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宓與羅剎婆婆等一行六人急急地向前飛馳。她們甚至未等到陸無忌與谷一拳分出勝負,就急急奪路而走。
這並不是說她們畏懼什麼,而實在是太關心南宮亮的安危。
尤其是崔宓,南宮亮幾乎等於她一生全部的希望。雖然她還掛念著父親,思念著丈夫,但是就目前來說,這一切都繫於兒子南宮亮崤山之行。
再說,天下慈母心,有什麼東西會比兒子更重要呢?如今,陸無忌竟說南宮亮已陷入必死之境,這無異是晴天霹靂。
這消息對現在六個人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震動心弦的。在權衡輕重下,也顧不得向「金刀」談四打招呼,及等待分出勝負了。
這點,最感內疚的是「地靈神乞」了。但他也知道形勢的緊急,只有默默地跟著大家奔走。
他想:以後有機會再向談四解釋道歉了,別人替自己拚命,而自己反而溜走,這在任何情形下,都是過意不去的事。其實,別的人何嘗沒有這種感覺,只是大家都無法說出口罷了。
於是在低沉的氣氛下,六人皆懷著焦的不安的心情,一路飛奔著。
直到天色黎明,才在一座小鎮上匆匆打尖。
這時,已離開了洛陽「夕陽別府」百里之外了。
因為白天無法施展輕功,「地靈神乞」於是在鎮上雇了一輛四匹馬拉的大車,載著六人,急急起程。
為了避免被「鐵血盟」的黨徒發覺,一行六人都悶坐在車篷內,闔目養神,有時互相交談,猜測著南宮亮與「鬼眼神偷」仇森,究竟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他們當然不知道南宮亮與少林掌門,以及十八羅漢等,被「毒手入魔」
以「七里聞香散」之毒,困在荒廟之內受著無可救援的威脅
馬車呼呼急馳,車篷外不時響起車把式的揚鞭聲「吧!吧噠!」和喝聲。
車在喝聲中,竟然沒有停過,這顯示出那車把式的駕車技術精妙。
時間在急劇的輪聲下滑過去,剛過中午,車外已響起了車把式的問答聲:
「大爺們,要不要打尖?」
「銀鞭飛龍」任不棄目光一掃眾人,沉聲道:「掌櫃的,離崤山還有多遠?」
車把式在轅上回答道:「還有六十里,現在已過北邙山。快到澠池縣啦!」
「銀鞭飛龍」嗯了一聲道:「煩勞掌櫃的,再趕下去吧,咱們身上都帶著乾糧,不要打尖了,車資加倍。」
車把式歎了一聲氣道:「要這樣不休息的趕,小的牲口可就廢啦!」
「銀鞭飛龍」往腰中掏出一錠金元寶,一撥布篷,伸手放在車轅上,沉聲道:「掌櫃的,這大概足夠你買四匹牲口了吧,到了地頭,車費另賞!」
車把式眼中立刻露出欣喜的光景,連忙接過,在手上拈了拈,忙道:「謝大爺賞,小的盡力趕路就是。」
語聲一落,馬鞭「啪噠」連響,聲聲吆喝中,催動馬車疾馳狂奔。
任不棄微微一笑,縮首仍安坐在車篷中。
豈知剛剛打發,車外倏然響起一聲暴叱:「趕路的,你縱馬疾奔,是趕死麼!」
喝聲中,馬匹長嘶,車身猛然頓住。
車中六人身軀一震,坐在任不棄對面的黎雪伸手一撩篷布,就欲探手去看發生什麼事。
任不棄忙道:「黎姑娘,強敵環伺,咱們還是坐在車中,來個不聞不問吧,車把式可能心急趕車,撞到了人,這種事由他去應付,免得再惹不必要的糾紛,耽誤行程。」
黎雪忙頷首,按坐不動,果然車外響起車把式的語聲:「大爺,包涵一點,僱主們有急事,小的車不免快了一點,但尚好沒有撞到你老,就讓個道兒吧!」
「哼,官道之上,竟然目中無人,橫衝直撞,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啊!」
這陣語聲,中氣充足,似非普通商旅,車中在座的人,無一不是武林中頂尖高手,心中皆不由一動!
但是此時此刻,誰都沒有表示,大家都為了盡快趕到目的地,故皆強按好奇之心,靜坐以待,希望車把式能好好打發過去,繼續行程。
只聽見車把式怒道:「朋友這話可不對了,小的趕車趕了半輩子,從沒有出過岔子,自信對駕御牲口,還有這份把握,這次不說沒有撞上朋友,就是撞上了,也是活該,誰叫你攔在道中,視若無睹,難道這麼一輛車子,老遠跑來,你朋友竟看不見?」
羅剎婆婆聽了暗暗皺眉,目光一瞥眾人,輕聲道:「看樣子又要節外生枝了」
語聲未落,車外驀地響起一聲暴叱:「好哇!你小子差點撞了老子,還敢發橫!」
車把式怒喝道:「狗養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與我王大虎滾開,別耽誤時間。」
只聽得長鞭呼地一聲,彷彿是向道中發話那人抽去。
「地靈神乞」暗道不好,他坐在最外面,口中道:「你們別下來,我先出去看看!」一撩車篷,人已跨出車篷,潛身到了車前。
幾乎同時,王大虎一聲啊喲,人已被拖出車轅,滾落地上,跌得金星直冒。
「地靈神乞」剛到車前,看到這種情形,目光一瞥,只見道中站著一個五旬瘦長老者,雙目神光湛湛,右手正握著車把式王大虎的鞭梢,一個箭步竄到王大虎身邊俯首冷笑道:「我道你多大能耐,竟敢口出不遜,老夫今天先讓你吃些苦頭!」
話聲中,一掌就向王大虎後頸擊去。
「地靈神乞」臉色微變,大喝道:「朋友手下留情。」
人已如風飄近老者身邊,伸手一抄,已將王大虎向後拖起。
老者耳聞語聲,一見竟是個破爛老化子,不由冷笑道:「尊閣是想管閒事?」
「地靈神乞」嘻嘻一笑,抱拳道:「朋友誤會了,要飯的怎敢管明友閒事?只是急事在身,雇了這掌櫃的車子趕程,所以請朋友看要飯的面子,揭過這些誤會,使老朽不耽誤行程,則感激不盡了。」
瘦長老者哦了一聲,冷笑道:「老夫以為區區一個車把式,怎能這樣目中無人,原來還有你叫化子撐腰,好極,好極!哈哈哈」
他一連兩聲「好極!」接著又是一陣狂笑,道:「老夫既不能教訓這小子,就只有教訓你要飯的啦!」
語聲中,右臂一揮,五指箕張,突向「地靈神乞」胸前抓去。
這一招奇詭已極,臂出如風,指快如電。
「地靈神乞」腦中陡然一驚,臉色霍然巨變。
三十年江湖中,他今天顧全大局,可說第一次忍受這口氣,想不到對方竟然如此蠻不講理。
在這剎那,欲拒又退,腦中念頭千轉,霍然飄後三尺,一掌推開車把式,沉聲道:「朋友,我要飯的可以再忍讓一次,希望能夠高抬貴手,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我要飯的下次再登門謝罪如何?」
依「地靈神乞」昔年個性,這可說是一次奇跡。
但是這五旬老者倏然冷笑一聲道:「要飯的,你說得太方便了,看你身手不弱,老夫倒想領教一番。」
說完,身形如電直欺,手指翻轉之間,奇詭絕倫地扣向神乞手腕。
「地靈神乞」又驚又怒,他一再相讓,竟料不到對方步步相逼,而且更想不到對方身手竟然如此快速。
在這剎那,他要封已來不及,身形再倒退三尺,口中厲喝道:「朋友既然找岔,報個名號聽聽!」
老者二次進手,皆差一線,臉色也是一驚,口中陰森森笑道:「老夫拿住你,再告訴你不遲,再看我這一招!」
腳下斜跨半步,右掌斜劈而出。
這次「地靈神乞」不再相讓,亂髮怒豎,一聲大喝,右掌反揮而出,帶起一道凌厲銳嘯,絲毫不差地向對方掌上撞去。
砰地一聲,老者雙肩微晃,「地靈神乞」卻倒退一步。
「地靈神乞」心頭一怔!
他這一掌相試,發覺對方內力竟然高出自己一等,豈知就在這一怔剎那,老者一聲冷笑,掌緣橫揮,直向神乞肋間劃出,左掌並同時向左邊空隙抓去。
「地靈神乞」疾轉半圈,避過對方右掌,雙手交錯,掌反扣向老者左掌腕脈。
這一招是「地靈神乞」畢身絕學,豈知老者陡然大喝一聲:「還不與我躺下!」
左掌一花,竟然反撩而起,印向「神乞」丹田。
神乞一掌劃空,耳聞喝聲,知道不妙,這時要避已自無及,心頭不覺大駭!
他驚震之下,雙掌一翻,竟然不避來勢,猛推而出,正一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眼看二人即將一死一傷,半空中陡然響起一聲暴叱,一道勁風,直向老者撞去。
氣勢如雷霆下擊,老者一聲怒哼,倒退一丈,目光一瞥,倏然失聲道:
「原來是三府一觀中的『銀鞭飛龍』!」
這時,「地靈神乞」也退出三尺,回想剛才險境,不由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他在江湖中素以耳聰眼尖聞名,此刻面對老者,雖極力思索,卻想不起這身手超絕,功力不凡的五旬老者,究竟是哪一號人物?
怔呆之際,只見任不棄冷冷一笑,抱拳道:「朋友,剛才那手『三花一翎』及『追雲馳月』招式,已到爐火純青之地,身手端的不凡,而且竟然認得老朽,恕老朽眼生,尊駕名號是否能賜告!」
老者響起一聲如洪鐘一般的笑聲,道:「任大俠既知『三花一翎』及『追雲馳月』必也知道老夫來歷,又何必多問。」
任不棄又冷笑一聲,淡淡道:「這二招是『三花掌法』中的追命精著,昔年『三花羽士』以一套三花掌及六十四手神力鷹爪,縱橫江湖十餘年,其後隱蹤潛跡,江湖中已二十年不見,如今竟在北邙道上再見到三花掌法,實出老朽意料之外,但是老朽可以肯定,閣下並非那假牛鼻子。」
這一番如數家珍之江湖典故,聽得「地靈神乞」心頭砰然一震。
就是坐在車中不出來的崔宓等也不禁暗暗吃驚。
須知「三花羽士」一身功力奇詭莫測,而其個性,更是喜怒難測,率性而為,人在正邪之間,如今這老者雖說不是「三花羽士」,但既會三花掌法,必有關聯,這一場糾纏,不知如何了法。
只見老者點點頭道:「任大俠好眼力,不錯,老夫並不是『三花羽士』,不過老夫是誰,任大俠不識,那老夫也不必說出,以免賤名污耳,耳聞任大俠一條銀鞭,有飛龍之譽,老朽正想討教幾手。」
任不棄皺皺眉道:「朋友賜教,敢不奉陪,只是老朽等急事在身,下次奉陪如何?」
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任大俠如此說,老朽也不為己甚,就請返回去吧!」
「地靈神乞」怒喝道:「老頭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者嘿嘿一笑道:「今天老夫守此道路,行商旅客,一律不准通行。」
任不棄神色一變道:「朋友此舉未免不對了,老朽等再三容讓,已盡江湖禮數,敢情閣下非要打一場不可?」
老者一聲狂笑道:「任大俠,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其實無論是戰是和,今天各位勢必繞道。」
任不棄涵養雖已爐火純青,也忍不下這口氣,不由厲聲道:「為什麼?」
老者伸手指了指官道,冷冷道:「任大俠可曾覺察這條北邙大道上,今天沒有一個商旅!」
任不棄及「地靈神乞」聞言一怔,目光一掃,這條交通要道上,果然沒有半絲人影。
時正午後,陽光正盛,照理說,不會沒有人,但是現在黃泥的官道上,靜悄悄地,空蕩蕩地,充滿了死一般的寥寂。
任不棄這時心中一片狐疑,沉聲道:「今天官道上的確沒有人,這與咱們有什麼關聯?」
老者仰天一陣大笑道:「當然有關,你任大俠知道平時商旅頻繁的北邙道上,今天為什麼連人影都沒有?」
任不棄冷冷道:「老夫不明其中道理,就請你朋友解釋解釋!」
老者淡淡地道:「很簡單,自昨天起,老朽已貼下佈告,傳出音訊,今天任何人不能過靈安一步,老夫在這裡吃西北風,就是為了阻攔行人商旅車駕。」
說到這裡,語聲微微一頓,道:「別人既不能通行,各位自不能例外,老夫現在言盡於此。」
這番話,聽得「銀鞭飛龍」怒火沖天,不禁一陣狂笑道:「官堂大道,竟然不准別人行走,老夫走南闖北四十餘年,卻從未碰到這種事,朋友,你太狂了!」
老者冷笑一聲道:「老夫一點也不狂」
語聲未落,「地靈神乞」大喝道:「你好像還蠻有理一樣,今天我要飯的偏要過去。」
老者冷笑一聲道:「老夫是好意,二位如不聽勸告,只要能打發得過老夫,各位儘管一走。」
「銀鞭飛龍」任不棄哈哈狂笑道:「昔年三花掌法稱武林一絕,老夫就以七十二式飛龍掌領教也好。」
「好」字一落,身形如電掣而起,右掌一揮,直逼老者前胸。
這一招「龍爪攫珠」氣勢威猛無儔,豈知老者上身斜側,雙足釘立原地,左臂曲肘,右掌一圈,反向任不棄肩頭斬去。
避招出手之奇,決不稍讓,「銀鞭飛龍」哪有不識這招「暮春花飛」後面暗藏殺手之理,一聲怒喝,身形揚飄一尺,雙掌連環交擊而出。
雙方以快制快,用的皆是殺著,看得「地靈神乞」驚心動魂,一時之間,竟呆在當地。
坐在車中的人,雖然沒有下來,可是每個人都用手指把車篷劃破一點,對外面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此刻心中皆驚疑而焦灼。
其中尤其是任巧君,二十年來,她第一次看見父親與人作如此激烈的生死搏戰,如不是父親臨走時關照,早已下車出手。
崔宓卻心焦兒子的安危,更關心任不棄的成敗,這麼雙重憂慮,使她心靈中的負擔,更加加重
而羅剎婆婆及黎雪則內心驚奇萬分,此刻一味猜測這五旬老者的來歷,要知「銀鞭飛龍」的功力身手,能與他匹敵的,江湖上已極少見,如今這老者身手如此高強,卻偏摸不透來歷,怎不令人駭異。
她們大都知道昔年以三花掌法縱橫江湖的假道士「三花羽士」,但這老者既沒有身穿道袍,自然不是「三花羽士」,那末他是誰呢?為什麼要不准商旅通過呢?
正在她們猜測驚疑之間,陡聽「銀鞭飛龍」任不棄一聲大喝:「要飯的,還不令車駕起程,老夫等下趕上就是。」
「地靈神乞」一怔,卻見「銀鞭飛龍」因為略一分神,連被老者逼退三步。
這時不要說「地靈神乞」猶疑,連車中未出來的人也猶疑極了。
趕路果然要緊,可是能留下任不棄嗎?
正猶疑之間,只聽得「銀鞭飛龍」又急急喝道:「為什麼還不走?」
「地靈神乞」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在前面四十里相候!」
說著一揮手對車把式喝道:「還不上車!」
車把式這時已看得汗流浹背,兩眼發愣,被「地靈神乞」這一喝,猶如在夢中驚醒過來,忙連聲應諾,跨上車轅,地靈神乞尚未鑽入車中,倏聽老者一聲冷笑道:「要走可沒這麼容易,老夫倒看看車上都藏著什麼人物!」
喝聲中,掌式一花,身形突然如箭橫縱而起,向馬車前面,四匹牲口掠去,車把式只覺得眼前一花,正自一駭,卻不知道老者掌已向牲口首部擊去,這一接實,不用說四匹馬一定完蛋,他是想逼得各人下車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