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道上,荒涼的四野中,卻矗立著一座黑黝黝的孤堡。這座古堡從外表看來,古斑剝落,似乎年代久遠,早已被主人棄而不用。然而,誰又知道這是「鐵血秘盟」的河洛分壇重地所在呢?
近一個月來,這座廣闊的古堡,倏然熱鬧起來。說熱鬧,只不過是在晚上由遠處眺望的景像,長久沒有燈火的古堡,現在一到夜裡,立刻燈火一片,人影雜亂。可是在白天,這古堡在外表看來仍是陰冷冷地,彷彿並沒有人住一樣。
只因為附近並沒有人家,所以也沒有懷疑追究。這座古堡,正是南宮亮昔日追蹤「風雷聖手」崔天行,與黎雪雙雙返身往漓宮,黑夜經過,見到「神力鬼判」高武詐死,受「靈狐」秦嵩暗中愚弄的地方。
也是「鐵血秘盟」近日移至的藍旗總壇。
這是一個夜晚,四周與平常一樣,靜寂而陰森森地,沒有一絲聲息。
可是在古堡的大廳中,卻燈火如晝,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圍坐了六七個人。
居主位坐在一把虎皮交椅上的,是一個頭包黑絹,身穿黑衣,遠望充滿一股神秘陰森之氣的「影子血令」。
令人奇怪的是,他頭上的包頭黑絹,終年不取下來,就是在藍旗總壇中也是一樣,彷彿他始終要保持這份神秘影像。
此刻,他高踞案首,只有一雙炯炯發光的寒目,露出絹外,向四下掃射
在他左邊的正是花發花衣的「百毒尊者」,背後站著三個銀衣弟子,現在這三個弟子臉上的銀色面具並沒有帶,露出三張在苗疆那付野蠻人特有的猙獰容貌,在耳上還套了一付銅環。
坐在「百毒尊者」下首的,是一個青白臉色的文士,這人正是目前「鐵血秘盟」中炙手可熱人物,「靈狐」秦嵩。
在「影子血令」右手的,卻是一個媚中帶煞的少婦,不用說,就是邙山漓宮的「極樂仙子」公孫媚了。
她身後也有三名武林人物衛護著,一個是「神力鬼判」高武,二個卻是點蒼叛徒,白衣劍康炳鎮,青衣劍白玉堂。
坐在「極樂仙子」右手的一人,正是「毒手人魔」谷一鳴。
只見他怒氣盈臉,口沫猶未干,正在滔滔不絕,說著在長安道上的經過。
最後語聲一頓,面對「影子血令」道:「我谷某已報導完結,陸無忌自持功力,目中無人,吃裡扒外,不知令主要如何處置?」
「影子血令」目光仰視,默默不言。
「極樂仙子」公孫媚嬌笑一聲道:「谷大俠當時是否真的看清車中無人?」
「毒手人魔」一怔,微不作愉,道:「公孫媚,你是不信谷某之言?」
百毒尊者忙道:「谷兄向不激動,今天何必生這樣大的氣,公孫妹子所說,必有發現什麼疑竇」
「毒手人魔」冷笑一聲道:「老夫自涉足武林,雖不能說沒有誤失,卻自信小小一個車廂,尚能看得清楚,除非那輛馬車中的匹夫會隱身之術!」
要知他雖投入「鐵血秘盟」,卻自恃身份,一向目無餘子,況且其目的也在「靈天殘篇」,所以曲附人下,卻是另懷目的,仗著一身功力,此刻頗有發作之意。
豈知話聲剛落,「靈狐」秦嵩卻哈哈一笑道:「谷兄稍安毋燥,陸無忌所以投入本盟,其另有私心,秦某早已知道,嘿嘿,這點谷兄諒來也必然洞察箇中情形」
「毒手人魔」神色一怔,他目光一閃,見秦嵩青白的臉上,隱含一絲詭笑,心中不禁砰然一震!
他知道對方詭計多端,這番話似乎是弦外之音,腦中一轉,立刻忖道:
「難道這鬼計多端的秦嵩,也把我的心機看穿不成?」
自古說,作賊心虛,現在的「毒手人魔」卻正是疑竇重重,但是他表情上仍是故意不動聲色,冷冷道:「秦壇主這番話難道是另有見地?我谷一鳴倒要請教請教?」
秦嵩淡淡一笑,道:「在下以為陸無忌另有私心,不甘人下,或不過份,如說他通敵反叛,並不見得!」
「毒手人魔」衣袖一拂,倏然起立道:「這麼說,我谷某是說錯了,各位既然如此說,算我谷某看錯了朋友,我谷某就此退出秘盟。」
話聲一落,轉身就走。
「靈狐」秦嵩又是哈哈大笑道:「谷兄慢走,在下語還尚沒有說完,如兄弟說得不對,谷兄就是要在下項上人頭,在下也決不皺眉。」
「毒手人魔」腳步一頓,停身目光一掃,鼻中微微一哼道:「秦兄還有什麼高見?」
秦嵩神色一整道:「在下以為谷兄一定受了車中那神秘人物愚弄!」
「毒手人魔」冷冷道:「何以見得?」
秦嵩微微一笑,轉對「極樂仙子」道:「公孫大妹剛才是否已覺察這其中有甚蹊蹺?」
「極樂仙子」頷首道:「不錯,這點諒秦兄也早已想到了!」
秦嵩道:「那請你先向谷大俠解釋一下,讓谷大俠回想一下,是否可能?」
「極樂仙子」微微一笑道:「以我推測,那八駿寶車,既然如此富麗堂皇,想必是特別定制。」
「毒手魔人」冷冷插口道:「這點,區區自然知道,如普通馬車,哪有這種排場。」
「極樂仙子」道:「這就是了,如車底是活板,那神秘人物故意避不見面,待谷兄近車突襲這豈不是大有可能。」
「毒手人魔」一怔!
「靈狐」秦嵩哈哈一笑,道:「著啊!這正是智者所見略同,如那人鑽身車下,谷兄雖然智慮千萬,也不會料到這一番,谷兄是否認為可能!」
「毒手人魔」木然暗忖道:「這一點我怎沒有想到!」
但是,他雖自己承認當時百密一疏,表面卻仍不肯認輸,冷冷道:「秦兄及仙子的話,我谷某認為不大可能。」
他雖否認,但語氣勉強。
百毒尊者趁機冷冷一笑道:「谷兄但請坐下,小弟以為如今這問題,已是無關緊要,卻是那馬車中自稱八駿寶車主人的來歷,卻應該查清楚。」
「靈狐」秦嵩接口道:「尊者這言,正是一針見血,谷兄對陸無忌之間的誤會,我秦嵩保證略施小計,即可知道是非,如陸無忌真如谷兄所說,莫說谷兄放他不過,就在座之人,沒有一個能放過他。」
百毒尊者嘿嘿一笑,連連道:「正是,正是。」
「毒手人魔」本來是故作姿態,此刻見風轉舵,悻悻坐下。
只聽得「極樂仙子」道:「在下實在想不出,天下『靈天殘篇』八篇在神君手中,四篇在『閻王堡』,何以又會出來一冊『天門武譜』,而且這八駿寶車也來歷神秘如謎,他耍這一手,不知道究竟何在?」
「靈狐」秦嵩皺眉道:「莫非獨腳閻王黎老鬼已悟得神功,故弄玄虛,聽說他把一至八篇已錄下副本,此舉實非人狡滑。」
他思路一轉入岐途,立刻俯首沉思起來。
其實當今武林,誰又知道車中那二位老者是誰?「極樂仙子」目光一瞥,始終未發一言的「影子血令」嬌笑一聲道:「令主何以不發一言?」
「影子血令」寒目一掃,冷冷道:「朋友來了多時,何不也進廳來一談!」
這兀然的發話,不但「極樂仙子」一呆,就是在座幾人也怔了一怔,不知「影子血令」對誰說話。
要知道此刻這秦家古堡,周圍三里之中,暗樁密佈,任何人一闖入古堡外圍三里之內,堡中可立刻得到消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防範如此周密的古堡,竟然有人無聲無息的潛入。
「極樂仙子」一怔之下,倏然飛快忖道:「令主這一說,莫不是已習得神君的天視地聽之術。」
她念頭尚未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廳外倏起一道狂飆,正撞廳門,砰彭一聲巨響。門窗四飛,木屑紛射。
這一聲巨響,立刻引起廳外四周,「鐵血秘盟」中的高手嘩然。
廳中諸人神色一變,紛紛推坐起來,「影子血令」衣袖一揮,一陣陰飆立起,大廳中燈火倏滅。
就在煙霧漸希,光亮一暗中,廳中人影一晃,「咯」地一聲,在門口已屹立著一條魁梧身形。
只見他紅衣鐵腿,正是到過少林,追查失蹤「靈天殘篇」的「獨腳閻王」
黎乙休。
只見他神威湛湛的目光四下一掃,狂笑一聲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各位早已移來此地了,哈哈『影子血令』竟然也在場,老夫算沒空跑。」
「靈狐」秦嵩一見竟是「閻王堡」主,心中不由一愣。他倒並非是懼怕,卻是因為剛才尚猜測對方就是八駿寶車的主人,卻料不到他竟然立刻出現。
但他心中雖奇,口中卻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閻王堡主』駕到,真是蓬壁生輝,歡迎,歡迎。」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廳外群立包圍的高手,喝道:「掌燈!掌燈!貴客蒞臨,豈可如此招待!」
他這一番做作,果然不愧老成狡猾。
隨著他喝聲,廳外立刻閃入二條人影,擦亮火種,廳中立刻大亮。
黎乙休一拂長鬚,精光四掃,嘿嘿一笑道:「耳聞『靈狐』有泰山崩於前面不變色之能,如今一見,果然盛譽非虛。」
語聲一頓,接著道:「但今天老夫今晚來此,並非做客而來,秦大俠大可不必裝模作樣!」
「毒手人魔」本來為三掌震天地陸無忌那段誤會,心中一肚子氣,聞言陰測測一笑,邁上一步,道:「憑你敢私闖入堡,不論你為何而來,就該碎屍千段!」
黎乙休腳下一頓,咚地一聲,也邁出一大步,雙目神光陡厲,冷笑道:
「原來南北雙毒也在這裡,正好,讓你知道老夫是否怕你指中毒物!」
語聲中,雙掌一翻,一道狂飆,就向「毒手人魔」當胸撞去。
在群雄環立下,黎乙休竟然不計自身以寡敵眾之危,說打就打,大出群魔意料之外。
說時遲,那時快,「毒手人魔」錯愕之下,陡覺掌勁凌空襲胸,一聲怒喝,也是雙掌一圈,迅揚而起。
彭地一聲大響,勁氣四溢,「毒手人魔」只覺胸頭一震,身形蹌踉後退二步。
「獨腳閻王」也覺二臂微酸,暗忖道:「這魔頭果然好功力,要不是佔了先動優勢,自己,功力與他一比,高不上多少。」
「毒手人魔」吃了一個啞巴虧,神色一怒,身形倏動,倏見「極樂仙子」
伸手一攔,輕聲道:「谷大俠沉住氣,這老怪物可能已練成『靈天殘篇』上神功,目前最好不要莽動。」
這一番使「毒手人魔」心中陡然一凜!
他想,「極樂仙子」之言,果然不錯,如「獨腳閻王」真的已悟得神功,自己上去,豈不是陡然現醜。一生盛名,立刻付諸東流。
但是,他心中的怨毒,卻更熾盛,雙手一入腰囊,已將「七里聞香斷魂散」藏於指甲之中。
其實,廳中諸人所以穩住不動,也是因為顧忌這一點。
而「獨腳閻王」老謀深算,所以不顧一切,先手出掌,心中何不是料到這批魔頭在一時之間,摸不透自己的深淺下,必然不敢動手。
他一掌震住廳中諸魔後,目光如電,四下一掃,嘿嘿一笑,道:「老夫此來,並不想對你們過份,只是為問一句話而至,不過,假如各位不自量力,那末,嘿嘿!就勿怪老夫痛下殺手……
接著語氣一頓,臉上加重一絲煞機,繼續道:「諒各位也知道,老夫昔年也是雙手血腥,身上系有數百冤魂,要老夫今天多殺幾個人,老夫也不會在乎!」
「影子血令」陰森森地一哼,「靈狐」秦嵩哈哈一聲乾笑,插口道:「好說,好說,『鐵血秘盟』雖尚未公開於江湖,卻也懂得江湖規矩,秦某自思對貴堡向抱井水不犯湖水態度,想堡主也不會與咱們令主作對。」
黎乙休冷冷一哼,道:「咱們長話短說,老夫來此,想一見只聞傳言,尚未見面的『絕天魔君』!」
「極樂仙子」哈哈一聲,嬌笑道:「堡主能否先將來意說出……
黎乙休目光一瞟,冷冷道:「老夫的事,你能知道?知道了你又能作主?」
「極樂仙子」心中同起一絲怒意。
她可說從來沒有受人如此輕視過,但臉上仍舊保持迷人的笑容,淡淡道:
「堡主知道神君是我什麼人?」
黎乙休冷笑道:「老夫從沒興趣,打聽這種不關緊要的事。」
「極樂仙子」又是嬌笑一聲道:「神君就是我公孫媚義父,而他老人家,正是獨坐玄關,苦修神功,如先說與我聽聽,我公孫媚自信尚能作上三分主意。」
黎乙休哈哈一聲狂笑,:「如此你就更不配問了,老夫正要面見你義父,而你已低上老父一輩,豈可以下犯上。」
接著故意揶揄道:「再說,老夫也有女兒,但她從不敢為老丈作主任何事情。」
「極樂仙子」臉色一變,她素負詞鋒過人,想不到今天處處碰壁
正在此際,只見「影子血令」陰陰一喝,發話道:「黎乙休,你有話爽快說出,何必故作威風。」
「獨腳閻王」嘿嘿一笑,道:「影子血令,你早該開口了,老夫來意,你難道不知道?」
「影子血令」微微一哼,道:「你不說出來,本令主怎會知道?」
黎乙休神色一沉,臉罩寒霜,道:「如說別人不知,或在情理之上,如說你不知道,嘿嘿是否故作癡聾!」
秦嵩聽得心中疑竇叢生,插口道:「就算令主知道,堡主再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又有何妨?」
黎乙休目光一掃道:「老夫問你,三掌震天地陸老匹夫,率領一批高手包圍夕陽別府,是否是你『影子血令』手諭?」
「影子血令」冷冷道:「不錯!」他每說一句話,皆簡單扼要,似乎生怕多說一個字會突然死去一樣,無形之中,令人感到他格外陰沉神秘。
黎乙休點點頭道:「這麼說,陸老匹夫連斃本堡主手下,也是你『影子血令』的指示囉?」
「影子血令」道:「陸大俠在外如何行事,本令主怎會清楚,但如堡主把這筆帳算在本令主頭上,也無不可。」
黎乙休猛然邁上一步,厲聲道:「隨後你另派人夜襲閻王堡,四處搜查老夫,你也知道囉?」
「影子血令」嘿了一聲,道:「情非得已,非常抱歉,本令主命人搜查,並非是針對堡主。」
黎乙休道:「你針對什麼人?」
「影子血令」淡淡道:「本令主只是在搜查四篇『靈天殘篇』!」
黎乙休狂笑一聲道:「你既然如此坦白,就早該承認了,老夫八篇抄本,四篇正本,全都失蹤,此來就是問你要這十二頁奇書。」此言一出,諸魔神色齊都一愕!
要知剛才他們尚在推測那八駿寶車的主人是黎乙休,想不到黎乙休卻為了失寶,竟找上門來,怎不使他們感到意外。就在群魔愕然之際,倏見「毒手人魔」一聲暴叱,游身欺進,十指飛揚,就向「獨腳閻王」黎乙休門面彈出十道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