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山,位處滇省中部偏西方,山勢南北走向,山高奇險,絕仞千重,林綠蒼鬱,谷深無底,雲霧繞山而生,飛瀑懸空掛墮,氣象雄偉。
這天,是九月中旬了。
寒颼颼的秋風,穿過林中,帶下了幾片黃葉。
一座絕崖頂上,屹立一個身著如霧黑衫,腰佩血紅血劍,渾身閃出陣陣霞光的英俊少年。
向西南走,往線開谷,訪猿山人的「武林聖君第三代」紅神姚武凱。
他來到這無量山中已經兩天了,但是還沒找到「線開谷」。
望著遠方的天際,他不禁生出一絲落寞的感覺來。
「唉!」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自然地,他想起了那個不幸的女子席玲。
席玲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紫雲仙子」那聖潔的影子又浮上了他的心頭。
還有菁妹,那刁蠻的菁妹。
正在他沉思時,一絲極輕微的衣角帶風聲將他驚醒了。
他心中微微一震,在這瑟瑟秋風中,誰會來這荒山絕崖之上?
突然他閃電也似地轉了過身去。
對面五丈處站著那面目陰森,鉤鼻削腮的中年人。
武凱不禁心中忿然,冷冷道:「尊駕是盯定本人了?」
那人陰沉沉地點了點頭。
「尊駕有什麼意圖儘管說出來好了,別鬼鬼祟祟地惹人厭。」
那人陰森森地笑了笑,冷板板地道:「老夫奉命臨視你的行動。」
武凱心頭大震,旋即恢復平靜,一股殺意已然湧向心頭,冷冷問道:「是大魔教主命令你來的?」
「正是。」
回答地聲音,冷得如寒天所凍之堅冰。
「尊駕的監視,至此為止了。」
武凱冷冷地開口。
那人毫不動容,還是冷冰冰地道:「如閣下有本事,恐怕也犯不著在老夫面前獻醜。」
武凱心中微驚,殺意更濃,眼中射出兩道利刃般的寒光,冷冷問道:「尊駕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詭異已極的笑了笑道:「沒什麼?你不妨試試!」
武凱冷哼一聲,倏然欺身近前……
那人身形一閃,橫移八尺,冷冷道:「你果然得到了『柔經』。」
武凱腳下一動,疾追而至。
「尊駕不妨試試看。」
那人冷笑一聲道:「老夫何懼於你。」
左掌略抬,似緩實疾地劃身武凱右腕脈門。
武凱只覺一道利風,隱隱追來,心知此番若不將對手毀在掌下,恐怕事情便難辦了,當即一收右掌,改拍為折,虛飄飄地斜折下去,同時左掌略掌,五指疾彈,五道寒風,分點那人胸前「璇璣」、「華蓋」、「紫宮」「膻中」、「中庭」五大重穴。
那人面上毫無表情,身子一旋,讓開指風,疾欺而進,冷冷道:「果然有點進步。」
武凱聞言大怒,「柔冰神功」陡然發動,怒道:「不給點顏色你看,你不知道。」
一陣寒風起處,掌如飄雪,遍罩那人身前各重穴。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
雙臂暴起,夾著呼呼狂風疾迎上來……
兩股掌風方欲接實,那人突然一沉時,雙臂如靈蛇般的轉了個彎,兩股利風,竟由側面襲向武凱肋之下……
武凱大吃一驚,雙足一頓,沖天而起,在空圍中疊腰,疾如流星般地夾著狂風向那人當頭壓去。
這一招,變化出招之快,完全出乎那人意料之外,待他發覺時,已然勁風壓體,奇寒澈骨了。
當下微哼了一聲,身形一敵,雙掌一拍地,「咻」然一聲疾竄了出去。
「叭!」
一聲暴響,碎石狂飛,金星暴舞,崖上已被擊開了一個大坑。
武凱更不怠慢,借這一震之力,身形再起,疾追而上。
那人倏然大聲道:「住手,我有話說。」
武凱冷冷一哼,半空中陡煞去勢,飄然落下道:「有什麼話快說,本人還有急事待辦!」
那人嘻哈一笑道:「你要辦什麼事,我陪你去辦。」
笑聲與他臉上那詭異的表情,頗不相稱。
武凱不禁怒聲道:「放屁!」
那人又是嘻哈一笑道:「難道你真不要我去?」
武凱冷聲道:「你少耍花樣,這裡就是尊駕葬身之所。」
那人哈哈大笑不止。
武凱怒道:「你笑什麼?」
「你真的要殺死我?」
「為什麼不?」
那人陡然伸手往臉上一抹,扯下一張人皮面具來,顯出一副粗獷而俊美的青年面孔,微笑道:「我是誰?」
這一剎那,武凱愕住了。
他,他竟是失蹤多年的林子傑。
「林……林……林子傑,是你!」
林子傑突然躍起身來,一把抱住武凱,哈哈笑道:「傑弟,傑弟,你知道上次我為什麼不露出真面目來嗎?」
武凱搖了搖頭道:「難道你有同伴?」
林子傑點了點頭道:「正是,別以為我那麼傻,就真的以為那本假經是真的呀?才不是呢!我只是做給他們看的,希望將真經留給你。」
武凱聞言感激不已,顫聲道:「子傑,你怎會投身『大魔教』的?」
林子傑長歎一聲道:「說來話長,唉!『大魔教』是你我共同仇人,小兄被他們帶回總壇後,被迷失了本性,跟著教主習藝。」
他因為喜歡我的天賦,所以就將小兄收留下來,同時在教中授以重職。
直到有一天,教主的女兒偷偷地給我服下解藥,小兄才明白過來。
但是,對方聲浩大,高手如雲,我一人,人單勢孤,也不敢……
不久後,怪事發生了,教主的女兒聳恿教主派小兄出來負責監視仇天浪及傑弟你的行動,同時她還暗中告訴我你們的處境。
傑弟你知道,當我聽到你的消息時多高興啊!我多想念你啊!
結果,教主果然派我與其他三人,一同出來巡視江湖上的事。
「我一直找機會想和你談談,但是實在沒有機會,所以才會拖到今天。」
「哞!」
武凱聞言動容,低聲道:「現在你的同伴呢?」
子傑冷聲道:「暫時被支開了。」
「大魔教總壇在哪裡?」
「陝西太白山。」
「教主武功如何?」
「兄弟,以你目前的身手,大約可以支持五十招不致落敗,但是五十招以後就難講了。」
武凱滿臉不信之色道:「真的嗎?」
林子傑肅容道:「當然是真的,所以現在切莫輕舉妄動。要等你大功練成,等待時機。」
「子傑,你可不可以退出來……」
「不,我可以作個內應,同時公主對你亦頗具好感……」
突然他伸手往臉上的抹,恢復了那副鷹鉤鼻,三角眼倒刷眉,竹葉唇,削腮尖下巴的樣兒道:「我該走了,好自為之,還有,騰龍谷開府之日要小心點。」
言畢,身形微晃,如風而去。
武凱愕愕地呆立當地。
天啊。
大魔教主武功竟那麼高。
天浪說他是海外來的邪派劍仙,武功高不可測……
倏然,他一咬牙,暗道:「先找猿山人要緊。」
舉目四望,暮色中,認定一座最陰高的山峰,身化一道霞影疾射而去。
但是,既是「猿山人」,定必住在最險峻的萬山叢中。
上得峰後不久,便進入了一座陰沉沉暗不見天日的森林中。
林中,濕霉之氣衝鼻,令人欲嘔。
他才穿入林中,讓驚起了一群宿鳥,緊接著鼠走迦行,悉悉之聲不絕於耳。
武凱亦未在意,只是認定了一個方向,在樹林中穿林中穿隙疾行。
夕陽下山後,一輪明月東昇,月華射過林葉。零零散散地透進了幾縷清光。
林中還是昏暗異常,武凱一路疾馳,怕不也走出了百十來里。
他正在心焦為何尚未穿林而出……
突然一股奇腥之氣撲鼻傳來……
同時,一聲低沉的呻吟聲,傳入了他的耳鼓。
沉寂的靜夜。
四週一片黑暗。
武凱屹足觀察了四周,「血氣」佈滿全身,循聲尋去……
走出四十多丈後……又是一聲呻吟,自不遠處傳出……
武凱疾走幾步,掠出十餘丈遠近
一個五尺方圓的地洞,赫然呈現眼前,腥氣及呻吟聲就由其中傳出。
武凱窮盡目力向內一看,只見這地洞甚深,而且曲折非常。
突然「叭噠!」
一聲,由轉彎處翻滾出一團紅霧般的怪物來,在地上扭動不止……
武凱大吃一驚,仔細一看之下,不禁全身雞皮疙瘩起,一股冷氣從頭上直涼到腳下。
天呀!
那是一個滿身血污的嬌小人影,緊緊擁住一隻長約七尺,色澤紫黑通體閃閃發光的大蜈蚣,在地上扭動著。
那人的頭臉,深埋在蜈蚣的第一、二節相交處,看不見面目,但從那嬌小的身形,及凌亂的長髮看來,確是一個女子。
蜈蚣頭上的兩把大毒鉗,晃動不已,但因要害受制。咬不到敵人,急得不住地噴出股股暗紅毒霧。
漸漸地,大蜈蚣的兩把毒鉗緩慢了下來,全身輕輕地抖動著。
那女子似乎也精疲力竭了,雙手漸漸鬆開伏在那蜈蚣的腹下,同時發出了陣陣低微而嘶啞的呻吟聲。
陡然那蜈蚣雙鉗一舉,直往那女子肩頭咬下武凱大吃一驚,怒叱一聲呼地一掌,捲起一道狂風,疾向蜈蚣頭上拍去。
呼!
蜈蚣噴出一團毒霧後,百足一鬆,放下手中的女子,頭一扁,疾向武凱……
武凱見洞中太狹。亦不能在其中久留,腳尖一著地,咻然倒撥,疾射而出。
他方一站定那條大蜈蚣已經高舉毒鉗疾撲而來,敢情它方才並未力竭。
武凱慌忙間閃身避過,無意中一瞥,見那蜈蚣身上第一、二節之交,深印著兩排齒印,暗紅色的毒血,潺潺直往外流,不禁心中大怒,「柔冰神功」陡然運至七成,雙掌一錯猛力拍出,同時怒喝道:「我今天非殺死你這毒物不可。」
那隻大蜈蚣雖然並未力竭,但是也差不多了,如何經得起他這七成功力的一掌,當時全身一縮,方待避過……
「拍!
一聲輕響,一顆腦袋已被擊成了粉碎,百足一陣划動,將地上爬出了幾道深溝,僵臥不動,但那百足還自顫動不已。
這原是一瞬間之事,武凱方待人洞救人……
突然地洞口傳出一聲女子驚喊聲,那個全身污血,衣不蔽體的女子竟飛出似奔撲而出,一下爬在地上,伏在那蜈蚣第一、二節之交,拚命吸著……
武凱不禁愕住了。
值此深夜,又是在荒山野林之中,竟有吸食蜈蚣的女子……
他不禁覺得一陣嘔心,別過頭去……
那女子突然站起身來,哭喊著:「不行了,不行了,死了,死了啦……死……了……
啦……」
站起身來兩臂前伸,淒厲地哭喊著向武凱撲來。
武凱轉頭一看嚇得他亡魂皆冒,全身汗毛全部豎立,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兩步……
只見那女子,身材雖是婀娜,曲線玲瓏,但那一張面孔卻是色呈暗紅,浮腫平板,眼鼻不分,長髮凌亂,晃似鬼物。
那醜陋的面孔,兩道目光,卻隱隱射出黯淡的紅光,令人生怖。
就在這眼光一接觸間,武凱陡感到一股寒氣,直從心底冒起……
但是,他卻有點迷惘。
因為他覺得這眼光,似曾相識。
這念頭,只是在他的心裡電閃而逝,並未發生多大的作用,那女子哭著驚叫著撲了上來。
模模糊糊地,武凱似乎聽見她聲淚俱下地喊著:「…我…要…殺……殺死……你…你…
忘…恩…負…義……」
武凱不禁心中一寒,倒退兩步,沉聲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子突然站住了腳步。
「哇!」
她竟然掩面痛哭了起來。
慢慢地,她轉過了身,一步,一步地朝林深處走去。
陡地武凱睜大雙眼,愕住了。
緊緊盯住這女子的背影。
呵,這太不可能了!太不可能了。
這背影,曾佔據過他的心靈。
一直到現在,這背影都還深藏在他的心中。
他完全驚呆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麼會……」
武凱口中喃喃自語著,同時不禁地追到了她的背後,忘情地喊了出來:「席玲!」
那女子恍無感覺地一步步走著,直到這一聲「席玲」響起在她的背後進,她突然轉過了身來……
這一對面,一股惡臭直衝了過來,那浮腫而醜惡的紅色面孔,正對著武凱。
「哇!」
那女子大哭了起來,雙足頓地,疾如流星地向林中射去。
「是的,她是席玲沒錯。」
接著快速的急追,喊道:「席玲,站住。」
身形一晃,已經貼近了那女子。
那女子哭聲突然止住了,「唰」地一聲,轉過了身來,雙目中噴出了憤恨與怨毒的火焰,緊緊盯住了武凱。
武凱一愕,又停住了腳步,退後三步。
那女子冷冷笑道:「你叫誰?」
聲音雖沙啞,但是武凱怎會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想起席玲,武凱心中一陣激動,低聲道:「席玲,是你嗎?」
席玲突然仰天一陣淒厲長笑道:「沒錯,歐武凱,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是我,我是席玲,我是沙漠之尊的女兒,我是狼牙堡中的宮主,歐武凱,歐武凱,你這沒良心的害人精,你這沒良心的害人精……」
說到這裡,她悲泣得出了聲音,但是還是雙目如火地盯著武凱,好像恨不得一口將他吃下去。
繼之,冷哼了一聲道:「你殺死了我爹,害得我無家可歸,又移情別戀,害我中了那淫婦的暗算,現在……現在……又毀去了最後治療的機會,你…你……你乾脆殺掉我好了。」
說著,一頭往地上撞去。
武凱心頭大震,慌忙一閃身,將她扶住,同時疾如閃電地點住了她的麻穴。
席玲全身勁道全失,一跤跌入武凱的懷中,還厲聲喊道:「讓我死……讓…我…死…」
原來她目能視,口能言,只是全身乏力罷了。
武凱緊緊地摟住她,一般腥味已極的惡臭之氣,直由鼻孔衝入腦門之中。
但是,這區區惡臭對他來說已算不了什麼了。
他心中,充滿了淒涼與悲哀。
唉!
席玲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一仙夫人」、「飄飄仙娘」這兩個淫賤無恥的女人,無論如何我要把她們斃於掌下。
夜風穿林,咻然作響。
那是席玲的哭聲。
她還是深愛著武凱的。
她的心,早已交給了武凱了。
但是,她所深愛著的人,是她毀家殺父的兇手,是令她陷入今天這種局勢的主因。
假如她這次治療成功的話,只要武凱肯細心向她解釋的話,席玲是會重新投入他的懷裡的。
但是,太晚了。
她費盡了千辛萬苦,涉盡窮山惡水,終於找到的一條毒物,竟斃於武凱的掌下。
從今以後,不但她血液中的毒不能提盡,使她成為一個道地的淫娃,而且那蜈蚣的毒與她血液中的毒凝成的那層血膜,將永遠附於她的身上,使她成一個渾身惡臭,奇醜無比的女人。
「天呀!」席玲哭喊著:「上天為什麼對我那麼殘酷啊。」
武凱心中的那份難受,更別提了。
他的一片好心,竟換來了如此下場。
席玲,這個他心中所深受著的女子,竟整個的毀在了他手中。
他悔恨交集,豆大的淚珠不禁奪眶而出。
遠處,傳來了淒厲的狼號,倍增林中的恐怖氣息。
突然,席玲冷冷道:「解開我的穴道。」
武凱一陣猶豫。
他這時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席玲又冷冷道:「若不解開我的穴道,我一輩子跟你沒完。」
武凱心中一凜,繼即一喜道:「若解開她的穴道,我們之間還有解決的辦法。」
遂柔聲道:「席玲,我要是解開了你的穴道,你不許亂來,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席玲哭道:「好,你……你……快點……」
這時,她的臉上更形恐怖,陣陣烏氣佈滿了她的臉上。
武凱不禁暗暗吃驚,遲疑了一下……
席玲突然狂喊著:「快,快,快我……的毒氣……發作了……」
雙目漸漸變成了烏紅色……
武凱大駭,忙一指點開了她的穴道。
席玲翻身躍起,飛也似地朝林中射去。
武凱一愣喊道:「席玲回來。」
同時身形一動,疾掠追去。
料不到,席玲這次馳行的速度,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快,而且所經之處,惡臭陣陣,腥味之氣逼人,若非是武凱,若是別人恐怕早就中毒倒地了。
她又是繞樹穿隙而行,就是武凱,也只能追了個首尾相接,急切間,竟還追她不上。
漸漸地,林木越來越密。
林中地下,積葉盈尺,陣陣腐霉之氣逼人,竟入了泥沼區中。
不遠處,蕩漾著一片青白色的霧氣。
武凱心中吃驚,大喝道:「席玲,快停止,前面去不得,那是腐葉瘴……」
同時運指猛彈,點往席玲身後的笑腰穴。
但是,遲了,席玲一扭腰躲過了那指風,和身撲入了腐葉瘴之下的泥沼中。
「撲通!」
泥沼中發出了一陣水泡聲,沼面上露出一個陷坑,席玲已經漸漸地沉了下去。
武凱不禁大驚失色,一提氣,輕輕飄地飄到席玲身邊,才要伸手將她救出來。
席玲已經有氣無力地道:「…你…別管我……我是…在…治病……我不會沉下去的…」
但她的身子,卻顯然地往下沉。
而且,她的臉上烏氣更重,全身卻顯出了乏力已極的樣子。
武凱心中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扣向她的肩頭……
席玲的眼皮,正沉重地緩緩合上,見他一把抓來,不禁駭極大叫道:「你……你……」
一聲怪笑,起自武凱身後不遠處,道:「娃兒,你這是要她的命。」
武凱大駭,慌忙縮手,循聲回首而視。
空林寂寂,那有半絲人影?
再一轉身,陷沼已經掩過了席玲的胸部。
他再伸手……一聲沉喝:「別動!」
聲音奇亮,奇圓,竟不是出自人類的口中。
他一轉頭身後十丈後,不知何時,已經立一個貌似猿猴,臂長過膝,一雙火眼金睛圓睜,身材中等,發白似霜,身穿一縷非絲非帛,不知何處製成的藍色長衫!
武凱不禁怒道:「你是誰?」
那老人左手中握著兩顆亮晶晶的石子,微一用力,發出嘎聲,怒聲反問說:「你是誰?」
武凱救人心切,那有閒心跟他多嘴?
當下一拱手,柔聲道:「在下先救人……」
那老人怒哼一聲道:「老夫才離去一會兒,你就將她毀了。」
武凱不覺一陣內疚,低頭道:「在下不知道……」
老人又怒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為什麼隨便動手?」
武凱回頭一看,陷泥已到了席玲的肩頭,不自禁地又一伸手。
手才一伸,那老人又怒喝道:「你不知道亂動什麼?你想殺死她是不是?」
武凱愕然注視著老人,心中疾轉道:「這老人不知道是誰?但從他那神光暴射的雙眼看來,定是一代武林奇人。」
方轉念及此,突然暗暗叫糟……
那老人已滿面怒容地叱道:「你是不是叫歐武凱?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還追來殺害這個癡心愛你可愛少女,老夫今天先毀了你再說,讓你再也不能傷那女娃兒。」
武凱本就蹩了一肚子不自在,聽他這麼一說,不禁也是怒形於色,傲然說:「好!」
一聳身,站了個與那老人對面而立。
這一對面,更看得真切。
那老人長得猿腦猴腮,金睛火眼,竟完全與人猿長得一樣,所不同的,就是少了一身毛罷了。
他才一站穩,那老人已怒喝一聲道:「小輩,老夫先讓你三招。」
武凱一言不發,「柔冰神功」陡然發出體外,雙掌一圈,雪絮掌猛然發動,一招雪飄,寒風起處,掌影四飄,罩向那老人全身大小重穴……
老人微噫了一聲,晃身疾退,躲過了這一招後,呼地一聲,又反射回來,站在原地,竟不差分毫。
武凱大驚之下,緊接著第二招拍出,只見指影漫天,毫無聲息,似緩實疾地擁向那老人。
招式方才遞出,跟前一花,老人蹤跡已杳。
武凱心中大驚。
自他出道以來,尚未遇見過這等身手的人物。
慌不迭收掌肅立,緊封門戶。
眼前一花,老人又立在原地不動。
武凱這次已經準備好了,只見對方身形一現,立即兩招「風斜」、「花落」疾攻而去,剎那間指出一十八掌,踢出一十二腿。
眼看老人身形整個被封在掌風指影之中……
一聲怪笑,老人身形一折,竟不知道怎麼搞的又脫了出去,冷冷地道:「三招已過,小子你脫下身上這套衣服來,老夫今天非要懲罰你這狂妄的傢伙不可。」
武凱不禁怒道:「憑什麼要在下脫衣服?」
老人大眼圓睜,顯然已經怒極,道:「老夫不願傷了這衣服,快脫了。」
武凱冷冷一笑道:「在下就不脫。」
「媽的,小子,想仗著衣服為蔽,你明知道這衣服的主人是老夫的昔日恩人,助老夫逃過一次天劫,你竟不脫衣服……」
老人已經怒極,但是卻不敢得罪這襲「天蠶衣」。
武凱不禁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尊駕是誰?」
老人哇哇地怪叫道:「老夫不出江湖,說出來你小娃子也不知道。」
武凱心中又是一動道:「難道尊駕連個姓名都沒有?」
老人雙睛中幾乎要噴出火焰,怒道:「你不脫衣服,以為老夫就真的拿你沒辦法了嗎?」
武凱冷冷一哼道:「尊駕大概以為在下要以此衣為護身符了哼!尊駕如果說出姓名,在下立刻脫衣。」
老人又叫道:「你竟敢要挾我,好,為了不傷到這件『天蠶衣』,只好說出名字了,小子你聽著,我是江湖上人稱叫做『猿山人』,這下你可脫掉了吧。」
武凱一驚道,「什麼?你就是猿山人?」
「對,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猿山人,怎麼!你大吃一驚了吧!」
「是的,我應該早就猜到,我此行到線開谷,就是為了要找你!」
老人趾高氣揚地道,「小子,不管你找我有什麼事,老夫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等一下,請聽我把話說完再說。」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休想拖延時間。」
武凱微微一道:「在下是武林聖君第三代姚武凱。」
老人一聽,仰頭狂笑起來,可是臉色隨即變得陰沉道:「小子你年紀輕輕膽敢冒聖君之名,今天真是留你不得。」
說完,就將動手開打。
武凱見狀,馬上拿出聖旨令高高舉起……
猿山人看見聖旨令二話不說,噗通一跪,雙膝著地,心驚的顫聲道:「聖君,老朽不知大駕光臨,而又冒犯了聖君,請聖君制裁。」
「猿老,你先起來再說。」
「不除非聖君不責怪老朽,原諒老朽的無禮,還有聽老朽一言,老朽才敢起來。」
武凱望著跟前的猿山人,跟剛才的舉動,實在是天壤之別。
「猿山人,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就是了,這樣子豈非折殺晚輩了。」
「猿山人」道:「老朽以後什麼事都聽聖君吩咐,只要聖君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令祖父,老朽真是有眼無珠,見了這衣服,竟不知……」
這位長年在深山中修行的隱者,但還具天真純樸的性情。
他這時趴在地上,痛苦地懺悔著。
但武凱可大為感動的道:「猿老,我答應你也原諒你方纔的作為,你可以起來了。」
猿山人這時才停止哭泣的謝道:「多謝聖君,請問聖君剛才說找老朽不知有何事?」
「我差點就忘記了,你看這封信。」
遂從腰際掏出信,交給猿山人。
猿山人拆信細看,悲喜交加,道:「聖君,這是令祖父金綾雙仙寫的。」
武凱驚喜的道:「真的,真是我祖父的,他說什麼呢?」
猿山人笑容滿面的道:「今祖父說他在一百五十歲的時候,生下了令尊,而令尊在八十九歲時生下了你。」
信及此,微微一頓道:「令尊遇難後,聖君老人家夫婦正在應天劫,所以竟不知道,而令尊的對頭,卻也是令祖父的厲害對頭,待令祖父天劫後,脫險而出,偶而涉足中原時,才知道『武林聖君第二代』已經遭害了。」
當時,他老人家悲傷之餘,遂全力尋仇追敵,同時不敢告訴令祖母。
但,對頭的武功高強,生性又狡猾非常,令祖父幾乎為其所害。
說到這裡,哼了一聲道:「老夫倒要會會這小子,竟敢將恩人打傷。」
接著又說了下去:「聖君他老人家受傷後,回到海外療傷,同時另練一種極高的功夫,準備為子報仇,現在,他很高興你能出來繼承他老人家的事業,叫我跟著你,共商大業,為令尊復仇。」
令祖父,現在有要事,故托「失魂酒丐」拿信來,同時說「失魂酒丐」是令祖父所救,並且還授了他一些武功,醫好了一身傷殘,囑你好好尊敬他,並謂此人甚可信託。
說到這裡,猿山人把信遞給了武凱道:「你自己看吧。」
武凱接過信來,尚未閱信時,心中一陣激動,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望,他不禁大吃一驚。天呵!
「腐葉瘴」更濃了,沼池上,氣泡直冒,那有席玲的影子?
她一定已經沉下去了死於非命了。
當下不加思索,身形一動,疾向池中掠去。
人影一晃,猿山人攔住身前道:「席姑娘必需在此地一個小時才能出來,否則必死無救。」
武凱不禁感到大惑不解,問道:「這話怎講?」
猿山人長歎一身道:「席姑娘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武凱不禁全身輕輕一顫,心中有個聲音在責備他:「武凱,席玲之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是你害的。」
猿山人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她誤中了一種淫毒的毒風,因為施救不及,滲入了血液之中,以致於她變成了一個有時不正常的女子,但是,席姑娘的意志力,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當藥力未發作時她就逸入深山之中,主要是為了要保持她本身玉潔冰清的貞操。
最後,她終於熬不住了,而跳崖自殺了。」
說到這裡,輕歎了一聲,注視著武凱。
武凱有意地避開了他的眼光,不管猿山人是不是有這個意思,總而言之,他覺得猿山人的話語中,多少帶有譴責的意味。
同時,他心中也擁起了一陣濃重的歉疚,低聲問道:「後來呢?」
「唉!後來老朽還好雲遊路過,將她救了回來,仔細診斷之下,不禁不大為傷腦筋,她所中的毒氣,已經深入了心脈,根本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武凱猛一抬頭,急於之色溢於言表,急聲向道:「那……那怎麼樣?」
「老夫搜盡了枯腸,最後想出了一種……」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乾咳了兩聲,盯了武凱一眼,只見他正滿面慌張的在凝聽著,遂繼的道:「想出一個……古老治毒的方法!」
他又看了一眼武凱,見武凱根本沒有什麼異動的表情,才繼續說下去:「這種方法,是以毒攻毒。」
「那麼席玲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席姑娘所中之毒,可以用百年以上毒物的毒以中和之,老夫費盡心機,在這附近找一條百年蜈蚣,讓席姑娘吸它的血,而讓血中的毒和她血中的毒中和之……」
「那她為什麼又要來這毒沼中呢?」
「這毒沼中之毒氣可以將席姑娘體中毒和以後的毒傷吸出體外,而形成一層厚膜。」
說到這裡,他望了武凱一眼,長歎道:「現在那蜈蚣已經死了……」
武凱不禁惶然問道:「那該怎麼辦才好?」
「唉,那有什麼辦法,另外再找一條毒物吧。」
一時之間,兩人都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武凱抬頭問道:「其它的毒物也可以嗎?」
猿山人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可以,但是大凡一般奇毒之物上了百年以上,都非常精靈,不是輕易可以發現的,席姑娘所需的,卻必需在十二個對時中找到才可以,唉……這到那裡去找呢?」
武凱突然想起自己囊中尚有從地心世界帶出來的金冠彩蟒內丹,但不知行不行,遂試探著問道:「毒物的內丹是否可以用?」
猿山人驀然抬起頭來,雙目中精光暴射,連連點頭道:「可以,可以,內丹更好,難道你有嗎?」
武凱輕輕點了點頭,自囊中摸出那顆大如鴿卵,黃光閃爍不定的內丹來,交給猿山人道:「這東西行不行?」
猿山人面有喜色,接過內丹來,仔細端詳了一陣後,笑道:「這彩蟒直碼有三百年了,你從哪裡得來的?」
武凱據實回答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接著問道:「假如毒全吸了出來,身上那層此該怎麼辦?」
猿山人一怔,隨即歎了口氣就:「那就難了。」
武凱心中一震,疾問道:「有辦法嗎?」
猿山人道:「辦法是有,只是很不容易。」
武凱聞言大喜毅然道:「只要有辦法,上天入地我都去。」
猿山人大笑道:「聖君萬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還是由老夫去辦好了。」
武凱眉頭一皺,大聲道:「不行,不行,身為武林人物,豈有貪生怕死的道理,你說,看有什麼辦法,我立即去辦,同時席玲也非需要你的保護。」
猿山人聞言為之一震,不禁露出了欽佩的眼光道:「好吧,要脫去這層厚膜,必須找到三種稀世難逢之藥物才能脫去。」
武凱沉重地嗯了一聲問道:「那三種藥物?」
「一片萬年朱蘭的葉子,一節萬年寒冰草,一顆火魅內丹。」
武凱心中一喜道:「我這裡有萬年寒冰草。」
說著,探手入懷,取出萬年寒冰草,交給面露驚異之色的猿山人。
猿山人接過萬年寒冰草,笑道:「你身上那來的這麼多寶物,難道其它的兩樣東西你也有。」
武凱搖頭笑道:「沒有,沒有,身上還有一些醫傷藥和幾顆寶珠罷了。」
猿山人將萬年寒冰草取下一節手,將剩下的還給了武凱,同時道:「距此百里之遙,有座水火洞,水洞之水,奇寒澈骨,火洞之火,炙熱勝於常火百倍以上,據老夫所知,水洞中有株萬年朱蘭,而火洞中,則有成形火魅出沒其中,但這水火洞上形勢奇險,深處群峰之下,讓你一人去單身涉險,老夫的確放心不下。」
「那火水洞處於什麼方向?」
「此去西北約百里。」
武凱笑道:「我就去。」
雙足頓處,身化一道疾箭。帶起三溜霞光,朝西北方向暴射而去。
無量山,縱貫滇省中數百里,山勢險峻無比.武凱一路馳來,儘是那奇峰深壑,林深水急,山路頗為難行。
但他這時之功力,較之江湖上的任何高手,都不稍為遜色,這些山路倒難他不到。
身形施展開來,只見一道霞影似彩虹般地隱現在山峰間。
約兩個對時後,他已立在一座雲霧縈繞的山峰之上,縱目四望,只見不遠處有座插天奇峰,聳立雲霧之中。
他當即腳下一催勁,曳起一道彩虹霞影,直朝那座山峰之上射擊。
想要在這萬山叢中,找出一個水火洞,談何容易?
但是,武凱已經得到了猿山人的詳細指示,知道大概的地點,所以當他立足在另一座山峰上時,他已可以確定水火洞正在這座山峰的後面。
繞過山峰,到達山陰處,只見遍地玄黑,岩石竟都因多年凍冰而結上了一層似冰的表面。
山陰斷崖下,有一塊斜伸出來的石屏,恰好將崖下的景色完全遮蓋住。
武凱飄身掠至石屏上,凝神向下望去。
果然雲霧縈繞中,隱隱可以看出一座大洞,洞中有銀紅的火光閃動。武凱當下不再遲疑,身形動處,曳著三溜霞光,電射而下。
眼看立即要到了洞前,他長歎一口真氣,身形為之一頓。
就在這一頓之間,他已經看清了,這石洞原來並不在崖底,而是斷崖中間的一個大洞。
這時他的身形,已然因為降落得太快,而到達了洞口的附近。
武凱在這一剎那間,突然揚掌後拍,自己的身子卻一躬而進,藉著這向後這股綿綿大力,向洞中疾射進去。
同時「柔冰神功」與「血氣」兩種武截然不同的氣體,已經繞體疾旋。
進入洞中後,只見全洞都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芒。
洞高約一丈有餘,四壁鐵黑色,岩石堅固無比。
武凱不再遲疑,催動身形,如飛朝前射去。
前行的約有二丈餘深,洞勢陡然上行。
再走十餘丈,金紅光華大盛,山洞亦一分為二。
他不禁遲疑了一下。
站在兩洞分叉口處,只覺右邊熱氣灸人,而左邊則碧光隱現,寒冷澈骨。
這就是水洞與火洞分歧處了。
他略一思忖,立即撤去了「血氣」,「柔冰神功」陡然運足,身形動處,咻然一聲疾射而去。
水洞之中,奇寒澈骨,周圍只見碧光閃動,腳下竟都是水面,根本沒有立足之處,陣陣令人心神皆顫的冷氣,就是由那水面上冒出來的。
武凱身形不定,激射七、八丈以後,真氣已歇,放目四望,洞底尚未出現。而底下還是奇寒澈骨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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