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飽滿的風帆,倏然落下。
繩斷,帆落,蓬船疾橫,頓時,船行減慢,前後左右,顛簸搖擺。
陡然,寶貝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搞什麼鬼?!」
那船家一聲獰笑,旋即長身而起,雙手倏長,分取二人面門。
驀地後艙之門,「卡喳」一響,被震得四散而飛,落於水內。
杜若君嬌聲叱道:「狂徒敢爾!」
身隨聲起,一式「柳浪聞鶯」,掌風震退船家,適時救了寶貝與小鶯二人。
那船家被一股勁風逼得退至船頭,凶睛連眨,「嘿嘿」冷笑兩聲道:「果然有點來歷,我刀疤王二暫時告辭了!」
說罷,一個「側躍龍門」,沒入水中。
杜若君急呼道:「傻小子!快去掌舵,這是賊船……」
寶貝急忙把船穩住,果見一條白浪,划水向船底而來!
杜若君纖掌雙揚,疾向水中擊去。
「轟」「嘩」兩響,那條水浪隨即轉向游去。
有頃,數丈外的水面上,突地冒出一個人頭來,正是刀疤王二。
刀疤王二似是被掌風震傷,吃了暗虧,他換了口氣,又即沒入水中,竟不敢再向船身靠近。
杜若君驚魂甫定,連道:「好險!好險!……」
寶貝擦了把冷汗,接道:「真是邪門,咱們又沒得罪他呀!」
正在這時,小鶯忽然一聲尖叫道:「你們看!快看——」
杜若君和寶貝順著她所指方向遠眺,只見船後兩箭遠處,三條滿載稻草的小船,風馳電掣般飛馳而來。
瞬息之間,距離蓬船,已然不足三丈。
杜若君陡然花容色變,恨恨地道:「賊子太過狠心,竟要用火燒船,這……」
說話之間,那草船已然起火,但見火藉風勢,風助火威;幾束正在燃燒的稻草,已被拋落於蓬船之首。
杜若君一面忙著救火,一面急聲喊道:「傻小子!趕快攏岸呀!」
寶貝一聽,也高聲答道:「兩邊都是峭壁,怎麼個靠法,何況人家駕船又是外行……」
杜若君歎口氣道:「總比死在河心裡要好呀!萬一峭壁有個攀援之處,也許就有救了!」
說罷,躍進後艙,將岳霖抱在船頭。
此時,三條火船,烈焰飛騰,宛似三條火龍,正∼字兒排開,疾然向蓬船包抄逼來。
小鶯哭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杜若君一打量眼前情勢,也不再催寶貝了,她目中含著熱淚,纖手撫摸著岳霖,慘然說道:「霖哥哥!我曾對你說過!今生不能比翼雙飛,願結來世之緣的話,這下可好,真是天從人願了。」
她粉首微抬,向小鶯道:「不要哭了,死?也該有點骨氣啊!」
轉臉又朝寶貝道:「傻小子!看到蓬船起火時,招呼一聲,咱們一齊往水裡跳!」
人到傷心至極,反而相對無言了。
這時,煙火的焦灼氣味,彌布了整個船身。
死亡,那該是死亡的訊號吧!
陡然,一個蒼勁的聲音,恍恍來自天外。
「呵呵!把穩舵手,想死?哈哈——沒到時候哩!」
杜若君赫然一怔!
小鶯卻天真地叫道:「八成是神仙來救我們了!」
寶貝接道:「不是神仙,是妖怪!你沒聽到那口氣嗎?他就是救了我們,也絕沒安好心眼兒……」
杜若君喝道:「不可胡說!那是個千里傳音,必然是位蓋世奇人……」
她話音尚自未落,陡聞三聲暴響——
那三條火船先是火光突地一冒,接著火消煙散,一條滾滾地急流中,倏忽不見了火船的影子。
咦!代之出現的卻是一條載浮載沉的小舢板。
舢板上坐著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書生,劍眉星目,身材矯健,一襲湘羅白衫,更顯得溫人儒雅,瀟灑已極。
杜若君忖知這中年書生,正是那傳音相救之人,連忙放下岳霖,欠身一禮道:「前輩!謝謝您了!」
中年書生頷首道:「這干賊徒太也狂妄,是以老夫以掌力震沉火船,並將幕後主持之人,碎頂粉屍以示警戒!」
杜若君暗自一驚,心道:「他的手段也夠『狠』了!」
寶貝搶著道:「喂!你多大年紀,也敢自稱老夫?」
杜若君瞪了他一眼,陪道說道:「他是傻小子,老前輩不要見怪!」
小鶯也自作聰明地道:「傻小子就是不懂事,他怎知您老人家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呢?嘻嘻,您那小舢板太危險,快到我們船上坐坐吧!」
杜若君手指小鶯「噗嗤」笑道:「你還說人家傻,要知老前輩已經到『一葺渡江』的火候了,別說是舢板,就是一根樹枝,依然可以來去自如……」
中年書生劍眉微軒,哈哈笑道:「沒料到娃兒們嘴巴怪甜的,好!老夫就破例上你們的船吧!」
說罷!也未見他動作,已然平飛船上。
杜若君連忙將他讓至前艙,令寶貝繼續掌舵,又叫小鶯倒茶,這才將岳霖抱起,步入前艙相陪。
中年書生一指岳霖道:「這娃娃名叫岳霖?」
杜若君驚異地道:「前輩如何得知?」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道:「方纔老夫手刃賊徒時,由他們口中得知。」
杜若君依然不解地道:「那干賊徒又怎會知道呢?」
中年書生略一沉吟,遭:「八成岳霖在九幽帝君廟誤殺了他們子弟吧!」
杜若君美目連眨,道:「岳霖殺的是笑面陰魔的爪牙啊!」
中年書生哈哈大笑,道:「你又怎麼知是笑面陰魔的爪牙,不是別人弟子們呢?」
杜若君粉首連搖,忿然忖道:「笑面陰魔借刀殺人,真是太陰險了,哼!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殺了替武林除害!」
中年書生道:「你與笑面陰魔有仇吧?」
杜若君一怔道:「前輩怎知我與笑面陰魔有仇?」
中年書生精目一閃,接道:「非但知你與他有仇,而且知道你曾假藉笑面陰魔之名,冒用笑面陰魔的『笑魔令』!」
杜若君霍然一震,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中年書生聳聲笑道:「想你與岳霖之事,已然傳遍武林,老夫亦武林中人,傳聞加以判斷,豈有會料不出十之八九?」
「原來是這樣的。」
中年書生又道:「岳霖是替父報仇,那麼你呢?」
杜若君經此一問,不期然勾動起心事,目睹岳霖,他的臉色已然轉青,若是再有兩天找不到笑面陰魔,就是大羅神仙,亦難保住他的命了,隨又想起母親被魔頭污辱一事,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良久!良久,她突然神色一凜道:「哭有何用?我要報仇!」
「呃!」中年書生道:「究竟你與他有何仇恨?」
「他……他污辱了我娘!」
「你可知笑面陰魔的武學高深莫測?」
「知道,但我決不怕他!」
「怪!你像是蠻有把握似的。」
「因為他是……是個淫魔。」
「你是說笑面陰魔好色,就可趁機下手?」
「前輩料對一半,我……另外還有法寶呢!」
中年書生似是一怔,緩緩又道:「什麼法寶,竟能置笑面陰魔於死地?」
「一把金刀,很短的金刀。」
「另外呢?」
「是……是……」杜若君話音驟斷,她驚異的望著中年書生,暗自忖道:「他是救命恩人,應該瞞著他嗎?」
這時,中年書生又逼問一句,道:「姑娘!可是有見疑之處?」
杜若君忙道:「那裡!我是要告訴您的……」
「究竟是什麼法寶?」
「一雙小小地金圈!」
「可否借我一看?」
「前輩請看!」杜若君說罷,自玉臂上將金圈褪下。
詎料,那中年書生精目一掃,臉色倏變。
杜若君看在眼裡,大惑不解。
突然那中年書生乾咳兩聲,道:「不料水中除寇,受了風寒,受了風寒……」
杜若君究竟年輕,而且江湖閱歷太淺,聞言之後,反而不安的道:「都是為了我們,才連累了前輩要不要緊?」
中年書生勉強一笑,道:「算不得什麼,稍停凋息一下,就會好的!」
杜若君天真的道:「看不看我的金圈子呀?」
中年書生搖搖頭,道:「用不著了,倒是姑娘說,憑它可殺笑面陰魔一事,能否見告?」
杜若君訕訕地道:「因為您是恩人,又是好人,再是害羞,也得實話實說了。」
這著,小臉驟然一紅,吶吶又道:「那笑面陰魔不是個好色之徒嗎?人家就抓住他這毛病,自命還長得不算醜陋,相信一旦遇見他,就可照計行事,殺死他了。」
「這愈發令老夫不解了。」
杜若君道:「當他愛上了我時,我就趁他分神之際,右手握金刀,左手亮金圈,金刀可破他的氣功,金圈卻使他赫然色變,只有挨刀的份兒了。」
「金刀如果是寶刃,破氣功到合乎道理,但那金圈又不能傷人,堂堂乎功高絕世的笑面陰魔,豈會嚇得色變?任人宰割?」
「問得有理,不過……」
「姑娘應有個合理的解釋才對。」
「道理很難講,但這是娘說的,娘怎會欺騙女兒嘛?!」
「你的娘?」
「嗯!娘這麼交待,我自然照辦了!」
中年書生點了點頭,眉頭一皺,似是另有心事,沉吟起來。
半晌,他忽然向昏臥一旁的岳霖掃了一眼,道:「他受了蠱毒?」
杜若君心頭一動,忙道:「是笑面陰魔害的,前輩有無辦法解救?」
中年書生肅容道:「先問姑娘和他的關係?」
杜若君聽了,吞吞吐吐地道:「他……他是娘的女婿。」
「呃!那麼你是他妻子了?成了親沒有?」
「還……還沒有。」
「唔……」
杜若君奇怪地道:「前輩!您怎麼不說話了?」
中年書生突然仰首一聲長歎,隨道:「趕快弄個面盆來,待老夫替他治蠱毒。」
杜若君大喜過望,忙走至艙門,叫小鶯速去準備。
她方一回身,陡見中年書生臉色一寒,道:「可知岳霖三個時辰內必死嗎?」
杜若君嬌軀嚇得一抖,急道:「真的那樣危險?」
中年書生喟然歎道:「你等只顧慮他瘋起來害怕,卻不知制住他穴道,毒性無法發洩,反向內浸,更造成他的嚴重性。」
杜若君惶急地道:「請您老人家趕快設法吧!」
中年書生冷笑一聲,道:「老夫治蠱,尚有七分把握,不過,也有一事相求。」
「前輩會求我?」
「老夫要求爾等,不可向笑面陰魔尋仇,以免……」
杜若君一怔,道:「怎的?他是我和霖哥哥的仇人啊!」
中年書生語重聲沉地道:「除非看他死去……」
「前輩……」
「原因無需多問,答應與否,即速決定。」
「那……若君只好從命了。」
「還須發誓!」
杜若君驚奇地望著中年書生,忖道:「這人好怪呀,發誓就發誓,反正騙他也不知道。」
她心念一決,遂道:「發誓要厲害一點才對吧?」
「自然……」
杜若君銀牙咬著紅唇,故意沉思片刻,道:「如果霖哥哥蠱毒治好之後,再要找笑面陰魔報復,我倆都死在爹的掌下,您看!夠厲害了?!」
中年書生臉色驟若冰霜,剎那之問,他像是變了好兒個人,面上揉雜著恐悚和忿恨表情。
杜若君並未注意他的異狀,芳心之中,尚在暗自得意:「嘻嘻!爹早死了!這個咒起得太高明了。」
中年書生突地正容說道:「姑娘的誓言太重了。」
「心甘情願,沒有話說。」
「倘若日後反悔呢?!」
「咦!你怎麼瞧不起人?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也知道一言九鼎,如白染皂。」
中年書生微微頷首,深沉地道:「好!且看老夫活死人肉白骨的本領吧!」
此時,小鶯已將面盆端來。
中年書生令其放於岳霖面前,又命杜若君抱定他的後腰.道:「此蠱名日『金絲』,乃是苗韁最霸道的一種蠱,一旦老夫將三粒丹強其吞下,岳霖便會吐出一盆黑色的毒血來……」
他說著一頓,目注杜若君,緩緩又道:「那時,杜姑娘可不能顧忌骯髒,須以真氣助他調元,當老夫察知他『任』、『督』二脈通達剎那,再點他『睡』穴,毒傷就無礙了……」
說罷,由腰問取出個白玉小瓶,倒出三粒紅色丹丸,以食中二指,撬開岳霖牙關,將丹丸送入口內。
果然——不過盞茶功夫。
只聽岳霖腹內連響,接著一聲悶哼,「哇啦」「哇啦」,吐出一盆既腥且臭的黑色血水。
杜若君蛾眉微蹙,暗暗忖道:「真是前輩子的冤孽,受了他的污辱,還得吃他口中髒血,唉……」
她輕歎一聲,隨即美目一合,櫻辱微張,緩緩湊了上去。
她暗以玄功,將真氣緩緩發入岳霖口中,旋即聽到他腹內「骨碌碌」一陣響,不覺一驚。
中年書生突地上身前移右手疾伸,點了岳霖「睡穴」,使他昏睡過去,長吁了一口氣,似是為了卻一樁心事似地。
杜若君一掠鬢角,訕訕地道:「他……他真的會好嗎?」
中年書生面無表情地道:「不出三日,定可康復,但最好船靠回頭峽時,在峽口獵戶人家休養兩日就更安全了……」
杜若君脫口說道:「回頭峽不是笑面陰魔的所在嗎?」
中年書生精芒如電,冷冷接道:「忘掉誓言嗎?」
「沒有。」
「為何又提起笑面陰魔?」
「說說也沒有關係?」
「哈哈哈——」
中年書生笑如鴟哭,未見他如何作勢,已然縱出前艙。
杜若君疾步跟出艙外,中年書生已落於舢板之上,此時!船行平穩,河面驟寬,右前方點點星火,似有人家居住。
敢情,天色已然入夜了。中年書生引吭一嘯,道:「謹記誓言,就此告別。」
「前輩……」
杜若君話方出口,驀覺眼前一花,白影飄處,那中年書生早已足點蒼波,離開舢板,消逝於右岸燈火處。
寶貝在船後把舵,似已聽到前艙動靜,忙高聲問道:「老小子救好霖哥哥沒有?」
杜若君正有無限心情,聞言後沒好氣地道:「死不了啦!高興了吧!」
寶貝傻笑道:「咱早就料到了,像霖哥哥那樣的人,如何不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杜若君小臉一沉道:「少嚕嗦!現在到那裡了?」
寶貝答道:「反正離回頭峽還遠哩!」
杜若君道:「你怎麼知道?」
寶貝道:「忘了刀疤王二的話了嗎?回頭峽兩面峭壁,水流湍急,無風三尺浪……」
杜若君芳心一動,忙道:「哼!那是假話,快靠岸!快靠岸!」
「你是說:有燈火的地方就是回頭峽?」
「大概不錯,你就靠岸吧!」寶貝忙將舵手一扳,蓬船「呀」地一聲,斜刺裡往右岸漂去。
船一攏岸,寶貝背起岳霖,杜若君同小鶯二人殿後,順著沙灘,走向一問茅草搭成的草棚。
草棚內果然住著一名獵戶,杜若君好言說項,並取出幾兩碎銀,偽稱有人在船上得了急症,需要休養。
那獵戶倒也義氣,銀子只收一半,將裡問讓與四人。
杜若君見棚內除了一床一椅外,別無他物,遂叫寶貝先將岳霖放置床上,又向四周環視一眼,心忖「應該,弄點東西給他充飢,不然,如何恢復……」
隨又走出外間,商請獵戶設法。
那獵戶遲疑片刻,終於,架起鐵鍋,先燒了一大碗鹿肉,又忙著熬了一大鍋稀飯再送與四人。
杜若君將鹿肉稀飯,小心翼翼地放於桌上,她突地心念一轉,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暗道:「萬一替他解開穴道,要是再瘋了呢……」
她沉思半晌,終於——銀牙一咬,並指如戟,在他腦袋一點,纖手過處,岳霖隨即清醒過來。
岳霖怔怔地望著這陌生的地方,宛似惡夢初醒。
他滿腹疑雲,有許多話,要問,要說。
但是,飯已送在嘴邊,一股肉香,引得他飢腸碌碌,遂張口「稀哩哩」將飯嚥下,他實在太餓了。
此時,草棚內,牛油臘燭吐著昏黃的光輝。
杜若君半偎床前,更顯得嬌庸不勝。
時先——已近子夜。
寶貝和小鶯二人,在外間仍與獵戶撓撓不休。
這兩個十五歲左右的孩子,太聰明了!
是有意?是無意?
竟留出空隙,讓岳霖與杜若君互訴心曲!
「君妹!真不知怎樣感激你!」
「霖哥!同是江湖兒女,豈有見死不救?!」
「話固不錯,但……但愚兄……」
「你又想起那……那件事了?」
「那件事使我抱憾終身……」
「唉!人家並沒怪你,反正我已有了打算。」
「你是想……」
「今生是不談了,來世我倆總可在一起啊!」
草棚之內,沉寂了好半晌。
「君妹!救我的人,叫什麼名字呀?」
「糟!你看!忘記請教他了……」
「他顯然是位武林高手。」
「豈但是高手,我還認為他與笑魔有關係。」
「何以見得?」
「他不叫我倆找笑面陰魔報仇啊!」
「那怎麼成?!」
「放心好了,我給他來了個『瞞天過海』,嘻嘻!」
一聲巧笑之後,草棚內又靜止了。
接著,牛油蠟燭也隨之熄滅。
內間,岳霖與杜若君交頸而眠!
外間,寶貝卻枕在小鶯的屁股上,酣然入睡。
四位小兒女,由於過度勞累,正自各尋好夢。
那個獵戶,躲在草棚之外,望著由魚肚白色,逐漸轉成全紅的天際,坐待日出。
上弦的月亮,這時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在向人間遞送著臨去秋波。
繁星點點,似也失去原有的光輝,無力地霎著眼睛。
斗轉星移,黎明,逐漸來臨!
清晨,岳霖與杜若君在睡夢中,突被一陣喧嘩聲所驚醒。
只見寶貝大踏步人內,道:「喂!太陽曬到屁股了,還睡?嘻嘻!有客人造訪。」
岳霖聽後一驚,道:「這地方會有客人?」
突地,外間響起一聲:「無量壽佛!」
佛號方落,旋即走進一位玄裝道人。
岳霖一見大喜,忙道:「原來是太真子前輩駕到。」
太真子左掌當胸,稽首說道:「武當一別,倏又十日了。」
岳霖道:「人生際遇難卜,卻未料在此見面!」
寶貝插口道:「不是我起早在外面玩,那真是失之毫釐,謬之千里了……」
太真子哈哈笑道:「貧道因路經此處,看到這位小施主,記起在九幽帝君廟曾有一面之緣,所以冒問一聲,不期然岳少俠果在此處。」
岳霖也不禁笑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說著,替杜若君、小鶯等一一引見。
杜若君得知太真子也是踐履笑面陰魔之約的,心中一喜,不由脫口說道:「我說老道伯伯呀,人家正愁找不到笑面陰魔的准地頭呢!這下好了,有您帶路,那笑面陰魔,真的該遭報應了……」
太真子莊容說道:「杜姑娘,千萬不可托大,要知魔頭的扇子崖之會,必然有極凶險埋伏。」
岳霖插口道:「他不是在回頭峽嗎?」
太真子道:「扇子崖就在回頭峽山腰,離此地僅僅一座山頭。」
杜若君驚喜地道:「這麼近?!走!我們快去!」
太真子道:「路雖不遠,但扇子崖卻非常人能夠任意來去的;那裡峰拔千丈,壁滑如油,沒有笑面陰魔垂下的軟梯,雖鳥禽亦難插翅飛過。」
杜若君道:「唔!那麼厲害?!哼!老道伯伯,你說笑面陰魔另有陰謀,又是根據什麼呀?!」
太真子一捋墨髯,道因為我去過扇了崖!」
說著,話音一頓,繼續又道:「笑面陰魔已於三門前將軟梯垂下,當貧道到達扇子崖時,八大門派的掌門人多已到齊。另外,三山五獄黑白兩道也聚合不少,可是,我等雖抵扇子崖,豈奈笑面陰的『神秘之宮』仍未打開……」
岳霖杜若君同聲說道:「神秘之宮……」
「神秘之宮……」
太真子喟然一歎,緩緩又道:「那扇子崖方圓有兩百大小,在崖面背峰之處,是一人工造成的閘門,那扇門說來令人難予置信,鐵鑄金成,重逾千斤,如非笑面陰魔以機關啟動,唉!只有望門興歎了……」
岳霖訝然接道:「魔頭是何居心呀?」
太真子搖搖頭道:「難以揣測,但崆峒派掌門人——金蟾真人卻替笑面陰魔有所說明,他說魔頭當在一日後躬親迎迓,屆時,決以武林罕有的禮儀,歡迎赴會之人。」
「前輩口口聲聲說『赴會』,究竟是什麼會啊?」
「推選武林盟主大會!」
「推選?這不是很好嗎?」
「哼!那是魔頭欺人自欺的手法,他仗著武功絕倫又有所挾制,試問什麼人能爭得過他?」
「如此說來,前輩當作何打算?」
太真子沉吟片刻,道:「很難說了,但我相信,仍有很多不畏死的幫派宗主,為了奪回祖師靈牌,不惜以生命冒險……」
岳霖慨然說道:「但願區區能夠略盡棉薄,追隨前輩之後,共誅此一代裊魔。」
太真子頷首說道:「此正乃貧道拜訪之目的,不過……」
他說到此處,話音又頓,望著岳霖,肅容說道:「務望少俠謹記一點,對付此凶戾成性,而又詭譎莫測的老魔頭,只能智取,決不可憑藉武功……」
岳霖欣然受命,道:「那麼,我們可以去了!」
寶貝一聽,早已搖頭晃腦,當先向外走去。
老少五人,跨上了一座山峰,但見危崖聳立,綠色蒽籠,扇子崖已然盡收眼簾了。
那扇子崖突出峰腰,狀若一個扇面,險峻絕倫,巔峭欲撲,形勢至為險要。
此時,太真子等五人,已然臨近山腳。
杜若君微搖粉首,道:「無怪老道伯伯說這兒飛鳥難過呢,敢情扇子崖但是傾壓下來的,那麼高,那麼滑,誰上得去?」
岳霖道:「晚輩感到奇怪,笑面陰魔又怎能來去自如呢?」
太真子道:「依貧道看來,可能另有秘徑,不過咱們不知道罷了!」
說話之間,五人已然來至垂下的軟梯處。
軟梯是用鹿筋及千根短竹編製成的,由頂端直垂崖底,雖是驚險萬端,但因無人看守,倒也容易攀登。五人略一端詳,先後攀援而上。
有頃!五人來到扇子崖;抬眼一望,只見崖面之上,黑壓壓地。矗立著數十座大小的牛皮帳棚。
此時,忽見金蟾真人緩步走來道:「赴會之人,可隨本執事安排住處。」
岳霖心忖:「堂堂一派掌門人,好不知羞,竟甘為牛後,居然充起魔頭的管家婆來了。」
太真子也是不恥其為人,略一搭訕,隨他來至一座牛皮帳棚內。
棚內,一應用具全備,並有兩名小廝伺候。
金蟾真人匆匆說道:「太真師兄如有吩咐,可告知兩個小廝好了,不要客氣,不要客氣。」
太真子冷哼一聲,道:「多謝貴掌門,有事請便吧!」
金蟾真人詭譎地笑了一聲,卻偷偷地向岳霖、杜若君等打量了好幾眼,微一頷首,躬身而退。
這時,天色漸暗,兩個小廝忙過晚餐,也告辭他去。
太真子待二人去遠,忽似想起什麼,道:「貧道想拜訪幾位朋友,岳少俠與杜姑娘如果有閒不妨一去。」
岳霖忖道:「可能是八大掌門人了,他等與骷髏叟有仇,還是不見面的好……」
一念至此,拱手說道:「前輩請便吧。」
杜若君接著道:「老道伯伯獨自前往,千萬小心笑面陰魔陰謀暗算。」
太真子微微笑道:「這點,姑娘盡可放心,那魔頭雖是心黑手辣,在真章未見之前,決不會動手,而況這魔頭早在五日之前,飛檄各幫派,聲言會期之前,任何梁子,不准私相報復,否則,就是和他過不去。」
說罷,含笑走出棚外。
杜若君望著他消逝於暗處的背影,心中忖道:「怪不得水寇們被中年書生殺害,莫非中年書生乃是奉命行事?可見與笑面陰魔真的有關了……」
天色,愈來愈黑了。
夜籠罩於大地,扇子崖宛如鬼域。
這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面吧?!
口口口
轉眼之間,會期已至,岳霖顧慮寶貝同小鶯功力平平,遂留他二人在棚內守候,隨與杜若君、太真子緩步來到廣場。
這時廣場之上,已是八方雲聚,盛況空前。
但是,每一赴會之人的表情,卻顯得異常沉重。
百十餘雙眼睛,霎也不霎地,凝注著面壑聳立的危崖峭壁。
峭壁微隆,隱可看出約有三丈多高,五丈餘寬的平滑面,雖與峭壁青石同色,但極目望去,卻顯得顏色暗淡,略有不同。岳霖一邊望著,一邊暗忖:「這塊突出的峭壁內,莫非就是太真子所說的『神秘之宮』?太玄奧了,誰能看出是金鐵作的?!」
正在此時,那突起峭壁處,陡然傳來刺耳的「軋軋」之聲。
片刻之後,那峭壁突出部份,赫然自中而分,現出一條深不可測,黑黝黝地涵道來。
頓時,眾人只覺陰風慘慘,鬼影幢幢,一剎那間,自涵道理,走出三十餘名服裝詭異的大漢。
為首者卻是一矮小的老人,他手中環抱著「笑魔令」,神態傲慢已極。
其餘人等,各張弓矛,倏地雁翅兩行,在峭屏下左右排起。
那矮老人電目一掃,呵呵笑道:「魔主派小弟追魂叟恭迎各位俠駕!」
說著,笑魔令迎風一展,算是接待之禮完成。
杜若君氣得粉臉泛青,杏眼圓睜,冷冷自語道:「這那裡是恭迎?分明是要挾嘛!哼——」
岳霖更加惱怒,在心底狠狠地道:「追魂叟!少停小爺非給你個好看不可!」
這時,那矮老人——追魂叟打了個哈哈,又道:「魔主交待,不論應約來的,慕名來的,都算是客人,為了使各位能安全進入神秘之宮,祗好唱名而進!」
他話音方落,場中頓時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顯然,追魂叟的語氣,使眾人不服。
但,追魂叟猶然未察,仍自大咧咧地,由懷中取出一張黃色名單,他精目一掃,隨即大聲唱道:「請武當派掌門人太真子入宮!」
太真子臉色一沉,嘴角微動,向著岳霖點了點頭,似乎要說什麼,終於還是走入了神秘之宮。
追魂叟連續唱道:「華山掌門人——黃衫客。」
「少林掌門人……」
隨著他的話音,名幫各派宗主,先後向宮門內走去。
杜若君向岳霖悄聲說道:「真料不到這群在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會忍得下這口氣!」
岳霖感喟地道:「魔頭將他等祖師靈牌控制手中,不到翻臉之時,誰也不願輕易得罪他!」
兩人說話之間,崖面上赴會的人,已然走了七八。
又過片刻,除了岳霖及杜若君外,再無他人。
此時,追魂叟揚聲又道:「姓岳的!此次大會,旨在推選盟主,你們兩個娃娃,也太不自量力了,再不退出扇子崖,遲則悔之莫及!」
說罷,將手中笑魔令連擺三擺,隨行之人,緩緩向神秘之宮退去。
岳霖與杜若君幾於同時喝道:「膽敢阻我等進入魔宮嗎?哼!休想——」
話聲未落,二人已先後撲了過去。
岳霖身形較快,已然與追魂叟動起手來。
杜若君卻被金蟾真人攔住,她此時懷了雪恥這心,右臂微抬,倏地——亮出一柄金光閃閃地短刀。
別瞧金刀長不盈尺,施展開來,但覺森森寒氣逼人,刺目寒光耀眼,端的是不同凡響之物。
岳霖也和杜若君想法一樣,儘管笑面陰魔曾表示其父非他所殺。但岳霖豈會輕干置信?這時,他想到父親慘死之恨,殺心頓起,那招「斷命追魂」,勢若排山倒海,早將二次圍來徒眾,震死了十數人。
杜若君覷個空隙,金刀劃起一道金光,宛如一條靈蛇,將金蟾真人左腿,劃破一條血槽。
金蟾真人驚呼一聲,杜若君早虛幌一招,嬌軀微幌,疾向岳霖身邊縱去。
二人甫一會合,威力陡增,一掌,一刀,宛似猛虎出山。
追魂叟雖是自持功力不凡,也不敢再事逗留,以身試險。
他撮口發出一聲厲嘯,接著,游身後撤。
就在他身形方自一退,數十把強弓硬蝗,已如飛蝗驟雨而出,疾然向二人身前射來。
岳霖被逼得後退數步,眼望著追追魂叟,和帶傷的金蟾真人,神色倉慌地,遁入宮門之內,杜若君見狀大急,忙呼道:「霖哥哥!快闖——」
岳霖雙掌一分,揚聲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看掌!」
「轟——」「轟——」
接連兩聲暴響,漫天飛羽強弩,被震得四下蕩去。
他倆也不願再傷人,縱身疾撲,尾隨追去。
二人甫一進入宮門,立感不妥,敢情眼前是漆黑一片,四周冷風叟叟,還夾雜著刺耳的怪聲。
正在二人遲疑之際,突有人發話道:「娃娃們再不退出魔宮,後悔可來不及了!」
岳霖暗暗忖道:「笑面陰魔正要加害於,何以反而拒人於千里之外!」
杜若君似是殺得性起,嬌聲叱起:「鼠輩休想嚇唬人,看姑娘金刀!」
她反而朝向發話之處,冒險欺入。
岳霖在後緊緊相隨,向前踏去。
詎料!二人身形方動,人聲驟寂。
前行數丈,陡然眼前一亮,二人凝神注目,原來竟是一座狀如棋盤的洞府。
杜若君忽然一頓足道:「糟了!這麼多山洞,該向那裡去找笑面陰魔?」
岳霖沉吟片刻,道:「只好向前瞎摸了……」
杜若君道:「那麼,你在我身後,我有金刀……」
「不!還是你斷後的好!」
岳霖說罷,搶先撲入正面洞穴中。
兩人緊走一陣,覺得洞道非常傾狹,越向前行,地勢越低,好像往地層下鑽去也似。
突地,在憐光閃燦中,忽然發現面前有一洞門。
岳霖仔細一望,見澗門上端,鐫刻著「藏珍館」三個金字。
他暗自忖念著「藏珍」含意,良久得不到解答。
杜若君不耐煩地道:「藏一一藏起來;珍——應該是珍寶,藏珍寶的地方當然重要了,嘻嘻!不愁找不到笑面陰魔了!」
岳霖也認為有理,遂將功力暗注右肩,猛喝一聲:「開——」
同時,左掌也向石門推去。
「砰一一」石門果然應手而開。
岳霖微一注目,只見這石門厚逾三尺,決非一掌之力,所能震開,無疑此門是虛掩著的。
二人心急報仇,也不計利害,一口氣向內深入了七八丈遠。
此時,「藏珍館」寒風結霧,泛膚生寒,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又前行丈許,忽見茫茫寒風中,隱約有數十人影。
那些人影,以背緊貼兩旁石壁之上,因寒風結體,分不出本來面目,更增加了幾分恐怖,神秘。
岳霖悄聲說道:「君妹小心,有賊人埋伏!」
杜若君緊張的道:「嗯!我看到了,可是,他們人太多……」
「我倆並肩而人。」
兩人一邊耳語,一邊緩緩向人影處欺去。
逐漸……逐漸,那些人影已然現於面前,但卻毫無動靜,對二人臨近,恍似不覺。
岳霖一拉杜若君,目注人影,反而不敢留然前進了。
洞內靜寂無聲,只有陰風叟叟,澈骨冰肌。
冰柱上的水珠滴嗒!滴嗒!
——敲得他倆心弦也在顫抖。
終於,杜若君再也忍耐不住這死一般的氣息了,她右手金刀一揮,猛向面前一個人影背上戮去。
岳霖已是攔阻不及,連忙功注兩臂,凝神戒備。
突地杜若君駭極驚呼道:「快!快……來……」
岳霖連忙疊掌交胸,幌身來至杜若君身側,只見她花容慘變,怔怔地望著前面的一具屍體。
啊!原來都是死的;是一排身著白衣的恐怖屍體!
兩人相顧長吁了口氣,心頭猶自狂跳不已。
他倆在此杳無人跡的古洞內,驟逢異變,不自覺的擁抱在一起。
良久,不敢出聲。
正在此時,陡聞一聲刺耳的長笑,恍如來至天外,又似起自身旁,笑聲鏗鏘,嗡然震耳。
笑聲甫落,接著一個陰森森地聲音道:「笑面陰魔候駕多時了……」
岳霖杜若君同時一驚!
二人不由自主的,連退數步!
岳霖和杜若君凝神注目,向四周逡視。
然而,除了數十具屍體貼壁而立之外,周圍靜悄悄地,毫無異狀。
二人正錯愕間,忽然,一個細如蚊蚋地聲音在耳邊道:「幾次示警,何以執迷不悟?再要前進,嘿嘿!那時悔之晚矣!」
語聲一落,洞內又恢復了一片死寂,陰沉、恐怖,令人窒息。
岳霖一邊不住向四周打量,一邊在暗暗尋思。
杜若君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霖哥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魔頭既然不敢明著照面,咱們索性給他來個瞎闖硬闖?!」
岳霖點點頭,道:「好——你隨我走!」
說罷,功凝雙掌,交錯胸前,緩步向前走去。
杜若君會在「九幽帝君廟」與岳霖交手,深知他功力不凡,也就沒有說話,纖手把握金刀,緊隨在後。
二人愈向前行,陰濕之氣愈重,令人欲嘔。
岳霖倒未覺得怎樣,杜若君卻感到頭暈目眩,五內阻塞,幾乎連呼吸,都已經有些困難。
岳霖一見大急,伸出一手扶持著她,同時,他急急遊目四顧,希望能找到一個出口。轉離此處。
但,除了兩壁屍體之外,前方遠處,則是黑黝黝地,看不甚清。
岳霖見此情形,心念急轉,暗忖:「前途自是有路,已然不需置疑,但以笑面陰魔的陰毒詭計,凶險自必甚多,如果就此退出,一來需時過久,再者此來不是徒勞無益了嗎?」
他略一思忖,心念立決,伸出左臂,環抱著杜若君,加快腳步,直向黝黑地前端走去。
行不數丈,突地峰迴路轉,左首現出一排右階。
岳霖已無暇多慮,半扶半抱地擁著杜若君,拾級而上。
杜若君雖然向岳靈說是不妨事,但她倚靠在岳霖臂彎裡,但她並未離開,因為她心底正泛起陣陣甜意。
岳霖聞懷地輕聲問道:「君妹,要緊嗎?」
杜若君微搖著頭,道:「許是這兒較高,好多了……」
岳霖這才較為放心,又上數級,面前是一石門。
他右掌貼門,試一用力,那門竟「呀」然而開。
隨著一股陰寒澈骨的冷風,撲面而來。
岳霖星目一掃,見此屋內,較諸「藏珍館」更為黑黯。
杜若君不覺渾身一顫,嬌呼一聲,道:「呀!這是什麼地方?」
岳霖因巧服「千年蛙蛇」元珠,是以耳聰目明,視力過人。
這時,他凝目向外望去,但見門裡是一長形石屋,靠牆放置著兩排朱漆棺木,棺蓋豎於壁下。
左首棺木之後,是一巨大神龕,輕紗低垂,看不清裡邊所供何像。
供桌之上,一燈如豆,發射著慘綠的光芒,益增石屋內陰森之氣。
桌前,有一五尺大小的蓮座,上面跌坐一人,因為背光,而且距離又遠,無法著看出究為何人。
岳霖悄聲將所見向杜若君一說,最後又道:「君妹,你在這裡不要動,待我過去看看!」
杜若君嬌嗔地道:「為什麼?要過去,咱倆一起過去,要……」
話到此處,曳然而住。
她本來想說:要死,咱倆也死在一起,但話到唇邊,忽又覺得這句話太不吉利,是以連忙打住。
岳霖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也未深問。
杜若君反而催促道:「霖哥哥!走!咱們過去!」
說罷,金刀交於左手,挨著岳霖右臂,並肩向前走去。
二人順著兩排棺木中間,一步一步向蓮座走去。
在經過那些棺木前時,兩人同時向棺內一掃。
「啊!」杜若君驚呼出聲,右手急急摀住櫻唇。
她杏眼圓睜,花容失色,嬌軀也在微微顫抖。
岳霖連忙將她擁入懷內,低聲說道:「這些死人,和方纔的一樣,看把你嚇得這個樣子……」
杜若君偎在他懷內喘息片刻,忍不住又向棺內望了一眼。
每具棺內都僵臥著一具屍體,一律黑色長衫,面色慘白,怒目圓睜,眼珠似欲突出眼眶,只唇大張肌肉扭曲,狀至駭人。
岳霖也禁不住有些駭怕,但他卻強自鎮定,絕不形諸於色。
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個男子漢,同時,又有杜若君在旁,若是稍露膽怯,豈不讓她笑掉大牙!
是以,他輕咳一聲,壯了壯膽,拉起杜若君,向蓮座疾步走去。
漸近,漸近,二人距蓮座尚有兩丈餘遠,陡聞一聲輕響,他倆急忙停身四顧。
但見右首那排棺木的前端,一處小門,竟然自動開啟。
二人方感訝異,不知那道小門,又通何處。
突地跌坐於蓮座的人,忽沉聲喝道:「娃娃們大膽,竟敢私闖『藏珍館』!」
二人驚急回顧,同時發出一聲低呼:「啊——」
那人仰著一張陰森森,白慘慘地臉,毫無表情,但他雙目,宛如冷電,令人不敢逼視。
岳霖的心,驟然狂跳起來,神經也跟著一陣緊張。望著蓮座上的人,暗道:「啊!笑面陰魔——」
杜若君一見,早已脫口叱道:「笑面陰魔,姑娘和你拚了!」
說著,右掌一揚,劃空劈去。
岳霖見她已然出手,耽心不是魔頭之敵,急提一口真氣,雙掌疾翻,猛朝笑面陰魔身前擊去。
笑面陰魔哈哈一聲長笑,長笑聲中,只見他大袖微拂,已將二人攻出的掌力,化於無形。
二人俱各大驚,不約而同地調功運氣,勁貫雙掌。
正當此時笑面陰魔冷冷地道:「嗯!不錯,掌力漸厚樸實,只惜火候不足,娃娃!姑念你們練功不易,老夫不為已甚,趕快自那道小門,逃生去吧!」
說罷,雙目緩緩闔起。
岳霖和杜若君相顧一望,似對笑面陰魔話中之意,甚為不解。
但,杜若君隨向岳霖遞了一個眼色,立將金刀置於懷內。
岳霖會意,將頭微微點了點。
於是,二人提聚全身勁力,齊集雙掌。
驀地四掌齊揮,疾向笑面陰魔攻去。
頓時,狂風乍湧,風雷倏起。
那昏黯慘綠的燈光,倏忽熄滅。
神龕中的輕紗,也急捲而起。
「轟隆——」
「嘩啦——」
供桌倒塌,香爐燭台,四散飛落。
最接近供桌的兩具棺木,也為如山的掌風捲得一滾,翻扣過來!
石屋之內,立現一片黑暗。
掌風餘勁,仍在石屋內,迴旋,激盪!
黑暗之中,更覺陰風慘慘,鬼影幢幢。
杜若君在慘綠的燈火熄滅之後,雙手抱著岳霖左臂,拖著他就地蹲下,她聲音微顫地道:「霖哥哥那……那魔頭不……不知怎樣了?!」
岳霖輕聲答道:「我也覺得奇怪,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杜若君道:「是不是被咱倆的掌力震死了?」
岳霖道:「以那魔頭的功力來說,就是被咱們掌力震死,也不該無聲無息!」
杜若君沉吟道:「那他會不會是在裝死?」
岳霖道:「很難說,以他的狡猾詭詐來說,很有可能,但如以他方才說的那番話語來判斷,似又不像……」
杜若君道:「那麼,咱們過去看看!」
岳霖忙伸手攔道:「且慢,萬一……」
杜若君忽然自作聰明地高聲說道:「喂!笑面陰魔。你在姑娘面前裝死,有什麼用,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岳霖凝神靜氣,側耳傾聽。
石屋之內,靜悄悄的,了無聲息。
唯一能夠聽到的,就是他和杜若君的心跳聲。
突地杜若君又揚聲喊道:「你要足再不出來,姑娘可要用暗器了,哼!我已經看見你躲在那兒,快點出來,留你一個全屍。」
岳霖忙低頭問道:「君妹!那魔頭躲在那裡?」
杜若君忍俊不住,「噗嗤」笑道:「這麼黑,根本看不見,我是騙他的呀!」
岳霖輕歎一聲,搖了搖頭,仍自凝神靜聽。
片刻之後——依然是鴉雀無聲。
他連忙似是想起什麼,蹺起足跟,將頭緩緩湊近岳霖耳邊,悄聲說道:「霖哥哥!你有火熠子沒?」
岳霖忙道:「不行,萬一魔頭未死,那不是告訴他目標了嗎?」
杜若君想了想道:「你把火熠於弄亮以後,用力向供桌前丟去,不是就可以看清一功了嗎?」
岳霖點點頭道:「嗯!好主意——」
隨手自懷內取出火熠子,迎風一幌,然後,用力向供桌處丟扔過去。
石屋之中,陡然一亮。
岳霖、杜若君凝目疾掃。
供桌傾斜,香爐燭台散落地上!
最令他倆驚奇的是,不但笑面陰魔不知去向,即連那座蓮台,也已蹤影不見。
岳霖看清一切後,隨即長身而起,飛掠過去,拾起火熠子,又將那支小燭點燃。
這時,杜若君也已疾步過來,站在岳霖身側,仰首向神龕中望去。
忽然,她輕「啐」一聲,粉面飛霞,羞怯在別轉臉去。
岳霖不知就裡,四處望望,始發覺神龕中所供奉的,竟是男女疊股交頸,正在「參禪」的歡喜佛。
岳霖看清之後,也不禁臉上一熱,心頭小鹿連撞。
他連忙收攝心神,端起燭台,在供桌前後,仔細搜索起來。
他認為蓮座失蹤,必是機關操縱,依理推斷,應該不離這供桌左右。
杜若君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也幫著岳霖前後尋找。
半晌之後,陡然腳下傳來「軋軋」輕響,接著,原先蓮座所在之處,地面倏分,現出一條地道。
二人也無暇察看是如何能轉動機關,使它自動開啟,當下,一邊凝神戒備,一邊緩步向下走去,二人甫入地道,身後暗門忽又合起。
走至盡頭,又是一間石室,不過屋內空無一物,四壁牆縫縱橫,使人看不出何處是門,何處是牆。
摸索探察,俱屬無益。困處石室,相對黯然。
許久,許久,杜若君忽而懷中取出金刀,在牆上猛戮猛砍。
岳霖也別無良策,只好接過短刀,交替挖牆。
這時,在另一間寬暢地石廳裡,九大門派掌門人,分坐於兩排長桌之前,有的神色肅穆,有的焦急不耐。
其中,華山掌門人黃衫客不但性烈如火,而且最是急燥,他坐候許久,仍自不見笑面陰魔露面,當下氣道:「這魔頭再不露面索性放一把火,把他的賊窩燒了,看他出來不出來,哼!要等你們等好了,我去——」
武當掌門人太真子笑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且請少安勿燥,想必就快來了。」
崆峒掌門人金蟾真人面現詭笑冷冷地道:「如果各位要想取回祖師靈牌,嘿嘿!還是耐著點性子!不然……」
他的話未說完,追魂叟已自門外急步入內。
他嘴角微撇,滿面不屑之色,遊目向眾人一掃,緩緩說道:「此次推選武林盟主大會,在座各位,都是一派宗師,年高德重,深符眾望……但如一旦身任盟主,必將引起他人妒嫉,爭端開始,浩動繼至……所以……」
他說至此處忽然一頓,凶光四射,環視眾人一周,又道:「所以,本座認為只有魔主武功蓋世,天下無匹,足可當此重任,消彌禍患,為武林主持正義……」
在座諸人,個個氣憤填膺,怒目相向。
但,追魂叟故不作覺,繼續又道:「經本座稟明魔主後,他老人家謙虛萬分,感謝各位推舉盛意,特訂於三日後,歡宴天下武林!」
太真子冷笑連聲,憤憤地道:「本掌門人以及武當弟子,無意推選他為盟主……」
黃衫客接口說道:「誰推選他,誰去赴宴好了,我只要把敝派祖師牌位還我,其他的與我無涉!」
除了崆峒派金蟾真人外,幾乎沒有一人願意推選笑面陰魔為武林盟主。
追魂叟忽然制止眾人喧嘩,冷冷又道:「現在,請各位在誓約上簽字,那位先簽,就先奉還那位所需之物……」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來,平鋪於正中桌上。
在座各人,你看我,我望你,俱都踟躕不前。
突然,太真子沉聲說道:「還是先請笑魔出來再說!」
黃衫客一拍桌子,道:「簽他娘個鳥,再不喊那魔頭出來,俺就讓你先嘗嘗鐵拂塵的滋味!」
說罷,霍然立起,同時,自背後取下仗以成名的鐵
制拂塵,虎視眈眈地,凝視著追魂叟,大有不惜一拼之勢。
這時,群情激動,紛紛站起,準備應變。
追魂叟與金蟾真人相互一使眼色,緩緩向門邊退去。
太真子首先離座,高聲說道:「爾等若弄鬼,休怪貧道手下無情!」
追魂叟陰鷙地一笑,道:「好!你們且請稍待,本座去請魔主來——」說著轉身離去。
金蟾真人也在同時,身形一幌,縱出門外。
他龐大的身軀方才縱出,那道重逾萬鈞的石門,已然「軋軋」合起。
太真子等發覺時,已然是晚了一步。
幾人在廳內亂作一團,拳打足踢,試著找尋出路。
然而,盞茶時光過去,眾人才知出困無望,不禁連聲長歎,頹然坐於桌前。
陡然廳中角落處,有無數蜂窩之類的東西,向外冒出縷縷白色輕煙,漸來漸濃,最後,整個廳中全為白煙瀰漫。
起先,眾人不知這白煙究有何用,但覺不似一般煙霧那樣嗆人,嗅入鼻孔,具有一股淡淡地幽香,甚是好聞。
太真子心中忽地一動,連忙說道:「各位趕快閉住呼吸,這煙有些不對……」
眾人似也察覺,各自稟恃內功修為,增長氣行功。
雖然,短時之內,可保無虞,但是時間一久,那後果將是不堪想像。
是以每個人雖是力持鎮定,仍不免憂形於色,暗暗焦急。
約莫過了盞茶光景。
廳內全為煙霧充斥,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眾人雖然坐於一處,但彼此卻無法看見,又因顧忌煙毒也不敢開口說話,只有聽聲辨位,默察各人動靜。
這時,黃衫客忽然大喝一聲,奔至石門,雙掌猛力推去,同時,大聲罵道:「笑面陰魔!快來開門俺要跟你鬥鬥,你想做盟主,就別縮著脖子裝烏龜!」
一陣追打石門的聲音之後,接著「噗通」一聲悶響,隨即又歸於沉寂。
太真子見黃衫客暈厥倒地,搖了搖頭,在心底暗歎一聲。
時間,在靜寂中,緩緩逝去。
每個人都強自支持著,堅持最後的一刻,顯然,這些人都在死亡的邊緣上,掙扎,掙扎。
驀地「嘩啦」一聲,隨著是一聲清脆地歡呼!
太真子等霍然而起,摸索著向發聲處緩緩走去。
眾人來到近前,隱約看出石壁上,現出一個半人大的洞來,碎石尚在不停下落。
他們絕處逢生,俱皆大喜過望,魚貫鑽出洞去,洞外雖然也為煙霧所罩,但卻甚為稀薄。
太真子等雖隱約看出有兩人側臥於地,但因有關多人生死,是以未加細察,急匆匆向前奔去。
待來至石頂層時,太真子等合數人之力,硬將蓮座處地面震開。飛躍而去!
原來側臥地下的兩人,正是岳霖同著杜若君;敢情他倆交替以金刀向石牆挖去,許久之後,好不容易挖開約半人大的一個石洞,二人齊聲歡呼,不妨濃煙襲來。
二人既無經驗,又不諳煙霧性質,是以連吸數口之後,隨即暈倒於地。
半響之後,二人始悠悠轉醒。
岳霖見杜若君面泛桃紅,雙眸水汪汪地,呼吸緊促,嬌軀似也在微微地顫抖!
杜若君望著岳霖,見他雙目火赤,嘴角含著輕佻的笑意大感不解。
杜若君緊隨在後!
大廳內煙霧早散,重門緊閉,卻見一黃衫人倒於地下。
正在二人迷茫,詫異之際!
石壁四周,忽然現出十二道小門,那門輕輕向旁移去,每個門走出一位美似天仙,全身赤裸的女子。
她們向四周打量一眼,然後,淫蕩地笑了。
笑聲未住,臂波乳浪,鬢影四飛,直向岳霖撲了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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