來,道:「老太傅既然這麼說,錢九通敢不從命,但不知太傅有何錦囊妙計?」
杜伯元的眼睛瞇成一條小縫,一臉狐笑的道:「九通兄,十年前,家駒姦殺趙秀才新婚妻子的那件案子,你還記不記得?」
這事錢九通亦曾得了不少好處,當然不會忘記,連說:「記得,記得,老太傅的意思是……?」
「如法泡製,照著老法子去做就是了。」
「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說,屈打成招,治黃鐵牛一個誣告之罪,將他活活打死?」
「不錯,誣陷當朝太傅之子,罪不在輕,死有餘辜。」
「然而,這一次與上一次的情形不盡相同。」
「那裡不同?」
「前次只趙秀才一人在場,這次另有見證之人。」
「有幾個?可—並治以構陷之罪。」
「不行,太多了,這樣絕對無法防杜大眾悠悠之口。」
「那依九通兄的高見,該當如何?」
「事到如今,我看必須找一個代罪的羔羊。」
杜伯元口裡反覆的念著「代罪羔羊」這四個字,目光突然落在杜福的臉上,語意深長的道:「杜福,你來太傅府多久了?」
杜福誠恐誠惶的道:「小的八歲入府,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老爺待你怎麼樣呢?」
「老爺視我如子侄,少爺待我如兄弟。」
「既然我們父子都待你不薄,你可曾想要報答?」
「烏鴉尚知反哺,小的絕不敢忘記老爺的恩德。」
「知恩就好,現在就有一件事等著你去做。」
「什麼事?」杜福的頭皮直髮炸。
「替少爺去死!」
這話恍如五雷轟頂,杜福透體生寒,一個勁的叩頭哀哀上告:「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小的家有高堂老母,再過三天就要娶媳婦……」
杜伯元根本未將杜福的哀求放在心上,自顧自的說道:
「杜福,你與少爺一向同進同出,由你來頂罪,最是適合不過,再說,少爺干的那些壞事,你也有份,可謂罪有應得。」
「老爺,我可沒有幹壞事,都是少爺一個人幹的,攔也攔不了,拉也拉不住,從今以後,我不想在你們家干了。」
說著,站起身來就走,杜太傅勃然大怒道:「哼,忘恩負義的東西,給我拿下!」
立有兩名捕快衝上來,將杜福擒在手中。
另一名捕快,及數名太傅府的家丁,神色慌張的進來,齊聲稟報:「老太傅,縣太爺,外面停下一頂血轎。」
杜伯元聽得一怔,道:「血轎?聽說血轎主人叫徐不凡,此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大同知府賀紹庭,歸化總兵褚鵬飛等人,就是死在他的手裡……給我擋駕!」
擋駕?憑數名捕快,幾個家丁,能擋住八駿二老?丁威、毛奇連劈數掌,就將他們震得歪七扭八,門戶為之洞開。
杜伯元眼見來人膽敢硬闖太傅府,不禁大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闖老夫府第,那一個是徐不凡,站出來答話?」
徐不凡並不在血轎內,就在頭頂的屋樑上,聞言一躍而下,道:「徐不凡在此,老太傅有何見教?」
杜伯元怒不可當的道:「你潛入太傅府,意欲何為?」
「徐某是來找人的。」
「找誰?」
「一個是饒陽縣令錢九通,一個是老太傅養子不教,無惡不作,專門魚肉鄉民的杜家駒。」
「何事?」
「有—筆帳要算一算。」
錢九通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道:「徐不凡,你我素昧平生,有什麼帳好算?」
徐不凡指著一旁的一根柱子,上面貼一張血帖,插著一柱香,香火頭還剩下一寸不到,道:
「血帖上寫得一清二楚,你可以自己去看,按照徐某的規矩,香火頭燃盡時,你的人頭就該落地。」
血帖、香火是何時貼上去的,無人知曉,錢九通雙眼發直,色厲內荏的道:「本縣沒工夫去看,你自己說吧。」
「我們的確素不相識,徐某是代友討債。」
「代何人討債?」
「趙秀才趙玉璞。」
趙玉璞三字一出口,杜伯元父子、錢九通、曲捕頭皆嚇呆了,因為這件枉死案,乃絕秘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怎麼會傳到徐不凡的耳中?錢九通疑雲重重的道:「徐不凡,你與那趙玉璞是故友?」
「談不上,我們才認識五六年,相聚的時間更短,總共僅一二天。」
「趙玉璞死亡已達十年之久,你怎麼可能在五六年前認識他,明明是亂開黃腔,一派胡言。」
「錢九通,我是在地獄裡認識他的,這下你總該可以明白了吧。」
「你……曾經去過地獄?」
「我曾經死過一次,信不信由你。」
「趙秀才告訴你些什麼?」
「洞房花燭夜,趙秀才尚未圓房,正陪友好在前廳喝酒,杜家駒這個狗東西卻摸上了床,正欲喚雲作雨,被新娘子發現認錯了郎,拚命掙扎,杜家駒慾火焚身,陡生殺機,殺人不算,還要奸屍,簡直豬狗不如。」
惡狠狠的瞪了杜家駒一眼,徐不凡又說道:
「醜事被趙玉璞撞見,告到官裡,你錢縣令得了杜家的好處,沆瀣一氣,不問是非,竟將趙秀才活活打死,天理何在?國法何在?你們的良心又何在?」
錢九通鐵青著臉,道:「就算這是事實,此案已了,你也翻不了。」
徐不凡冷笑一聲,道:「你錯了,徐不凡此來並不是想翻案。」
「那你是想幹什麼?」
「要你吃飯的傢伙。」
轉過頭來,對二老說道:「先摘下他的烏紗帽!」
二老恭身應是,杜伯元大聲喝道:「錢縣令乃朝廷命官,不得無禮!」
曲捕頭也拔刃而上,企圖阻擋,卻被天叟丁威堵到牆角去,錢九通的烏紗帽隨即到了地叟毛奇的手裡。
徐不凡跨步而上,短刀一揮,錢九通僅僅留下半聲哀鳴,便告身首異處。
所有的人都嚇呆了,杜家駒躲到他老子的身後直哆嗦,徐不凡一把將他揪出來,道:
「杜家駒,好漢做事好漢當,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杜伯元怒氣衝天的道:「徐不凡,老夫貴為當朝太傅,你要是膽敢動我兒子的一根汗毛,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絕不放過你。」
「杜伯元,你聽清楚,徐某乃中山王之後,王位素為世襲,你官位再大,也大不過君王,最好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怪只怪你教子無方,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你想將我兒子怎樣?」
「一命抵數命,他還有賺頭。」
「放肆,你無權殺害任何人。」
「你忘了,徐某乃中山王,有權代天巡守。」
「你父徐全壽私吞貢品,滿門抄斬,爵位早巳被皇上廢掉。」
「那是以訛傳訛,事實並非如此。」
話落,刀子已架在杜家駒的脖子上,準備割頭。
杜家駒嚇得屁滾尿流,面無人色,若不是丁威在後頂著,早已癱在地上。
杜家只有這麼一條命根子,硬是行不通,只好用軟的,杜伯元以近乎哀求口吻說道:
「徐不凡,想要什麼,你說吧,只要老夫能力所及,一定照辦,但求你放我兒子一條生路。」
「老太傅,你別想歪了,我徐不凡天生的倔脾氣,軟硬不吃,只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兒子的頭。」
頭字出口,腕上加力,杜家駒的身子癱在地上,人頭已到了丁威的手中。
「家駒!家駒!」
命根子斷了,杜伯元一陣急痛攻心,哭倒在兒子的屍體上。
徐不凡卓然而立,振振有詞的說道:
「杜太傅,你教子無方,賄賂官府,構人入罪,迫害家僕,按律亦罪在父死,姑念你風燭之年,來日無多,不予深究,但盼你上體天心,好生為之,勿再讓我抓到把柄。」
來至杜福面前,見仍被捕快抓在手中,道:「杜福又沒有犯法,你們憑什麼抓他?」
一名捕快說道:「是老丈傅叫我們抓的。」
「大膽,這簡直是草菅人命,還不快給我放開。」
捕快怎敢違抗,忙將杜福放開,杜福死裡逃生,感激涕零,謝恩的話說了一大堆,徐不凡正容說道:「杜福,我看你在太傅府是混不下去了,臨走的時候,別忘了跟老太傅將工錢算清楚,如果少了一分錢,告訴我,我來替你討。」
言畢,大步而出,登上血轎,轉眼便離開太傅府——
小草 掃瞄 武俠屋 OCR,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