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客眨眨星目,沉思地問道:「三弟,那殺害伯母和外公的仇人是哪些惡徒?」
麥亮宇道:「就是那律令中原江湖的『白骨谷主』和其門下弟子『紅裳烏蕭辣手玉女』。」
「哦!」紫衫客道:「三弟,這仇只怕你已經報不成了。」
麥亮宇神情不禁愕然一怔,問道:「為什麼?」
紫衫客道:「四個月前,『血娘子』突然闖入『白骨谷』內大鬧了一場,最後放了一把火,如今『白骨谷』已經成了一片灰燼,一座毫無人跡的荒谷。」
麥亮宇神情呆了呆,問道:「白骨谷主師徒被燒死了?」
紫衫客微一搖頭道:「那就不清楚了,據傳說白骨谷主師徒當時都已傷在『血娘子』的一柄斷劍之下,不知蹤跡下落,據估料,可能已被『血娘子』所殺。」
麥亮宇倏然一搖頭道:「不會的,『血娘子』決不會殺死白骨谷主師徒的。」
紫衫客神情一怔,問道:「為什麼?」
麥亮宇道:「那『血娘子』曾親口答應過小弟,他師徒的兩條命留待小弟學成武功之後,親手誅殺,替先母和外公報仇。」
紫衫客星目倏然微睜地道:「三弟和『血娘子』認識?」
麥亮宇搖頭道:「小弟並不認識她,不過她卻認識小弟和家母,而且小弟得能今日之成就,這一身絕學功力,可以說全是得她之助。」
紫衫客星目眨動地問道:「是她指點薦你投師的嗎?」
「不是。」麥亮宇微搖了搖頭,接著便將四個月前在「白骨谷」中和「血娘子」相遇的經過,簡單扼要說了一遍。
紫衫客聽後,沉思後說道:「這等說來,三弟的師門該是那『玄機先生』所引薦的了。」
麥亮宇道:「只是指點,而非引薦。」
紫衫客有點不明白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麥亮宇道:「因為『玄機先生』只知『十萬大山』中某處絕谷內隱居著一位武學功力奇高,性情怪異的武林怪人,但是並不知是誰?甚至連那絕谷在『十萬大山』中什麼方位?人還在不在?也都毫無所知。」
「哦。」紫衫客道:「這麼說,他只是根據所知,指點三弟自己入山去找,摸索,碰運氣了?」
「事實正是如此。」麥亮宇點點頭,隨即又把進入「十萬大山」的經過,簡略的說了一遍。
紫衫客和歐陽映雪二人靜靜地聽著,當麥亮宇說到那被猛虎撲襲,失足跌下百丈懸崖之時,他二人雖然明知道絕對無礙,否則,今天他二人就不會得有這麼一位兄弟了,但是他二人仍然情不自禁,神情緊張地脫口發出了一聲「呵!」的驚呼。
麥亮宇說完這段經過之後,紫衫客不由立即心念電閃地眨動著一雙星目道:「照此說來,三弟你學藝的時間只有三個月了?」
「是的。」麥亮宇點了點頭。
歐陽映雪不禁美目倏然大睜,望著麥亮宇驚奇無比地說道:「三弟,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你就學成這麼一身高絕驚人的奇學功力?」
麥亮宇道:「那都是五位恩師老人家的成全。」
紫衫客心念突然一動,凝目問道:「三弟,你師尊共有五位嗎?」
麥亮宇點頭道:「是的,五位老人家都將一身絕學功力傳給了小弟。」
紫衫客道:「三弟知道五位老人家的號諱嗎?」
麥亮宇搖搖頭道:「不知道,五位老人家都沒有告訴小弟。」
紫衫客道:「三弟也沒有請問?」
麥亮宇道:「當時小弟在五位老人家嚴厲的督促下,每天除了聆聽講述各種武學招式口訣和練功以外,只有兩個時辰的睡眠,根本沒有一點時間請問。」紫衫客默然了稍頃,又問道:「五位老人家都有多大年紀了?」
麥亮宇道:「都是已近百歲高齡的年紀了。」
紫衫客星目眨動地沉思了剎那,道:「大概是他們五位老人家不會有錯了。」
麥亮宇凝目問道:「大哥已經知道五位老人家是誰了?」紫衫客沒有答話,卻緩緩抬起一隻右手,說道:「三弟,你仔細看清楚了。」
話落,右手飛快地在空中劃了道奇突的弧形,一劃即收,星目灼灼地凝望著麥亮宇問道:「三弟,你看清楚了嗎?」麥亮宇目中電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地道:「小弟看清楚了。」紫衫客道:「認識這是什麼招式不?」
麥亮宇道:「如果小弟沒有看錯的話,這一招名稱該是『劈空幻影斬』,不知對也不對?」
紫衫客點頭一笑道:「不錯,這一招正是『劈空幻影斬』。」語聲一頓即起,問道:「這一招乃是五位老人家中,第四位的獨門絕學,是嗎?三弟。」
「是的。」麥亮宇點了點頭,星目突地一凝,聲調倏然一沉,喝問道:「那尹育純是你的什麼人?」
他星目光如兩道寒芒,臉容神色凝冷,威儀懾人心凜!紫衫客心神不禁愕然一怔!惑異地問道:「尹育純是誰?」麥亮宇語聲沉冷地道:「你想和我裝糊塗?」
紫衫客劍眉微微一軒,道:「三弟……」麥亮宇倏然截口道:「別喊我三弟,我也沒有你這大哥。」「金蘭」之盟甫結,一個時辰不到,眼看就要反臉,這實在是個出人意外的意外。
歐陽映雪眼見這等情形,連忙嬌聲說道:「三弟,你怎麼可以……」
她話未完,麥亮宇立刻截口道:「二姊,你不要管。」歐陽映雪道:「我不管可以,但是你不能不講理。」麥亮宇道:「他不該不說實話,和我裝糊塗。」紫衫客雙眉微揚了揚,隨即暗吸了口氣,忍耐的說道:「三弟,你可不可以平心靜氣的和我談談?」
麥亮宇略一猶豫,點了點頭道:「可以,我問你什麼你都必須實答,不得推搪說謊。」紫衫客正容點頭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是知無不答,答必詳實,但是我不知道的,你也應該信賴我。」
麥亮宇道:「我可以信賴你,但是你必須有所理由解釋才成。」
紫衫客心念暗轉了轉,道:「好,你問吧。」
麥亮宇道:「首先請實答我,那尹育純是你的什麼人?」紫衫客正容搖頭道:「我根本不認識這麼個人,並且連名字也都從未聽說過。」
麥亮宇星目凝注地道:「你這話實在?」
紫衫客道:「絕無半點不實。」
麥亮宇道:「如此,我問你,你那一招『劈空幻影斬』是從何處學得的?」
紫衫客道:「家母。」
麥亮宇道:「令堂是當世武林哪一位?」
紫衫客微一猶豫,答道:「家母是長生島當代島主。」歐陽映雪突然美目大睜,滿臉驚異地接口道:「大哥是長生島的少島主?」
紫衫客點頭微笑了笑,道:「在當今武林中,二妹和三弟是最先得知我身份來歷之人。」
麥亮宇根本不知道「長生島」在武林中有多大的名望,也從未聽說過「長生島」之名,問道:「長生島在什麼地方?」紫衫客道:「南海群島中的一座小島。」
麥亮宇道:「令堂又是從什麼人處學得那一招絕學的?」紫衫客道:「先祖。」
麥亮宇神情不由感覺意外地微微一呆!
紫衫客話聲一落又起,接說道:「這『劈空幻影斬』本是長生島四大絕學之一。」這話,聽得麥亮宇不禁又感覺意外地神情一呆,目露驚疑之色地道:「這麼說,我四恩師與長生島必是極有淵源了?」紫衫客道:「豈只是極有淵源,他老人家本是長生島弟子,也是愚兄的三師伯。」
「哦……」麥亮宇星目眨動地道:「如此說來,大哥也該是小弟的師兄了。」
紫衫客微微一笑,正容說道:「五十年前,先祖門下共有弟子五人,大師兄年已四十開外,最小的五師弟也是二十出頭的少年,當時家母尚在稚齡,有一年,大師兄和三四兩位師弟忽然動了遊興,一齊請求先祖准許他們三人離島遨遊天下名山大川,古跡名勝,並順便見識見識中原武林人物武學,增長一些閱歷,結交一兩位武林豪氣友好,先祖允准了他們的請求,但是三人必須遵守祖令島規,在武林中不得洩露出身來歷,一離開島上以後,就必須經歷一甲子期滿,始准返回島上。」
他語鋒微頓了頓,又說道:「三位師伯離島踏入武林不久,便結交了兩位好友,不到年餘時間,五人便已譽滿武林,被號稱『武林五異』,因為五人向來都是儒生裝束,一派斯文的樣子,故而又號『武林五先生』而不名。」
麥亮宇微一沉思道:
「那麼『震天神指』和『摧心掌』也都是島上的四大絕學之一了?」
紫衫客點了點頭,星目倏地一凝,道:「三弟,我二師伯的『震天神指』,四師伯的『摧心掌』也都傳給你了嗎?」
至此,麥亮宇心中明白了,他五位師尊中的二、四、五三位師尊都是長生島的弟子,也是這位「金蘭」大哥的大師伯和三四兩位師伯。
他心中既已明白,對紫衫客所生的疑念怒意,也就隨之立刻完全消除地點頭說道:「五位老人家為了要使小弟成為無敵天下武林的當世第一高手,為了要使小弟有足夠的武學功力搏殺尹育純那歹毒狡詐,狼心狗肺的惡賊,所以把一身絕學功力全都傾囊傳給了小弟。」
紫衫客臉上飛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問道:「三弟,那尹育純是什麼人?」
麥亮宇道:「是五位老人家的弟子,算起來他該是小弟的師兄。」
紫衫客微感詫異地問道:「五位老人家為何要你搏殺他?」
麥亮宇道:「因為他叛師逆倫,大逆不道。」
語鋒微微一頓,接著便把尹育純陰謀暗算殘害五位師尊的經過,與及五位老人家被暗算殘害後那種生不如死的慘狀實說了出來。
歐陽映雪聽後,不禁黛眉挑煞,美目含威懾人,激憤無比地恨聲說道:「這種殘師逆倫歹毒極頂的惡徒,實在罪該千刀萬剮,他日碰到我手上,我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紫衫客聽得也是雙眉挑煞,目射殺機,滿臉激憤之色,只是他沒有像歐陽映雪那樣的說一句狠話,他暗暗深吸了口氣,臉容平靜地問道:「三弟,五位老人家現在何處?」
麥亮宇臉色神情忽然一黯,道:「已經仙逝了。」
紫衫客臉色微微一變,凝目問道:「什麼時候去世的?」
麥亮宇道:「十天之前,五位老人家為了成全小弟,將一身內功真力輸入小弟體內之後。」
紫衫客明白了,三弟不僅獲得了五位老人家的一身絕學,身具五家之長,而且承受了五位老人家的內功真力,怪不得他功力那樣深厚雄渾,怪不得名震兩廣,功力不弱的「勾漏四惡」竟不是他手下一招之敵!紫衫客又問道:「他五位老人家的遺骸埋葬在什麼地方?」麥亮宇道:「十萬大山中落魂谷內。」
紫衫客道:「落魂谷在十萬大山中什麼方位?」麥亮宇問道:「大哥可是要前往祭奠?」
紫衫客道:「愚兄要將三位師伯的遺骸請回島中安葬。」麥亮宇道:「為何要請回島中安葬!葬在落魂谷中不是很好嗎?」
紫衫客道:「依照祖訓,『生為島上弟子,死為島上英魂,落葉歸根』的島規,愚兄必須將三位師伯的遺骸請回島上安葬。」麥亮宇微一沉思道:「既然這是島規,小弟自是不能阻攔大哥請回三位師父的遺骸,不過,小弟卻要請大哥略緩一個時期辦理。」紫衫客問道:「為何要略緩一個時期?」
麥亮宇道:「小弟想先完成五位老人家的心願。」紫衫客道:「三弟之意是要等搏殺了尹育純那惡徒之後?」「是的。」麥亮宇道:「小弟要用那惡徒的人頭來祭奠五位老人家的泉下英靈。」
紫衫客默默沉思了剎那,道:「好吧,三弟心意既然如此,愚兄便依從三弟的心意就是。」
麥亮宇道:「小弟謝謝大哥。」
紫衫客神色倏地一冷,語音淡漠地道:「三弟無須言謝,愚兄也不敢當,只要以後在事情的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別再那麼不分青紅皂白,變顏厲聲相向就好了。」
麥亮宇臉上不由微微一紅,神情有點訕訕地說道:「是小弟的魯莽冒失不對,小弟僅向大哥道歉,請祈大哥原諒。」
說著拱手躬身,深深一揖陪罪。
歐陽映雪在旁忽然格格一聲嬌笑,話音甜美地說道:「三弟,還有我呢?」
麥亮宇不禁愕然一怔,問道:「還有你什麼?二姊。」歐陽映雪甜笑地道:「你怎麼不向我道歉?」
麥亮宇眨眨星目道:「為什麼?小弟哪裡得罪二姊了?」歐陽映雪道:「你雖然沒有得罪我,但卻不該不問清楚事實就變臉和大哥吵架,害得我心裡直替你們著急擔心,這還不該向我道歉嗎?」
「哦……」麥亮宇心中一想,這倒也確是實情。
於是,他一聲輕「哦」之後,便立即拱手朝歐陽映雪也深深一揖,說道:「二姊,累你著急擔心了一陣子,小弟向你道歉陪罪了。」歐陽映雪玉手一擺,道:「嗯,好啦,免啦,以後別再這樣就行啦。」
她說時嬌靨神情一本正經的樣子,但是話聲一落,卻又天真嬌憨地格格地笑了。
格格嬌笑中,紫衫客臉容倏又一正,目注麥亮宇問道:「三弟,尹育純那惡賊他獲傳了五位老人家的所學有多少?」麥亮宇微一沉思道:「據五位老人家說,大概有六成左右。」
紫衫客道:「我三位師伯的三種絕學他獲傳了幾種?」麥亮宇道:「兩種,只有『震天神指』沒有傳他。」紫衫客眨眨星目,想了想,問道:「三弟,你的『震天神指』有幾分火候了?」
麥亮宇搖頭道:「不知道,小弟自己也從未試過。」紫衫客抬手指著距離一丈五六遠處的一株大樹,說道:「三弟,你朝那棵大樹點出指力試試看。」
麥亮宇點了點頭,隨即暗提一口真氣,力貫右手中指,抬手一指點出。
但聞「嗤!」的一聲,指力竟透穿樹身而過。
歐陽映雪看得不禁瞪目咋舌地說道:「三弟好強的指力!」麥亮宇似乎沒有想到「震天神指」的威力竟然如此強猛,神情不由微微一呆!
紫衫客目睹這一指的威力,卻是雙目神采飛閃,意興飛揚地朗聲一笑,說道:「三弟,你這一指的功力火候,比愚兄最少要高強了二成以上。」
語鋒一頓,話題忽地一改,又問道:「三弟,你知道那惡賊現在什麼地方嗎?」
麥亮宇搖頭道:「不知道。」
紫衫客道:「知道何處可以查問到他的蹤跡嗎?」麥亮宇道:「也不知道。」
紫衫客眉鋒皺了皺,道:「這麼說,只有在江湖上慢慢地打聽了。」
麥亮宇點頭道:「是的,實情只有如此。」
紫衫客心中暗一沉思,道:「三弟眼下打算去什麼地方?」麥亮宇道:
「山西太原『大鵬莊』,途中就便打聽尹育純的蹤跡。」話聲一頓,望著紫衫客問道:「大哥要去何處?」紫衫客道:「愚兄和你一起同行訪查那尹育純的蹤跡好了。」麥亮宇星目一眨,道:「大哥不回島上去嗎?」
紫衫客搖頭道:「愚兄這次離島踏入江湖,乃是奉家母命諭尋訪三位師伯,因為三位師伯離島時間,已於去歲秋天屆滿五十年之期,該是返回島上的時候了,現在三位師伯雖然已經去世,但是在未能將三位師伯的遺骸請回島上之前,愚兄的任務便未完成,也就暫時可以不必回島。」
麥亮宇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再說什麼。
歐陽映雪忽然眨眨美目,甜笑著嬌聲說道:「大哥,到現在為止,小妹和三弟都還不知道大哥的姓名呢?」
紫衫客聞言,自己也不禁失聲一笑,道:「啊!愚兄真糊塗。」
語鋒一頓即起,說道:「愚兄姓梅,單名一個仙字。」他真是名叫「梅仙」嗎?
沒有錯,他確實是姓梅,名字中也確實有個「仙」字絲毫不假,只是在梅字與仙字中間應該還有一個字,他的真名應該是「梅×仙」,他隱瞞了那個字。
他為什麼要隱瞞那個字?這當然有他的道理。
是什麼道理?那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了。
武昌,亦名「江夏」縣。
武昌地當江、漢之交,與漢口、漢陽成鼎足之勢,為古今兵家必爭之地。
這天午後,時間約莫是申牌辰光。
梅仙、麥亮宇、歐陽映雪這二男一女,三個身懷絕學功力的少年人,到達了武昌城內。
他三人到得巧,正是當地名震江漢武林的「鐵筆秀士」黎靖欽,為其掌珠「女飛衛」黎玉眉設擂擇婿,開擂正日的前一天。
這時,武昌城內城外各方群雄雲集,江湖好漢,武林豪客,正邪兩道都有。
這些人,有少年英傑,有中年大漢,也有那鬚髮斑白的老年人。
自然,老年人只是少數,平均起來還是以二十左右,三十多歲的青少年居多,其中更不乏那武林俠少,年青俊逸之士。
一些老年人,雖然大多數是來看熱鬧的,也有的是陪同自己的子侄輩來的,不過,少年人可也不一定都是來打擂的,來看熱鬧,開眼界的更是不乏其人。
「鐵筆秀士」黎靖欽乃是位名震江漢武林的豪雄,雖非正道之士,但也不是邪惡者流,而其掌珠「女飛衛」黎玉眉則又是個名聞江漢的武林紅粉,譽稱「色藝雙絕」的絕色佳人。
據傳說,江漢道上,曾有不少武林子弟托人向黎家求過親,結果都碰了壁,碰壁的原因無他,是「女飛衛」對求親的對方看不上眼。
「設擂擇婿」,這場面不言可知,定然是個盛況空前,熱鬧非常的場面。
梅仙、歐陽映雪、麥亮宇都是初入江湖的少年人,他們當然不會放棄這麼個開眼界,看熱鬧的大好機會。
於是,當晚三人就在武昌城內落店投宿住了下來。
雖然眼下武昌城內城外,所有的大小客棧已是家家客滿,但是,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俗語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梅仙出手一顆價值百兩銀子的珍珠,使得店主人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忙不迭地讓出了自己的住宅,把老婆兒女趕到親戚家裡去暫住。
第二天的上午。
麥亮宇等三人到達東城外的「萬盛莊」時,擂台已經開始了。於是,他們三人便站在一處人少的地方,雙眼凝目向擂台上觀看。
擂台高逾三丈,東西兩邊各有一座丈許範圍的客台,客台上坐滿了來自各方的江湖豪雄。不用說,能夠在客台上坐著的,都必是江湖上具有名望的人物。
這時,擂台上正有一個身著大紅緊身衣褲,年約雙十出頭,嬌俏中帶著幾分冶艷的少女,將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打落下擂台。
那名大漢才被打落擂台,台下人叢中立即響起一個粗獷的嗓門兒喊嚷道:「大妞兒,我那兄弟不濟事,他不配和你玩兒的,讓我大小子來和你玩兒一陣試試吧。」
喊嚷聲中,便見一個黑衣大漢自人叢中躍起,縱落擂台上,身材高大魁梧,站在台上彷彿是半截鐵塔,比那紅衣少女高出兩個頭還多。
那紅衣少女一聽這半截鐵塔似地大漢的話,簡直不像話,頓時不由粉臉飛紅,芳心氣生。
因此,那黑衣大漢身軀剛一躍落台上,紅衣少女立即一按柳腰,隨又一抖,抖出了一條寒光閃閃,滿是倒鉤芒刺的軟帶來。
梅仙踏入江湖為時雖然還不足一年的時間,但見聞卻甚廣博,他一見紅衣少女撤出這麼一條軟帶來,口中不由立時輕「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她。」
麥亮宇和歐陽映雪聞言,不由齊聲問道:「她是誰?大哥。」
梅仙說道:「如果愚兄沒有猜錯,她該是南海雷州半島七星嶺『七星婆婆』的弟子,外號人稱『紅蠍女』的阮小珠。」
歐陽映雪道:「這麼說,她不是那個」女飛衛「黎玉眉了?」
梅仙搖頭道:「可能不是,她手裡的那條軟帶,頗似傳說中威震南海武林的『蠍鉤奪命帶』。」
梅仙猜的一點不錯,那紅衣少女正是南海「七星婆婆」的弟子「紅蠍女」
阮小珠,平素縱橫南海一帶,是個有名的心狠手辣的女魔。
「紅蠍女」這外號,聽起來雖然頗為惡毒刺耳,也很容易令人誤會她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其實,她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尚稱頗能潔身自愛,並不為非作歹,也無什麼蕩逾不檢的惡行。
「紅蠍女」阮小珠芳齡雖已雙十有一,但迄今尚是小姑獨處。
這次「鐵筆秀士」黎靖欽為掌珠設擂擇婿,阮小珠聽聞消息之後,心念便不禁忽然一動,立刻將她自己的心意稟告「七星婆婆」獲得允准,從南海趕到「萬盛莊」來面見黎靖欽,請求黎靖欽特許她上台,藉機選擇一位如意檀郎。
黎靖欽和「七星婆婆」雖然並無深交,卻也是有過數面之緣的熟人。
礙於「七星婆婆」的情面,黎靖欽答應了阮小珠的請求,不過卻有條件,也就是阮小珠必須拜在他膝下作為義女才能上台。
因為黎靖欽曾向武林同道宣佈過,擂台乃是為愛女選擇佳婿而設,除他愛女之外,不准任何女子上台,以他「鐵筆秀士」威震江漢武林的聲望地位,他怎能出爾反爾,沒有名義的任由阮小珠上台,授人口實,落人話柄。
但是如果拜在他的膝下,有著義女的名義,他再當眾宣佈說明一下,就沒有人能說什麼閒話了。
於是,阮小珠接受了這條件,拜在黎靖欽的膝下作了義女。
那身軀魁梧的黑衣大漢剛一躍落台上,一見「紅蠍女」阮小珠立自腰間抖出那麼一條滿是倒鉤芒刺,寒光閃閃的軟帶來,心中不禁一愣!
他本是個傻愣愣的渾漢,因從未見過這種外門兵刃,心中一愣之後,便即翻著一雙環眼,傻呼呼地望著阮小珠問道:「大妞兒,你手裡拿的是個什麼玩藝兒?我大小子真還沒見過呢。」
這渾漢的話,說來實在太已難聽,阮小珠心裡雖然氣得恨不得立刻伸手刮他兩個大嘴巴消消氣,但因見他一副傻愣愣的樣子,知道是個大渾人,心裡的氣便就不由地消去一半。
她心裡的氣雖是消去了一半,但卻仍然想給這個渾大漢一點苦頭吃吃。
於是,渾大漢的話聲一落,她立即杏目一瞪,粉臉兒沉寒地說道:「它名叫扯狗帶,傻小子,你且嘗嘗它的滋味看!」
話未落,玉手一抖,「蠍鉤奪命帶」帶起一股勁風,快如閃電地猛朝渾大漢的兩隻小腿上掃去。
渾大漢愣愣傻傻,想不到阮小珠出手這等快捷,待要騰足閃躲,如何來得及?那「蠍鉤奪命帶」已實實地掃在腿脛骨上,魁梧的身軀一晃,「砰!」
地一聲,頓如倒塌下一座小山般地摔趴在台上。
渾大漢雙掌一按台板,跳起身子,翻著兩隻環眼,傻傻地問道:「大妞兒,你使的這是什麼招數啊?怎麼我大小子一個不留神,就被你摔倒了?」
渾大漢這話說的雖然是實在話,但他話聲一落,台下四處卻立刻暴起一片轟然大笑聲。
與敵動手,關乎生死榮辱,哪有這樣向敵人問招的,這渾大漢真可說是渾傻得出了色。
在阮小珠以為這一招,她手底雖已留了情,但渾大漢必然得受點兒皮肉之傷,吃點兒苦頭。
可是,事情卻出了她意外地,渾大漢雖然被她的「蠍鉤奪命帶」掃中腿脛骨,摔趴在台上。但卻隨即躍身站了起來,未受絲毫損傷。
阮小珠心中不禁頗為詫異地暗忖道:「我這根『奪命帶』帶身滿是倒鉤芒刺,專破金鐘罩、鐵布衫,乃是橫練功夫的剋星,這渾大漢怎地竟能挨我一帶,絲毫無傷,這真是怪事……」
她暗忖中,倏又杏眼一瞪,嬌喝道:「那一招名叫『黑狗吃屎』,傻小子,你再嘗嘗現在這一招『烏龜朝天』的滋味看。」
話落勢動,玉手一抖,「蠍鉤奪命帶」猛向渾大漢的腿彎纏去!
渾大漢這次雖已留神提防,但是阮小珠出手如電,其勢太已快疾,他竟仍然未能閃躲得及,腿彎被纏,雙腿不由一軟,立又摔倒在台上。
這回是仰面摔倒,果真是一個「烏龜朝天」的姿式。
阮小珠這一帶出手回扯之間,手底雖然已加上了二成勁力,但是帶身鉤刺只扯破渾大漢雙腿彎處的褲管,露出了兩隻粗黑的大毛腿,皮肉仍是依然無礙,未受絲毫損傷。
此際,渾大漢只要使用一式「鯉魚打挺」,便可一躍而起,可是,他似乎不想站起來,摔倒之後,竟然躺在台上不動。
阮小珠這一帶已用上了八成勁力,見渾大漢摔倒後,皮肉仍是依然無損,她心中已不只是詫異,而有些兒暗驚了。
心中暗驚歸暗驚,渾大漢躺在擂台上不起來,她自是不能任由他這麼躺下去,遂又嬌聲沉喝道:「傻小子,姑娘要不是看在你是個傻頭傻腦的渾人,今天要不叫你吃足苦頭絕不饒你,現在你快爬起來滾下台去吧,別躺在台上裝死了,否則惱得姑娘生了氣,可就別怪姑娘狠辣,一帶子要了你的命!」
渾大漢躺在台上,環眼一瞪,大聲說道:「大妞兒,你臭美的什麼,大小子怎會怕你,大小子只不過是不想站起來,又讓你那個勞什子的帶子絆倒,太麻煩,不如乾脆躺著舒服舒服,讓你好好的打一陣,等我大小子舒服好了,再起來教訓教訓你,討你做媳婦兒。」
說到這裡,兩隻蒲扇般大黑毛叢叢的巨掌,忽地往下襠地方一按,朝阮小珠傻兮兮地一笑,又道:「大妞兒,大小子可要先告訴你,打是儘管由你打,可不准你使壞心眼兒,打我大小子下襠的致命地方。」
這話,何異告訴阮小珠,打他全身任何地方,他都不在乎,唯有下襠,乃是他一身橫練功夫的氣門致命所在,打不得。
普天之下,哪有這樣渾傻的人,真實在是渾傻得離了譜兒了。
阮小珠是個姑娘家,這等渾言渾語,只聽得粉臉兒通紅,口中一聲嬌叱,蓮足猛地一跺,柳眉兒上挑,杏眼中倏現殺機。
玉手一抖,「蠍鉤奪命帶」陡地揚起,寒光耀眼,勢疾凌厲的直朝渾大漢的下襠致命所在打落!
梅仙本是天生俠骨義腸之人,他一見阮小珠對一個渾愣漢子竟然驟施辣手,心中不由大為不滿,立時揚聲朗喝道:「紅蠍女,休要妄下辣手,傷人性命!」
朗喝聲中,身形已經電射騰起,有如行空天馬般地一掠六七丈開外,直朝擂台上射落。
身形未落,半空裡儒袖疾揮,拂出一股內家勁力直朝阮小珠手中那下擊的「蠍鉤奪命帶」拂擊過去。
「蠍鉤奪命帶」被梅仙拂出的內家勁力一擊,立時便向一旁盪開,「叭!」
的一聲異響,實實的打落在堅厚的擂台板上。
也就在這一聲暴響中,渾大漢似乎已經看出了阮小珠的那一帶在使壞心眼兒,想要他的命,立即一式「鯉魚打挺」,已自躍身站了起來。
適時,梅仙的身形也已瀉落擂台上,神情瀟灑地岸然嶽立。
阮小珠心中已起殺機,本想一帶要了這渾大漢的性命,料想不到竟然會有人伸手多管閒事,以內家勁力,將她打下的「蠍鉤奪命帶」擊得向旁邊盪開,救下了渾大漢的一條命。
她芳心不由頓時大怒,振腕一抖,「奪命帶」再度揚起,正待猛朝來人砸去之時,哪知她目光所及,玉手竟然情不自禁地疾地一收,撤回了「奪命帶」,瞪著一雙杏眼,望著梅仙發了怔,呆住了。
豈只是發了怔,呆住了,她的一顆芳心兒並且還隨之起了激盪,「撲撲」地直跳個不停。
這時,任憑是誰,要是叫她和梅仙動手,用她手裡的「蠍鉤奪命帶」碰梅仙的話,就是殺了她,只怕她也不會肯的。
不!她不是不肯,而是狠不下那個心,也捨不得!
這是為什麼?……
因為她一眼見到梅仙,便即心跳神馳,芳心兒忽地起了從未有過的激盪與失措的感覺。
顯然她對梅仙已經是「一見鍾情」了。
這也難怪,她已經是個芳齡雙十有一的少女,何況她這次又是為找如意檀郎而來,見到梅仙這麼個俊逸瀟灑的少年郎,她芳心裡怎得不立刻「一見鍾情」?
那渾大漢站起身子,睜著一雙環眼,傻愣愣的望著梅仙問道:「嗨,俊小子,你是來幫大小子的忙的麼?」
梅仙知他是個天生傻愣的渾漢,聞言遂朝他微笑地點點頭說道:「大小子,你這一場我替你接下了,你下去吧。」
渾大漢翻翻環眼道:「俊小子,你行嗎?」
梅仙笑笑道:「大小子,我要是不行,你再上來好了。」
渾大漢傻愣地點頭一笑道:「俊小子,你的心眼兒不壞,我大小子就聽你的話,把大妞兒讓給你了。」
說罷,轉身躍下了擂台。
梅仙乃是個聰明絕頂之人,他目睹阮小珠望著他發呆發怔的那副神情,已知她是為了什麼,於是便朝她微微一笑,道:「阮姑娘……」
她這裡一聲「阮姑娘」才出口,西客台上突然有人揚聲說道:「紫衫小子,道爺們正在找你,想不到竟在這裡遇上了,真巧!」
話聲中,立見西客台上騰起七條人影,掠空飛射,縱落擂台上。
這七人全是清一色的青布道袍,背後斜背長劍,劍靶上飄蕩著杏黃色的劍穗,年約五旬開外的道士。
梅仙雖然沒有見過這七個道人,但從七人的形象衣著上,已知是名震當今武林的「青城七子」。
阮小珠一見「青城七子」齊縱上擂台來,神情不由愕然一怔,道:「七位道長上台何事?」
「青城七子」之首玄智子雙目如電地掃視了梅仙一眼,轉向阮小珠問道:「阮姑娘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阮小珠詫異地微一搖頭道:「不知道。」
玄智子臉色神情倏然一肅,說道:「他就是近年來名震兩廣武林的『琴韻追魂辣手子都紫衫客』。」
「啊……」
阮小珠口中方自發出一聲驚「啊」,梅仙已朗聲一笑,說道:
「不錯,小生正是紫衫客,道長尋找小生有何見教?」
玄智子哈哈一笑道:「見教這兩個字可不敢當,不過貧道等七人,此次系奉本派掌門令諭,下山尋找施主索討一筆債務。」
「索討債務?」梅仙淡淡地道:「索討債務,乃商人之事,小生既非生意買賣之人,而道長等又都是三清門中之士,都非商人,我們之間,何來什麼債務?小生實在不解的很。」
他語聲清朗,說時神定氣閒,儀態悠然,神情瀟灑從容至極。
「紅蠍女」阮小珠耳聞他這等既風趣而又意含譏諷之語,心中不禁暗暗直發笑,幾乎忍不住要失笑出聲。
玄智子臉色忽地一寒,道:「紫衫客,你休要賣弄口舌之利,大丈夫應該敢作敢當,今天既被貧道遇上了,你想裝糊塗,也不能了事。」
梅仙神情瀟灑地淡然一笑,道:「道長要怎樣了事?」
玄智子沉聲道:「要你替本門弟子償命。」
梅仙道:「必須償命麼?」
玄智子口中一聲冷哼,道:「不錯,你非得償命不可!」
梅仙星目一眨,問道:「道長可知貴門下那位弟子他是因何而死的麼?」
玄智子搖頭道:「貧道不知。」
梅仙語音冷凝地道:「他犯了出家人的首戒,萬惡之首的那一個字,道長明白了嗎?」
出家人首戒是「色」,萬惡之首的那一個字是個「淫」字。
梅仙這麼一說,玄智子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個死於梅仙手下的弟子,他是犯了「淫色」之戒。
青城派名列當今武林七大門派之一,門下弟子出了「淫色」不屑之徒,可是件有辱門派聲譽之事。因此,玄智子臉色微微一變!冷笑道:「紫衫客,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休想含血噴人,借此理由不替本門弟子償命,解脫你自己辣手殺人的罪行!」
梅仙道:「這麼說,道長是不相信小生之言了?」
玄智子道:「本派規戒素嚴,門下弟子也都是遵守清規極知自愛之人,貧道為何要相信你所言,相信你這片面之詞?」
梅仙道:「道長是要小生提出證據?」
玄智子搖頭道:「不必,你提出證據,結果都將是一樣。」
梅仙眨眨星目問道:「道長這話怎麼解?」
玄智子道:「本派有本派的規戒,本派弟子在江湖上果真有不屑的行為,該由本派尊長按照門規處置,無須外人越俎代庖。」
梅仙冷冷地道:「道長可知江湖淫徒,人人皆可遇而誅之殺之。」
玄智子道:「那只是你的說法,但是本派弟子卻絕不容許外人擅自殺害!」
梅仙道:「如此說來,不論貴派掌門下那位弟子是不是犯了淫色之戒,該不該殺,也不論事實如何,小生都必須替他償命了?」
玄智子冷然一點頭道:「凡擅自殺害本派弟子者,如不是有意輕視本派,便是存心與本派為敵,本派就一定要其償命!」梅仙神情淡漠地道:「小生不願償命,道長又將奈何?」玄智子倏地冷聲一笑,道:「你聽說過『青城七子』之名嗎?」
梅仙目光一瞥七人,冷凝地一笑道:「就是你們七位?」
「哼!」玄智子口中剛自輕哼了一聲,忽然覺得對方的語氣中似乎含著輕視的意味,雙目立時倏然一瞪,道:「你敢是瞧不起貧道等『七子』?」
梅仙道:「不敢,不敢,青城七子,名震江湖,無一不是當今一流高手,小生何人,焉敢那麼狂妄瞧不起七位,道長太言重了。」
他嘴裡說著「不敢」,但是話音一落,臉色神情都是不屑的揚聲哈哈一笑。
就在此際,驀見一白一青兩條人影,身法奇快如電般地掠上了擂台。
白影是氣宇英挺的少年,青影是長髮披肩,肩後斜背著一柄古劍,黛眉美目的絕色少女。
不用說,他二人正是麥亮宇和歐陽映雪。
青城七子一見他二人突於此際掠上擂台來,全都不由眉頭微微一皺。
玄智子目光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望著麥亮宇問道:「二位施主上台何事?」
麥亮宇隨口答道:「打擂呀,你們七位呢?」
玄智子道:「貧道等是……」
不待玄智子的話說完,麥亮宇立即輕聲一笑,飛快地接口道:「在下明白了,你們七位是面清心不清,耐不住做道士的清苦生活,想脫去道袍,跳出三清教門,還俗討老婆,是不是?」
這幾句話,實在夠損,夠挖苦人的。
青城七子臉色不禁勃然齊變,玄智子倏然瞪目沉聲叱道:「大膽孺子,竟敢出口傷人,實在無禮放肆,本該予以嚴懲,念你年輕無知,饒恕你這一回,現在你趕快滾下擂台,去吧!」
麥亮宇淡淡地道:「老道士,不是就不是,你那麼凶幹嗎?」玄智子臉色一寒,喝道:「小鬼,你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麥亮宇反問道:「你呢?」
玄智子道:「青城七子。」
麥亮宇臉容神色倏然一正,朗聲說道:「我們是『寰宇三英』,你聽說沒有?」
玄智子搖頭道:「沒有。」
麥亮宇淡然一笑道:「現在你不是已經聽說過了嗎。」玄智子雙目一瞪,精芒電射地道:「小鬼,你究竟想幹什麼?」
麥亮宇道:「在下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打擂。」
玄智子冷冷地道:「你暫時先下去吧。」
麥亮宇搖頭道:「在下還沒有打擂呢。」
玄智子怒聲道:「你再不下去,可就別怪貧道要出手攆你下去了。」
麥亮宇淡然輕聲一哂,道:「你成嗎?」
玄智子雙眉微微一軒,道:「成不成,貧道出手時你就知道了。」
麥亮宇淡然點頭道:「你這話倒也是實情。」
話聲一落,驀地揚聲哈哈大笑地朗聲說道:「想不到名震江漢武林的『鐵筆秀士』黎靖欽擺設的擂台,竟也有人敢上台搗亂,霸著擂台,不讓人打擂,而主人居然也裝作視而未見,不聞不問,不知道是震懾於青城七子的威名,怕事?還是只是徒得虛名?」
這番話,說得極盡譏諷、挖苦、挑撥之能事,只聽得東客台上的「鐵筆秀士」黎靖欽父女等人,全都不禁臉色勃變!
青城七子的臉上,也都是個個變顏變色。
的確,以「鐵筆秀士」黎靖欽在江漢武林道上的聲譽威名,青城七子於此際一齊縱上擂台向紫衫客尋仇之舉,何異是瞧不起他「鐵筆秀士」,有存心搗亂擂台秩序規章之嫌。
這種事,關係著「鐵筆秀士」的面子聲威,「鐵筆秀士」他為何不出面阻止?
當然,這是有原因的。
原因也就是在「鐵筆秀士」想要出面阻止時,心中意念恰巧忽然一動,遂乃沒有阻止。
那意念也就是他一見梅仙那俊秀出塵的儀容,心裡便立刻認為這個紫衫少年美書生,正是他理想的東床人選,與愛女相配,正是一雙璧人,天生的一對佳偶。
雖然,當時黎靖欽已經看出梅仙神清氣朗,精華內蘊,是個身懷極高功力的內家高手。
但是並不知道他就是近年來轟傳兩廣江湖的「琴韻追魂辣手子都紫衫客」。
及至青城七子掠上擂台,說出梅仙的名號後,黎靖欽心中雖也微微吃了一驚,但卻更加的不想出面阻止了。
因為他想借此機會,看看這位名震兩廣江湖,少年俊彥者的一身所學功力,順便看看他的招式家數出自何門何派?然後再行出面調停,化解他和青城派的仇怨,將他招為坦腹東床。
在黎靖欽心裡認為,以他在武林中的聲譽面子,以他和青城派的交情,只要他適時出面調停,諒他青城七子決不好意思不買他的情面。
是以他才沒有立刻出面阻止青城七子的尋仇,坐在東客台上未動。
哪料,想不到半途裡忽然殺出一個「程咬金」,白衣少年的人品氣宇雖也頗為英挺不俗,但是那副嘻笑的神態,不但沒有把青城七子放在眼內,並且出言無狀,話鋒尖刻損人,竟連他「鐵筆秀士」也挖苦上了。
黎靖欽為人素性雖然沉著,修養頗深,但是當著武林黑白兩道,各方江湖豪雄之面,麥亮宇這種挖苦、譏諷的話,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麥亮宇話未說完,黎靖欽已經氣得鬚眉怒張,雙眉暴瞪,精光電射,猛地站起身子,一聲大喝道:「孺子住口!」
喝聲中,身形已騰空電射地掠落擂台上,緊隨其後,「女飛衛」黎玉眉也跟著掠空射落。
麥亮宇抬眼注目問道:「閣下是誰?」
顯然,他這是明知故問,他雖然從未見過「鐵筆秀士」黎靖欽和「女飛衛」黎玉眉,其實他心中已知是黎靖欽父女無疑。
黎靖欽寒聲說道:「老夫就是此地方人。」
「哦。」麥亮宇神色淡漠地說道:「閣下原來就是黎靖欽?」
黎靖欽瞪目喝道:「孺子膽子不小,你是何人門下?」
麥亮宇道:「我師父門下。」
這是什麼話?與沒說沒答有什麼兩樣。
黎靖欽雙眉一軒又垂,道:「你師父是什麼人?」
麥亮宇道:「武林人。」
這話,答得和前一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和沒答沒說還是一樣。
黎靖欽怒聲道:「小子,你這算是人話嗎?」
麥亮宇神色冷漠地道:「閣下,我這不但是人話,而且全是實話。」
黎靖欽對麥亮宇的這種答話,他心中雖是氣怒至極,恨不得立刻出手一掌將麥亮宇打得吐血趴在台上爬不起來,以消心中的氣怒。
但是以他在武林中的聲譽身份,當著各方江湖豪雄之面,他又實在有些兒不便貿然出手。
因此他只好忍著氣怒地說道:「小子,你說的這是什麼實話?有道理嗎?」
「當然有。」麥亮宇淡淡地道:「我請問閣下,你問什麼我便應該答什麼,對不對?」黎靖欽點頭道:「不錯,事實也理該如此。」
麥亮宇淡然一笑道:「那麼我根據閣下所問,答說我是師父門下,我師父是武林人,這有何不對?」
黎靖欽眉鋒微微一皺,道:「你為何不說出令師的名號?」麥亮宇道:「閣下問了嗎?」
這話不錯,有道理,黎靖欽他沒有問。
於是,黎靖欽不禁有點兒語塞地暗吸了口氣,道:「好,老夫請問令師尊姓大名,號諱?」
麥亮宇搖頭道:「抱歉,對閣下此問,目前我是不便也不願奉告。」
黎靖欽臉色倏地一寒,道:「小子,你是上擂台來找麻煩,搗亂的嗎?」
麥亮宇道:「閣下認為是嗎?」
黎靖欽冷冷地道:「不是,你立刻下擂台去吧。」麥亮宇道:「我不下去便如何?」
黎靖欽沉聲說道:「老夫無可奈何,只好動手強迫你下去話落,突然抬手一掌猛朝麥亮宇胸窩拍出,叱喝道:」下去!「他這一掌已經用上了八成功力,麥亮宇如被拍中,雖然內功深厚,也必承受不起,被掌力震傷內腑,落個吐血當場。麥亮宇兩道劍眉一挑,正要挺掌迎上,卻是心念倏然一動,閃身避開了黎靖欽的掌力,朗聲說道:「閣下且慢動手。」黎靖欽臉色沉寒地喝道:「小子你有什麼話說?」
麥亮宇眨眨星目道:「黎靖欽,你好意思嗎?」
黎靖欽不由愕然一怔!道:「什麼好意思?」
麥亮宇道:「你為何用重手法打我的心胸要害?」
黎靖欽冷聲說道:「你小子搗亂擂台,出言無狀,辱罵老夫,老夫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竟敢這樣目中無人,要好好的代你師父教訓教訓你!」
麥亮宇突然朗聲哈哈一笑,道:「黎靖欽,當著各方武林豪雄,你說這話不嫌強詞奪理?不覺害羞嗎?」
黎靖欽喝道:「小子,老夫怎樣強詞?如何奪理?今天你若說不出個理由來,就休怪老夫下手狠辣絕情,廢了你!」
麥亮宇淡淡地道:「我說出理由呢?」
黎靖欽略一沉吟道:「只要你說的真有理由,老夫便自認理屈向你道歉。」
麥亮宇星目一凝,道:「你這話算數?」
黎靖欽雙眉微微一軒,說道:「老夫名滿江漢,望重武林,豈是那言而無信之人。」
麥亮宇接道:「這麼說,你是『言出如山』不移了!」
黎靖欽道:「不錯。」
「好!」麥亮宇口中說了一聲「好」字後,臉色神情忽地一肅,抱拳拱手朝東西兩邊客台和台下作了一個環揖,朗聲說道:「各位武林前輩同道,黎大俠的話,各位想必都已經聽清楚了,請恕在下斗膽,煩請各位為在下和黎大俠雙方做個見證。」
麥亮宇這一手實在夠高明,夠厲害的。
黎靖欽怎樣也意料不到,他聞言之下,心中不禁陡然一驚,暗忖道:「這小子好厲害,看來不僅一身所學不俗,而且機智絕倫,如果……」
他成名江湖數十年,經閱兩皆深廣,為人做事也向極穩練持重,心中雖是陡然一驚,在暗自忖想,但面上神色卻是絲毫不變,沉聲喝道:「小子,說你的理由吧,只要你說得真有理由,眾目昭然,老夫無話可說,定當向你道歉。」
麥亮宇微微一笑,隨即臉容神情一正,朗聲說道:「黎靖欽,你聽清楚了,第一,所謂『搗亂擂台』,那應該是『青城七子』;第二,『青城七子』搗亂擂台,你身為主人竟而視若未見,不聞不問,在下實在看不過去,乃才上台依情據理直言,詞意雖然有點不大中聽,但那決無侮罵之意,用意無非是在激使你出面阻止『青城七子』的尋仇,並維護你在武林中的聲譽威名,免得擂台就此中止,掃卻各位武林朋友,遠道跋涉趕來此間的目的興趣!」
這時,東西兩邊客台上以及台下的一眾江湖豪雄,全都鴉雀無聲的靜靜地聽著麥亮宇的「理由」。聽完之後,幾乎沒有一人心中不在暗讚麥亮宇的心智高明,會說話,衷心佩服非常。
當然,麥亮宇的這番「理由」,說來雖然頭頭是道,實情實理,但也決非無詞可駁。黎靖欽微微一沉思,說道:「青城派與老夫素有交往,他們七位均系老夫的嘉賓,他們此刻上台尋仇雖有不對,但是老夫可並不認為他們有輕視老夫與『搗亂』擂台之意。」
麥亮宇神色淡漠地道:「你既然這麼認為,在下自是不便和你多費唇舌,枉作爭執,不過,在下卻有個問題向你請教。」
黎靖欽道:「什麼問題?」
麥亮宇眨貶星目道:「在下請問這『擂台』是為何而設?」
黎靖欽冷冷地道:「老夫早已公諸天下武林,這何須問得。」
麥亮宇道:「閣下為令愛設擂選擇乘龍快婿,這『擂台』乃是一場大喜的『喜擂』,對不對?「黎靖欽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麥亮宇淡然一笑,道:「如此我再請教,在這『喜擂』擂台上,閣下容許人尋仇拚鬥嗎?」
黎靖欽道:「這雖然不容許,但是老夫事前因未想到這一點,對此並未作何宣佈規定。」
麥亮宇星目眨動地道:「事前未想到,未能作何規定宣佈於前,這當然不能怪你,可是事情既已發生,按理你應該立刻出面阻止彌補於後才是道理,你為何……」
黎靖欽冷聲截口道:「那是老夫的事情,與你無關!」
麥亮宇道:「這麼說,你是願意任人在令愛的這場『喜擂』上,開殺戒,灑血腥了?」
黎靖欽臉色勃然一變,怒聲喝道:「這也與你無關,不用你管!」
麥亮宇忽地冷聲一笑道:「你黎靖欽與在下毫無關連,在下當然也犯不著管你的閒事,不過……」
語鋒一頓,目光冷冷地電掃了青城七子一眼,說道:「青城七子向我大哥尋仇,寰宇三英,誓同生死,在下豈能不管?」
黎靖欽不禁語塞,隨又瞪目喝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麥亮宇冷冷地道:「在下名不見傳,也不想告訴你閣下。」
黎靖欽沉聲道:「小子,今天你要不報出姓名來歷出身,就休想離開此地!」
麥亮宇倏然輕聲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藉著這個題目耍賴背信?」
黎靖欽只氣得臉色發青、胸中怒火如焚,喝道:「小子,你忒也欺人太甚!」
麥亮宇神情淡漠地道:「閣下,是嗎?……」
他故意把「嗎」字的尾音托得長長的,以加重語氣,加重譏諷的意味。
他這種神情態度,口吻語氣,只把黎靖欽氣得心肺欲炸,真恨不得舉手一掌,立將麥亮宇斃殺當地,以洩胸中的惡氣。
可是,以他在武林中的威望聲譽,當著一眾武林同道之前,實在又不便不顧身份,輕妄出手,而落入話柄口實。
為了顧持身份,出手既然不便,但是,如果他就這樣的自認理屈道歉作罷,心中實又不甘,而且面子上也實在太已難堪!
這時,他真有些兒騎虎難下,對於眼前這個言詞鋒利,機智高明的白衣少年,一時之間,他竟有點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才好?
「女飛衛」黎玉眉雖然隨著乃父掠上擂台,但她一直俏立在一邊,兩隻美目凝光地望著麥亮宇,始終未曾開口說話。
此際,她見乃父已被麥亮宇的詞鋒窘住,氣結,有些兒騎虎難下,於是立即嬌聲說道:「爹,他所言理由雖然並不十分充足,但卻大都是實情,他年紀這麼輕,您老人家何必與他計較生氣,算了,讓他去吧。」
黎靖欽正感騎虎難下,一聽愛女這麼一說,也就落得借階下台地,故意做作地沉思了剎那,微一頷首,目注麥亮宇冷聲道:「小子,念你年輕無知,老夫也不與你計較了,你下去走吧!」
說時,還抬手一揮,那神情,完全是一副饒恕人的氣派。
那知麥亮宇竟然全不領情,忽地把頭一搖,道:「不,現在我還不想下去,也不想走。」
黎靖欽雙眉倏地一軒,喝道:「你想要怎樣?」
麥亮宇淡然一笑道:「你輸了理不向我道歉沒有關係,但是我卻想要打擂。」
黎靖欽冷冷地道:「你不必打擂了。」麥亮宇問道:「為什麼?」
黎靖欽道:「你打贏了也沒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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