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山頂,景色一如往昔。
斷指童懷著興奮與激動的心情,身形輕展,直向住處縱去。
一年多沒見面了。
山頂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對他充滿了新奇之感……
「秋妹!」
「秋妹!」
斷指童一心想念久別的羅秋,嘴巴喊著,幾個起落,人已來到門前。
門口失去了「卡卡」與「庫庫」的影子,顯得有些冷清。
「奇怪……」
在平時,他們是很少同時離開大門的。
哪裡去了呢?
「秋妹!」
斷指童滿心狐疑,急忙進入大廳。
大廳上,斷指童止步拿樁。
身子一仰,眼睛一瞪,嘴巴一張,「啊」地一聲,人差點兒昏了過去,心差點兒跳了出來。
這算幹什麼?
大廳裡,羅秋不在。
他卻猛然發抖地叫了一聲。
「師父!」這一聲師父,簡直像晴天霹靂。
震驚的,並不只是斷指童一個。
因為那坐在太師椅上的人,比他還震驚。
「師父!」斷指童戰戰兢兢地,又喊了一聲。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致使他頓時慌了手腳。
離開山洞時,折手殘龍明明坐在石床之上閉目行功,怎麼眨眼之間,竟比他先回來了呢?
難道那海底的山洞,還有另外的出路?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
斷指童所奇怪的,並不僅如此。
因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赫然是一個無手無腳的殘廢老人。
這怎能不令斷指童感到震驚,感到詫異呢?
折手殘龍利用神出鬼沒的奇功,使用錯影幻形的手法,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比他早一步回山,雖然不太合乎情理,如果馬虎一點兒,也勉強可以說得過去。
那麼,他的手腳為什麼又沒有了呢?
記得在海底山洞之中,當斷指童第二次清醒時,折手殘龍突然手腳俱全,曾經覺得懷疑,豈知一年後,面前的折手殘龍,竟再度恢復殘廢,這是怎麼搞的?
「師父!」
斷指童硬生生地望著太師椅發怔。
折手殘龍一臉驚愕化為暴怒,憤然喝道:「誰叫你回來的!」
可怕的神色,斷指童不敢直視。
僵持良久,兩人始終沉默不語。
這沉默令人窒息。
這沉默令人惶恐。
斷指童實在忍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於地,悚然言道:「師父,在山洞裡,您的四肢不是已經復元了嗎?怎麼又……」
折手殘龍虎目銳張,不予理會。
「師父!」
斷指童望著失常的折手殘龍,不安地道:「為什麼?師父!」
一邊喊著,一邊竟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撞得地面「砰砰」直響。
「請您告訴徒兒吧!師父,到底為了什麼?」
鐵石的心腸,禁不起至情的感動,折手殘龍千變萬化的臉上,突然一陣抽搐,終於流出兩無聲的淚來。
「孩子。」折手殘龍頹喪地道:「為師的,太對不起你了。」
斷指童乍聞折手殘龍開口講話,心裡感到無比安慰,當他看到自己師父那副老淚縱橫的哀傷神情以後,禁不住也跟著流下淚來。
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只是莫名其妙地叫了一聲:「師父……」
「唉!」
折手殘龍無法拭去臉上的淚痕,只是喃喃地言道:「太對不起你了,孩子。」
斷指童聽折手殘龍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如墜五里霧中,越想越弄不出頭緒。
沉思片刻,婉言問道:「師父,您的手腳怎麼突然又壞了呢?」
「沒有,沒有!」折手殘龍神色茫然,痛苦地道:「我的手腳,根本就沒有過。」
「那……」
斷指童聞言不由一驚,狐疑地道:「一年以來,在山洞裡面,天天陪著徒兒練功,您不都是四肢俱全的嗎?」
「不是,不是。」
折手殘龍淚如泉湧,黯然地垂下了頭。
斷指童忙道:「師父,您怎麼啦?明明……」
話說到一半,斷指童忽然停了下來。
一個早就深埋心底的問題,重新浮現腦際。
未及思索,但見折手殘龍長歎一聲,繼續言道:「在山洞裡,天天陪你練功的,那個四肢俱全的人,並不是我。」
「師父!」
斷指童懵然一怔!
不是他?
那個口口聲聲以師父自居的人!
不是折手殘龍?
除了手腳以外,其他一切,都和折手殘龍一模一樣,怎麼說不是他呢?
斷指童這回糊塗了。
看看折手殘龍,還是那個樣子,從表情上,無法找出一點線索來。
連說話的聲音,都一模一樣,連一舉一動,都一模一樣,怎麼說不是他呢?
斷指童並不是個如何愚笨的人,然而這件事,他卻摸不著邊際。
「那麼,那個人是誰呢?」
折手殘龍慢慢抬起頭來,狠狠地道:「那是為師的——第一個仇人!」
「啊?」
斷指童倒抽一口冷氣,惶恐不已地道:「仇人!」
「說起來,應該是你的大師兄。」
折手殘龍默默地,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弄得斷指童不明所以,愕然疑道:「是師父的徒弟?」
「嗯!」
「師父。」
斷指童又叫了一聲師父。
世間居然有這等怪事。
山上山下,居然有兩個折手殘龍。
兩個折手殘龍,居然都是他的師父。
山上的折手殘龍,居然說山下的折手殘龍是假的,居然說是自己的第一個仇人,居然又說是自己的徒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既然是折手殘龍的仇人,為什麼會在折手殘龍的山洞?
既然要離開山洞,為什麼不把斷指童一起帶走?
是帶不走?
還是故意不帶走?
難道這山洞不是折手殘龍的?
難道這斷腸山不是折手殘龍的?難道這被折手殘龍稱為仇人的人,本來就在這斷腸山下的海底山洞裡?
難道折手殘龍當初帶斷指童進山洞的時候,不曉得裡面已經有人?
難道這人後進山洞.趕走折手殘龍,留下斷指童?
留下斷指童,為什麼還要冒充折手殘龍?
趕走折手殘龍,為什麼不趕走斷指童?
莫非——
是一個陰謀?
是一個交易?
不然——
折手殘龍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徒弟,送給自己的仇人做徒弟呢?
沒有人曉得!
除了折手殘龍以外,恐怕沒有什麼人會曉得了。
數不清的問號,擠在斷指童的小腦袋裡,他做夢也沒想到,江湖上的事情,會複雜到這種地步。
望著折手殘龍,斷指童心裡煩到極點,當下面色微慍道:「師父,徒兒已經發誓聽您老人家的話,將來武功學成,替您老人家報仇。可是,您為什麼又把徒兒讓給您的仇人了呢?」
這句話問得相當厲害。
折手殘龍老眼翻了半天,嘴巴動了幾下,想哭,卻又笑了出來。
笑聲不大好聽,震得斷指童雙耳隱隱作痛。
斷指童見折手殘龍沒有答話,好似受了莫大委曲,因之,情緒漸漸激動,顧不了師徒禮義,勃然作色道:「難道您老人家把徒兒給賣了嗎?」
折手殘龍默然。
斷指童又道:「憑您老人家的功力,會打不過那人?即使打不過,您能逃離山洞,為什麼不把徒兒也帶出來?」
折手殘龍欲言又止。
斷指童越說越衝動,自尊之心,不分老幼,此刻,他似乎覺得已經受不了折手殘龍的騙,跪在折手殘龍面前,哭著、鬧著、喊著、叫著。
「師父,您是不是把徒兒賣了?」
「唉!天意,真是天意。」折手殘龍仰天歎道:「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
「師父,請您告訴徒兒吧!」
「好吧……」
於是,一段淒慘的遭遇,終於從折手殘龍口中,赤裸裸地傾訴而出:
四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兩個響叮噹的人物。
一個是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一個是色藝超凡的絕代佳人。
他們倆是一對恩愛得出奇的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自然不在話下,兩人終日形影不離,遊蹤萬里,比翼雙飛,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有情男女。
雲遊之暇,有時頗樂於插手管些打抱不平的瑣事,夫妻倆人手一劍,藍綠相映,劍光閃處,狂夫惡徒,聞而喪膽,善良之輩,油然起敬,因而,在武林中贏得了「癡情雙劍」的稱號。
「癡情雙劍」當時只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得異人絕學,習成一身精湛絕倫的無上劍法,使劍的人,大江南北,尚無出其左右者,儼然有「劍仙」之尊。兩夫妻曾生三子,可惜三子皆先後不幸夭折,於是他們共同收了一個徒弟,共同傳授他武功。
這徒弟倒也相當聰明,在「癡情雙劍」的共同調教之下,幾年之內,竟然學到不少的東西。
「癡情雙劍」得到這樣一個可造之才,正在慶幸後繼有人,沒想到生活之中,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原來,好心的老天爺,居然讓他們於知命之年,生下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女兒。女兒長到十七、八,亭亭玉立像朵花。
爹喜歡她,娘喜歡她,爹娘的徒弟更是喜歡她。
她?
她喜歡爹,喜歡娘,而且還喜歡那個特別喜歡她的,爹娘的徒弟。
世間事往往這樣。
一連串的相互交錯的喜歡,終於惹起了許多毛病。年輕人朝夕在一起,只要一個有心,就會弄出些傷腦筋的事情來,何況這一對男女,又是彼此共同地喜歡。
於是——
「癡情雙劍」的徒弟,開始神不守舍,開始疏於練功,開始做出一些令人不大滿意的事情來。
娘急了。
爹氣了。
一日,女兒來到房中,突然望著娘問道:「娘,當初您為什麼要和爹成親?」
聽到這個新鮮的問題,娘一驚,接著笑了,道:「傻孩子,你問這些幹什麼?」
「我要問嘛!娘。」
女兒任性地在娘懷裡撒嬌,逼著娘問道:「您為什麼要嫁給爹?」
「嫁給爹不好嗎?」
「好,我只是問您,為什麼要嫁給他?」
「因為……」
娘在自己女兒面前,居然也害起臊來,只見她猶豫半晌,她抬頭淺笑道:「因為娘喜歡他、愛他。」
「真的?」
女兒聞言,禁不住驚喜地道:「喜歡他、愛他,就可以和他成親?」
「當然可以。」
娘笑了。
女兒粉腮一紅,叫道:「娘!」
「怎麼啦?」
「我……」
女兒偷偷看看娘,臉紅得更加厲害,聽她輕聲低道:「我要成親。」
娘霍然一怔,扶起女兒頭來,愕然問道:「你要成親?」
「嗯!」
「和誰?」
「和春哥。」
「他?」
娘雖然不願相信,可是,事實確實如此,因為春哥正是他們調教多年的徒弟。
「癡情雙劍」對這個徒弟,和對自己已經夭折的兒子,並沒有兩樣,他們對他的期望很高,一心想在武功方面,能夠讓他得到他們夫妻倆的真傳,然而他們並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女兒也嫁給他。
女兒見娘不再言語,又道:「我喜歡他,愛……他,和當年您對爹的情形,是完全一樣的。」
「不要胡說,孩子,給爹聽到會生氣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娘!」
「好孩子,聽娘的話。」
「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給他!」
女兒說出心中的秘密,沒有得到娘的允許,一賭氣,跑到外面去了。
當天晚上,「癡情雙劍」住所附近的一個山洞裡,躺著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纏綿在一起,親熱得有些過分。
男的緊緊地摟著女的,裸露著上半身,女的蜷伏在男的懷裡,幾乎一絲不掛。
初春的天氣,並不覺得悶熱,可是一對男女,卻有些特別,只見他們額頭冒著汗珠,口中不斷的喘息,兩個人迫切地擁抱在一起,好像永遠也分不開似的。
山洞裡,沒有亮光,連明月也羞慚地躲藏起來了。
地上的少女,顯得過分的服從,她心中春情蕩漾地扭動著裸露的的嬌軀,一切任憑男的擺佈,兩頰燒得緋紅,兩眼洩出難熬的春光。
那男的心懷叵測,如魚得水,他盡情地撫著、摸著、嗅著、吻著,慾望的魔爪,像一個萬惡不赦的敵人,終於貪婪地,猙獰地佔領了這純潔無邪的少女的每一個部位,獸慾薰天,漸至每況愈下……
「不行,春哥,使不得!」
那少女在昏沉之中,似乎警覺到了最後的一道防線,兩隻手下意識地一擋,想阻止侵略者的繼續逞暴。
然而,嬌弱的阻力,根本無法抵得住狂濤的氾濫。
「不,不,春哥,春哥,不……」
喊聲越來越輕,終至消失。
代之而來的,是嬌呼,是哼喘……
夜空沉悶。
一陣霹靂,引來了傾盆大雨。
無情的雨點,打在虛弱的大地上。
狂風,暴雨——
暴雨,狂風——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明月無力地抬起頭來,星星眨了眨多情的眼睛。
山洞中,經過一番周折,傳出陣陣私語。
「我們的事,問過你娘沒有?」
「怎麼說?」
「不答應。」
「有沒有說為什麼?」
「沒有,娘只是說恐怕爹不答應。」
「哼!」
「哼什麼?」
「我早就知道他不會答應的。」
「……」
「這兩天從他的臉色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爹對你說些什麼?」
「他說我精神恍惚,實在沒有出息。」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哎呀!我的好妹妹,還不都是為了你。」
「貧嘴!」
「真的,我愛你,已經快要發狂了。」
「唉!」
「好妹妹,我實在太愛你了。」
「有什麼用?爹娘都不贊成。」
「其實,只要我們有決心,不怕他們不贊成。」
「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春哥。」
「辦法多得是,不過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愛我。」
「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了,還用得著問。」
「不用,不用,我只不過實在是太愛你,所以才不大放心。」
「真心愛你,又有什麼辦法?」
「真心愛我的話,跟我走!」
「走?」
「不走,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答應。」
「我們走了,爹娘怎麼辦?」
「名震天下的『癡情雙劍』,難道還需要我們照顧不成?」
「我捨不得離開他們。」
「那我自己走。」
「你自己走?春哥,可是我更捨不得離開你。」
「那有什麼辦法?」
「春哥,你再求求爹吧!」
「唉!」
一對狂戀中的愛侶,依依不捨地解脫了相互的擁抱,起身,整衣,走出山洞。
第二天「癡情雙劍」門前的樹下廣場上,師徒兩人正在練劍。
師父望著萎靡不振的徒弟,感歎地道:「最近你是怎麼啦?越來越不成樣!」
「師父,徒兒有話向您說。」
「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們已經兩廂情願,為什麼不能結合呢?」
「這件事,為師的絕不同意。」
「您一向是最關心我的,為什麼對於終身大事,反而漠不關心?」
「武功不成,仇還沒報,有什麼心事談終身大事?」
「可是,師父,假如再不成親,我活不下去了,還學什麼武功,報什麼仇?」
「沒出息的東西,這種話,你都能說得出口!」
「師父……」
「住嘴!」
徒弟為情所困,語無倫次。
師父責任心重,一味望徒成龍,見此情景,氣憤已極,當下不由罵道:「大事未成,居然膽敢貪戀兒女私情,你能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嗎?」
「成親以後,徒兒情緒穩定下來,一定加倍用功。」
「沒等成親,就已經神魂顛倒了,成了親還了得!」
「師父,我……」
「你什麼?為師的一向看你很重,期望你能成材,不想你近來變得這樣厲害。」
「徒兒實在太愛她了。」
「放屁,你有什麼資格!」
「師父。」
「混蛋!」
「師父,您……」
「給我滾開!」
「您太自私了,師父。」
「什麼?」
「我說您太自私,根本不關心徒兒和女兒的幸福。」
「該死的東西!」
做師父的,也許因為太生氣了,伸手「啪」的一聲,打了徒弟一個耳光,打得嘴角鮮血直流。
徒弟掩著血跡斑斑的嘴巴,哭喊道:「好,您打人,師父,您打死我好啦!」
這一哭,把室內的母女給哭了出來。
爭吵、啼哭、憤怒、咒罵鬧成了一片,結果,弄得不歡而散,不了了之。
從此,女兒開始埋怨爹。
從此,徒兒開始埋怨師父。
從此,娘鬱鬱寡歡。
從此,爹悶悶不樂。
從此,一家四口,貌合神離,在表面平靜的狀態之下,過著憂慮不安的生活。
一月之後,情況未見好轉。
徒弟突然失蹤了!
女兒也隨著不知去向。
「癡情雙劍」的日子,起了急劇的變化。
他們對於這一徒一女,曾經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之,所遭受的打擊,也顯得特別嚴重。
本來一向恩愛的夫妻,如今逐漸時常吵鬧,心情一天比一天惡劣,誤會一天比一天加深,同床異夢,夫妻幾至翻臉。
「賢妻,別再傷心了。」
「不要理我!」
「當心自己的身體。」
「身體有什麼關係?我死了,你更開心。」
「唉!又不是我叫他們走了,幹嘛老是埋怨我?」
「不埋怨你,那埋怨誰啊?三個兒子都死了,就剩下最後一個女兒,你還狠心把她逼出家去!」
「你這個人,怎麼一點道理都不講?」
「講什麼道理?冤枉你啦?」
「女兒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她走的,難道我不難過!」
「誰曉得你存的什麼心!」
「好夫人,別生氣了,我們慢慢想想法子。」
「反正,我養的孩子,你都看不順眼。」
「這話從何說起?」
「用不著裝樣子,有本事的話,再娶一個回來!」
「你……」
「我……我怎麼啦?老啦?不中用啦?」
「唉!真是氣死人。」
「氣死活該,自作自受!」
「你說什麼?」
「還我女兒來!」
「唉……」
這一對曾經為天下有情男女羨慕的夫妻,為了心愛的女兒,被不長進的徒弟勾引出走,吵得如同仇家。
做丈夫的知道自己的妻子心裡痛苦,只好委曲求全,百般容忍,然而,容忍並不能減少心靈上的哀傷,更無法喚回失去的愛女。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始終得不到一點孽徒與愛女的消息。
作娘的愛女心切,忍受不了這種打擊,竟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到丈夫的身上。
於是——
她開始失常!
她開始瘋狂!
她終於悄悄地離開了已經不再幸福的家庭。
剩下來的,只有一個可憐的爹,只有一個可憐的丈夫,只有一個可憐的師父。
他孤伶伶地陪伴著無情的歲月,默默地聽憑命運的宰割與折磨。
一個沉靜的夜裡,他獨坐案前,望劍思人。
這一對癡情的寶劍,安詳地斜掛在牆上,一藍一綠,光氣逼人。
他,望著,想著,感歎著,啜泣著。
夜——
一片死寂。
驀然間,窗外傳來異樣的聲音……
「什麼人?」
「嘿嘿……」
陣陣陰森的怪笑,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他翻掌熄燈,反手取劍,驚愕中靜聽窗外人的說話。
「癡情的劍客,好久不見啦!今夜我們特來跟你清筆流水帳!」
聽到這句話,他不覺心頭一怔,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想要你的『癡情雙劍』和《乾坤劍譜》!」
這一下,他真的呆了!
這是從何說起呢?
「癡情雙劍」一藍一綠,武林中老幼皆知,他們能生貪得之心,並不奇怪,然而——
那本《乾坤劍譜》,是他最近才獲得的,外人怎麼會曉得呢?
默思片刻,他乃試探著問道:「要『癡情雙劍』不難,誰能拿去,就是誰的,至於《乾坤劍譜》不知系指何物?」
「哼!真人不說假話,明人不做暗事,還裝什麼糊塗!」
「少跟他囉嗦,咱們一起動手。」
一陣混戰,孤掌難鳴的他,在眾魔的圍攻之下,終於含恨失去四肢,失去雙劍,失去劍譜。
吆喝聲中,人們一呼而散。
這時——
場內竄進一條黑影,環顧左右,慌忙喊道:「喂,寶劍應該留給我,你們怎這樣不講信用!」
「他媽的,去你的!」
一道勁風,突襲而至,直奔黑影門面。
黑影受奇異掌力所震,氣血翻騰,「蹬蹬蹬」連退三步。
「哎喲!」
遠處倏而傳來一聲慘叫,輕風吹處,「癡情雙劍」又被擲了回來。
劍身插在黑影面前兩尺之地,黑影見劍,驚喜欲狂,伸手就要去拿,沒想到一雙手伸出以後,再也收不回來,原來正在緊要關頭,這黑影竟被人點了穴道。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從昏迷中清醒,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引誘他的女兒出走,糾眾前來尋釁的徒弟。
接著,他又發現了他的「癡情雙劍」,他看到了自己的雙腳已經折斷,方纔的—切,重新湧上心頭。
風雲一時的人物,如今變成殘廢了。
是哪個好心的人,把雙劍送還回來?
是哪個好心的人,為他敷藥裹傷?
這孽徒為什麼站在那裡不動?
難道是要回來認錯悔過?
「師父,請您解開我的穴道吧,我錯了。」
「該死的東西,還有臉叫師父!」
他見這個忘因負義,出賣自己的徒弟,氣憤已到極點,罵完之後,他忽然又奇怪地想道:「解開穴?誰點中了他的穴道?」
正思疑間,猛然一陣微響,剎時飄來兩個怪物。
——不是怪物,只是兩隻身形奇大的長臂人猿,落地之後,蹲在他的身邊,指手劃腳地吱吱亂叫,示意他趕快離開當地。
他茫茫不知所措,眼望二猿,喃喃道:「你們是……」
「卡卡。」
「庫庫。」
二猿笑著又示意他快走。
他想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
徒弟因為恨他,想佔有他的寶劍,乃聯絡眾魔群起而攻之。
這些人都曾吃過「癡情雙劍」的苦頭,當然願意在他失意的時候,趁火打劫,乘機報仇。
他們怕他的劍,因而狠心地去掉了他的雙手與雙足。
他們搶走了他的「癡情雙劍」——這兩支寶劍應該歸他的徒弟所有,可是眾魔見寶劍變心,竟破壞了當初與他的徒弟的合約。
於是,他的徒弟在眾魔走後,慌張的叫了起來。
「卡卡」與「庫庫」是兩隻頗有靈性的長臂人猿,以前「癡情雙劍」曾救過它倆,並傳了它們一身武功,恰巧今日來探望「癡情雙劍」,而於緊要關頭,替他奪回了雙劍。
徒弟懊喪之餘,見劍被人拋回,正在喜出望外,伸手想拿,又被二猿暗中點了穴道。
方纔他與徒弟對話時,二猿得悉眾魔去而復返,知道他此刻無手無腳,更非他們的對手,是以再三催促他從速離開……
「師父,救救我,替我解開穴道吧!」
徒弟向他苦苦地哀求著,他本來不打算理他,後來又一想,丟下他,無法打聽愛女的下落,因此,他對「庫庫」道:「把這孽徒也給我帶走!」
二猿倒是非常聽話,他一說完,「卡卡」便把他背了起來,「庫庫」拖著他的徒弟,二人二猿,眨眼之間,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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