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四絕 第二十七章 碎心換丹
    龍娘已知解英岡並非故意輕薄自己,想他專心練指,根本不知彈的是誰,只曉得依腦海中所強記的指法,一指一指的練出來。

    想來雖也驚險,解英岡若非含傷接餘下六指致使功力大失,現在那十指彈在自己身上,豈不多了十個血窟窿?

    到那時莫名其妙的被彈死,只怕解英岡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呢!

    龍娘雖然回想起來,驚險萬狀,卻是讚佩解英岡的聰明和毅力。

    換成自己,別說硬記不下那種奇詭難測的指法,就是記下,也無此毅力在重傷下,仍能含血練功。

    解英岡哇哇不止的踉蹌走至斷碑旁。

    此一斷碑是那綠袍人警戒四徒在解英岡接完十指不死,爾後誰也不准傷龍娘時所隔空彈裂的。

    其時綠袍人手上未戴綠絲手套。

    龍娘隨著走過來,她見解英岡口角湧血的慘狀,真怕他隨時可能倒地氣絕。

    解英岡指著斷碑道:「好歹毒的指法,好、好歹毒的指法……」

    支持到現在終因血流過多,只覺一陣昏眩,站立不住,仰身後倒。

    龍娘眼疾手快的搶扶住,未讓解英岡直接倒在亂墳地上,這一倒下去,解英岡什麼也不知道了。

    龍娘焦急的附耳貼在他胸膛上,心跳的速度不見微弱多少,性命一時無妨。

    龍娘安下紛亂的心,可是目前還須急救,這時解英岡口角鮮血流得少了,卻仍不止。

    龍娘心知解英岡失血過巨,再者內腑損傷要想以後完全康癒,勢必在目前求位神醫不可。

    但到哪裡找位神醫?

    突見龍娘喜叫道:「對,找他去,他有家傳的小還丹。」

    「小還丹」武林至寶,有起死回生,祛毒復功之能。

    龍娘顧不得瓜田李下的嫌疑,抱起解英岡預備以最快速度奔到「他」那裡,求「他」賜顆小還丹。

    偶然注意到那塊斷碑,不由吸口涼氣:只見僅剩半碑的斷口,焦黑的像被烈火燒過似的。

    想起經過,一陣抖擻,自語道:「果然歹毒無比!」

    現在她才知鬼王現戴綠絲手套的用意。

    原來綠袍人所練的鬼彈十指,含蘊天下特惡的滬水瘴毒,不戴綠絲手套,瘴毒隨指風射出,中人雖沒當場彈死,逃離後,卻也活不上一時三刻。

    廣寧鎮最豪華,權勢最盛的府第區府。

    其主人區鎮南,當今武林盟主白鶴門掌門區百練的愛子。

    區百練自任武林盟主後,早建美府,區鎮南不願受父親管束,沒有跟去,獨個做起任性自由的主人。

    新府遠離廣寧,區百練雖屢聞愛子在家鄉胡作亂為,一者本身盟主事務煩多,二者只有這一個,也就睜雙眼閉雙眼,不聞不問。

    跟在區鎮南身旁是位忠於小主人,卻狡計多端只知討好小主人的老管家區標。

    這天下午區府又闖進一個抱著病人求治的急驚風,可是,她輕功不夠高,未能令看門的僕人不知覺的闖進。

    上午解英岡抱著嚴蜀雲來害得不知覺的看門僕人從此下落不明,新換的一批看門人謹慎多了,搶上攔住不放。

    龍娘情急道:「我與你們主人關係不同,快讓開,不必再通報耽誤時間!」

    門公領班「小李廣」一搖頭,硬崩崩道:「不行,你就是我主人的老娘,也得通報才能進去!」

    龍娘嬌喝道:「誰規定的?」

    她記得少時隨父親來此,門禁沒有如此森嚴。

    「小李廣」冷笑道:「我只知奉命行事,未得通報允許,誰也不能進去!」

    龍娘見她只說通報卻沒派一個人去通報,顯然只知攔人而忘了通報一事,龍娘心急如焚,解英岡昏死得沒一點消息,抱在懷中就像死了,動也不動。

    她不耐提醒他們通報,腳下竄掠想衝過去。

    「小李廣」輕功不弱,橫身攔住,叫道:「拿我槍來!」

    一位門公飛快選上一槍,槍到手中,『小李廣「神氣活現的喝道:」退出去!「龍娘沒能掠過一位門公領班的阻攔,已是氣惱,聽他要自己退出去,芳心大怒,嬌喝:

    「你有本領刺吧!」

    毫不將「小李廣」兵刃在手的威嚇放在,已上,不但不退,反而挺胸大步上前。

    「小李廣」夠悠了,竟為了不讓進去,不顧對方婦道人家而且手上抱人,當真一槍刺出。

    「小李廣」能博得這一綽號,槍法自有獨到之處,龍娘不知,以為一位門公領班有什麼本領,大意側身一讓,心想這一讓間抓著空隙掠過去。

    豈知『小李廣「的身法一變,第一槍竟是虛槍,第二槍才是實槍,準確的一槍刺在龍娘肩頭上。

    龍娘一聲嬌呼,含痛躍退。

    「小李廣」刺個雙手不能抗拒的婦人,還得意洋洋地道:「叫你退,不退,哼,現在可知我小李廣的槍法厲害,絕不是銀槍蠟頭。」

    龍娘被未婚夫的門人刺傷,又羞又惱,倏地上拔地一人高,踢出一招連環鴛鴦腿直攻「小李廣」的頭。

    「小李廣」真正本領豈是一任掌門之敵,龍娘含怒而發展出高招。

    「小李廣」措手不及,槍未回轉,被龍娘左腳踢中,這一足的力量把他踢得發昏。

    龍娘發下狠心要他負傷,右腳踢取他腰部。

    這—足再被踢中,「小李廣」的左眼珠非被踢爛不可,卻在此時飛出一人,伸掌抓住龍娘右足,喝道:「大膽潑婦!」

    龍娘暗驚來人身手不見,猛一提氣保持身體不墜,左足尖只如利箭射出,取對方心窩。

    來人不想龍娘連環鴛鴦腿踢出,還能身形不墜,再出一招「單腿。

    他為護本身要害,放手後躍。

    龍娘右足脫困,舒口大氣,墜落地上穩穩站定!

    來人陰笑道:「好個潑婦,胯下功夫不弱嘛!」

    龍娘嬌喝道:「區標,無禮!」

    來人長臉老者,正是助紂為孽的老管家區標。

    他見龍娘氣派威赫的直呼己名,驚道:「姑娘何人?」

    他不認識女大十八變的龍娘,龍娘卻還記得這位老管家。

    龍娘說道:「我姓龍!」

    區標有點記起來了,慌道:「你,你是龍爺的千金?」

    龍娘悲慼道:「你還記得先父?」

    龍娘父親生前與區百練至交好友過往很密,雖然一別十餘年未曾來往,區標卻還記得老主人有這麼個交情不惡的朋友。

    他當然也知道龍娘就是小主人的未婚妻子,驚慌失措道:「你,你怎麼來了?」

    「區標,這是你對我說話的口氣嘛?」

    區標斜眼一瞟解英岡,陪笑道:「龍小姐,讓老奴來抱。」

    龍娘搖頭道:「你引我去見鎮南。」

    區標嘿嘿笑道:「小姐這樣去見少爺,不大好吧?」

    說著又去瞟解英岡,自然還記得此人早上來過,而且他那美貌如仙的姐姐還在少爺房內。

    龍娘把解英岡當做小弟弟,毫無避歇心,說道:「快帶我去見,我這位弟弟,性命垂危。」

    區標道:『小姐可是要向少爺索一顆小還丹救他?「龍娘心不在焉道:「正是,刻不容緩。」

    區標冷冷道:「小姐最好不要過急。」

    龍娘怒道:「人命關天,況且他是我弟弟,怎能不急?」

    區標哼哼道:「無論他是什麼人,小姐不能這樣抱去見少爺,少爺不吃醋麼!」

    龍娘一怔,搖頭道:「我與鎮南青梅竹馬,怎會顧忌這點。」

    區標道;「老奴知道小姐與少爺彼此知之甚深,然而十餘年不見面,誰也不知對方生活如何,小姐還是避免無謂的誤會,免得少爺見著尷尬於心。」

    龍娘以為區標是一番好言,萬不知區標不能讓她就此進去,因為少爺不知她來,房中還躺著一位姑娘呀!

    龍娘點了點頭道:「速帶我至間精舍,安置他,唉,這一陣耽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對得起他救命之恩!」

    區標笑道:「小姐放心,小姐不是不知區家小還丹的功效,只要一息尚存,再耽誤點時間也無所謂。」

    龍娘憂愁道:「我只伯時間久了,雖有小還丹也不能回復他原有功力!」

    區標道:「小姐請隨老奴進去,安置他後,整容一番再見少爺不遲,總不能肩頭帶血會見少爺。」

    龍娘肩傷勢不重,只刺穿皮肉未及筋骨,包紮敷藥後,即可無妨。

    她被區標提醒,不由回頭秀目一瞪傷她的「小李廣」。

    「小李廣」搞清龍娘與主人的關係,嚇得一顆心七上八落,唯恐區標怪罪,將是死於非命。

    卻見區標去時,和顏悅色的道聲:「小心門戶,遵我之命一切由我擔當。」

    「小李廣」一顆不安的心立時放下,有這麼一句話,他又威風凜凜的當起門公領頭,叱喝底下的人好好守門。

    區府丫環服侍龍娘包紮好傷口,龍娘鏡前略一整容,想到即見十二歲時相別的未婚夫婿,芳心不無混合著喜悅的緊張。

    她頻頻注視榻上解英岡,憂急之情卻也不減。

    區標走進,龍娘問道:「你可稟告鎮南我來了?」

    區標故意吶吶的道:「一切都已稟告……」

    龍娘心裡有點怪鎮南,即知己來,為何還不趕來相見,難不成擺足主人的架勢,先要自己去見?

    目前她主要關心解英岡,這些心情一閃即過,並不計較,問道:「小還丹帶來了嘛?」

    區標又是吶吶的道:「小姐不是不知小還丹的貴重…」

    龍娘道:「你有否向鎮南稟明我弟弟傷勢危重?」

    區標道:「老奴說的清楚,少爺卻道不聞小姐還有個弟弟。」

    龍娘微微嗔道:「我本來就無弟弟,他難道不知?」

    區標吶吶道:「所以,所以……」

    龍娘很不高興的問:「所以什麼?」

    區標道:「少爺說,他不能將貴重的小還丹隨便賜於外人。」

    龍娘大聲道:「誰又是外人?」

    區標暗笑道:「小姐不是親口說過無弟弟,那麼那位受傷的少年不就是外人?」

    龍娘情急道:「他是我救命恩人,結拜的弟弟,快帶我去說明。」

    區標為難道:「少爺輕易不施小還丹,小姐要知區家長傳的小還丹口剩下三粒了。」

    龍娘薄怒道:「我的關係不行嘛,別多耽誤時間,帶我去見,鎮南知道我救命恩人垂危,一定不會再吝嗇一顆小還丹!」

    區標吶吶道:「這個我也向少爺稟明了…」

    龍娘急問:「你向他稟明什麼?」

    區標道:「我由小姐無意中話,知道那少年是你救命恩人,所以一見少爺即稟告清楚,說小姐急需小還丹,但少爺搖頭道:非區家之人,絕不輕易浪費一枚小還丹!」

    龍娘一愣,淒楚的道:「要是受傷的是我本人呢?」

    區標道:「小還丹實在太珍貴了,假告小姐未過門,算不得區家之人,少爺也不會輕易施丹的!」

    龍娘大怒,瞪著區標道:「刁奴,胡言亂語,瞎說八道!」

    區標嘿嘿笑道:「區標在區家數十年,從服侍老爺到少爺,還摸不清他們區家的性格?」

    龍娘怒道:「不用你嚕嗦,帶我去見鎮南。」

    區標腳步不動,沒有引路的意思。

    龍娘才來不好過於斥責區標,回頭吩咐一個丫環:「引我去見你家少爺!」

    那個丫環聞言竟是垂首不理,顧不將未來的女主人都在眼內。

    龍娘氣得暗中吞淚,卻不好失了身份表示氣憤,若無其事的向房門走去。

    區標攔在門前道:「小姐到哪裡去?」

    龍娘道:。

    「我有腳,自會去見鎮南。」

    區標攔著不讓,龍娘怒道:「莫非你敢攔我?」

    區標慌道:「不敢!」側身讓開。

    龍娘正要走過,區標道:「小姐何必去自討沒趣?」

    龍娘大怒轉身:「你說什麼?」

    區標躬身道:「老奴一番好意,少爺正是氣在頭上,你去見他,恐怕對你不好。」

    龍娘怒問:「鎮南生什麼氣?」

    區標道:「小姐抱那受傷少年進來時,少爺已在暗中見著,我見他神情,是怪小姐不應抱個男人,行在大街道上。」

    龍娘渾身戰抖道:「這丟他區家臉麼?」

    區標道:「老奴不知。」

    龍娘頭一揚,倔強道:「我今天非見他不行!」

    區標陰陽怪氣道:「小姐不怕起了口角衝突?」

    龍娘怒道:「沒有小還丹,我弟弟性命難保!」

    區標笑道:「小姐主要目的索一個小還丹?這個依老奴之見,讓我去解說清楚如何,小姐去只怕一言不合,鬧起來有傷彼此感情。」

    龍娘想想也對,已想他誤會自己與解英岡有什麼不清白,氣在頭上,直接去見果然不太好,有區標從中解說,當然好的多,於是說道:「區標,你是區家忠僕,話自中聽,你向鎮南說我與弟弟絕無任何不乾淨的關係,他要念我是她未婚妻子的話,無論如何捨賜一個小還丹,以後我龍娘為他作牛作馬也心甘情願。」

    區標假怪怪道:「小姐言重了,我想再誠懇的傳達小姐話意,少爺當不會堅持不給。」

    龍娘望望榻上解英岡,垂淚道:「一切有勞你,倘若能要來小還丹,龍娘一輩子不忘你恩。」

    她只當區標是個好人,適才不應罵他刁奴,實不知其中一切都是他區標搞的鬼,區鎮南躲在房中鬼影都沒一現,只托區標能夠趕走龍娘。

    區標主意更絕,心想少爺好色成性,倘若娶了龍娘不是受了束縛。老爺喜愛龍娘,今天縱然趕走她一時趕不得永遠,不如一勞永遠,從此休了龍娘。

    區標去後,龍娘憂心忡忡的靜候著,目前她倒不怕鎮南在誤會自己,只怕鎮南不給小還丹。

    良久,龍娘等得忍不住要衝出去求鎮南時,區標慢吞吞走回,手中捧著一隻小盒。

    龍娘大喜,指著小盒道:「裡面可是小還丹?」

    區標嗯了一聲,放在桌上,小心的打開盒蓋,唯恐冒失地打開,裡面小還丹飛了似的。

    只見一顆鴿蛋大的紅色圓丸,裹露在錦緞中間,依存的情形就知道那顆圓九非尋常之物。

    龍娘伸手拿去,區標倏地搶先蓋住,聚緊握在手中。

    龍娘不解的望著區標,不知他這舉動什麼意思。

    區標緩慢的從懷中拿出一張宣紙,打開舖在桌上,紙上業已寫滿了字。

    區標退到門首,笑道:「小姐請在那張紙簽個花押。」

    龍娘看完紙上字意,花容慘交道:「鎮南要休我?」

    區標道:「老奴向少爺言明小姐堅決要救那少年之意,少爺說不用小姐為牛為馬,只要小姐同意紙上所言換一顆小還丹。」

    龍娘憤恨道:「我為什麼自動解除婚約!」

    區標詭笑道:「不如此,怎能救得那少年一命?」

    龍娘流淚道:「這可是鎮南本意?」

    區標道,「少爺脾氣執拗,誰也不能左有他!」

    其實正是他的主意,而大獲區鎮南的贊同。

    龍娘芳心欲碎,慕的咬牙道:「拿筆來!」

    她雖不知區鎮南有意休她,心裡隱然猜到鎮南可能變了心。

    目前為救解英岡,已不管鎮南是真的誤會自己,還是另有其意,只要達到救解英岡,可以犧牲一切。

    解英岡能捨命救她,她這時以終身的幸福來回報了。

    花押簽下,龍娘摔筆伏桌痛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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