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亮這一挺身承認,使悟業大師及「獨腳閻王」神色同時一怔,大感意外。
一旁的慧兒,本來一雙柔若秋水的目光,一直緊盯著南宮亮英俊的臉龐,一聞此言,嬌容也倏然變得慘白無比,脫口嬌聲道:「你怎麼恩將仇報,信口開河?」
語氣中一片幽怨,含著無比的痛心與失望。
南宮亮見狀心頭一震!不由想起昔年「千面幻影」陳仿之言,暗忖道:
「難道我真的推測錯誤了嗎?不會,絕對不會,玉鼎,寒竹雖是『影子血令』所盜,但『獨腳閻王』絕脫不了干係,『鐵筆神風』班睢不是說我父親被挾持至此嗎?這一切陰謀環環相連,我就不信會判斷錯誤」
他心中閃電似地分析著,口中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懂得,不錯,區區尚欠貴堡一餐一宿之恩,哼,但如以此與辱母挾父之仇相抵,區區只要在令尊身上少割一塊肉,也就足以補償了。」
「獨腳閻王」臉泛盛怒,大喝道:「南宮亮,你說的是什麼話?」
「自己清楚,何必再問。」
「嘿嘿,看你小小年紀,狂妄之氣倒是十足,究竟弄什麼玄虛,老夫問你,你今夜闖堡的目的何在?」
南宮亮星眸中冷焰飛射,猛然飄進三尺,冷酷地緩緩道:「區區與悟業大師目的相同,向貴堡要兩個人!」
「獨腳閻王」怒極長笑道:「好好,又是要人,閻王堡何幸,竟使天下失人失物的苦主,都上門尋找」
語聲到此,虎目凌光一掃,繼續道:「看樣子,今天這筆帳有得算了,南宮亮,你先說說你要的那兩個人?」
「第一個,『摩雲佛手』尚奕松,可在貴堡中?」
始終站在「獨腳閻王」身旁的那個瘦長陰沉漢子,眉頭一皺,冷冷道:
「本堡鐵牢之中,並無此人。」
南宮亮側目冷冷道:「你是誰?」
陰沉漢子聳了聳肩,淡淡道:「區區忝任本堡總管之職,拿人執法,我『陰世君子』紀獨人一手包辦,誰也沒有我更清楚。」
南宮亮冷峻地道:「閣下之言,在下信任得過,我南宮亮知道尚奕松決不會在鐵牢之中。」
紀獨人八字眉一皺,接口道:「除鐵牢中二十餘名高手外,我『陰世君子』記得,手斃的十餘名闖堡江湖人物中,也沒有尚奕松其人。」
「這點,我南宮亮也知道」
「陰世君子」倏然尖厲地長笑一聲,打斷南宮亮語聲道:「你既然都知道,怎會再向本堡要人,再說,誰不知道『摩雲佛手』是洛水南宮的盟弟,你不回家去找他,卻到此胡賴,我紀獨人不知道你中了哪門子邪?」
這時,一旁的悟業大師壽眉緊皺,望著南宮亮,臉上一片茫然之色,顯然他對這番話,也是越聽越糊塗。
南宮亮嘿嘿冷笑道:「你推諉之言,本在我預料之中,未見到尚奕松之前,我南宮亮自不便過於固執,第二個,請問家父可在貴堡之中?」
此言一出,本來濃眉緊皺,神色怔疑的「獨腳閻王」,不禁又是一愕!
就是悟業大師也瞿然一震,目光不時掃向雙方
「陰世君子」驚詫地注視著南宮亮,倏然尖笑一聲,道:「這話卻更加奇了,堂堂中原第一劍術名家,怎會陷落本堡!」
南宮亮猛然踏上一步,道:「你敢說沒有?」
「陰世君子」斬釘截鐵地冷笑道:「假如你南宮亮一定要無事生非,向本堡找忿,我紀獨人就陪你走上幾招!」
語聲甫落,右手向腰際一抹,呼地一聲,一道烏光,盤空一匝,斜斜垂在地上,手中已握著一條七尺軟筋長索。
南宮亮星眸含煞,仰天狂笑道:「區區既然來了,豈肯空手而返,等下少不得要討教一番,不過事情必須先弄清楚,耳聞家父已被你們挾持到此,請問安置何處?」
此言一出,悟業大師神色微變。
要知道,「夕陽神劍」南宮冉的功力劍術,在武林中首屈一指,竟然被「閻王堡」挾持,可見「獨腳閻王」蟄伏多年,功力已出神入化了。
豈知「獨腳閻王」倏然一聲長笑,道:「南宮亮,你這番抬舉,老夫不敢領受,聽你之言,洛水南宮一門必已發生了極大變化」
南宮亮熱血沸騰,厲聲道:「你老匹夫可說對了,南宮一門已可說是家破人亡,假如你還是一號人物,就先放出家父。我南宮亮與你決一死戰!」
「陰世君子」倏然手腕一震,身形電掣而起,軟筋長索呼地一聲,向南宮亮咽喉繞去,口中陰惻側道:「不分皂白,信口嫁禍,我紀獨人先教訓教訓你。」
這一招快如閃電,奇奧莫測。
南宮亮心中一驚,鼻中重重一哼,手中長劍疾向索梢點去。
他知道這種軟兵刃,最是難纏,是以劍上已運上七成真力。
「啪」地一聲,劍尖索頭碰個正著,紀獨人的長索梢頭一歪,詭然滑向南宮亮胸前「七坎」重穴。
這重變化,大出南宮亮意料之外,他想不到「閻王堡」一個總管,竟有這等功力身手,危機一發之下,南宮亮陡然一聲大喝,身形橫掠三尺,長劍正欲變招,卻陡見「獨腳閻王」也在這時大喝一聲道:「紀總管,還不退下!」
刷的一聲,「陰世君子」長索一收,已停立在原來位置。南宮亮橫劍當胸,一臉煞氣,蓄勢戒備。
「獨腳閻王」虎目含威,走上兩步,道:「南宮亮,你憑什麼一口咬定你父親『夕陽神劍』陷在本堡?」
南宮亮目光一掃呆立的悟業大師,靈機一動,嘿嘿冷笑道:「就憑你留住少林慈法大師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啦!」悟業大師心中雖焦,但持著身份,剛才不便插嘴,好容易見話頭轉到自己身上,忙向南宮亮合十道:「這麼說來,當年隴西道上出現的少年,就是小施主了?」
「不錯,我南宮亮怎願見外公受冤遭襲。」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場中,繼續道:「惡賊栽贓嫁禍,一切陰謀,不過是想先孤立分化隴西崔門及洛水南宮兩家,進而圖霸武林,妄為縱慾,野心雖大,手段可鄙」
「獨腳閻王」倏然長笑,虎目一掃悟業大師,冷屑地道:「南宮亮,你以為慈法和尚是老夫扣留的麼?嘿嘿,告訴你,是他和尚自願受囚!」
悟業大師神色一愕道:「堡主之言,老衲覺得大反常情。」
「獨腳閻王」嗤然道:「這根本沒有什麼奇怪的,慈法不過是聽了這小子的胡說八道,與武當道士來向老夫追索『寒竹劍』,老夫就與慈法打賭,找出寒竹劍,老夫自裁,否則,我要慈法依本堡禁例,進入鐵牢他搜尋了三日三夜,嘿嘿,一無所獲,只得自入鐵牢,以履諾言。」
悟業聽得神色一怔,南宮亮嗤然一笑,道:「偌大一個閻王堡,要尋一柄劍,何殊大海撈針,我不知慈法大師怎會上你這個惡當。」
接著仰首冷冷道:「何況『鐵血盟』組織神秘,慈法大師如何知道內情?」
「獨腳閻王」一愕道:「什麼『鐵血盟』?」
南宮亮冷然道:「你何必假裝糊塗,『影子血令』秘創『鐵血盟』組織,妄圖獨霸武林,號今天下,現在我南宮亮只有一點不知道,究竟你是『影子血令』的附庸走狗?抑是『影子血令』受你指使?」
悟業大師聞言神色大震!
「獨腳閻王」先也神色怔然,倏便仰天狂笑道:「老夫生平我行我素,從不受人指使,更無野心創門立派,你南宮亮信口亂誣,可有什麼證據?」
南宮亮一見「獨腳閻王」神態,心中大起疑竇,暗忖道:「難道真是我想錯了?」
他劍眉微皺,一時語塞,只見「獨腳閻王」又語聲冷屑地道:「你拿不出證據,老夫倒有洗脫罪名的證人。」
話一說完,雙掌一拍,暗影中倏然竄出一條黑影,掠落「獨腳閻王」身前,現出一個形態-悍的壯漢,恭身垂首道:「恭候堡主吩咐。」
「即帶慈法和尚出來!」
壯漢一聲應諾,身形一掠,向後園縱去。
悟業大師這時一臉肅穆,道:「不論真相如何,堡主可否容老衲將慈法主持帶回?
「獨腳閻王」冷冷道:「無故闖堡,依例監禁終身」
悟業大師臉色一變,卻見「獨腳閻王」接著道:「但體諒事出有因,這筆帳老夫記在南宮亮頭上,容你老和尚將慈法和尚領回,不過,老夫尚有一個條件?」
悟業大師微鬆的臉色又是一緊,合十道:「什麼條件?」
「自今而後,少林一派不准踏入『閻王堡』一步。」
「堡主條件尚在情理之中,老衲代表少林,敝派願守此諾。」
南宮亮嘿嘿冷笑道:「少林玉鼎,雖失而復得,但武當寒竹卻杳如黃鶴,前輩似乎答應得過快了一點,如寒竹劍尚藏在堡中」
「獨腳閻王」厲叱道:「住口」
咚地一聲,鑌鐵假腿頓地,濺起一地火花,人已欺前三 尺,正要動手, 倏見兩條人影疾落當場。
一個黑衣緊身,正是剛才領命去帶慈法和尚的壯漢。
另一個月白僧衣臨風飄舞,頭上牛山濯濯,不是少林三堂主持之一,號稱少林三奇之末的慈法還有誰。
「獨腳閻王」身形一頓,指著慈法對悟業大師大聲道:「孰是孰非,老和尚就請當場問問明白吧。」
這時,慈法大師一見悟業,急上幾步,合十拜下道:「為了弟子的事,想不到連師叔佛駕都驚動了。」
悟業袍袖一拂,激動地道:「慈法不必多禮,這許多日子苦了你了,不知武當歸元道友尚好否?」
「歸元道友安然無恙,托師門庇護,弟子並沒有吃苦,不過弟子有辱使命,經查寒竹劍並不在『閻王堡』中,且認為與『閻王堡』無關!」
「獨腳閻王」朗聲一笑,道:「悟業者和尚,你明白了吧?」
南宮亮心中一呆,急急道:「慈法大師,偌大一個閻王堡,不要說你只搜了三天,就是搜上三年,也是徒然,你怎可說得如此肯定?」
慈法側身注目道:「小施主是誰?」因當年隴西道上南宮亮帶著人皮面具,故慈法並不認識他。
悟業大師神色冷冷道:「這位就是那位在隴西道上指示你們來闖閻王堡的少年,洛水南宮之後!」
慈法大師臉色一變,徒然大喝道:「昔年因你一言,害得少林、武當兩派險些惹下無邊風波,貧僧與歸元子徒勞往返,受人囚禁,打!」
喝聲一落,身形斜掠,雙掌猛向南宮亮劈去。
慈法大師挾怒而發,這一招正是少林絕藝「無相禪功」羅漢掌力。
只見一道狂飆平地而起,發電閃雷奔,向南宮亮撞到。
情形一變至此,南宮亮心中一愕,斜身一閃,急急道:「大師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慈法大師一擊不中,身形迴旋,招變「韋馱降魔」,平推而出,口中冷笑道:「昔年隴西道上,你胡言亂語,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
倏然,悟業大師僧衣一飄,攔住慈法大師,喝道:「慈法,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還不與老衲停手!」
慈法大師身形一撤,怒氣盈臉,向悟業大師道:「弟子放肆,請師叔恕罪。」
要知少林戒律素嚴,慈法雖怨憤填胸,也不敢違拗師叔之言。
悟業大師肅然道:「這種場合,不必虛禮,慈法,你說得如此肯定,其故安在?」
「弟子守諾受監,但蒙堡主宏量,尚允許在堡內走動,故受監期中,仍一直明查暗搜,發現『閻王堡』確與失物無關。」
南宮亮冷哼一聲道:「大師怎知道這不是閻王堡的詭計?為取信於人,故示寬大!」
「獨腳閻王」神色大怒,厲叱道:「南宮亮,你一再誣言,可是以為老夫不敢殺你?」
南宮亮傲然長笑道:「這句話你早該說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你自信有這份能耐殺我滅口麼?」
「獨腳閻王」臉色一變,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向「陰世君子」紀獨人喝道:「紀總管,替我活捉這小子!」
紀獨人一聲應諾,身形向南宮亮電掣而起,長索呼地一聲,劃空銳嘯,激射而出。
眼見殺機又起,驀地場中忽起一聲嬌呼!
「慢點!」
一條嬌小身形,橫身而入,右手一抄,向長索攫去。
「陰世君子」紀獨人見狀一怔,急忙縱身倒退二尺。
「獨腳閻王」愕然喝道:「慧兒,你要幹什麼?」
慧兒嬌容幽怨地嬌聲道:「爸,讓我與南宮亮說幾句話」
接著,轉向南宮亮幽然一歎道:「自你離去後,我一直想念著你,冥冥中覺得你終會回來的,但沒有想到你會這般樣的回來!」
南宮亮一怔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無法聽懂。」
慧兒銀牙一咬,仰首嬌聲道:「不懂,難道你當年離去時,不知道我已
愛上你?唉!你帶走了我全部的歡樂及幻想,但是,你今日帶給我的卻是痛苦。」
語音如泣如訴,令人聞了鼻酸。
南宮亮心頭猛然一震!
「獨腳閻王」虎目暴睜,口角一張,似欲厲喝,倏又仰首長長一歎,默默不言。
慧兒一瞥父親,又道:
「令尊失蹤,確實令人震驚,但這一切陰謀,與閻王堡絕對沒有干連。
你南宮亮不要以為令祖與家父仍有一段樑子未解,其實武人較技,終有一勝一敗,只要贏得光明,輸得磊落,沒有什麼可記仇的,何況家父這次確是想終老林泉,安養天年」
南宮亮冷冷接口道:「姑娘這番話,聽來入情入理,敢問一聲,當年貴堡不時有蒙面人物神秘進出!不知是那些人物?」
「那皆是本堡屬下。」
「嘿嘿,如不想做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區區認為大可不必掩去本來面目!」
「唉,你不能成見太深,家父所以命手下蒙面暗入江湖,只是想查探一件東西,以了卻一樁心願。並非有別的企圖。」
南宮亮冷冷一哼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竟使你們這般秘密慎重?」
「獨腳閻王」雙目神光湛湛,咚地一聲,踏出一步,沉聲道:「說給你聽也沒有關係,就是失蹤三百年的天門秘學,武林瑰寶,得之可無敵天下,修成金剛不壞之體的『靈天殘篇』。」
悟業大師臉色一片震愕,喃喃道:「想不到『天門秘學』已經出世,難怪江湖上隱有風雨欲來之勢。」
老和尚正慨歎著,南宮亮已仰天狂笑道:「妄圖奇寶,還說沒有野心,敢問探到了沒有?」
黎雪(慧兒)接口嬌喝道:「南宮亮,你怎麼可以一再胡說,武學秘笈,哪個武林人物不想見識一番,一定要有什麼野心麼?」
悟業大師也不免砰然心動,好奇之心大起,插言道:「請問貴堡可已探悉落在何人之手?」
「獨腳閻王」冷冷道:「在滇南清真觀天玄老道手中。」
南宮亮心中一怔,旋即淒厲地狂笑一聲道:「所以你便盜了『楊枝甘露』脅逼清真觀交出『靈天殘篇』?可惜你找錯了對象,也許你早已知道,南宮一門變生肘腋,家父失蹤,起因也就在這『靈天殘篇』上」
這時,他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激動,星眸仇火飛射,接著道:「家父昔年自黃山獲得『靈天殘篇』,兩年前風聲外洩,班睢與尚奕松貪慾熏心,忘情負義,竟投靠『影子血令』所創的『鐵血盟』,設下詭計,先殺害我外公首徒『橫天金槊』何若非,誣污家母清白,家父一時不察,致容詭計得逞
又殺『千面幻影』陳仿滅口,可惡賊子再盜武當、少林二寶,栽贓嫁禍我外公,這一切皆起因於『靈天殘篇』,你『獨腳閻王』既然招認企窺此一武學秘笈,要說這一切事情與你全無干係,誰肯相信?」
這番話說得悟業、慈法二僧神色連變,要知道少林寺僧足不出戶,聽了這種震驚武林的消息,怎不驚駭!
但奇怪的是,「獨腳閻王」不但不怒,反長長一歎道:「如此看來,你南宮亮是誤會了!」
「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