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武當山下飄下二條輕煙,向城中飛馳。
離武當山約二里路,輕煙倏然一卷一旋,慢了下來。原來竟是二個人,一個不用說是「宇內神君」,另一個當是追雲叟了。
這時,追雲叟吁出一口氣,得意地一笑,道:「要是我做武當掌門,今晚不氣死才怪。」
宇內神君腳下緩緩走著,口中淡然道:「以你看,歸靈真人是否會受激前往少林?」
追雲叟沉思道:「假如他胸頭尚有一絲豪氣,那麼必定會去,黃山武會諒他也不肯自陷孤立。」
語聲微頓,接著道:「但他要是不去,可白化了咱們一片心血!」
宇內神君目光一轉,哈哈一笑道:「經你這一說,我料他是去定了。」
追雲叟奇道:「你恁又如此肯定起來?」
宇內神君哈哈一笑,道:「固執自信者,心必好強,假如歸靈真人不去,他不是等於俯首承認變了『鐵血盟」的武當分舵。」追雲叟長歎一聲道:「你的分析,倒是不錯,但願情形如此,免得咱們計劃落空,咦!」
他長歎一聲接下去道:「不過靈狐秦嵩也的確真有一手,下帖竟把你的大名排在前面,此意顯然是將計就計以探探咱們虛實。」
宇內神君哈哈一笑,道:「就是如此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以不變應萬變。」
這一陣說話,二人已遠遠看到馬車停在道旁。於是「追雲叟」掉頭問道:
「現在要往哪裡。」「釣魚台!」
追雲叟一怔道:「去渭水做什麼?」
「宇內神君」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雷公霹靂拳谷長孫與陸無忌的約鬥之日已到,如今陸無忌已死,咱們怎能不知會一聲。」
追雲叟歎道:「咱們還有許多事要辦,何必再理這些不相干的枝節。」
說著已拉開車門,鑽入車中。
「宇內神君」跟著進了車裡,口中道:「我要想把他也拉過來,假如黃山武會,有他參加,一定生色不少,你說是不是?」
追雲叟一歎道:「隨你主意吧」
一抖韁繩,八匹駿馬,鐵蹄齊動,向渭水如飛奔騰而去。豈知剛出一里,曳車馬匹,倏然連連蹦跳,希聿聿的齊聲長嘶。
追雲叟心中一怔道:「怎麼搞的,這些馬久經訓練,從來沒有發生這種情形過,今夜怎地不安分起來!」
他口中說著,韁繩也同時連連抖動,但馬再也不肯前進一步。
「宇內神君」倏然道:「會不會有人趁咱們離車之時,做了手腳?」
追雲叟神色一變,哼了一聲道:「誰要在太歲頭上動土,我要他的命!」
說著已推開車門,晃身下車,「宇內神君」隨後跟著,只見追雲叟撫著馬背一一細察,低聲喃喃道:「沒有什麼啊!」
「宇內神君」見每匹後蹄皆不停地踏土,心中一動,沉聲道:「看看馬蹄上有什麼異狀?」
追雲叟扳起一匹馬的後蹄,目光一閃,失聲道:「果然有人暗中弄下了手腳!」
「宇內神君」低喝道:「是什麼?」
追雲叟用二指,輕輕一挾,鉗出一塊有刺的鐵質暗器道:「是鐵蒺藜,哼!好毒的手法,如不是發覺得早,這八匹馬立刻就報廢了!」
口中說著,已逐匹檢查,果然每匹馬的一雙後蹄,都被嵌著一顆鐵藜蒺。
就在查看完畢之後,「宇內神君」一抬頭,陡見道旁黑影連閃,悄無聲息地躍出八條人影。
他心中一驚,大喝道:「是哪路道上朋友!」
倏見其中一人,晃身落在道中,咯地一聲,現出一個威凜老者,竟是「獨腳閻王」。
只見他滿面殺機,冷笑一聲道:「二個匹夫怎麼如此健忘?老夫還以為你們會跑上天去!」
他語聲一頓,見靜靜站於馬前的追雲叟,又是冷冷一笑道:「你雖發覺得早,但老夫還是認為遲了一些,現在馬不報廢,你人卻快要報廢了。」
說著左臂一揮,身後七條人影,立刻靠攏包圍。
追雲叟目光一閃,這些原來是閻王堡的高手,其中二人,站在「獨腳閻王」左右的,正是「九天大鵬」萬天鵬,及「妙手病夫」方孟城。
「宇內神君」見這種殺氣騰騰的陣勢,不禁一怔,轉首對追雲叟道:「這是怎麼搞的?」
黎乙休冷冷道:「神君何必裝蒜,還記得讓老夫等在秦家古堡外,從三更天等到五更,今天不把你二人命拿下,黎乙休從此立刻退出江湖。」
追雲叟毫不動怒,上前三步一抱拳道:「黎堡主何必動怒,咳,在秦家古堡前,老朽實是不得已,因為另有要事,故只好失約!」
黎乙休狂笑一聲道:「要事?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
接著厲聲道:「老夫在追趕陸無忌時,你故意從旁相阻,還說那冊『靈天殘篇』並非老夫那冊抄本,是假的!」
追雲叟一聲乾咳,道:「不錯,老朽並沒有騙你!」
黎乙休鼻中一哼,道:「但是你是否說過一句,如老夫不信,不妨在三里外相候,你有證據給老夫看,事後證明原是謊言!」
追雲叟點點道:「老朽的確說過這句話。」
黎乙休身形猛然欺進三尺,戟指道:「既然承認,你為何施出金蟬脫殼計,竟然南轅北轍,反奔向武當山來了!」追雲叟搖搖頭道:「老朽並非故意,只是一時忘記,咳!黎堡主應該原諒一次。」
黎乙休冷笑道:「你身手果然不凡,但竊去老夫秘笈,再欺騙老夫上當,如老夫今天放過你,豈不被你看成傻瓜,今天你還老夫秘笈便罷,否則,嘿嘿,老夫要對你不客氣了!」
「宇內神君」在秦家古堡時,本不知追雲叟如何擺脫「獨腳閻王」,如今一聽雙方對話,才知道是怎麼一會事。忙插口道:「黎堡主何必來勢洶洶,這件事老夫想待過些日子,親向堡主解決如何?」
黎乙休厲笑道:「說得倒是輕鬆,你偷了『靈天殘篇』,老夫尚可原諒,最不可原諒的,卻是你竟以此獻媚『鐵血盟』,實在可殺!」
「宇內神君」忙道:「堡主誤會了!」
黎乙休叮地一聲,又邁上一步,殺機森森道:「誤會?嘿嘿,老夫懶得理你,倒底還不還老夫秘笈?」
「宇內神君」聳聳肩,一擺手道:「東西已不在手中,從何還起,但」
黎乙休厲叱道:「拿不出秘笈,就拿命來賠!」
叱聲中,雙掌一錯身形,如電掣而起,就向「宇內神君」撲至!
他此刻殺機大動,出手就是「驚神泣鬼三十二式」。
掌影繽紛,掌風劃空生嘯,所罩之處,竟全是「宇內神君」生死大穴。
「宇內神君」倏然晃身橫飄七尺,道:「黎堡主是否可再聽我一言?」
「獨腳閻王」厲叱一聲道:「老夫再也沒有空聽你放屁,今天你就放心施為,生死由命!」
喝聲中,一連攻出七招,招招煞著,大有不到死傷不干休的神態。
「宇內神君」雖然一身功力超絕,但面對這等高手,拚命搶攻,一時之間,左趨右避,立刻陷入被動局面。顯然,他並無意蠻戰,但卻無解決的辦法。
追雲叟眼見如此情形,身形電掣而起,大喝道:「黎乙休,真要打,讓老夫陪你走二招!」
這一動,四周包圍「閻王堡」高手齊聲暴叱,橫截狙擊。「九天大鵬」
萬天鵬沉喝道:「老頭子,有興趣萬某一條牛筋鞭就陪你幾招!」
唰地一聲,語出鞭展,一招「滿天風雨」,就向追雲叟抽去。
追雲叟身形一旋,輕輕閃過,倏在左側虹光一閃,一柄長劍竟悄無聲息的刺到。
這一來,立刻變成八比二的局面,以四對一,立刻殺做二堆。
「宇內神君」另有心機,眼見這種情勢,傷人既不好,不傷人無法脫圍,身形遊走避敵中,腦中光旋電轉,苦思對策。「獨腳閻王」一見自己已攻出十三招絕學,不能傷對方分毫,心中暗自凜駭,長嘯一聲,身形一變,竟施出輕易不用的殺手「連環追魂六式」。
這一變,只見人影飄忽,勁氣如激流一般,來回衝激,令人無法看清來自何處,去向何方
「宇內神君」心中一驚,騰地躍身而起,如淡煙一般,裊裊上升,竟然高達九丈。立刻脫出黎乙休掌式包圍。
這一手輕功,看得「閻王堡」一干高手暗暗咋舌。
只見他倏然一橫身形,飄落在馬車旁,大喝道:「你們都住手!」
這一喝真可說響澈行雲,猶如夏空焦雷。震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嗡嗡直響。
「獨腳閻王」身形情不自禁一頓,厲聲道:「老匹夫,你還有什麼花樣?」
「宇內神君」目光一閃,冷冷道:「「如老夫給你證據,證明老夫對你並無惡意,你將如何?」
黎乙休冷笑一聲,道:「本堡主只要你奉還『靈天殘篇』,不管你是好意,抑是惡意!」
「宇內神君」冷冷笑道:「好!」一拉車門,撥開重幕,接著道:「請!」
「獨腳閻王」一愕道:「這是做什麼?」
「宇內神君」雙目神光四射,冷冷反詰道:「堡主不是要那冊『靈天殘篇』?」
黎乙休道:「不錯。」
「宇內神君」道:「那末,請堡主入車取書。」
黎乙休哈哈狂笑道:「你既存心還給老夫,為何自己不取?這種詭計,何必在老夫眼前來耍?」
「宇內神君」也朗笑一聲,道:「耳聞黎堡主一身是膽,天不怕,地不怕,又何必怕入車與老夫對面一坐,老夫可以保證不傷你分毫。」
這番話一入「獨腳閻王」耳中,聽來刺耳已極,他虎目威稜一掃,冷冷道:「不要說是一輛車子,就龍潭虎穴,老夫也要進去看看!」
他此刻被激得豪氣大發,週身密佈真氣,腳下一動,咚地一聲,人已飄到車廂門口。
「宇內神君」輕飄飄後退二尺,黎乙休嘴角擒著一絲冷笑,俯首進入車中。
人剛坐落,正欲打量車內物件,驀覺眼前一花,「宇內神君」已飄身入車,對面而坐,順手一拉車門,砰地一聲已經關上。
黎乙休心中一凜,右掌如電而伸,已按在「宇內神君」胸前,冷冷道:
「現在我希望你能老老實實把『靈天殘篇』交出,免得老夫再動手!」
「宇內神君」神色不變,笑道:「堡主不覺得這樣太容易了麼?」
黎乙休心中一凜!正待說話,「宇內神君」又道:「黎堡主,我願將秘密公開,但堡主須保證不向任何人提及。」
黎乙休道:「什麼秘密?」
「宇內神君」倏然一抹臉孔,蒼老的臉龐突然一變,顎下長鬚已無,變成一張朗目劍眉,英俊無比的俊臉。
黎乙休倏然失聲道:「是你!」
接著一縮右手,哈哈一聲,道:「南宮亮,你冤得老夫好苦,究竟怎麼回事?」
不錯,這「宇內神君」正是南宮亮所改裝,此刻改口輕聲道:「前輩說話輕些,唉,晚輩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黎乙休笑道:「且慢說苦衷,那追雲叟是誰?」
南宮亮道:「他就是鬼眼神偷仇老丈!」
黎乙休恍然而悟,道:「這麼說老夫失書是他下的手了!」
南宮亮點點頭。
黎乙休倏然臉色一沉道:「南宮亮,老夫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如說你要,老夫不會不給,再說你為什麼」
南宮亮神色一整,截住道:「晚輩知道,但『鐵血盟』耳目密佈,晚輩為保持秘密才出此下策,同時,不瞞前輩說,那書並非正冊,練了無益有害,所以晚輩不告而取,拿來以誘『影子血令』!」
黎乙休臉色詫疑,急急道:「書是假的?這話從何說起?」
南宮亮於是把自己半餘年來的經過,全部敘述一遍,接著一歎道:「我雖然身具絕世功力,但卻投鼠忌器,念在父親外公陷身魔窟,所以隱忍至今!」
黎乙休臉上浮起一片笑容,道:「你的堅忍精神,老夫佩服你,現在你說怎麼辦?」
南宮亮道:「目前,晚輩只有用釜底抽薪的辦法,激『鐵血盟』早些公開武林,與各派一決雌雄,那時,晚輩才能趁機入他老窩,徹底搜查一下!」
黎乙休點點頭道:「這也是一個辦法,怪不得你在秦家古堡」
說到這裡,哈哈大笑起來,他想起自己女兒的眼光,果然不錯,面對自以為是未來的乘龍快婿,心中得意已極。
南宮亮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絹,道:「這是真正的『天門秘譜』,前輩如欲研究,不妨取去。」
黎乙休搖手道:「你既神功已成,老夫學不學都無所謂,況且這是天門一派武學精萃,你轉於人,那老頭子也不會答應的!」
南宮亮感激地道:「多謝前輩顧慮!」
黎乙休笑道:「老夫現擬回到少林,你有什麼口信?」
南宮亮語聲一肅道:「鐵血盟耳目密佈於各大門派,晚輩機密還是勿洩露為宜,希望堡主除暗中告訴家母請她放心外,對任何人請勿提起晚輩易容之事。」
黎乙休點點頭道:「那末老夫走了!」
南宮亮迅速套上面罩,恢復了「宇內神君」身份,一推車門,朗聲道:
「黎堡主好走,咱們容圖後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