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為「五嶽」之「中岳」,位於河南洛陽之東。
嵩山之側有「太室」、「少室」二山,太室山有三十六峰,少室山亦有三十峰,形勢雖不如嵩山之雄偉,但也並不遜色太多。
一提起嵩山,誰都會聯想到那以武術震爍於世的少林寺。
其實,事實上那威鎮寰宇,光芒萬丈,人人敬仰的少林古-,就雄峙在少室山的北麓,而絕非是中岳嵩山之上。
夜,三更正,萬籟俱寂!
天際,一彎冷月高掛。
少室山區,沐浴在一片月華似水的清輝下。
這當兒,四週一片寂靜,除了一陣陣楓楓的風吹叢草的聲響外,聽不到其它任何聲息。
靜,一切都份外的靜!
今夜,少林古-和往常一樣,一隊值班僧侶。巡查過寺院內外一遍後,便回轉到值班禪房去了唯一不同於往常的,是今夜值班僧侶,竟比平時增多了一倍。
這是為什麼?
少林古-乃宇內禪林聖地,一切規戒皆自古相傳,平常的戒備,已經十分夠森嚴的了。
如今,巡夜值班的僧侶竟然倍增,很顯然的,少林古-目下必然發生了什麼大事,處於一種必須加強戒備的情勢之下!
若以表面來看此際的少林古-內,各殿各堂中,除了一盞微弱的佛燈燈光之外,連那值班僧侶的禪房內,也無一絲燈光,亦似乎早已入了「禪」。
整座寺院全無半點聲息,沉陷在一片萬籟俱寂的沉靜氣氛中。
其實,表面情形看似如此,骨子裡可大有文章。
誰若是走了眼,會錯了意,想在這當兒偷偷地溜進去觀光一番,保險,溜是溜得進去,也決不會有人出來「擋駕」!
可是,要想再出來,只怕就難了!
你不相信嗎?
這也難怪,佛門聖地,那有這樣蠻橫不講理,只准進不准出的,換誰誰也不相信,除非是座「黑廟」!
不過,你不相信便請仔細地聽聽,瞧瞧再說。
羅漢堂」主持玄慧和尚禪房內,此刻正有人在隅隅細談。
禪床上,靜靜地躺著玄替和尚,另外一名中年和尚和兩名白眉老和尚,圍坐於散放在禪床近處的石墩上。
居中那位,年約四十多歲,寶相莊嚴,正是當今少林掌教方丈玄知禪師。
居左那位,一襲灰布僧袍,白眉、慈嚴善目,他正是接掌少林掌教佛諭,遠自蘇州報恩寺趕來的玄印主持大師。
右面坐著的是少林盤監玄宏大師。
此際,三人全是雙眉深鎖,臉上籠罩著一片愁雲,顯得心情沉重無比!
適時,玄印大師慈目一瞥禪床上昏迷不醒的玄慧大師,白眉條然一陣輕顫,朝玄知掌教雙手合十道:「掌教,玄慧師弟的臉色枯黃,脈象微弱,看來恐怕……」
玄知掌教雙眉陡挑條垂,暗自一歎,道:「師兄請安心,玄慧師弟乃虔誠佛子,佛祖會垂降慈悲的!」
玄印大師白眉軒動,才得開口。
但,就在此刻……
鐘樓警鐘陡地傳出令人驚心的聲響,警鐘聲響甫起,全寺百數十盞佛燈-那通亮,明如白晝玄知掌教雙眉陡挑,條朝玄印大師道:「師兄請留此照顧玄慧師兄,本座與文宏師兄去看看!」
聲落,目光一瞥玄宏大師,同時長身站起,急步出了禪房。
大雄寶殿前的廣院中,此時正峙立著四名不速之客。
為首之人,一身藍衣,衣繡金邊,面色白中透青,遍體全身散發著一絲絲陰森冰寒逼人的氣息!
後立三人,一律黑衣,黑巾蒙面背插兵刃。
廣院四周,灰衣幌閃,已現身立著不下百餘手持戒刀的僧人。
藍衣人目射寒芒,四下裡略一掃射,知道眼前眾僧無一是夠得上份量答話的人,是以仍峙立如山,不言不動。
適時,四盞燈籠,自大雄寶殿右側,輕飄而出。
四名年青僧人挑燈前導,四名灰衣古稀老僧隨後而行,瞬間,俱已背向大雄寶殿,並立在殿前台階之上。
這四名老僧,正是當今少林碩果僅存的四位長老。
藍衣人一見四位長老現身,才待開口發話,忽然一眼瞥見玄知掌教和玄宏監院大師也正現身走了過來,遂又止口末言。
四位長老雖是少林前輩高僧,但千年寺規可不敢輕廢,大敵當前,仍然一齊朝玄知掌教頂禮拜見。
玄知掌教恭敬答禮後,轉過身軀,和玄宏監院大師並行至距離藍衣人對面丈遠處停身岸立。
藍衣人目光一掃這兩位少林高僧,不待玄知掌教開口,首先嘿嘿一笑發了話,聲調冰寒凜人地道:「兩位那一位是掌教?」
顯然,藍衣人沒有見過玄知掌教。
沒有見過是真,若說不識,未免有故意欺人之嫌,玄掌教身披紫羅架鯊,豈有不辨之理?
何況,適才四位長老頂禮拜見,玄知掌教恭敬答禮,難道他是瞎子,沒看見,還是聾子,沒聽見?
這,沒有別的,他是明知而故問,沒有把少林僧眾放在眼裡,有心賣狂!
玄宏監院心中已然不耐藍衣人如此狂態,正待出聲喝叱,卻被玄知掌教適時擺手一欄,雙手合十為禮,道:「貧僧玄知,敢問施主何方高人,率眾夜闖少林……」
藍衣人條然一聲冷笑,截口道:「身為少林掌教之尊,出言怎地這等無禮,實令在下失望得很!」
玄知掌教雙眉微揚,旋忽平靜地道:「貧僧怎地出言無禮了,願施主有以教之!」
藍衣人冷笑道:「少林乃是十方施主布捨之所,並非你玄知大師或少林寺僧私有,老夫請問這私闖少林「一語何解?」
少林掌教雙眉一陣軒動,強壓內心無名怒火,道:「少林寺誠然是十方施主布捨之所不假,不過……」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但是,施主可知來有時,行有方「之言?」
藍衣人嘿嘿一笑道:「老夫游五湖,走西海,足跡遍歷天下,隨興而行,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臭規矩,聽不懂!」
他真蠻橫得很,人家說他「夜闖少林」,他責人家無禮,待至人家抬出道理,他竟用「聽不懂」三字一語撇開。
玄知掌教真好定力,好涵養,聞言非但末見絲毫怒色,反而微微一笑,道:「就憑施主這兩句游五湖,走四海「的豪語而言,足證施主必乃當代高人,貧僧歉難置信施主是當真不懂!」
這話有道理,並且軟中帶硬,也很夠份量!
藍衣人冷笑道:「玄知,你最好少和老夫來這一套,相信與否是你和尚的事,和老夫無關,老夫說不懂就是不懂!」
這敢情好,沒有理說,竟然耍起無賴來了!
文宏監院臉色一變,目注玄知掌教,欲言又止。
玄知掌教淡然一笑,合十道:「施主既是確實不懂,那麼請恕貧僧放肆言釋,以明施主視聽。」
語聲一頓又起,道:「施主來此,夜半三更已非其時「,不經通報不經山門而入,是非行方「,如此,施主則非夜闖少林「而何?」
這話,句句是埋也是事實,藍衣人應該啞口無言以對了。
然而,他卻漫不經意地淡笑了笑,冷聲問道:「玄知,不管是夜半三更「也好,不經通報不由山門而入「也罷,你倒是說說看,這又有什麼不對?」
玄知掌教目光礙注著籃衣人,緩緩說道:「少林古-,三更半夜向例不接待任何訪客,尤其對不經通報不經山門而入的施主……」
藍衣人雙目寒芒條然暴射,沉聲道:「怎麼樣?」
玄知掌教尚未答言,一旁玄宏監院已忍無可忍地怒聲插口道:「以這般宵小行徑之輩,少林一律視之為敵!」
藍衣人回頭環顧了後立的三名蒙面黑衣人一眼,四人條皆哈哈狂笑起來,十足的表現了目空一切,狂傲之態!
笑聲高亢裂石穿雲,震人耳膜生疼!
狂笑聲落,藍衣人意極不屑的一聲冷笑道:「無知和尚,你是個什麼東西,老夫和你們掌教和尚對答之際,豈有你插嘴的餘地……」
玄宏身為監院大師,竟被罵為「無知和尚」,不禁立被氣得渾身發抖,怒火上衝,猛抖僧袖,便要出手!
玄知掌教右手出如疾電,一把攔住了玄宏監院,沉聲喝道:「施主出語似應稍知檢點,怎可隨便出口傷人,他乃本院監院大師,自可代表貧僧發言,適才所言亦皆屬實,如今,貧僧不妨重申監院大師所言,凡不經通報,不經山門而入我少林古-者,我少林僧眾一律視之為敵!」
藍衣人陰聲冷笑遣:「嘿嘿,完全是自說自話的詞兒,少林寺的和尚當然可以聽你的,但是,別人怕不會聽你這一套!」
玄知掌教雙眉陡挑,震聲道:「既入少林古-,恐怕由不得施主你做主!」
藍衣人冷聲道:「玄知,老夫不相信你還敢用強?」
玄知掌教道:「施主率眾夜闖本寺,其曲不在我少林!」
藍衣人目中寒芒條地一閃,道:「玄知,你可要放明白些,不是強龍不過江,又有所謂善者不來,你要想仗眾賭狠發橫,那你可就會錯了意!」
話落,右手忽地向空一揚,一道銀芒沖天而起!
銀芒疾射升空十五丈高下,陡地爆開,現出三朵斗大的銀花,照耀得頂空如同白晝,歷久方熄!
這時,大雄寶殿頂,院牆之上,出現了二十多名背插兵刃,黑市蒙面的夜行客!
這些夜行客條然飛蹤出現,竟然不帶絲毫聲息,於此可知,無一不是功力氣湛的武林絕頂高手!
廣院中所有的少林僧眾,睹勢不由俱皆色變駭然,因無玄知掌教吩咐,誰也不敢妄動,只好暗中蓄勢戒備。
玄知掌教心頭雖已暗凜!但神色之間,卻是泰然自若之態!
藍衣人嘿嘿一笑道:「玄知和尚放心,老夫只是防而不備,衷心也希望這只是一種擺飾,並不想以之作為依恃……」
聲調一沉,道:「不過你和尚卻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少林數百僧眾並嚇不了老夫!」
玄知掌教淡笑了笑,神色平靜地道:「貧僧亦請施主明察,少林向不雇眾干犯外人,但是……」
語鋒一頓又起,震聲道:「設若有人欲以強暴相逼,欲對此千古禪林以威相脅時,則少林五百數僧眾,亦當不惜我佛降罪,為禪林聖地安寧,群起而殲除之!」
藍衣人冷笑道:「和尚廟裡多的是「金「,隨你和尚往自己臉上擦「吧!」
語聲一頓。條出驚人之語道:「不過玄知和尚,你可別忘了,你們那位羅漢堂的主持和尚,此刻恐怕還在躺著……」
這藍衣人說話實在夠缺德,盡朝人痛腳處揭!
玄知掌教強壓住內心底惱怒,道:「那是玄慧主持低估了那位施主,施主想必也很清楚,那種機會是可一而不可再的!」
藍衣人心中暗暗一凜!冷哼道:「哼,玄知,你們似乎還不死心,還不服氣!是麼?」
玄知掌教肅色道:「非是不死心「,亦非是不服氣「,而是好悔!」
藍衣人微微一征!問道:「和尚你有什麼好悔「的?」
玄知掌教道:「悔於低估了那位施主,不知他竟然身懷大血印手「奇功,否則只怕……」
藍衣人道:「怎樣?」
玄知掌教道:「玄慧主持豈會為其所乘,那位施主又豈能容易脫身!」
藍衣人雙眉一挑,冷冷的道:「玄知和尚,聽你這口氣,你不但不服氣,而且還似乎很狂!
玄知掌教忽然口喧一聲佛號,合十道:「施主此言差矣!身為佛門弟子,嚴戒狂妄二字……」
藍衣人陰聲一笑道:「掌教和尚,不管你們有戒「無戒「,衝著你剛才低估了那位施主「的那句話,老夫倒想見識一下你這位掌教的少林絕藝,怎麼樣?你敢是不敢?」
這藍衣人實在夠狂!夠傲!說得上是膽大包天的了!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只要是一條稍有血性的漢子,在這種言詞之下,也會毫不遲疑的立刻挑眉瞪眼,點頭說「好」,與之動手一搏,分個強弱!
然而,玄知掌教以四十多歲的年紀,就承命接掌少林一派門戶,豈是凡庸之流,若非實有過人之處。過人之能,過人的涵養胸襟,怎能膺此掌教重任,領導天下少林千數百僧眾。
玄知掌教因心中另有所疑,是以他耳聞藍衣人這種語氣之後,只是雙眉一挑即垂,平靜地低誦了一聲佛號,道:「我佛雖戒妄,嗔之念,但施主率眾夜闖禪林,已犯了本寺大忌,施主今夜若想安然而退,已是……」
藍衣人陡地冷聲叱道:「和尚你在做夢,你以為你能留得住老夫?」
玄知掌教平靜如常地淡然道:「形勢既已擠迫至此,少時一搏已本在所難免,至於是不是能留得住施主,搏後當知,此時言之末免過早了些!」
語聲微微一頓,雙目突如雷射地凝注著藍衣人,接道:「不過在末搏之前,貧僧擬有所請教,尚祈施主允予實答,施主能不?」
藍衣人縐眉沉吟稍頃,點頭道:「好吧,掌教和尚你問吧,但是老夫可要事先作一聲明,能答者當答,不能者,請恕老夫……
這聲明,夠滑,夠奸,由此可知,這藍衣人實在是個極富心機,陰險狡詐,又奸又滑的老狐狸。
玄知掌教聞言,雖然明知自己所欲問者,必將毫無結果,但仍然不以為意地問道:
「貧僧首先請教施主上姓高名?
藍衣人淡淡地道:和尚,你這首先之問,,便使老夫為難了!」
玄知掌教道:為什麼?
藍衣人道:老夫的姓名不用已久,所以和尚你還是問其它的吧!
玄知掌教心念電轉,用上了心機地道:「如此則別人又如何稱呼施主,臂如說貴上與及同事之間藍衣人陰聲一笑道:和尚,你少和老夫動用心機其實,敝上和同事之間對老夫的稱呼,並沒有什麼不可告訴你的……。
好厲害!好精明!
玄知掌教才用了一點心機,他立即洞察微末,予以揭穿,-使玄知掌教對他的智能不由又加深了一層戒懼警惕,覺得他實在是個概難對付之人,但,,心中也深為欽佩他這種聰智!
藍衣人語堅微微一頓,接著又道:「老夫的身份為金令使者「排行居五,敝上和同事之間都稱呼老夫做口金五「,和尚你明白了麼?」
玄知掌教微一點頭道:「貧僧明白了!」
他真的明白了麼?除了明白對方是某一個隱秘組織下的金令「第五號使者「,簡稱金五「外,他又明白什麼呢?
但,他不點頭說「明白了」,又如何呢?
想澈底的有白嗎?對方又怎會告訴他?
語聲一頓,又問:「貧僧再請教施主,貴上是誰?施主能賜告麼?」
藍衣人一搖頭道:「不能。」
這答覆,似乎早在玄知掌教意料之中,是以,藍衣人的一句「不能」聲落,他立即話題一轉,道:「旋主率眾夜闖我清淨禪林,必是有所為來,但不知來意是……施主可否先說其詳?」
藍衣人嘿嘿一笑道:「老夫的來意是什麼?和尚你何必裝糊塗,明知故問!」
玄知掌教心頭不禁暗暗一凜!他內心雖早另有所疑,猜想到這藍衣人之來意,可能跟某一件事情有關,但仍故作不解地正容搖頭道:「貧僧實是不知,並非裝糊塗故問,施主來意尚請……
藍衣人突然冷聲截口道:「半月之限已只剩三天,是生是死,和尚你也應該有所抉擇了!」
玄知掌教聞言,已知藍衣人來意果如自己心中所疑,猜想無錯,心頭不由又是慄然一凜!
旁立的玄宏監院這時冷聲插口道:「此事本寺早有抉擇,現在何需多費口舌!」
藍衣人語調陰森地道:「哦!貴寺是怎樣抉擇的?」
玄宏監院一字一字地震聲說道:「正邪不同道,冰炭不相容,你們早就該懂得了!」
藍衣人嘿嘿一聲陰笑,笑得好不陰森,直令人心底泛生起一股寒意;笑聲一落,卻不再理會玄宏監院,目注玄知掌教道:「掌教和尚,你的意思怎麼說?
你說一句吧!」
玄知掌教雙眉微軒,道:「貧僧之意,玄宏監院已經說明,就是如此!」
藍衣人雙目寒芒雷射,逼視著玄知掌教稍時,突然寒聲說道:「掌教和尚,武林春秋時時轉,少林的雄風已過,認時務者方稱俊傑,這簡單的道理,難道你和尚不懂?」
玄知掌教平靜地道:「少林僧侶為佛門弟子,甚少過問武林中事,所謂武林春秋,所講「少林雄風「,俱皆塵俗之詞,與我佛門無干無連!」
藍衣人一聲冷笑道:「好一個無干無連「,掌教和尚你好辯才,推脫得好乾淨,但是……」
語鋒微頓即起,通:「老夫請問不久之前,你少林為何突然宣佈封山十年,但,為期不過月餘,突又自解封山禁令,為的是什麼?佛門弟子,如此出爾反爾,這該作何解說?掌教和尚,你倒是說說看!」
玄知掌教神情微未了呆,道:「此乃少林私事,也與施主無關,貧僧也無必要向施主解說的必要!」
顯然,這是無詞以答的牽強之詞,但,事實上卻也是道理。
本來,少林乃宇內佛門聖地,緣何突然封山突然解禁,乃屬佛門私事,何須向外人解說!
藍衣人嘿嘿一笑,道:「好吧,你掌教和尚既說這是你佛門私事,老夫不問就是!
語聲一落又起,問道:「你掌教和尚適才曾說過,少林僧侶為佛門弟子,甚少過問武林中事「之言,可對?」
玄知掌教點頭道:「不錯,貧僧適才果曾說過。」
藍衣人道:「如此,老夫再問你,你少林於解除封山禁令之後,立即派出大批弟子下山,四出江湖,那又為的是什麼?」
玄知掌教對於此問,心中似乎早有成竹,是以聞問之後,立即毫不遲疑地答道:
「為了尋訪一個人。」
藍衣人問道:「是個什麼人?」
玄知掌教道:「此人與施主無關,施主何必問他!」
藍衣人道:「老夫難道不能一聞那人的姓名麼?」
玄知掌教搖搖頭道:「少林尋訪到那人時,施主自能會有所聞,知道那人的姓名,目前貧僧未便相告!」
藍衣人目光轉了轉,道:「為了尋訪一個人,竟然派出大批弟子下山,四出江湖尋訪,如此勞帥動眾,不用說,這個人對少林定必十分重要,關係極大!」
玄知掌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地道:「此事亦系佛門私事,施主還是不必多問了,問也徒然。
藍衣人嘿嘿一笑地道。「堂教和尚,你們的「佛門私事」,可倒是真多呀!」
語鋒一頓,話題條轉,雙目突射寒芒地沉盤道:「掌教和尚,你當真已決心抗拒本宮旨意麼?
玄知掌教雙眉微挑即垂,低念了聲佛號,道:「貴上以無敵之勢,君臨天下也罷,雄霸天下也好,皆與我少林全無關聯,何必定要擾我佛門淨土!」
藍衣人譏諷地道:「少林向以領袖群倫自居,武林各門派亦以此而公認,對少林極為尊仰,你掌教和尚竟然說出這等話來,豈不令武林各門派太以失望麼!」
玄知掌教淡淡地道:「失望與否?此乃別人之事,與施主無關,施主又何必……」
藍衣人突然冷聲截口道:「掌教和尚,你應該明白,本宮首次替天行道,已將你少林列為第一目標,若不得少林俯首稱臣,何以誠服其它各門派,更無以懾服天下武林,所以老夫希望你掌教和尚還是三思而後決,否則……」
「否則」怎樣?雖末接說下去,但其意如何?已是不言可知。
玄知掌教滿臉神光湛然,絲毫不為威脅之意所動地,毅然震聲道:「少林絕不以霸道之威欺人,更不會受人霸道之威而俯首稱臣,貧僧話已表明,望勿再提此事!」
藍衣人目光微轉,突然注目道:「掌教和尚,老夫可否請教一事?」
玄知掌教不失禮數地合十道:「施主請講。合於理者,貧僧必答。」
藍衣人陰森一笑,道:「請問佛門以何為旨?」
玄知掌教肅色答道:「覺悟眾生,超凡入淨,是為我佛慈悲!」
藍衣人又問道:「以何為懷?」
玄知掌教道:「自是以慈悲為懷!」
藍衣人突然點頭嘿嘿一笑,道:「然則你和尚如今頑固自封,竟敢抗拒本宮旨意,難道不懼千年禪林化為灰燼,數百僧眾慘遭血劫!」
聲調一落又起,震聲說道:「老夫請問,這又講得那門子慈悲為懷「?」
玄知掌教雙手合十,滿臉神色一片肅然地道:「我佛有雲,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突然高喧了一聲佛號,語音條轉高亢地接道:「販依我佛,身入空門,此身已非我所有,早悟肉體本乃臭皮囊「捐軀之道,施主非佛門弟子,自是無知我佛佛理真諦……」
藍衣人雙目寒電潮射,逼注地沉聲道:「和尚,你不後悔?」
玄知掌教道:「佛門講求明心見性,而不知悔「之一字,何悔「之有!」
藍衣人冷冷地道:「和尚,世間事難預者十之八九,你這種口氣,似乎將話都說絕了!」
玄知掌教聞言,不禁心凜!連忙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貧僧罪甚,但也情非得已!」
語聲微頓,心念一動,話題條轉,問道:「請問施主,貴宮宮址何處,貴上又在何處可見?
藍衣人目中異采一閃,內心條然暗喜地道:「掌教莫非改變了初衷不成?」
以他的看法,似乎有此可能!
玄知掌教神色肅穆地道:「貧僧心意永無改變可能,施主請勿誤會,貧僧拜詢之意,只是欲與貴上面晤一談,免得擾我禪林聖地朝夕不安!」
藍衣人沉吟片刻,冷然說道:「只要和尚接受本宮旨意,俯首稱臣,本宮宮址何處,日後自知,至於本宮宮主……」
語鋒微微一頓,接道:「非是老夫小視你掌教和尚,目前只怕你還不夠資格拜見!」
少林掌教在武杯中聲望至高,足跡到處,黑白兩道無不肅然起敬,藍衣人竟然說少林掌教還不夠資格拜見。
這口氣,非但過狂,而且也將他所謂的「宮主」抬得過高過份!
玄知掌教臉色條然一變!震駭地道:「施主是指前者蒞臨本寺的那位施主,並非貴上麼?
藍衣人淡淡地道:「老夫說得已夠清楚,和尚你再問也是白費!」
玄知掌教聞言,不由心念暗轉,一時竟默然未曾接話,奇怪得很,藍衣人竟也默然而立,未再開口。
現場有著-那的沉默。
片刻之後,玄知掌教突然側顧玄宏監院道:「煩請監院傳諭下去,大開山門,送這幾位施主出寺!」
此語一出,雙方皆驚,俱都極意外。
玄宏監院心中一征!脫口道:「掌教如此……」
玄知掌教擺手截口道:「請監院按照本座諭命,立時傳諦大開山門!」
玄宏監院口齒微動,方待再說什麼時,藍衣人卻已突然嘿嘿一聲地開了口,冷聲說道:「和尚,你這是叫什麼玄虛?」
玄知掌教合十肅色道:「恭送施主等出寺!」
藍衣人冷笑道:「時末過久,和尚莫非已忘了剛才一搏之言?」
玄知掌教道:「貧僧並未忘懷。」
語落,又側對玄宏監院道:「煩請監院傳諭,傳令大開山門!」
玄宏監院內心怒火難捺,竟暗咬老牙,故作未聞。
故違掌教命諭,在少林尚是首見。
玄知掌教目中威稜條閃,沉聲道:「監院莫非有心一試那十年面壁寒禪……」
這時,藍衣人雙目寒芒暴射如電,沉聲道:「和尚,要發威待老夫走後再發不遲,你可知老夫並不如和尚你想像那麼容易打發的麼!」
這敢情好,儘管和尚慈悲為懷,他可不肯算完。
玄知掌教遲疑-那,道:「哦!施主莫非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藍衣人冷冷的道:「你雖不究老夫夜闖少林「之事,老夫可沈志向你掌教和尚討教幾手少林絕藝之言……」
語鋒條頓,聲調一沉,接道:「如何?和尚你直截了當的說吧!」
這藍衣人雖是老辣狂傲難纏得很,但卻「豪氣如虹」得令人心折!
玄知掌教雙眉陡軒,目光深注,道:「貧僧善體天心,確有息事寧人意,奉勸施主莫要欺人逼人太甚!」
籃衣人條然仰臉揚聲哈哈狂笑,聲震雲空,歷久方絕!
狂笑聲落,雙目狂芒突謝如炬,道:「老夫並不是糊塗人,要想逼人欺人也得揀個地方,這少林禪林,何啻是臥虎藏龍之地,豈是任人可逼可欺之處!」
玄知掌教道:「施主知道就好。」
藍衣人冷然一笑道:「不過老夫說得已夠明白,目的只是想藉機討教幾手少林絕藝,眼前尚無真正敵對之意!」
聲調一落又起,道;「掌教和尚,你如是敢,就發話少說,立即動手,不敢,老夫便調頭就走,乾脆俐落,你和尚怎麼反而拿話扣人!」
話說得很明白,對方用意是在印證武學,如此一來,玄知掌教不由立刻陷入於沉思之中。
玄知掌教並非凜懼於對方功力高不可測,而是內心實是另有所慮!
但,眼前情勢,事實已不容許他多作沉思,於是,便略一收神,心中迅速地作了決定,毅然說道:「施主既如此說,貧僧如再監拒,倒顯得不該了。」
語鋒微微一頓,問道:「請問施主意欲如何賜教?」
籃衣人輕聲一笑,道:「客隨主使,軟的硬的,掌教和尚你自己挑吧!」
話鋒一頓,隨又陰陰地道:「不過老夫醜話可要說在前頭,必須要盡你少林最絕的玩藝兒挑,否則的話,老夫就……」話未盡意,卻「嘿嘿」一笑而止。
玄知掌教內心不禁無名高張,雙眉上挑,但他尚未接話,旁邊的玄宏監院忍不住陡地挑眉怒聲說道:「放心,少林寺決不會讓施主失望就是!」
藍衣人嘿嘿一笑道:「監院和尚,你對老夫雖然一無好感,但是老夫卻很欣賞,也很佩服適才你反抗掌門和尚的那股掘將勁兒!」
玄宏監院冷冷地道:「事與施主無關,不勞施主曉舌發話!
這個「釘子」碰得實在不輕!
藍衣人方目挑眉冷哼了一聲,玄知掌教卻適時接口道:「天時亦已不早,施主似乎可以停止口舌之爭了!」
語落條地橫垮了一步,道:「施主請賜招吧!」
藍衣人微一點頭,尚未答話!
玄宏監院突然跨出一步,狀至恭謹的朝玄知掌教合十道:「掌教乃一門至尊,豈可隨便與人動手相搏,請容玄宏與這位施主……」
話未盡意,藍衣人已截口接道:「玄宏,不是老夫小看了你,你實在太不自量了一點,不過……」
語聲微頓即起,道:「你如果當真閒得手癢,那沒關係,老夫身後還有人!」
話落,也不待玄宏監院接話,轉頭吩咐道:「馮老弟,這和尚有點手癢,你就出去陪他活活筋絡玩幾招好了,記住,絕不准傷人!」
隨著他的話聲,一名蒙面黑衣漢子跨步而出,朝玄宏監院嘿嘿一笑,道:「來吧,相好的和尚,馮爺陪你玩好了。」
聲落,也不待玄宏監院答話,身形條地前欺,出掌如雷地直朝玄宏監院胸前擊去!
好傢伙,竟是說幹就幹,一點也不客氣!
玄宏監院心中不禁怒火陡生,身形微閃,立即出掌還擊!
於是,玄宏監院頓時和這姓馮的蒙面黑衣漢子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令人驚心的激烈拚搏。
這時,挺立於大雄寶殿石階上的四位古稀老僧之一,突然邁步下了石階,走至玄知掌教身旁,肅然合十為禮,道:「掌教,老衲請命一搏!」
這位古稀老僧,乃少林當今長老慧真禪師。
慧真禪師年逾八旬,一身武學功力之高深,除首座長老慧了禪師外,於當代少林寺中,實已不作第二人想!
玄知掌教肅色合十道:「長老師伯請返佛罵,玄知願與之一搏!」
慧真長老壽眉微揚,道:「掌教身份至尊,焉可輕與人搏,老衲請命!」
玄知掌教內心甚感激動,但仍婉言道:「長老師伯請……」
慧真長老怒目精芒陡射,沉聲道:「掌教莫非要逼得老衲一示佛祖貝葉佛令「不成?」
慧真長老已然微顯怒意,攤了牌!
情勢至此,玄知掌教已經無法不允其所請,內心不禁更為深感激動,略一沉吟,終於無可如何地領首道:「如此,便拜勞長老師伯佛駕了!」
語落,立即自動地飄身後退丈外,凝神肅立掠陣。
慧真長安遙遙合十為禮,道:「多謝掌教成全!」
話罷,轉身邁前兩步,面對藍衣人合十為禮,道:「老衲慧真,敬請施主賜教!」
藍衣人心頭猛震!雙目深注,道:「老和尚莫非就是四十年前,號稱遊方「的和尚?」
取請這位慧真長老,竟曾是四十年前風雲一時的人物!
慧真長老怒目陡睜條合,一聲輕渭,道:「唉!歲月無情,遊方和尚已隨歲月消逝,老衲朽木矣!」
藍衣人雙睛凶芒陡射,一聲冷笑道:「嘿嘿,老和尚,你竟還沒有死呀!」
慧真長老對藍衣人這種語氣並毫末在意,神色平靜地合十道:「老衲怎敢占施主之先?」
好厲害的老和尚,輕描淡寫的言來,竟是以牙還牙!
「姜」,倒底是老的辣,藍衣人被這一「牙」還得不禁啼笑皆非,雙眉陡挑,口齒微動,看那樣子似乎有所欲言,但,不知怎地突又強忍了下去。
為什麼?……
無他,是他所要說的話不能說,說出來,便等於告訴了老和尚,報出了他自己的來歷姓名。
驀地,一聲震人心弘的沉喝遙空傳來:「住手!」
隨著喝聲,一條身形巨大的人影,自大雄寶殿右側,電射掠落當場,赫然竟是那身中密宗「大血印手」重傷,適才之前還躺在禪床上,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羅漢堂」主持玄慧大師。
跟著,「報恩寺」主持玄印大師也電射飛掠至。
玄慧、玄印雙雙齊向玄知掌教合十行禮拜見。
玄知掌教一見玄慧主持,臉上不由條地閃過一絲異色,心情有點激動驚喜而關切道:
「師兄,你沒事了麼?」
玄慧大師恭敬地道:「多謝掌教關懷,玄慧已經不礙事了!」
這時,玄宏監院和那個姓馮的蒙面黑衣漢子,在玄慧大節的一聲「住手」大喝下,已經停了手。
玄宏監院大步走了過來,滿臉驚奇地道:「師弟,你完全好了麼!」
玄慧大師點了點頭,但並未答言,卻轉身面對藍衣人大步走了過去。
此際,藍衣人也正臉露驚疑迷惑不解之色,木楞楞地瞪望著這位突然現身的「羅漢堂」主持大師發呆!
玄慧大師走到慧真長老身側,恭敬地合十道:「長老師伯佛駕請退,且容弟子與這位旋主一談。」
慧真長老目注玄慧大師沉吟少時,微一領首,飄身退返殿前石階之上。
玄慧大師面對藍衣人合十為禮,道:「施主,玄慧這裡有禮了。」
藍衣人聞言,神情條地驚詫失神中一震而醒,連忙定了定神,嘿嘿一笑,道:「玄慧,你真的完全好了麼?」
玄慧大師道:「施主雙眼不化,應該看得十分清楚,何必多此一問!」
藍衣人目光一轉,問道:「是什麼人治好你的傷勢的?」
玄慧大師喧了聲佛號,若有介事地肅色道:「玄慧身蒙我佛垂降慈懷。」
藍衣人目閃疑光地道:「聽你和尚這話意,好像是……」
玄慧大師道:「施主可是不信?」
藍衣人道:「老夫實在難信,泥塑木雕的……」
話末說完,突然,他神情猛震,心頭條起劇顫,臉上變了色,自動地停了口,強自嚥回了末出口之言。
敢請就當此際,奇事突生。
大雄寶殿內,突然飛出了一盞佛燈。
那盞佛燈,有如有人托著般地,冉冉自並肩嶽立於石階上的四位長老頭頂飛過,直飛到藍衣人的頭頂五尺高處,停在了半空。
這時,玄知掌教等與圍立在四周的百餘僧眾,目睹如此奇跡,全都立時雙手合十,低眉垂目,神情肅穆,口中朗喧佛號不止。
在僧眾的心目中,都以為這是佛祖顯了靈!
這也難怪,佛燈陡目大雄寶殿中飛出,停空不墜,這不是佛祖顯靈為何?
但,這真是佛祖顯靈麼?
當然不是!
究竟是怎麼回事?除了玄慧、玄印兩位大師心中雪亮明白外,誰也不知!
一時之間,梵唱聲震天空,遠傳十里方圓。
一片梵唱聲中,奇事突又生。
那盞停在藍衣人等頭頂五尺半空的佛燈,燈蕊竟忽地暴起一陣「嗶卜」聲響,爆出四朵燈花,分朝藍衣人和其它後三名蒙面黑衣漢子當頭罩落!
藍衣人心頭駭震巨震!陡地一聲低喝:「走!」
聲落,身形斜落,沖空而起,與三名蒙面黑衣漢子電閃般地隱入夜空。
夜空中,飄傳來藍衣人臨去的交待:「記住,限期已只剩三天。老夫仍希望你掌教和尚再作慎重三思……」
藍衣人走後,佛燈立即下落,玄慧大師連忙急步上前,雙手捧接住。
玄知掌教凝目深注玄慧大師問道:「玄慧師兄,你的傷勢……」
玄慧大師微微一笑,道:「且容玄慧先將佛燈送返大殿中,少時自當詳稟掌教。」
話落,雙手捧著佛燈,舉步走向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中,早已悄無人跡,玄慧大師心頭不由暗驚,也萬分佩服無已!
藍衣人飛掠出寺外,心中突生疑念,連忙招呼三名蒙面黑衣漢子停住身形,低聲吩咐了幾句之後,立即返身回撲少林寺牆,雙手搭著牆頭,探首窺視。
結果什麼也末發現,只得鬆手落地,悵然離去!
少林寺外,一排古柏長林陰森幽暗,長達十丈。
藍衣人悵然離開少林寺牆頭,飛身疾掠,尚未馳抵林端,耳隨陡地飄傳入一陣凜心驚魄之語:「夜深沉,風寒露重透衣涼,行勿勿,何其忙,忙什麼?此長林幽暗,何妨停下來喘喘氣,息息腿再走,何如?」
藍衣人心頭猛然巨震!條地-住身形。
他自己適才曾在少林寺中說過:「不是強龍不過江,不是猛虎不下山」,此時此地,竟然有人突發話,要他「停下來喘喘氣息息腿再走」,這情形,豈是偶然,卻非什麼好兆頭!
同時,只聞話音,不見人影,而且話音傳出的方向,飄忽不定,更顯得對方的詭秘莫測!
藍衣人自恃身懷絕功,藝高人膽大,略鎮定了一下心神,雙眉條地一挑,沉聲喝道:
「是那位朋友出言相戲,請站出來答話!」
林中暗處之人一聲冷笑道:「朋友,你可懂得朋友」二字作何解釋?」
藍衣人目射煞芒地緊盯著林中發話暗處,寒聲道:「這是老夫看得起你,才叫你一聲「朋友」,你若不識好歹,在暗中裝神弄鬼,可別想老夫心黑手辣!」
林中暗處之人再次冷笑道:「剛才還稱人朋友,三句話末完,就要心黑手辣,出爾反爾,到底是不上路的東西!」
這林中暗處之中,竟然惹到煞神頭上來了,要不是有所仗侍,應該是鬼迷了心竅!
藍衣人生平縱橫武林,幾曾挨過這種「黑罵」,不由一雙凶睛連轉,注定暗處,心中殺機已起!
不過,他心中可也十分明白,這個隱身林中暗處的戲侮他之人,絕非是易與之輩,他心念轉,條而乾笑道:「閣下,好利的嘴皮子,尊姓高名?」
林中暗處之人笑道:「老小子,你少動鬼心眼,陰溝裡永遠翻不了船的,不信你可以試試!
實在厲害,有兩把刷子,這林中暗處之人嘴利,眼也不差!
藍衣人心中雖然已生寒凜,但,仍強硬的嘿嘿一笑,道:「閣下可真會說笑話,如無指教……
話末說完,突然強身電射。快疾絕倫地撲向隱身暗中那人發話之處。
他不信「陰溝裡翻不了船」,憑他的身手,也不信這一撲之勢會落空,摸不出對方來!
孰料,今朝就出了怪事兒,他那一撲之事,雖然有若閃電,快疾無比,可是,偏就撲了空,末見人影。
是撲錯了方向麼?憑他的聽覺,當然不可能,那麼?……
藍衣人心中不禁又驚,又凜,又怒!
這時,身後又傳出那人一聲輕笑,道:「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說陰溝裡翻不了船就絕對翻不了船,這下子怎麼樣?該死心了吧!」
聽聲音,估計那人似在身後三丈距離遠近。
藍衣人心中一聲冷笑,暗暗挫牙,雙足陡地一點地面,身形條仰,出其不意地猛然倒射而回方向沒錯,恰巧正是暗中那人二度發話之處。
身形迅逾箭矢飛射,實在不能說是不快了。
可是,暗中那人卻比他更快,竟是外侄打燈籠「照舅」(舊),晚了一步。
藍衣人直氣得混身發抖,滿嘴銅牙咬挫,雙掌陡揮,橫掃猛劈,藉以發洩胸中的氣憤怒火!
這一來,附近的千年古柏可就倒了邪霉了!
「撲撲」之聲連響,枝葉橫飛!
暗中那人語氣譏諷地道:「慢點慢點,何必發那麼大的火,毀了這千年古柏也實在可惜,而且上面還有個大活人……」
話聲發自近處古柏頂端,不過事實很明顯,話末說完,這暗中發話之人已經又溜轉移了方位他既然已經又轉移了方位,上面又何來「大活人」,這話實在有點耐人尋味!
藍衣人此刻早已氣極狂怒了極點,氣極狂怒之下,雙臂原勢不改,揮掌猛掃向古柏。
突然,他眼前黑影一閃,「撲通」一聲,古柏頂端落下個龐然大物!
藍衣人身形駭然後閃,他生性狡猾,在情況未明,末弄清楚是什麼東西之前,自不會輕學妄動,以避免上當暗算。
他身形後閃兩丈開外,雙目寒芒如雷,注視著地上那個龐然大物,暗暗提聚功力,蓄勢凝神戒備,以防變起意外不測!
這時,三丈開外又響起那人的話聲:「告訴你包準沒錯,那確實是個大活人,絕對沒關係,走近看看清楚,他是你的夥計!」
藍衣人聞言心中一動,小心戒備的走進那個龐然大物,礙目投視!
不看則已,一看……
藍衣人心頭不由猛震!身軀條起暴顫!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暗中那人沒說妄話,果是「夥計」,正是那先藍衣人離開少林一步的三名蒙面黑衣漢子之一三名蒙面黑衣漢子的武功身手不弱,堪稱當今武林一流高手而無愧,和藍衣人分開只不過焚刻時光,可是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竟已被人制住,藍衣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然而,明擺在眼前的事實,他不相信也是不行。
於此可知,對方身手功力之高,實在高得駭人!
那躺在地上的蒙面黑衣漢子,人確是活的沒錯,可就是不能動。
藍衣人雙手齊動,一陣敲、打、點、、拍,竟是瞎子點燈,宗全「白費」,蒙面黑衣漢子連動也沒動一下。
顯然,對方用的是獨門手法。
這更令藍衣人心凜驚顫,臉色連變!
藍衣人乃當今武林的絕頂高手,一生縱橫武林,歷經大風大浪,場面見得可說多得不可勝計,可就還遇見過像今夜這樣兒的。
但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深知此刻「敵暗我明」,再跳,那只是自找難堪,自找罪受,惱怒發火,也只是枉然!
同時,他更深知,走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個把厲鬼的!
他心念電轉之間,反而鎮定下了心神。
因為那發話的並不是真正的厲鬼,而是個大活人。
是人,放眼天下武林,就算那有數的幾個中的一個,憑他的一身功力所學,也不見得真怕!
退一步說,縱然打不過,要「挪腿開溜」脫身,還不是什麼難事!
這時,暗中那人突又一聲輕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藍衣人乾笑地道:「閣下這個「船「沒翻,老夫的這個船口可已經翻了,嘿嘿,佩服!佩服!」
暗中那人道:「承獎承獎,深更半夜,你老小子閣下到此少室「山區為何?」
「閣下之上還加上「老小子」三字,這稱呼夠缺德,實令藍衣人有點啼笑皆非之感!
直到此刻才問藍衣人來「少室」山區何為,不知他是真的不知,抑或是明知故問!
藍衣人因心中已另有打算,是以對暗中那人之「老少子」閣下的稱呼並未在意,嘿嘿一笑道:「來此何為?這也是老夫想問你閣下的問題!」
暗中那人也嘿嘿一笑,道:「事有先後,可惜我早問了一步。」
藍衣人冷笑道:「心機用得太多小心短命,閣下年紀……」
暗中那人笑道:「從我說話的聲音上轉來,年紀似乎不大,是不是?」
藍衣人道:「年紀輕輕的,算盤不可打得太精。」
暗中那人道:「老小子閣下,你休得倚老賣老,須知當年我行道江湖除魔衛道之時,你還在你娘膝前拉屎抓泥巴玩呢!」
這話太損人。
藍衣人聽得心頭不由頓又徒生怒氣,雙眉陡挑但,暗中那人對藍衣人的神態舉動似乎均看得非常清楚,他雙眉才挑,暗中那人突又聲聲發笑,道:「老小子閣下,你別挑眉光火,也別仍是當年那麼個孺子不可教「的毛燥脾氣,要知我說的可是百分之百的實話!」
藍衣人心念飛轉,忖道:「對方難道是那有數的幾個老兒中的一個不成,但,那幾個老兒都已隱跡遁世多年,怎會在此……」
他忖想至此,突然脫口問道:「閣下是誰?」
暗中那人道:「我就是我。」
藍衣人道:「閣下沒有名號麼?」
暗中那人道:「名號」當年雖曾有過那麼一個,只是多年不用,早已經忘記了!」
顯然,暗中那人不願報說名號,但是,話意卻更適合那遁世隱跡多年的老鬼們的身份。
藍衣人沉默-那,突然語含沉激地道:「閣下既不敢報出名號,又不敢現身露面,難道就只會躲在暗處補神做鬼這點本事麼!」
暗中那人笑道:「就憑著這點本事,已經嚇得你老小子閣下像個猴兒似的,又蹦又跳,難道還不夠嗎?」
藍衣人語言冷凝地道:「閣下休要以此引為得意,高興得昏了頭,老夫自信還可以將你閣下逼出來!」
暗中那人一聲冷嗤,道:「別吹大氣了,已經領教過你老小子的高明啦!」
這話可是實情,藍衣人剛才兩度出其不意的追撲,連對方的影子都末見到,還有什麼大大氣好吹的?
藍衣人不禁有點語塞,雙目數轉,嘿嘿一聲乾笑,道,「就算如此,老夫還可以等……
暗中那人接話道:「等到天光大亮,是不是?」
藍衣人心中不由極為暗凜對方反應之快,冷停一聲,道:「既然知道,何不乾脆自動的滾出來,老夫定當不為己甚,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這語氣,好像暗中那人一到天光大亮,便將成為「甕中之鰲」,決難逃出他的手去樣的。
明明無可奈何對方,還要嘴硬自說自話,「大放厥詞」,這藍衣人也真是……
暗中那人陡地嘿嘿一笑,笑得極盡諷刺之意。
藍衣人雙眉微挑沉喝道:「你有什麼好笑的,可是不信老夫……」
暗中那人接道:「我笑你老小子嚇唬人的本領不差,可惜,我不吃這一套,何況……」
語音一頓即起,道:「須知夜間不怕你老小子的人,白天自更不會含糊你老小子,不信我們便耗著等到天亮瞧瞧好了!」
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藍衣人卻有點不信邪,一聲冷哼,道:「話雖然說得有點道理,可是目前閣下就是不敢現身露面,確是事實!」
暗中那人笑道:「夜間嚇猴兒別具情趣,我還沒嚇過癮,老小子你激將也沒有用!」
藍衣人兩度追撲落空,已知對方輕功身法罕絕奇高,如再追撲也是「白費」,只有徒然更增對方嘲弄之口實。
追撲既然「白費」、「激將」又復無效,至此,藍衣人已是一籌莫展,沒有了一點「咒念」難道當真就這樣乾耗著等到天亮麼?
那如何能行,他還另有事情待辦,豈能這樣乾耗下去!
他雙眉暗皺,心下略一盤算,終於改變了心意,自找了下台的詞兒,道:「閣下,你若是號人物,便請報出姓名,咱們……」
不待他語完,暗中那人飛快地接道:「怎麼?你老小子莫非有雲英待嫁的大妹子,想攀個親不成,可惜我……」
忽在輕聲一笑,語音條地頓止。
「可惜我」怎樣?雖末接說下去,但,前面的兩句話,已經夠缺德,夠損的了,繼而推想,這「可惜我」以下的末出口之言,定必更缺德了!
藍衣人今夜可真是倒了邪霉,生平還是第一遭碰上了這種嘴皮子「缺德」透頂之人,不禁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滿嘴鋼牙咬挫,心中直把對方恨到極點,但卻又無奈對方何!
他雙眉挑而條垂,強壓下心中似欲爆炸的怒火,掠身抓起地上那名蒙面黑衣漢子,就待離丟暗中那人突然嘻嘻一笑,道:「怎麼?不想知道我是誰,便要走了麼?」
藍衣人冷哼一聲道:「閣下既不敢露面現身一搏,顯然不是號人物,如此,老夫又何必與你一般見識,乾耗下去作什?」
好傢伙,到底不愧是老江湖,心機深沉的厲害角色,抓到了機會,立刻連激帶訊的以牙還牙,報復一番。
可是,暗中那人嘴舌雖然刻薄性喜譏損人,但涵養卻極深,對藍衣人的激諷之言,絲毫不在意地仍嘻嘻一笑,道:「你老小子此刻突然要走,只怕是另有原因吧?」
藍衣人道:「你以為有什麼原因?」
暗中那人道:「另有事情待辦,對不?」
藍衣人不由暗凜對方心智之高明,冷然一笑,道:「就算是對又如何?」
暗中那人忽然發出令人驚疑之語地道:「我不相信你老小子膽敢就此放心一走!」
藍衣人冷笑道:「老夫也不信你小子有膽露出首來攔阻!」
暗中那人道:「根本無需我出手攔阻,相信你老小子決不會走就是!」
話中有話,言下似乎有物。
藍衣人生性本極多疑,聞言,心中不由疑念頓生,微一沉吟,道:「這話有道理麼?」
暗中那人道:「自然有道理。」
藍衣人道:「什麼道理?」
暗中那人笑道:「你老小子並不是個糊塗人,用點腦筋想想就會明白了!」
藍衣人未曾立刻接話,果真在用腦筋想了,可是想了一陣,竟是毫無所得,不由搖搖頭道:
「老夫想不出來,也不相信你小子能有什麼邪門?」
暗中那人道:「你老小子雖然末想出來,但卻說對了,確實有個邪門!」
藍衣人問道:「是個什麼邪門「?」
暗中那人笑道:「是個你老小子看了包準不會走的邪門「,怎麼樣?要看看不?」
藍衣人心中雖是疑而且驚,但表面神色卻故作淡然地道:「有什麼邪門「,你小子就快擺出來吧!」
暗中那人道:「你老小子沉不住氣了?」
藍衣人冷笑道:「老夫是不信你小子能有什麼驚人的邪門「!」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有就擺出來吧,不然老夫可懶得和你准耗下去,要失陪了!」
暗中那人輕笑一聲道,「好,好,老小子你請少待,不過……」
聲調一頓又起,道:「在這片刻之中,你老小子最好放安份點,休得經舉妄動,否則,出了意外,可別怨我事先沒有暫告你!」
藍衣人放下手裡抓著的蒙面黑衣漢子,雙目灼灼如雷地凝注著對方話聲傳發之處,心中大為驚疑不定,有心想乘機撲過去看個究竟,但又怕……
他心念狐疑下定飛轉中,突聞暗中那人揚聲說道:老小子,邪門「出來了,你仔細地看清楚吧!」
話落,只見五丈餘外的暗影中,肩並肩的緩步走出兩個人,行約兩丈,拐彎橫行數步而立,不言不動。
看衣著打扮,和他身旁地上躺著的那名黑衣蒙面漢子一般無二。
兩者相加,恰好是三,不用多想,藍衣人已知那兩個是誰,心頭不由顫生巨震,身軀條起劇顫,忍不住欲動!
但暗中那人似乎已看穿了他的心意,這時揚聲發話提醒地警告道:「別亂動,你老小子若想要死的就試試,如想要活的,最好還是聽話點稍安毋燥!」
藍衣人不禁心顫膽寒,凜駭至極!
至此,也這才知道對方是有為而來,目的也正是自己等人一行。
他心頭膽寒凜駭之餘,也極感奇怪無比,三名蒙面黑衣漢子的功力身手之高,乃他所深知,怎會在霎眼之間全被人制住的?
尤其令他奇怪不解的,是那兩名蒙面黑衣漢子更是莫名其妙得很,既然能行動自如,走路拐彎,眼見自己站在前面,為何不走過來?……
他想來想去,可就是想不通其中的奧妙何在?
暗中那人究竟是誰?直到此刻他雖是仍然無法猜料出來,不過有件事卻可以斷定,便就是對方無論機智、功力,莫不俱都駭人聽聞,高他一籌以上。
他心念電轉忖想之間,暗中那人突又一聲輕笑地開了口,道:「怎麼樣?這可算得上邪門」?你老小子還要走不?」
走?那是先前的話,現在情形不同了。
在這等倩形下,藍衣人如何還能言走?此時就是拿鞭子趕他走,只怕他也不會走的了原因何在?
很簡單,同行四人,以他為首,三個落於人手,只剩他一個回去,怎樣向他的主子交待?
因此,眼珠數轉,略一思考,道:「閣下這份機智、功力,老夫確實佩服……」
嘿嘿一笑,聲調條地一沉,道:「凡事應該適可而止,也當見好就收,閣下休要欺人太甚暗中那人冷笑道:「凡事的確應該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但那也得要看是對什麼人一而言。」
聲調微頓又起,道:「你老小子這套欺人上門反說人家欺人的話,只能對著少林寺的和尚講,我可不吃這一套!」
這話中似乎有話,有因?……
籃衣人不由心念一動,問道:「聽這語氣意思,閣下想必是位佛門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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