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眼劫 第十一章 剛柔並施
    房英在不信邪的心情下,進入了「再生仙翁」佈置好的「六爻飛伏陣法」。

    他不信就憑地上畫的幾條曲線,及一些「勾陳」、「玄武」、「青龍」、「白虎」,就能有這等玄奇的變化!

    於是他導氣向前急掠,嗖嗖嗖,三個縱躍,他自信己越過了廿餘丈。可是,目光—掃之下,依然是一片迷濛,行不到—絲景色及東西。

    他怔然止步,心頭不由駭然。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院子,方圓不到十丈,我竟然走不出去。」

    房英心頭思索著,目射神光,再思脫身之法。

    其實,由「再生仙翁」眼中看去,房英只是在方圓三丈之地,兜著圈子。這位武林中聞名的神醫,此刻端坐在青石上,眼見房英怔然木立,目光亂掃,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

    驀地只見房英又動了。但是這次,房英卻不再提氣飛掠,卻是一步—步地向左角走去。

    每走一步,他必出指凌空向地上畫—條線。

    為了恐怕受幻景的迷惑,不知不覺中方向變成曲線。故而劃線為記,看看是否能走出此陣。

    他一步一看,這一下,果然景色大變,方出六步,眼前竟是一片山崗。房英愕然止步,陡見—雙斑紋巨虎,屹立崗上,雙目炯然,注視著自己,作勢欲撲。

    這剎那,他心頭猛然一震,暗忖道:「想不到『再生仙翁』還養著這等巨獸!」

    他猛然抖身而起,雙掌提足全身功力,凌空向巨虎劈去。

    狂飆排空,進如雷發,轟然—聲,竟結結實實擊在巨虎身上。

    但是出於意料之外的,那掌擊之處。倏然冒起一陣煙霧,巨虎狂吼—聲,倏然不見。而眼前的景色又自一變,只見身臨危巖,下臨深淵,地勢峻險已極。

    他靈智一混倏清,陡然想起自己剛才進陣時,不是曾看到過地上有白虎的圖畫麼?難道自己是被這些地上畫的塗鴉所迷惑?

    這時,他已感這「六爻飛伏陣法」果然空費所思,的確奧妙無窮。若自己被困死在陣中,個人生死,暫且不說,九華一派百餘人垂危的生命,還有誰能解救?

    焦急的心情中,他腦中光旋電轉,倏然想起昔目終南二老為自己灌輸功力後,武當掌門人所說的「魔由幻念而生,幻由心魔而起」的警語,暗忖自己何不在「靜」字上下功夫,試試能否脫出這些幻景。

    意念既決,立刻就地盤膝而坐,默念「達摩先天罡氣」口訣,運起功來。

    不過片刻,房英已靈台空寂,天人交會,進入無我天想之境,週身—片舒泰,真元如泉流一般,隨意而動。

    於是,他再度睜開眼睛,觀望眼前的景色。果然,剛才迷濛的霧氣沒有了,一切,仍恢復了未入陣前—樣,「再生仙翁」仍盤坐在—塊大石上,此刻正目露驚疑之色望著房英,房英冷冷—笑道:「老丈,在下仍能清楚看到你!」

    「再生仙翁」狂笑—聲道:「你看到老夫而無法碰到,豈不還是輸定了!」

    房英大笑:「老丈怎知道我沒有辦法?」

    「再生仙翁」滿臉不屑之色道:「你小子有辦法?就趕快使出來。只要能走近沾到老夫一片衣角。老夫決不食言。把辛苦煉製,專解百毒的『鎖命丹』送給你。否則,你今天只好認命了,活活餓死在陣中,決沒有人救你!」

    語聲到此頓了一頓,又冷笑道:「不過,老夫可以忠告你小子:雖然你能想出這套靜而生虛,虛而幻滅的佛門無上禪理,不受陣法幻象所述,頗不容易,但是,自保有餘,想出陣卻嫌不足。不信,你可以動一動,包管你又會看不清身在何處。所以,你小子還是養養精神,多捱幾天的好。哈哈,自古艱難唯一死!生命終是可貴的……」

    這番話連譏帶嘲,把房英氣得一雙目珠中幾乎冒出火來。他一聲厲喝,身形—躍而起,就欲向「再生仙翁」衝去。

    可是,說也奇怪,人剛剛站起,眼前景色—變,又恢復了斷崖峭壁,深谷危巖,而「再生仙翁」坐的青石及人又看不見了。

    房英一愕!

    他倏然恍悟對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讓自己亂了章法。他不由暗暗歎一口氣,極力平靜自己激怒的情緒,再度在原地盤坐下來,調勻氣息,澄清雜念。

    只聽得—聲哈哈大笑道:「小子,我說如何?老夫就等著預備收屍吧!」

    房英聞如未聞,片刻之間,智珠空靈,恢復剛才古井不波,百念俱寂的狀態。他心念倏然—動,忖道:「我何不也氣氣他,看他怎麼辦!反正討藥是沒有希望了,罵他一場也可出口氣。」

    這一想,又不禁想起狄美箏,姜索雲那種憂愁焦急的神色及深深的托付?剎那之間,他不禁怨怒交雜,不由自己地星眸—睜,神光倏射,只見「再生仙翁」正著眼,望著自己在冷笑。

    房英強制怒火,狂笑—聲道:「老匹夫,你不要得意,小爺雖一時被困住,要死最起碼也能熬過十天!」

    「再生仙翁」接口笑道:「老夫就等你十天。」

    房英冷笑道:「不過你老匹夫別得意,十多天中,難保小爺不會設法脫身。」

    「再生仙翁」一咧嘴道:「哈哈,難如登天。否則老夫絕不會如此自信。」

    房英冷冷道:「你縱然困住我,但恐怕你也會一時睡不著覺。」

    「再生仙翁」一怔道:「為什麼?」

    房英冷冷道:「你坐視百餘生命而無動於衷,既對不起你這—生,更對不起一生所學。仰則愧天,俯則愧人,你自己想想,深夜捫心自問,能睡得熟麼?」

    「再生仙翁」哈哈一笑,冷冷道:「小子,你不必想用大道理來打動我,老夫年巳花甲,比你小子懂得多……」

    房英冷笑道:「既懂而不做,你就不稱是人了!」

    「再生仙翁」雙目精光暴瞪,長鬚無風自動,怒道:「小子,別以為老夫不能殺你。此陣令人由魔生幻,不過僅顯示出奧妙的一部份而已,其實只是老夫一舉手之勞,你就會陷人不可救的危機……」

    房英心頭一凜,他以「再生仙翁」的神色來判斷,知道不可能是恫嚇之詞。但他已橫下了心,覺得慢痛不如急痛,早晚是死,不如死得轟轟烈烈一些。於是犴笑一聲道:「老匹夫,你有什麼把戲,儘管施出來!本少爺就想試試這鬼陣有什麼把戲,反正少爺不死,會把你十八代祖宗都罵上。」

    「再生仙翁」氣得臉色發青,雙手撐地,就欲起立,但是他身子動了一動,出乎意外地倏然大笑起來。

    房英一怔,大聲道:「笑什麼?是不是被本少爺罵得太痛快了?」

    「再生仙翁」一哼道:「小子,你想激怒老夫,以求早死?嘿嘿,老夫就要欣賞你慢慢地死,反正到你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時,你要想罵也罵不出口了!」

    說到這裡仰頭望了望天色,又道:「天快黑了?老夫要用膳,少陪了!」

    語完,人已一躍而起。

    房英心中大急,對方真要一走,連發洩的對象都沒有了,不說自己還急於設法脫困。這剎那,他情急之下,腦中倏有了一份僥倖的想法,陡然大喝—聲道:「老匹夫,慢走!」

    「再生仙翁」站在青石上,冷冷道:「你總不見得是求饒吧!」

    房英冷笑道:「賭注已下,大丈夫男子漢,生是生。死是死。求什麼饒!只是你說過不移功—步,豈能現在離開?」

    「再生仙翁」冷笑道:「你既無法沾我一點衣角,難道要老夫陪你喝上—夜露水?」

    房英大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辦法?」

    「再生仙翁」想了一想,道:「有辦法就施出來,老夫可沒興趣陪你捱餓!」

    「當然,只是本少爺要重新問你,你說話算不算數?」

    「哼! 老夫何等令名,豈能對你這個黃口孺子說了不算。」

    「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坐下來,等我出手!」

    房英說著,人已緩緩起立。此刻話雖這麼說,但腦中卻保持著—片空靈,毫無意氣及雜念。

    「再生仙翁」冷冷瞥了房英一眼,冷冷道:「也好,今天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讓你輸得口服心服,現在你我相距不足五丈,若要真有辦法能接近老夫,大概五步路就可以了,老夫從—數到十,數完就走,絕不再與你乾熬。」

    說著又緩緩坐了下去,口中朗聲地報著數:「………二……三……」

    然而此刻的房英卻像在故意戲弄「再生仙翁」,耳中聽著對方念數,竟然沒有—絲行動,而反負手仰天觀望著銀河繁星起來。

    「再生仙翁」眼見他那副悠閒的神態,神色微微怔了—怔。旋即大怒,他認為房英只是在戲弄他,但是他口中仍不斷的念著數:「四……五……六……」

    數到七,「再生仙翁」鼻中—哼,目光一抬,不再望著房英,也仰首望天起來。

    他認為這小子可惡透頂,也無聊透頂。

    但是房英真的是存心戲弄他,目的僅是出口怨氣嗎?

    絕不!「再生仙翁」完全料錯了。

    房英此刻雖負手仰首望天,然而眼中餘光,卻極力注意著「再生仙翁」動靜,神態雖然悠閒,可是終南二老輸入他體中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卻已全部聚集於左臂。他正暗暗按著「達摩先天罡氣」的口訣,運元緩緩通過十二重樓,由「紫府」、「黃庭」,凝聚於左掌食中二指……

    「再生仙翁」的神態,給房英無比的欣喜。他暗暗覺得自己的謀策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指力是否能及五丈開外!

    因為自入江湖,搏鬥經驗雖增加了不少,可是他只能準確地估計—二丈以內一發必中,然而五丈左右,從未試過。

    沉深的數字,依然從「再生仙翁」口中響著「七……八……九……」

    九字餘音方落,十字尚未起, 房英口中倏然發出一聲大喝:「著!」

    左臂迅揚,全身修為,拚力—點,食中二指,按著「少林」不傳之秘「無相神指」的口訣—彈,一縷勁疾無倫的指風,毫無聲息地劃空向「再生仙翁」的胸前襲去。

    這一指幾乎盡了房英一生之力!

    充滿了不屑和不必防範的「再生仙翁」在這—剎那,耳聞大喝,神色微微一怔,垂首而視,就在他目光剛觸及房英的—剎那,那縷指風巳沾及他的衣衫。

    他的神色驀地駭然色變,但要防已自不及,—聲怒哼,身形急閃。

    可是,傖促之間,怎能避得過房英奮力一擊。自然,他從未想到這位年未滿二十歲的少年,有如此的功力,指風能五丈開外。

    「哼!」一聲悶響,「再生仙翁」長鬚飛飄,應指翻倒在青石旁,哇地一聲,張口噴出—股血箭。

    這情形反而使房英一楞,心頭情不自禁地忐忑不安起來,暗忖道:「糟,假若這一指把老兒弄死了,自己豈不一輩子出不去了!」

    當然,他也料不到自己的指風能及五丈之外。

    這時,他疲倦而怔怔地望著,雖是一指,卻無異是一場大戰,精力身力的消耗,已到了極限,結果使他更為憂慮不已。

    就在他呆立中,卻見「再生仙翁」口噙鮮血,翻身坐起。房英又是—呆,情不自禁地歡呼道:「老丈?你沒有死?」

    「再生仙翁」面容猙獰,厲聲笑道:「小子,你希望老夫死。以為沒有人來收拾你麼?嘿嘿,你這—指,功力還差得遠,老夫雖受點內傷,還不至於死,現在老夫要你死得更慘!」

    說話聲中,人已—躍而起……

    原來房英的指力,真正威力,僅可及三丈,拚力—點雖達五丈。但勁力已呈強弩之末,故而嚴格地說起來,「再生仙翁」傷得並不重,可是這—來,再生仙翁已是怒火激盪,恨不得立刻把房英的腦袋砍掉。

    只見他口中獰笑連連,人已—步步向房英逼去。

    論武功,房英並不怕,但他顧慮的是怕「再生仙翁」使什麼別的手段,還有一層顧忌,卻是為了九華門下百條弟子性命。

    他眼見「再生仙翁」不懷善意欺來,立刻大喝道:「老丈,有話好說,慢來!」

    「再生仙翁」冷笑道:「有什麼話到閻王那裡去說。」

    身形依然—步步欺上。

    房英狂笑一聲道:「這麼說,老丈是欲毀約了!」

    「再生仙翁」目珠暴瞪道:「老夫毀什麼約?」

    房英冷笑—聲道:「我懂了,哈哈,我懂了!」

    「再生仙翁」道:「你懂什麼?」

    房英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再生仙翁,竟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再生仙翁」脫口罵道:「放屁……」

    房英接口道:「怎麼?難道少爺罵錯你了?」

    「再生仙翁」腳步—頓,厲聲道:「老夫何處出爾反爾?」

    「嘿!老丈忘了賭約?」

    「哼,老夫記得很清楚。」

    「既然清楚,就該認輸!」

    「呸!老夫那裡輸了。你小子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哈哈!不論我動不動,但你不但衣衫破裂,而且受傷是事實。」

    「再生仙翁」一呆,低頭一看,胸前第三根肋骨間果然破一個小洞,顯然是避讓間,被指風所劃破。

    他—氣之下,不由厲聲強辯道:「你小子既無法移動半步,不能靠近老夫,這不能算數!」

    「哈哈哈……」

    房英長笑道:「要怎麼才能算數?當初咱們賭約時,條件是你說的,只要能碰上你一根毫髮,你就送百粒靈丹,可沒有規定我非要能走近你不可。其實,我不動一下身軀,能隔空碰到你,更應算我的本事大。」

    「再生仙翁」神色千變萬化,語為之塞。

    房英嘻嘻一笑繼續道:「現在,我不但碰了你,而巳差點使你老丈一命歸陰,你難道還能不承認。這情形若是傳出江湖,有多難聽,輸了約還輸了令名,嘿嘿……」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過話說回來,剛才出指雖重了—點,我卻並未存心傷你,傷了你於事實並無補益,咱們也沒有冤仇,我房英從不作損人不利已的事。」

    「再生仙翁」陡然大喝道:「豎子住口!」

    房英—震,卻見「再生仙翁」身形如飛出陣,瞬眼身形沒入竹屋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禁一愕!卻見竹屋人影一閃,「再生仙翁」身形再度出現,手中拿了一隻五寸大小的瓷瓶,口中厲聲道:「小子,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今天算你狠,靈丹百粒,你拿著快與老夫滾,下次那兒遇上,這筆賬就那兒算!」

    房英暗暗點頭,道:「看來這老兒雖偏執了—些,人卻還不壞,知道愛惜名譽,遵守諾言!」

    想著,人急急向前奔去。

    那知這—動,眼前景色又起變化。啊喲!房英一聲驚呼,只覺得一腳踏空,人向千丈深谷中瀉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房英嚇得—佛出世,二佛升天,耳中卻聽得一聲哈哈長笑道:「小子,你也有怕的一天。告訴你,你只是被塊石頭絆了一跤,沒什麼好怕的!」

    跌得暈暈然的房英聞言—躍而起,忙急急道:「老丈不告訴我出陣之法,要我怎麼拿藥?」

    「再生仙翁」冷笑道:「我當你只會罵人,不會求人。嘿!按九空五行,連繞三匝,從白虎位上中間—條線出來!」

    房英暗暗苦笑,忙依言身形連轉,果然出了陣,目光一瞥,「再生仙翁」已站在眼前,急恭手按過瓷瓶道:「在下恭受老丈賜藥,並代九華派拜謝救命之德。」

    「再生仙翁」厲聲道:「你不必前倨後恭,快與老夫滾得遠遠的。滾!越快越好。」

    口    口    口

    鍾靈蘊秀的九華,正當夕照殘輝之際。

    —個風塵僕僕,神色焦急的藍衣少年,倏然出現山麓,向峰腰秋月巖飛奔。

    自從得了能解「穿腸毒」的百顆靈丹,他當夜就離開咸陽,—路毫不停留星夜飛奔。足足一日—夜,終於到達了九華。

    由於過度的疲勞,他的神色是有點憔悴。但是當遠遠望見「秋月巖」上九華派莊堡的連雲屋脊時,他心頭卻暢鬆了大半。

    這時,他加快腳步,正奔峰腰,那九華山莊已漸漸的接近,正奔行之際,陡聽得—聲歡呼!

    「房少俠……」

    二條嬌纖的人影,自左畔凌空飛落,現出二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位綠衣淡裝,身裁纖瘦,一位黃衣黃裙,體態略為豐滿。

    前者正是狄美箏,後者卻是四燕之首姜素養雲。

    房英一見二人忙停步抱拳道:「原來是二位大姐,莊中情形怎樣了?」

    狄美箏滿面欣喜地道:「我與姜大姐天天在此盼望,這幾天簡直是度日如年。」

    房英微笑道:「現在我不是來了麼?而且還早了一天。」

    姜素雲深深一歎道:「房少俠在奔波之中,自然不知道等人之苦。唉!現在請問少俠,解藥拿到了沒有?」

    房英點點頭道:「幸虧不辱使命。」

    狄美箏深情千萬地道:「好本事,能在龍潭虎穴之中,取到『穿腸散』的解藥,當真不容易。」

    房英歎息—聲道:「這解藥卻非得自『天香院』。」

    二女同時啊了—聲,姜素雲道:「那是從何處取來的?」

    房英回答道:「兄弟是從『再生仙翁』處討到的。」

    狄美箏奇怪地嬌聲道:「你怎麼跑到『再生仙翁』那裡去了呢?」

    房英望了望天色道:「時間不早,咱們還是救人要緊。以後情形待下自然會奉告。」

    二女點點頭,立刻領導著房英走進了「九華山莊」。

    天邊的殘霞,已悄悄地褪了顏色,九華山莊中已開始掌起燈火,房英隨著二女進莊後,眼角已見到「海燕」夏候韶及「玉燕」靳雲珠在一座雅致的前廳門口迎接。

    偌大的一座莊院中,除了四燕之外,竟然沒有再見到其他人。他隱隱感到一份空曠淒涼的感覺。

    房英不由暗暗一歎!覺得名列九大宗派的九華,遭遇雖比其他門派好得多,但到了這種地步,也夠淒慘了。

    到了廳門,海、玉二燕立刻向房英斂衽為禮,口中同聲道:「少俠終於來了!」

    房英忙還禮道:「勞各位焦候,貴派中毒的姊妹呢?」

    姜素雲神色頓時點然,道:「少俠不妨隨我來看看。」

    說著穿過前院,走向後院。

    這第二進院落兩旁各列著一排長長的屋宇,廊簷相對,排列著一個個房間,九華一派百餘女弟子俱居住在這兩排房中。

    四女領著房英走上左邊迴廊,卻見這些房子門戶都開啟著,傳出一陣陣低低的呻吟之聲。

    —行五人在第一間房門停住,只見房中兩張床上,躺著兩名少女,嬌容枯萎,在床上輾轉不已。

    房英深深一歎,移動步伐,逐一觀看,越看心頭越酸楚而痛苦,暗暗道:「好毒辣的『天香院主』,為了逞一已之私慾,竟視人命如同草芥。」

    沒待走完長廊,他已停住腳步,歎道:「在下實不忍再睹這般慘狀,解藥在此,就煩四位大姐即速灌救。靈丹每人一粒,至於區區,男女不便,就在前廊中相候。」

    說著就從懷中掏出瓷瓶,交給姜素雲。

    只見靳雲珠忍淚道:「姊妹們昨天還沒有異樣,今天倏都病勢轉劇,想來是十天限期已到,毒性發作的緣故。」

    姜素雲接過瓷瓶,道:「現在閒話也不必多說,二位妹子就快去提桶清水,給每人灌粒解藥,我陪少俠到前廳等候!」

    三女聞言,接過解藥,如飛而去。

    姜素雲再對房英道:「少俠請隨我到前廳休息。」

    蓮步姍姍,先行領路。

    到了前廳,房英方行落座,姜素雲倏然對房英矮身跪了下去。

    他不由大驚,忙起立閃身道:「大姐,你……你這是幹什麼?」

    姜素雲嬌聲道:「少俠冒死亡之危險,取得解藥,救敝派於危亡。此刻掌門人不在,我謹代表敝派謝謝少俠大德。」

    說完連磕三個頭。

    房英忙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姐太見外了。唉,見危施救,本是江湖道義,武人本色,何況大姐等有放我之恩。」

    姜素雲卻已行完大禮,盈盈起立,歎道:「說來慚愧,要不是狄妹子慧眼魄力,我們早巳鑄下大錯。少俠胸襟寬宏,請勿再提那椿事,徒使我們羞煞。唉!掌門人至今未回來?」

    姜素雲神色漸現憂容,望著廳外巳黑的夜色,黯然道:「我們姊妹正在焦急,師父至今未回,不知處境會怎麼樣了。」

    房英沉思道:「難道沒有—絲消息?」

    姜素雲搖搖頭,就在這時,廳外倏然響起—聲陰笑,接口道:「嘿嘿,大爺已帶來了消息,你們要不要聽!」

    房英及姜素雲同時大驚失色,房英首先掠身出廳,口中大喝道:「是誰?」

    「哈哈哈……」

    一聲狂笑中,一條人影在新月之下,如一朵黃雲,冉冉而落,是那麼緩慢,那麼輕飄地,毫無份量。

    這一手輕功,使得房英更加吃驚了。姜素雲不用說,心頭更加忐忑不安。

    九華一派,掌門人不在,百餘弟子,只剩下了四人。而且現在正在後院施救,若來了強敵,如何應付?

    就在她轉念中,來人已輕輕落地,毫無聲息,在慘淡的月光下,卻是一位與房英差不多歲數的黃衣少年。只是鷹鼻鷂眼,端正的五宮中帶著一絲陰氣,肩上插著一柄奇形飛輪,手中卻捧著—只木匣。

    姜素雲看清來人後,不由一怔。她為這少年的突然出現,感到訝然。

    可是房英卻不同了,心頭不由駭然一震,知道不是好兆頭。

    只見黃衣少年陰陰一笑道:「想不到房少俠也來了,還認識我麼?」

    房英停了停神,冷冷道:「在下曾在『天香院』雲夢總壇中會見過閣下一面,怎會不識!」

    姜素雲立刻插口對房英低低問道:「他是誰?」

    房英道:「天香院中長老!」

    姜素雲神色一變,心中不但震驚,而且駭異萬分。

    卻見黃衣少年又嘿嘿—陣陰笑道:「你既能認識我,很好,在雲夢總壇時,我已懷疑你的來歷,要不是『天香院主』固執自信,你就不會活到現在!」

    房英星眸神光湛然,冷冷道:「這些馬後炮最好少放,請問閣下此來究竟有何貴幹?」

    「嘿嘿嘿……」

    黃衣少年一陣陰笑道:「你們剛才不是憂慮『九華碧鳳』谷梅君的麼?」

    姜素雲急急道:「你知道?」

    黃衣少年瞥了姜素雲一眼道:「我當然知道。」

    姜素雲道:「敝派掌門人現在何處?」

    黃衣少年詭譎地笑道:「天香院主命她去一處地方,不過谷梅君臨去時交給我一樣東西,要我轉送到九華山莊。她說你們看了後自然知道她在何處,要你們不必憂念。」

    姜素雲急急嬌聲道:「什麼東西?」

    黃衣少年舉了舉手中握的方型木匣,道:「就是這個。」

    房英狐疑地望了望他手中那只一尺見方的木匣,忖道:「九華掌門人若是被天香院主派到別處去辦事,絕不會專人來轉告消息,更不會允許她留下什麼東西,暗示去處,莫非這木匣中暗藏什麼陰謀不成?」

    他深知天香院主智機多詐,令人防不勝防,故而心中大起懷疑。

    可是姜素雲心切師父安危,已急急道:「既是如此,就請你快交給我。」

    黃衣少年連聲陰笑道:「我當然要交給你!」

    語聲中,雙手一送,那方型木匣如有人凌空托住一樣,緩慢地向姜素雲飄到。

    房英見狀忙喝道:「姜姑娘,讓我來接!」

    伸手一抄,已抄住木匣。他原以為對方必暗運什麼玄功,那知接到手中,發覺對方並未暗藏機心。

    姜素雲呆了一呆,卻見房英手捧木匣,仔細看了一下,才交給她低聲道:「小心暗算!」

    接著對黃衣少年冷笑道:「天香院的作風,本少俠不是不清楚。我雖不知道你名號,但以你在天香院中身份,不能算低,如今競專程一人,為送這木匣而來,實令人懷疑。但你若想故弄玄虛,施展什麼陰謀,卻是撞錯了時辰!有我姓房的在此,你休想得逞!」

    黃衣少年冷笑道:「在下自人江湖,從不用什麼陰謀。房英,告訴你,你雖能掌斃本院龍虎壇主,又殺了花長老昆仲,但尚不放在我大爺眼中。」

    語氣既狂又傲。大有目無群子之概。

    房英冷冷一哼,道:「那木匣中是什麼東西?」

    黃衣少年冷笑道:「你房家素負『神眼』之譽,你難道看不透?」

    房英為之氣結,但這時他已無暇再與對方計較,轉眼一瞥身傍的姜素雲,只見她呆呆捧著木匣,有一種不知如何處理的張惶表情。

    她被房英的話所震住,既想打開來看看,卻又不敢輕易觸動。

    黃衣少年又冷笑道:「既看不透,何不打開—觀究竟。」

    姜素雲驀地一咬牙,左手—抬,拍地—聲,木匣已經開啟,隨著匣蓋被掀起,一股血腥味立刻直衝她的鼻端。

    她神色—變,秀眸仔細—看,陡然哇地—聲,痛哭失聲。

    「師父……你死得好……慘……」接著人已捧著木匣,雙膝噗地一聲跪了下去。

    不錯,匣中是一顆長長秀髮打了結的人頭,血跡凝紫,浸著石灰,正是九華掌門人谷梅君的首級。

    這情形實在大出房英意料,他駭然中,耳聞姜素雲慘嚎泣聲,陡然怒火直衝腦門,大喝一聲:「好毒辣的惡徒,打!」

    雙掌飛甩,二道狂飆,凌空向黃衣少年當胸撞去。

    黃衣少年一聲陰笑,雙掌竟也猛推面出,硬生生擋一掌。

    轟然一聲巨響中,房英陡感心頭一震,腳下蹬蹬倒退三步。

    他心頭一駭,目光瞬處,黃衣少年也蹬蹬倒退兩步,臉色倏然變得陰沉恐怖。

    跪在地上,捧著木匣的姜素雲被四溢的罡氣,撞倒地上,也駭得止住了哭聲。

    房英心頭一沉,剛才一掌,激怒而發。他自信已提足九成真力。然而對方傖促舉掌,竟然還較高自己一籌,只退了兩步,顯出功力之高,已足可藐視當世。

    但是,自己如今不但得到少林不傳之秘,「達摩先天罡氣」的神髓,而且彙集終南二老畢生修為於一身,竟然會輸給對方,那這年齡與自己差不多的魔頭會是誰呢?

    邪道八大高手之中,沒有這麼年輕的人物,黑道上更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少年!

    房英在胡亂想中,卻見黃衣少年陰森森地獰笑一聲道:「好功力,難怪你敢反抗本院。姓房的,今天本大爺就要量量你究竟是多少份量。」反手一掠,一柄飛輪,已掣在手中。這是極奇異的兵器,柄長兩尺,柄端一雙角芒鋒利的齒輪,竟然會緩緩轉動。

    震愕中的房英,面對這個從未遇到過的高手,反而沉住了氣,星眸望著黃衣少年的飛輪,卻識不透這從未見過的兵器,是什麼名堂。

    但他並不願再多費猜測,冷冷—笑道:「閣下果是高手,怪不得身居『天香院』長老之位,動手之前,請先報個名號,也好讓本少俠知道是那位高人門下!」

    黃衣少年一恍手中飛輪道:「你難道不識我岑風手中之『回天輪』?」

    房英故意氣他—氣道:「不列兵器之譜,又未見經傳,恕我見陋識寡!」

    黃衣少年—聲狂笑,右手一轉那鋒芒無比的輪子,長吟道:「九派八凶如豎子,俗世虛譽騙煞人,唯有天外光明境,輪飛寒星蓋乾坤。房英,你現在知道大爺的來歷了麼?」

    房英心頭陡然大震,他昔年從父親口中曾聽到一段百年來的傳說。據說中原神州之外,有一個海島,叫什麼光明境,盤踞著一位神秘莫測邪魔,功力之高無與倫比,那島上出來的人物,使的兵器,是—柄奇異的輪子,百年前,無數高手在聞訊後去查探究竟,可是—去無消息,沒有一個人返回中原。於是江湖人物相互為戒,誰也不敢再去冒險。在當時,這件事使江湖人為震動,可是奇怪的是「光明境」中人物除偶一出現中原外,一被人發覺,立刻潛蹤,竟然沒有多惹是非。因此,以後也無人再去多作深究。於是當時武林中稱那個從未露過—面的「光明境」主人叫「飛輪魔」。

    只是誰也不知道誰是「飛輪魔」,更不用說「飛輪魔」的面目是怎麼一副樣子。

    事隔百年,江湖中已完全淡忘。但是現在房英卻發現了光明境中的人物,竟然被「天香院」所網羅。

    他心中暗暗駭然,但卻被對方那般狂傲不可一世的歌聲激動得更加憤怒,也狂笑—聲道:「原來閣下是『光明境』中人物。」

    黃衣少年岑風神色微現驚奇道:「你能聞歌知意,確是有點聰明。」

    房英又狂笑一聲道:「倒是閣下口氣簡直目無餘子,唯世獨尊,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中!也未免太猖狂了!」

    岑風長笑道:「只怕中原武林人物太差勁,徒擁虛名,光明境中的人物,從來沒把你們放在眼中過。」

    房英冷笑道:「閣下最好別先吹。房某問你,既自覺武功蓋世,為何又屈居『天香院主』之下,充當爪牙?」

    岑風臉色一變,厲聲道:「咱們『光明境』與『天香院』別有淵源,這情形不同,姓房的,你廢話少說,還不亮你長劍。」

    房英一聲長笑道:「好,就憑你這份狂氣,本少俠今夜就要教訓你一頓,要你知道中原人物,並非可欺。不過,房英先問你,九華掌門人是否是你殺的?」

    岑風陰聲道:「把賬算到我頭上,也無不可!」

    房英星眸神光一厲,冷冷道:「那更該殺!」

    反手一探肩,倏然摸空。立時,他才想起,自己的長劍在「龍虎壇」中早已化成廢鐵,一直沒有備置。

    他於是一擺雙手冷冷道:「在下未帶劍,就空手搏你。」

    岑風冷笑道:「本大爺從不對徒手之人,你可借一柄劍。」

    姜素雲倏然立起,反手抽出長劍,雙手捧給房英,道:「少俠,就請暫用我的劍,強敵不可輕視,同時希望你能代家師報仇。」

    語聲之中,有一份說不出的悲痛。

    房英不再堅持,心境沉重地接過長劍,低聲道:「大姐請寬心,在下當盡力以赴。」

    岑風冷冷嘲笑道:「姜姑娘要期望他殺我,還不如趕快準備一付棺材,替他準備後事,比較實在一些。」

    房英劍眉猛剔,一聲怒叱,手中長劍已飛剌而出,向岑風掃去。

    口  口  口

    這一劍房英在激怒之中,已運功提足真元,凌厲的劍氣,劃空生嘯,寒光映著月色,如電蛇飛掣,正是七巧七式中的絕著「河宿出宮」。

    卻見岑風一聲長笑,手中「回天輪」一振,就向長劍砸去。

    房英剛才一掌已知道對方內力深厚,何況看樣子「回天輪」的份量比自己手中長劍重得多,豈願再硬拚,手腕一沉,招變終南「空靈劍法」中的「玄武橫杵」,劍勢一收,又平推而出。

    岑風哈哈一笑道:「聽說你智機非常,功力超凡,看來不過如此,只會兩套世俗劍法。看輪!」

    語聲中,嗖的一聲,手中回天輪現出一朵斗大銀花,雷旋光轉,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房英肋下砍來。

    這一招似乎是神來之筆,輪芒如飛,無論方位、招式,大異常規。

    房英橫劍平推本是虛著,正待變招,輪風已沾衣衫,快得出乎意料。他倏然一驚,但來勢太快,無法閃避之下,只有以劍硬封過去。

    這瞬眼之間,劍勢迅疾反撩,幻出一圈銀星,便向「回天輪」擋去。

    「嗆!嚓!」

    一陣金鐵暴鳴聲中,輪劍相擊,現出一溜火花。然而房英十成真力的一封,竟然覺得無力可著,長劍被電旋急轉的輪子,盪開老遠,然而那飛輪來勢卻並未停止。

    房英一陣駭然,左掌全力擊出一掌,身形如電閃退,饒他退閃得快,嘶!身上衣衫已被輪芒劃破一條大口子,差些傷及皮肉。

    岑風一擊得逞,狂笑道:「人稱你功力不俗,原來也不過如此。哈哈,只怕你今夜難逃鬼門關。」

    充滿不屑的語聲中,人影一晃,輪芒二次撲到。

    房英一聲怒哼,大笑道:「本少俠忘了你兵器特徵妙用,偶而失手,你不必狂妄,看我還你三劍。」

    人已展開七巧身法,如游龍流星,避開對方輪勢,接連劈出三劍。這三劍方位互異,但卻招招相連,奇奧無倫。

    一時滿天劍影,重重寒蕾,場中迷漫著層疊劍氣,竟也把目無餘子的岑風,逼得連退三步。

    岑風這時臉色更加陰沉,冷笑道:「好劍好劍,大爺要你知道『回天輪』的厲害!」

    呼地一聲,趁勢上撩,砸向房英下顎。

    房英左掌猛劈,劍勢一絞,反削對方手腕。

    剎那之間,過去十招,雙方打得驚險百出,激烈無倫。

    一傍觀戰的姜素雲,此刻彷彿才鬆了口氣。但眼看當前戰勢,仍是憂愁滿面,深深為房英擔心。

    此刻雙方雖打得半斤八兩,勝負難卜。但房英的險機卻比岑風多。

    那是他長劍處處要避旋轉的輪子關係,第二招一劍硬封,差些亡命,使他感到這「回天輪」的奧妙,柄端的齒輪在出招中,自動電轉,本身有一種錯開兵器的力量,任何東西一碰上那急旋的飛輪,立刻被輪轉之勢滑偏,想要硬封,准上大當。

    但岑風卻沒有顧慮,仗著兵器獨特之點的優勢,招招進逼,式式搶攻,而且身手的詭譎,中原少見。

    二十招一過,房英已滿身是汗,長劍招式,幾乎被對方封死,每出一劍,對方就出輪硬封,他只有避而游身,但劍招卻無法變化。

    這時,他知道不出奇襲,自己早晚要敗。

    他此刻深深覺得這天外「光明境」的少年高手,果極難纏。但是他有點不甘心敗,也不能落敗。

    他清楚自己此刻一敗,九華派必將遭殃,對方雖單身一人,將似虎入羊群,如人無人之境。

    驀地,只見岑風黃衣一晃,陰聲道:「房英,你能擋過大爺三十二招,還算是個人物,大爺在這三十招,非要你長劍脫手不可。」

    「回天輪」弧飛而至,自房英左肩疾飛而下,連砸帶削。

    房英這時一劍落空,眼見來勢,既不能封,又無法避。這剎那,他陡然起了冒險的念頭,一聲狂笑道:「未必見得!」

    身形不退反進,向岑風懷中撲去,左手化劍訣為指,施出「無相禪指」彈向對方握輪的腕脈「寸關」穴,右手長劍脫手飛擲,以雷霆萬鈞之勢,剌向對方左胸。

    指風襲腕,使得對方神色一震,力砸而下的「回天輪」不由頓了一頓,順勢一移,讓過房英指風。

    豈知就在這微頓之間,招式本來快過房英撲勢,反而變成慢了一步,一道劍光又迎面刺到。

    「啊!」

    他一聲驚呼,想不到房英會脫手擲劍,急忙甩肩閃身,卻慢了一步,噗地一聲,劍尖正削在左肩上。

    一聲痛嚎,自岑風口中響起。只見黃影一閃,身形帶著房英長劍,破空而起,霎時瀉出九華山莊,走得無影無蹤。

    夜空中只飄來一陣獰厲的語聲:「姓房的,恐怕你活不出九華,後面等著瞧!」

    語聲陰森而懾人,可是此時房英卻已渾身被汗水所濕透,頹然閉目趺坐,竟在原地默默運起功來。

    剛才的一指一劍,幾乎使盡了他一身真力。此刻強敵退走,他心情一鬆,頓時虛脫了一般,不得不運功調息,恢復原氣。

    待他運功完畢,醒轉一看,只見周圍竟圍立著不下百餘名少女,個個臉呈關切之情,注視著自己,每個人的腮上還掛著一絲淚痕。

    他慌忙起立,只見狄美箏向他走近,急急嬌聲道:「你沒有受傷吧!」

    房英慌忙搖搖頭,目光一掃,突然俊臉飛赤,吶吶道:「眾家姊妹都好了麼?」他從未被少女們這麼看過,現在群艷睽睽,不由的慌了手腳。

    狄美箏點點頭道:「都好了。這裡還多二粒靈丹,請少俠收著,自己留著用吧!」

    說著將瓷瓶,遞給房英。

    這一句話卻提醒了房英,想起自己體內還潛伏著神仙丸劇毒。自討得靈丹後,一心一意,擔心九華,卻忘了自己,忙也倒出一粒丹丸,張口服下,將瓷瓶放在懷中。

    卻見四周九華門女弟子俱跪了下去,口中同聲道:「九華門下,謝少俠大德。」

    房英大窘失措,忙道:「不要如此,眾姑娘請起,快請起!這樣豈非折煞小可了!」

    眾少女仍恭恭敬敬地一拜後,才盈盈起立,姜素雲道:「剛才若非少俠,九華一派又將遭到厄運,九華弟子理該一拜。」

    房英長歎一聲道:「我還該向你致歉呢!」

    姜素雲一怔,嬌聲道:「為什麼?」

    房英道:「在下卻將大姐的佩劍遺失了。」

    姜素雲忙道:「一柄長劍,算得什麼!剛才少俠大展雄威,已足夠使我獲到代價了!」

    狄美箏道:「剛才我們姊妹尚在後院,卻失了這次眼福,想不到外面還有一場龍爭虎鬥!」

    房英卻長歎一聲道:「其實若真正說起來,我確非那少年對手!」

    狄美箏深情地道:「但是你終於勝了!」

    房英搖搖頭道:「勝得取巧,不足為例。唉,他那柄『回天輪』確是所有兵器中的剋星。今日一戰,日後武林恐無寧日。」臉上充滿憂鬱之色。

    姜素雲安慰道:「日後之事,誰也無法逆料。但今夜少俠已是贏了,何必憂切於懷!」

    靳雲珠接口道:「大姊說得對。少俠能將『天香院』長老擊敗,料那『天香院主』也強不到哪裡去。」

    房英沉重地道:「你們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不瞞諸位說,在下對那尚未見過面的『天香院主』,愈發慼慼不安,恐懼起來。」

    「為什麼?」

    這句話幾乎是異口同聲。

    房英表情沉重地道:「以一個纖弱女子,竟能使四海八荒的頂尖高手,聽命於她,任憑驅使。這等人物,若非有過人的武功,就有超乎常人的智慧,豈是如各位所想的那般容易對付的。」

    這話一出,百餘九華弟子皆表情轉為凝重,默默不語。

    房英倏覺得自己這樣誇張敵人,反而使她們失了信心,如今自己風塵僕僕,積極救九華派,為的是替武林正道增加實力。這樣一來,效果豈非完全消失了。

    這一想,他立刻一轉語氣,繼續道:「不過事在人為,天下沒有絕對的強者,也沒有絕對的弱者。只要各位以後能同心協力,不怕『天香院』能對你們如何?」

    姜素雲倏然切齒地道:「不管情形如何,本派掌門師尊慘死之仇,非報不可!」

    房英點點頭道:「大姐有這等志氣就好。剛才大姐宣佈凶訊了?」

    姜素雲點點頭,倏見大廳中奔出一位少女,向姜素雲稟報道:「靈堂已擺好了!」

    姜素雲點點頭道:「那現在就致祭。」

    於是這些九華門女弟子紛紛湧向廳中。房英也被擁簇跟著。

    夜色已深,新月慘淡,一座雅稚的前廳中已佈置得一片素白,更增加了氣氛的蒼涼。

    供案上香煙繚繞,那裝著首級的木匣,端放在供案上,前面供著一些茶餚素果。

    在傖促之間,這份佈置是簡單的。

    廳中又響起了一片嚎淘的哭泣。有的掩面痛哭,有的抽搐悲泣,那種淒慘的聲音,使房英不禁為之鼻酸。

    供案前放著五雙拜墊,這批女弟子依著先後順序,向靈案三跪九叩。

    房英也跟著上香致祭,當他望著案上木匣,也不禁感慨萬分。

    想想在五行山,九華碧鳳谷梅君擒住自己委曲求全,竟得這種下場,也足以令人歎息了。

    於是,他不禁又想起了失去功力的其餘各派掌門,這些人現在情形怎樣了呢?那裡去了呢?一時愁腸百結,無可排遣。

    祭典大禮,在半個時辰後完畢,泣聲也慢慢停止。但這些少女個個如帶雨梨花,哭得雙目紅腫,悲傷之情,溢於言表。

    這時,姜素雲道:「少俠遠來,至今尚未休息,待我吩咐備點飲食,再讓少俠休息一宵!」

    房英忙道:「這些事不忙,各位傷毒初癒,還是你忙你們的。貴派掌門已仙逝,你們諒必有許多事待處理。」

    姜素雲道:「對了,今後九華一派,何去何從,依少俠看,究該如何!」

    此刻房英已成了這些少女的偶像,在九華一派,驟失重心下,姜素雲已是心亂如麻,不得不向房英請教。

    房英沉思片刻道:「谷掌門人既已亡故,貴派在風雨之中,強敵四伺,當務之急,莫如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門人,發號司令,再定下一步驟!」

    姜素雲點點頭道:「不錯,少俠之言,確是中肯。」

    說著她秀眸一掃廳中百餘同門道:「非常時期,一切從簡,咱們就趁房少俠在此,速推出一位代理掌門人,再討論復仇之計!」

    廳中少女俱都頷首,靳雲珠卻大聲道:「姜姐姐為掌門師尊首席弟子,自然是順理成章,接任掌門。」

    姜素雲微笑道:「靳妹妹,多謝了。但你忘了師尊與我們離開九華山莊時,曾留有一封秘囑麼?」

    「啊!」

    靳雲珠似乎想起來道:「不錯,師父曾召集各位姊妹說過,此去如有不測,一切後事,俱在留言之中,那封囑言現放在何處?」

    廳中突有一位少女答道:「在師父練功房中。」

    這少女一身素白衣裙,長得風標脫俗,神色深沉,舉止穩重,房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他原以為九華四燕,必是九華一派中的翹首,想不到還有比四燕更為清麗超俗的人才。

    這時,卻見狄美箏接口道:「我去拿!」

    身形如飛,飄向廳後。

    片刻之間,只見狄美箏手捧一隻紅漆木匣出來。

    姜素雲是谷梅君的首座弟子,恭恭敬敬地接過木匣,放在供案上先拜了一拜,然後面對同門,啟開木匣,取出一張白色素箋。

    但當她目光一瞥素箋上後,神色不由微微一變!

    這變化看在九華眾女及房英眼中,不禁俱都一怔!

    紙上是寫的什麼,竟然使她神色突變起來!

    房英暗自思忖著,卻見姜素雲已聲音顫抖地念道:「余此去危險異常,若有不測,當立六弟子方慧為下代掌門人。方慧穩重機警,遇事鎮定,望九華門善體吾心,勿以我棄長偏幼也。立囑人:「九華第十七代掌門人谷梅君親筆!」

    姜素雲念完後,顫著雙手將遺言放回匣中。她在這剎那朗誦間,似乎已用了畢生力量,神色變得異常疲乏。

    「啊!」

    廳中響起一陣輕呼,對谷梅君的遺言,神色間都大感出於意料之外。

    口  口  口

    誰都以為掌門人的繼任人,非姜素雲莫屬。在九華門中,不但她是首座弟子,而且武功人品都不差,現在怎會落在方慧頭上呢?

    其實,姜素雲何嘗不是這種想法,她自信師父遺言中,掌門人選必是她自己,怎料到會爆出冷門。

    房英自然更加愕然,暗忖道:「方慧?誰是方慧?」

    只見姜素雲的神色恢復了平靜,秀眸一掃同門道:「師尊既已吩咐,方師妹就請出來接掌門之位!」

    「這不公平!」

    廳中陡然響起一聲嬌喊。眾目瞬處,正是夏侯韻。

    姜素雲搖搖手道:「夏侯師妹毋為愚姊抱屈,師父如此做,當然有她的見地。如今師父已仙逝,我們應該遵守她的遺言。」

    接著一歎道:「其實,師父也並非廢長立幼,想我們四燕,隨師父出門,師父怎能料到我們會活著回來。立方師妹之舉,自是理所當然。」

    這句話使得眾女釋然了,於是不再有人反對。只見一位白衣素裙的清麗少女,輕移蓮步,盈盈向姜素雲走近。

    她自然就是方慧,而且正是房英剛才發現注目的那位少女。這情形使得房英心頭又是一怔。

    只見方慧已向姜素雲施禮道:「多謝大師姊支持,愚妹有禮了!」

    姜素雲微微一笑道:「方師妹自現在起,你已是九華一派掌門人了。希望你能一心一德,把九華一派發揚光大,並能為已死去的掌門師尊報仇。」

    方慧躬身又是一禮道:「恭聆師姊教益。」

    姜素雲秀眸一掃,揚聲道:「各位同門,還不向掌門人行禮!」

    廳中轟然響起一陣清喝:「參見掌門人!」

    眾女在參謁中,俱跪下去行大禮。

    方慧微微一笑,坦然而受。

    這情形看得房英眉頭不禁一皺。他覺得方慧的舉止似乎太傲,而且毫無謙讓之懷。

    接任掌門,受大禮,固然也無可厚非。但這些行大禮的人,剛才都是平輩啊!

    其中姜素雲等身份比她高的師姊,說什麼也該閃讓一番,怎可這般倨傲。

    但這是人家門戶中的事,房英儘管心中不滿意,卻不能插嘴。

    眾女盈盈拜畢,分列兩旁,方慧已嬌笑一聲道:「愚妹既被眾家姊姊支持為掌門人,日後自當一心一德,一意為九華門戶著想,尚請眾家姊妹能鼎力支持。」

    眾女轟然應諾道:「掌門有命,萬死不辭。」

    方慧點點頭道:「很好。一心一德莫如先整門規,為當務之急,它代表九華一派尊嚴,自祖師一代傳下,咱們身為十八代弟子,理當遵守。」

    說到這裡,目光一瞥四燕,緩緩道:「大師姊,對麼?」

    姜素雲點點頭道:「掌門人言之有理。」

    方慧嬌容一整道:「那末本掌門人現在先要整理門派了。姜素雲,你為先師首座弟子,何以故犯九華門規。」

    此言一出姜素雲不禁一愕,仰首道:「掌門何出此言?」

    方慧冷冷道:「九華山莊,向為男人的禁地,何以把房少俠引進入莊?」

    愕立的房英本已對方慧大感不滿,初任掌門人,不急急商討禦敵報師仇之計,卻先立起威風來,這成了什麼話?

    此刻一聽事情纏到自己頭上來了,也不禁為之一怔,心頭不禁有了一絲慍意。

    但是他不便抗言,也不能抗言!

    因為方慧既搬出九華門規,理由充足,何況若一開口,豈非變成了挾恩自傲了?

    可是姜素雲卻怒道:「想不到師妹剛當上掌門人就發起威來了!」

    方慧冷笑一聲道:「師尊遺命,你師姊親自要我出來接任,若師姊反悔,不願遵師父遺囑,現在我就將掌門職位交給你也未嘗不可!」

    這一頂違抗師命的大帽子,姜素雲當著百餘同門,再忍讓也接受不了,只得強壓怒火,冷冷道:「方師妹你不必拿大帽子來壓我,素雲違背門規,確有不當。但是若不是房少俠,掌門人此刻恐怕還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呢?掌門人難道忘了人家千里風塵,救命之恩了麼?」

    其餘三燕暗暗喝采,房英也暗暗點點頭,心中道:「說得好,倒看你這個掌門人怎麼辦?。

    其實,眾女對方慧的質問也覺得過份了點,時值非常,還講究什麼門規,什麼男女之嫌。

    但是,誰也不便開口。現在的方慧,已不是剛才的方慧,做了掌門人,身份無異已高了一輩,具有了無上的權威。

    卻見方慧竟微微一笑道:「大姊說得不錯,九華一派若沒有房少俠,傾覆就在眼前。現在本掌門人認為師姊雖違門規,不算無功,功罪二抵,這件事就算了結。」

    這輕輕鬆鬆的處置,卻反出姜素雲及房英意料之外。

    姜素雲怔了一怔,冷冷道:「多謝掌門人宏恩!」

    語氣中任何人都聽得出含有一份慍怒。

    可是房英卻奇怪地忖道:「既然如此處置,又何必將問題弄得這麼嚴重?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他有一份納罕,因為以方慧的舉止來看,並不是一個不懂時務的少女;當然,更不是一個傻子。然而竟做出這種多餘的舉動,既不損人,又不利已,這有什麼作用呢?難道方任掌門就欲樹立聲威?

    房英想不透!也弄不懂!

    就在思索中,卻見方慧那深澈的秀眸,竟向自己望了過來,用一種冰冷得幾乎令人心寒的語氣,緩緩道:「房少俠,多承你千里取藥相救,大德不言報,只有以後再謝了」

    話雖這般說,但神態語氣卻絲毫沒有感激之意。

    房英朗笑一聲道:「豈敢」

    話未完,卻見方慧又冷冷接下去道:「只是九華門下,都是女性弟子,接待少俠頗不方便,只能請少俠離去,待慢之罪只得抱歉了。」

    這無異是一道逐客令。

    房英劍眉一軒,他心頭一片怒火,千里奔波,冒生死危機,得來的代價,竟是如此,使他本來一肚子的計劃及話語,都無法開口。

    但是怒雖怒,人家下了逐客令,豈能再厚顏耽下去。他倏然冷笑一聲道:「方姑娘既然不歡迎,在下就此告退!」

    說罷,含忿轉身……

    就在這時,廳中響起一聲嬌喝:「少俠慢走!」

    房英目光一瞬,卻是「賽飛燕」狄美箏。只見她倏起步出行列,向方慧怒聲道:「掌門人,你太不應該了!」

    方慧冷冷道:「怎麼不應該?」

    狄美箏道:「人家奔波九天九夜,毫無休息,到此又代本派力阻強敵,姜師姊已吩咐準備飲食,怎可以連一餐飯都不留,轟人家出門?」

    方慧冷笑一聲道:「剛才師姊們破例請房少俠入莊,是值非常。但現在局面已定,愚妹卻再沒有留房少俠的理由。」

    狄美箏急急道:「這樣處理,將來傳出江湖,豈非被人說本派無情無義!」

    方慧冷笑一聲道:「情義自在心中,門規更是要緊,一再破壞,九華尊嚴何在?」

    她秀眸冷笑一瞥房英,繼續道:「再說,咱們都是女孩子家,卻留個大男人在莊中,如傳出江湖,豈非又是一件轟動遐邇的緋聞,遭人非議!」

    狄美箏一怔,她這時才發覺一向不大說話的方師妹倏然變得言詞鋒利,幾乎令人無法駁辯。

    那知方慧又冷笑道:「看來狄師姊莫非已鍾情房少俠,或者已暗通款曲?」

    狄美箏的臉迅速飛赤,對這番話,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房英卻再也呆不下去,更聽不下去,狂笑一聲道:「方姑娘愈說愈不像話了,在下早有走意,狄姑娘不必介意了,告辭!」

    「且慢!」

    房英腳步剛動,卻又被一位少女攔住!他一見竟是姜素雲,不由苦笑道:「大姐何必一再阻攔。唉!在下豈能再耽下去。」

    姜素雲暗暗一歎,肅然道:「你絕對不能走!」

    方慧臉色一變,冷冷接口道:「為什麼?難道師姊已不把本掌門放在眼中?」

    姜素雲堅決地道:「掌門人,我有理由!」

    方慧臉色鐵青,道:「什麼理由?」

    房英苦笑道:「大姐,你的盛意我知道,也感激你。但是現在不論什麼理由,我決心不再耽下去,大姐,你放我走!」

    「不!」

    姜素雲堅決地道:「少俠,你忘了剛才那姓岑少年的話?」

    方慧插口問道:「什麼話?」

    姜素雲瞥了方慧一眼,並不理她,對房英誠摯地道:「少俠,那岑姓少年說過你將無法活著離開九華,顯然表示在山下中途還埋伏阻截,你孤身一人豈不危險!在這裡稍待片劾,大家也可打個商量。」

    房英苦笑道:「大姐的話雖不錯,但我終究要下山的,早晚不是一樣。」

    狄美箏接口急急道:「姜師姊的話不錯,咱們商量一個辦法,先探探對方動靜,至少你明天再走。黑夜裡,容易遭受奇襲。房少俠,你就聽師姊的話罷,掌門人之處,一切由我們擔待。」

    房英尚未說話,方慧卻冷笑一聲道:「二位師姊像在故意找藉口違背祖師傳下來的門規了!」

    姜素雲嬌容一變,怒道:「掌門人說話不要輕率,我與狄師妹憑的是江湖道義,怎能說是故意找藉口?」

    方慧冷笑一聲道:「對方『天香院』若來的不止一人,此刻早已對九華山莊發動攻勢了。然而到現在平靜無事,顯然剛才對方不過是恫嚇之詞,敗後一句場面話,師姊們不是故意找藉口是什麼?」

    狄美箏怒哼道:「對方至今未發動攻勢,我以為是房少俠尚在這裡緣故,掌門人憑什麼判斷對方只是恐嚇之詞?」

    方慧也怒到:「本掌門人剛才不是分析得很清楚麼?」

    狄美箏道:「但是我們的顧慮也沒有錯。」

    方慧怒哼一聲,道:「房少俠剛才能一劍擊傷對方,怎還會怕他們,你們是故意違抗本掌門命令了?」

    房英眼見這麼爭吵下去,情勢愈發不可收拾,不由暗暗一歎,忙道:「三位不必再為在下吵鬧了,貴派掌門慘死,團結唯恐不及,怎能再為區區反目。如今魔焰方興未艾,團結才有力量,不論如何,在下現在非走不可!」

    姜素雲這時長歎一聲道:「少俠既要走,就讓咱們四姊妹送你下山。唉!情勢如此,九華派只有愧對少俠了。」

    房英忙道:「大姐千萬別客氣,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強敵環伺,人多只有使我分心,好意心謝了,將來江湖上不難有見面之日!」

    方慧冷笑一聲道:「少俠,你既要走,還嚕嗦什麼?時光不早,也可以上路了!」

    房英眉宇猛軒,怒火大升,但當看到廳中這許多九華弟子後,不由長長一歎,覺得索制太多,實不必與她計較,就欲轉身離去。

    這剎那,他倏然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忖道:「這新任掌門人方慧何以一味逼著自己離去呢?而且又逼得如此之急?」

    這念頭像電光一閃,在腦際掠過,目光不由掃視了方慧一下!

    只見方慧口角掛著一絲旁人不易發覺,詭異而得意的笑容,而清澈的秀眸中,有一層奇異的光采。

    轉過身軀,面對廳門的房英倏然觸及一件往事,心神陡然怦然大震!

    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倏然想起自己初混入「天香院」前堂,在開封鄭王塔中扁老的一番話!

    當時扁老暗以言語點破房英的身份,曾說會「變骨」、「幻容。奇功的人,雖令人無法識破真面目,卻有一種極隱秘的奇征。那就是眼睛上有時會蒙上一層青光。

    然而現在,這位新任九華掌門人的方慧,剛才秀眸中,不是閃過一層青濛濛的奇光麼?

    房英心頭駭然震動了。他急速收回舉起的腳步,又轉過身來,凝視著方慧眼神。但是現在方慧秀眸上的青光已經消失,見房英又轉過了身來,又變成一種愕然不解的表情。

    其餘九華女弟子也怔然望著房英,覺得他呆怔怔地何以又不走了。

    可是此刻房英卻在忖著:難道這方慧是冒充的,真正身份是「天香院」中的人物?

    他一時之間,猶疑不決,因為這問題太嚴重了,若自己判斷得對還好,若判斷錯誤,不但是個大笑話,而且也使對方不滿,何況此刻這方慧身份,已是一派掌門,非同小可。

    這是他第一次發覺別人這份特徵,心中沒有一點把握,但又不能放棄。因為若方慧真是天香院中人物,那麼她一味逼著自己離開的緣故,就不言而喻了,其中還有陰謀。

    他先自問,難道自己剛才眼睛花了?他旋即暗自否定這種懷疑。這時卻見方慧冷冷道:「房少俠,你怎麼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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