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少林百果大師合十長歎一聲道:「老衲未回答之前,先請施主原諒老衲及悟業的苦衷!」
話愈說愈不對頭,南宮亮心中玄霧叢生,口中冷冷道:「為什麼?」
悟業僧語聲低沉而顫動地:「因為貧僧與師叔系奉『鐵血盟』藍旗總壇『影子血令,之命擒拿施主」
南宮亮心頭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星眸一怔剎眼之間,心頭一股怒火直衝雲霄,厲聲狂笑道:「想不到堂堂少林門戶,竟甘為惡魔鷹爪,這難道是天道昏暗!抑是你們這批禿驢甘心作賊!」
悟業僧毫不動怒,輕聲一歎,道:「南宮少施主,貧僧剛才已說過另有苦衷,唉」
最後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包涵著無限的憂傷與悲哀。
南宮亮右手長劍一抖,劍略顫動間,幻出七朵銀花,星眸寒焰環射,怒哼道:「我南宮亮不知道貴派有什苦衷,現在就請大和尚動手!」
往昔的微隙,頓時擴大,在他心中變成深仇大恨!
百果大師臉色悲痛,微微一變,接著輕聲道:「動手已難免,但小施主難道忘了本寺掌門信物,綠玉如意已經淪入」
話說一半,又是一聲長歎!
南宮亮冷笑道:「在下並不健忘,但是盡可設法奪回,怎能不顧身份,甘受驅使,大和尚難道不清楚這樣做是本末倒置,緣木求魚?」
悟業僧接口道:「貧僧等自然清楚,但是施主卻不知道敝派掌門百果師叔被禁於『鐵血盟』藍旗總壇,為了掌門安全,貧僧等只能暫時委曲求全」
此言一出,南官亮心頭又是一震,正在此際,四周刷刷連響,七八條人影,立刻如殞星電光,從陰暗中飛瀉而出,包圍四周,一個個皆是灰衣蒙面,身形一落場中,其中一人已沉聲喝道:「二位高僧,還不動手拿下這小子回壇覆命!」
百果師臉色微微一變,倏然轉身合十道:「南宮施主功力深奧,要生擒,老衲自知無此能耐。」
那灰衣蒙面人鼻中一哼道:「老禪師難道動過手了?」
南宮亮一聞此言,心中大怒,這時他才知道這位少林憎果然心有隱衷,處境困難,不由把剛才的一股怨仇,盡移至這批「鐵血盟」爪牙身上,長劍虛空一揮,狂笑道:「匹夫妄言,尊駕如有種,何不自己下場試試!」
另一蒙面人冷冷喝道:「你小子死期將屆,還說什麼大話,要知道本盟各有職司,否則,怎麼容你活到現在!」
但是這話,誰都知道是推托之詞,實系造成南宮亮與少林互相殘殺的局面。
一落,原先發話的灰衣蒙面人已轉對百果、悟業二僧道:「大師尚未回答我剛才的話。」悟業僧的臉色已恢復鎮定冷漠的表情,冷冷道:「貧僧與師叔昔日曾與南官施主相遇動過手,故此刻唯恐不能完成任務,遲遲不敢冒昧出擊,免損令主威名。」
蒙面人冷笑一聲道:「大師是謙虛,抑是推卸縱敵?要知大師等已是『鐵血盟』藍旗總壇下的護山巡使,本壇對故意抗命者,向不寬貸,大師等好自三思!免得屆時我這個小小星月堂堂主也無法為大師開脫!」
語氣包涵著威脅,聽得百果及悟業二僧清瘦的臉上,一陣抽搐,顯然氣憤已極。
但這二位少林高僧,究竟是佛門高僧,涵養功夫,自有過人之處,半晌,為了顧惜自身處境,終於壓制住內心激動。
只見百果禪師冷冷道:「堂主是以為老衲言不忠實?」星月堂堂主抬頭仰天道:「未出手而言敗,雖不一定是不忠實,至少是不能取信於人!」百果禪師接口道:「老衲所說沒有能耐,並非指勝否而言!」
「那是指什麼?」
「老衲是說,沒有這份能耐生擒南宮小施主。」
南宮亮此刻雖靜立觀察情形發展,但心中想起自己此來目的,大感焦急。
可是,因為想起「鬼眼神偷」的咐囑及預擬的計劃,不敢冒昧出手,同時,他也知道以眼前這種複雜局勢,萬一應變不恰當,不但破壞了「鬼眼神偷」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劃,也增加了以後復仇的困難。
故而表面雖在冷眼旁觀,其實心中卻在苦思二全之策,怎麼樣才能不露出自己的計謀,避免與少林僧搏鬥,而能藉故安全進入「絕魂谷」。
這時,只見悟業僧接下去道:「堂主沒有體會敝師叔語意,至生誤會,如談功力,貧僧與師叔中任何一位與南宮亮相比,或有一籌之差,如能聯手出擊,鹿死誰手未可預卜。」
星月堂堂主冷冷道:「大師這番言論,不妄不懦,本堂極是欽佩!」
悟業僧接著道:「但以堂主功力,不會不知道,生擒活捉與生死之搏大不相同,貧僧如與南宮施主一動上手,勢必是一場慘烈決鬥,在這種情形下,如俗隨心所欲,避免死傷,生擒任何一方,不要說貧僧師叔無此能耐,就是令主親自出手,恐怕也不會如說話那樣方便順利。」
這番解釋,說得無瑕可擊,聽得南宮亮大為欽佩。心中不禁暗忖道:「少林寺僧,果然不凡,這番話既無損於少林威望,卻把一番明是推諉抗命之言,說得入情入理,身處夾縫之中,尚能如此沉著應付,的確非普通人能比擬。」
只見那星月堂堂主露出灰絹的一雙寒目,果然怔了一怔,點點頭道:「哦!
原來如此,那好辦,現在本堂代表令主下諭,阻擊南宮亮,不論生死!」
最後四個字,說得字字如鐵,震得二位少林高僧及南宮亮臉色一變!
百果神師凝思片刻,一舉禪杖道:「既然堂主如此,老衲遵命了!」
說完,一轉身向悟業僧微示眼色,接著對南宮亮道:「南宮施主,老衲不得已只好冒犯了!」
禪杖一揮,攔腰向南宮亮掃去。
南宮亮怔了一怔,旋身右閃三步,喝道:「老和尚真要動手?」
這一讓,正好移到悟業僧身旁,只見悟業僧冷漠地道:「南宮施主,生死之搏,非同兒戲,請勿再讓,盡可放手一戰!」
禪杖立舉,摟頭劈下。
這一杖似乎並沒有作假,全風颯颯,劃空生嘯,威勢雄渾已極。
「哈哈哈哈」
南宮亮倏然發出一陣狂笑,身形一旋,腳踏「風雪連環步」,閃過二杖夾擊,口中厲聲道:「殺機即起,我南宮亮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長劍一揮,勢如奔濤怒潮,電掣而出。
這一招正是「無影神叟」絕學,去勢卻並非對付二位少林僧,竟然是對那發令的星月堂堂主刺去。
詭奇一擊,立刻使四周的蒙面「鐵血盟」人物一陣驚叱,身影齊恍,少林二位高僧二招落空,見狀不由一怔!
那星月堂堂主眼見劍光暴襲而至,心中一驚!
他料不到南宮亮這麼大膽,竟不顧眾寡懸殊的局面,無視造成圍攻之勢,出手挑戰。
但在這剎那,眼見寒芒襲面,在奇襲之下,已無招架可能,恍身暴退三丈。
南宮亮身形再度電掣而起,長劍原勢而下,口中厲叱道:「賊崽子,看你逃到哪裡去!」話聲剛落,陡見二溜烏光,橫截而出,撩向漫天劍影之中,南宮亮心中一驚,要變招已來不及,嗆嗆!連聲金鐵交鳴中,被震得凌空倒翻一尺。他星眸中怒焰環射,凝視之下,只見二位少林僧迎面而立,神色一片凝重。
此刻,他心中又驚又怒,喝道:「原來是二位大師阻攔,難道真的想與我南宮亮一搏生死?」
「情勢如此,老衲及悟業雖不想與施主為敵,卻不能免,施主除非退身,否則只能一拼生死!」
百果禪師語聲含悲,禪杖如烏龍卷空,再度出招,向南宮亮前胸點去。
這一身手,用的正是少林絕學『佛門降魔』七十二杖,杖勢之快,猶若閃電。
「哈哈哈」
南宮亮再發出一陣狂笑,剛才他為了避免與少林相互殘殺,故逕向星月堂堂主下手,如今眼見二位少林僧竟然出手阻攔,怒氣全部爆發。
他目注杖勢,身形一轉,劍勢連綿而出,絕學頻施,連攻三劍,劍劍指向二僧要害,口中道:「二位既然有心周旋,我南宮亮就看看少林絕學能否擋得住我!」
這三劍如長江大河,連綿不息,逼得百果禪師連退五步,一旁悟業僧大喝一聲,身形電掣撲出,禪杖直掃橫掠,往側面向南宮亮去。
南宮亮劍勢被阻,百果立刻穩住陣勢,二根禪杖此進彼退,頓時展開連綿反攻。
少林寺被尊為武林中第一大派,門下弟子的武功,大都有極深的造詣,何況如今是少林門中的長老及十八羅漢之首,兩老禪杖施展開來,攻勢的確凌厲絕論,剎那之間,結成一片烏光杖網,但見寒光飛繞,片刻之間已把南宮亮圈入了杖濤之中。
南官亮開始幾招雖然攻得十分銳利,但卻並非想要對方性命,他知道自己無法避免與少林僧動手,不過卻不能讓「影子血令」詭計得逞。
故而劍勢看來雖弱,其實有好多煞手變化,全都保留不用。這一來,先機盡失,待悟業百果二杖聯手,反擊過來,頓時陷入被動局面,處處挨打,當下暗暗咬牙,右劍左掌,拚命支持。
這時,南官亮暗暗懷疑自己如今這樣應付這二位少林僧是否恰當。
因為到現在為止,已過三十招,他眼見對方一味搶制先機強襲,似乎絲毫沒有謙讓的情形,真像要拚命個你死我活,與開始所稱的被逼苦衷,大相逕庭。於是他一面動手,星眸不時來回流動,觀察二僧表情,想瞭解對方的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百果及悟業見南宮亮劍勢由銳而緩,豈有不知他心意之理,但眼見對方在無心搏鬥之下,雖仍鑽進對方嚴密的劍幕,不由激起武林人物心胸中的豪氣,同時忖道:「假如在眾目之卞,堂堂少林門二位高手,竟不勝過年未弱冠的少年,將來傳言江湖,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此念一起,百果禪師杖勢突然一變,施出輕易不用的「鎮魔三杖」,口中大喝道:「南宮亮,老衲手中禪杖無法再留情面了!」
這一變招,只見杖影滿天,帶著千鈞之力,向劍幕中強襲鑽越,銳嘯之聲,似乎要撕裂人心一般。
南宮亮耳聞喝聲,情覺劍上壓力大增,一驚之下,心中大怒,暗付道:
「我再三相讓,只是為了顧全大局,不願與你自相殘殺,難道真怕了你少林兩個和尚不成。」
此念如電掠過腦際,不由豪氣如虹,暴出一聲長笑,道:「好,如此說,就別怪我南宮亮劍下無義。」
真元陡然提足十成,右掌連圈,孤形飛掃,一招「塵迷陽關」,向二僧禪杖橫掃而出。
長劍卻趁機一縮,藏於左肘之中。
只見滾滾掌影,排山倒海而出,陽剛之勁,像一道無形的牆,威勢立增一倍。
這正是「楊枝甘露」所孕他的真元,南宮亮孤注一擲,決心速戰速決。
百果禪師首當其衝,倏見劍瀾陡斂,隨看一股狂飆,震得自己禪杖彈高一尺,虎口生疼,神色一駭,禪杖一吸,正欲變招。
在這剎那之間,南宮亮一聲大喝:「看劍!」長劍詭譎暴射而出,正是南宮絕學,夕陽六式中的第三招「日躍山巔」,劍勢迴旋圈轉而進,一團奇亮銀光,直向百果禪師胸前「七坎」重穴刺到。
百果杖式未出,劍嘯已至,白眉顫動,神色大驚
悟業擊出二杖,全遭南宮亮左掌封住,一見師叔陷入危境,臉色大變,一聲暴叱,禪杖拚命向長劍封去。
這些動作,本在剎那之間。
南宮亮耳聽叱喝,劍勢微偏,正好避過悟業截擊一杖,劍芒卻已點到百果的腰側重穴。
眼見百果即將濺血五步,心中倏然升起一陣憐憫之意,便生生一揮長劍,改刺為劃,只聽得場中嗆螂一聲暴響,黑沉沉的夜空,閃出一朵火花,接著一聲悶哼!三條人影一會即分,同時各退五步。
百果禪師腰際僧袍已劃出一道大口,鮮血潺潺而下,臉色蒼白,腳步已形不穩。
悟業僧一杖未中,原勢推出,雖然未能解救師叔危機,但卻正好擊在南宮亮劍身上,被震得臉色一片血紅,倒走五步。
南宮亮真氣消耗巨大,也被悟業及百果二人震退,此刻沉靜屹立,胸頭起伏,顯然也真元受震!
這兇惡絕倫的搏戰,看得四周蒙面人緊張無比,鴉雀無聲!
殺機如湧的場面,在瞬眼之間,陷入一片沉默但沉重的氣氛,卻使人透不過氣來。
悟業僧強抑胸頭翻湧的血氣,一見百果受傷,急忙晃身靠近,急急道:
「師叔,傷勢是否要緊?」
百果禪師搖搖頭,響起一聲長歎,道:「老衲已經受傷,咱們未能完成任務,回壇去罷!」
說著,撕下僧袍下擺,往腰上一束,向南宮亮投了一瞥複雜的目光,依著悟業僧,顫動著身軀,向場外走去。
就在此際,場外倏然響起一聲異嘯,一條人影,疾如閃電,瀉落場中,現出一個花發丑容的紅袍老者。
南宮亮一見此人,心頭一驚,暗呼道:「啊,是百毒尊者!」
隨著「百毒尊者」停立場中,又是三道銀光,一閃而降,靜靜停立在老者身後,赫然是銀面罩銀衣,三個在滇南道上出現過的,「銀衣死神。」
南宮亮面對四週六七個蒙面人物,未曾放在眼中,但是現在一見「百毒尊者」及「銀衣死神」出現,心中一凜,真氣一提,橫劍暗暗戒備。
此刻,已是二更,星月交輝下,銀衣死神身上閃過一道道銀光,令人感到手寒心冷。四周的蒙面人此刻同時向「百毒尊者」抱拳行禮。
「百毒尊者」一樣手,望著受傷的百果及扶持的悟業,倏然道:「大師受傷啦!」語聲親切而關懷。
百果神色一怔,對這種語聲大感意外,停步顫聲道:「老衲深感慚愧,但心力已盡,至於區區傷勢,尚不算什麼,希『巡壇執令』垂察!」
南宮亮此刻才知道「百毒尊者」在「鐵血盟」中的身份,此刻望著銀衣死神肩上的三隻銀色葫蘆,不由回憶起在滇南道上母親身中「銀露蝕骨瘴」
的遭遇,心中頓時緊張,不知是進好,還是退好。
當初憑著一股銳氣而來,現在「絕魂谷」尚不知在哪裡,連遇高手阻擊,才體會到這「影子血令」的藍旗總壇,果然是龍潭虎穴,高手如雲,險惡異常。由此,他不禁擔憂起「鬼眼神偷」的安危起來。
這時,只見「百毒尊者」道:「大師不必傷心,勝敗乃兵家常事,快回壇休養吧!」
百果悟業同時又怔了一怔,忙合十道:「謝執座得意!」
說著,已緩緩走出場外。
「百毒尊者」目送二僧離開場中,倏然對南宮亮厲聲道:「小子,你今夜來此,目的何在?」
南宮亮星眸一轉,倏然有了計較,冷冷道:「很簡單,想一晤『影子血令』!」
「百毒尊者」詭笑一聲道:「什麼事要謁見藍旗令主?」
從這句話中的稱呼,南宮亮倏然發覺「百毒尊者」在「鐵血盟」中地位似乎不比「影子血令」低,於是對這秘密組織,推測出一個概念,那就是「漓宮」和「藍旗總壇」及目前這以毒馳名的苗疆魔頭,必是三案並立,不分上下。
他腦中一轉念,冷笑一聲道:「這點,我南宮亮見了『影子血令』自會說出,不勞尊駕顧問。」
「百毒尊者」倏然怪笑一聲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南宮亮,你不說明白的,可是另有所圖?」
南宮亮心中一驚,暗罵一聲:「老奸巨滑」,表情仍冷漠地說道:「尊駕以為在下來此,意何所圖?」
「嘿嘿!多言無益,心照不宣,大家盡可走著瞧,但是老夫發覺你並非一人來此,對是不對?」
南宮亮心中一凜,暗忖道:「糟,他說這話,難道仇老丈行蹤已被發覺?」
轉念至此,目光一瞥,只見「百毒尊者」目光灼灼盯住自己一動不動,不由暗呼道:「哦,這老傢伙莫非施詐,我假如因此露出馬腳,豈不上當。」
心中想著,口中已冷冷道:「依尊駕看,與我南宮亮同來的有幾個人?」
這一反詰,使「百毒尊者」神色一怔!
其實,南宮亮猜得一點不錯,這老魔頭正是用話詐問,他見南宮亮不肯上圈套,鼻中冷冷一哼道:「老夫怎麼知道,不過隨你們幾個人來,有什麼陰謀,今夜只怕有來無回了!」
南宮亮仰天一聲狂笑道:「老匹夫,你把我南宮亮看得太不值錢了,闖你們區區一座藍旗總壇,嘿嘿,在下自信尚不須要幫手!」
這話說得傲氣千丈,大有卑視群雄之慨。
但是,也間接說明自己只有一人來此,真正目的,是在掩飾「鬼眼神偷」
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