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華年青性暴,他本來就心頭有火,此刻再讓匡易古一煽,殺機更張。
聖華躍奔之勢並不疾速,剛到中途,忽聽端木竺如大聲喝道;「聖華轉來!」
聖華身形陡然煞住,正待轉身,又聽匡易古縱聲長笑道:「姓唐的,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反怕端木竺如?」
聖華愕然半響,感到左右為難,進退不得。
空谷神拳排出淒厲的慘嘯,牙關緊咬,大喝道:「匡易古,請你記住,我們有生之日,決不忘閣下的大恩大德……」
匡易古臉色一沉,乾咳再聲,喝道:「這話是真是假?」
「有仇不報非君子,誰和你吊味口來著!」
「好啊!我匡易古衝你這兩句話,決不過問今天之事,不過,錯過今天,什麼時候闖在我手上,咱人不見生死,決不能罷手,你請吧!」
塞外四人,大大的出了一口氣。
但他們卻未即刻離開,似乎還有些不放心。
聖華也忍不住嘻嘻—笑,緩步走回。
端木竺如雙目一眨,精光疾射,面對嶗山鐵陀等人喝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請啦!」
四個人架起了挖去雙眼的兩屍,臉色異常沉痛,狼狽鼠竄而去。
氣氛已經緩和下來,拚鬥告一段落。
端木竺如望著匡易古,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拉上的生意,怪不得別人……」
「端木老兒,你只管放心,我決不拖你下水……」
說到此處,目光忽地掃在毒魔身上,眼珠當下一轉,冷笑道:「毒兄方才扣住女娃,威逼丹心旗的那股子雄心到哪兒去了?」
目標又轉到毒魔身上,氣氛又隨之一緊。
毒魔並不是怕匡易古,他是怕匡易古挑起聖華的憤恨,而和自己拚命。
他也報以冷笑,惡聲道:「各人有各人的打算,用不著你來挑拔是非。」
匡易古呵呵笑道:「以你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卻用上卑鄙手段,我匡某人就看著不舒服。」
「不舒服你又怎麼樣呢?」
「我要領教你毒門的奇毒手法,到底有多大斤兩。」
「是現在?還是將來?」
「隨你的意思……」
「慢來,慢來!」火拚將起,卻被端木竺如大聲攔阻,暫且低壓。
端木竺如瞪了匡易古一眼,微笑道;「你已經背上了一笑硬賬,犯不著再拉這筆生意……」
匡易古大笑兩聲,截著喝道:「匡某人天性如此,向來就看不慣三濫的玩藝,叫我不管,我倒真的是蹩得難受……」
「匡易古,你罵誰是下三濫?」毒魔氣得滿臉通紅,怒聲喝問。
「罵你!不服氣?」
端木竺如一攔匡易古,轉對毒魔道:「毒兄,你少說兩句不就沒有事了麼?」
毒魔雙目一瞪,怒道:「你沒有見他狗拿耗子似的多管閒事?他自以為了不起,其實,我能怕得了他!」
匡易古氣往上撞,冷笑兩聲道:「你不怕我,我也不會怕你,咱們兩人今天就幹一場怎樣?」
「幹就幹!有種的別打人撐腰!」
端木竺如見事情鬧僵了,只好兩下一擋,道:「算了,算了!多……」
這,多字還未說完,匡易古左手擺支,使得端木竺如冷不防退了兩步。
匡易古左手拔退端木竺如,右掌早就閏胸劈出,同時喝道:「笑話,姓匡的和人動手,從來就單打獨鬥,老魔崽子,接掌吧!」
毒魔側身疾閃,冷哼一聲,喝道:「嚇旁人可以,剛石可不在乎這些,你也接掌!」
呼呼兩響,勁力早直向匡易古奔去。
匡易古多麼狂傲,哈哈大笑,道:「魔崽了,咱們對兩掌玩玩!」
揮臂揚掌,力道已出,轟然一響,兩人都後退了兩步。
匡易古一愣,接著大笑道:「毒崽子,真有兩下,再接一掌試試!」
潛力激盪,石走沙飛,功勁的確渾猛。
毒魔納氣丹田,並未還言,穩步提臂,咄的一聲,臂掠掌出,竟以十二成力對拼。
力道接實,彭!大響過去,匡易古卻被震退了八步之多。
毒魔只退了四步,顯然,匡易古吃了大虧。
匡易古暗中吃了一驚,稍減輕敵之念,正待還擊,卻聽毒魔狂笑道:「南箭名揚天下,看來也不過如此,哈哈,兩掌不夠意思,再來呀!」
匡易古老臉一紅,殺機突現,怒喝道:「魔崽子,得便宜就賣乖,來就來……」
話落人飛,揚掌就打,這次倒是拼出了全力。
毒魔心頭一驚,他非常後悔不該用言語激怒匡易古,應該見風使舵。
可是,匡易古的掌風到了,而且凌厲無比,威猛萬丈,自己若是硬拚,說什麼也拼他不過。
時間不容許他再多考慮,只好一咬牙一跺腳,橫著心生死由天了。
毒魔仍以十二成力相抗,同時,他隨時作了準備逃生的打算。
轟!掌勁已接,毒魔慘了。
這次,老毒震退了八步,匡易古只退了三步。
匡易古橫行江湖幾十年,從來就沒有叫人家打退過,今天他以玩耍的姿態,和毒魔對掌,竟被老毒偷巧,將他打退,而吃了一記悶虧。
假如,毒魔不出狂言,悶聲不響,而作勢待擊,或許匡易古在沒有看破巧計之前,忍一口氣,也未可知。
但,毒魔本意是想嚇住匡易古,不想匡易古卻有股子死硬勁,臨死都不會轉彎,而全力狠攻。
匡易古反敗為勝,狂態又露,大笑道:「哈哈!老魔崽,這只是第一掌,第二掌來啦!」
話落身竄,又是以十二成力,推出一掌。
毒魔髮鬚皆張,凝集全力,翻掌又硬接上去。
蓬……老毒更慘,又退了十多步。
這匡易古得理不讓人,騰身疾追,人未到,大喝道:「毒崽子,兩掌不夠意思,再來一掌才過癮……」話落掌出,勁風如萬馬奔騰,其勢苦雷霆萬鈞,眨眼就撲向了毒魔。
顯然,匡易古是存了心要取毒魔之命。
實際上這一掌只要接上,毒魔非死在匡易古的掌中不可。
皆因老魔頭第二掌之際,確實是真力耗盡,豈可再接這全力的第二掌。
危機一發,生死關頭——突地——白影如長虹瀉地,打橫裡硬衝過去。
端木慧嚇得一聲尖叫,接著轟然一聲巨響。
沙霧瀰漫,丈多方圓之內,難明當前的景況。
沙霧中,激起一股旋風,電般的快速,沖空而起,煞是壯觀。
剎那間,現場一片澄明,景物依舊。
然而,匡易古挫退了八步之多,毒魔震出了一丈有奇,唐聖華斜飄出五六步遠。
端木竺如臉展微笑,捻髯悠閒。
端木慧嬌笑吟吟,完全一派癡情的望著聖華。
唐聖華臉色透紅,略帶傻笑,似在調息運功。
匡易古滿臉忿怒,臉色紅潤,雖是調運功力,但卻目蹬聖華,不言不語。
只有毒魔最可憐樣,他沒有受傷,卻臉如死灰,滿臉驚懼之容,不時瞟探每一個人。
端木竺如卻哈哈文笑,道:「聖華,你還不向匡老前輩賠不是……」
匡易古老臉一紅,苦笑了一下,攔住端木竺如,搶著喝道:「端木老兒,這點子大概是你出的,得啦!咱們認栽,別叫人家孩子來折磨我……」
說話的這個工夫,聖華已搶撲到他跟前,深深的施了一禮,笑道:「晚輩唐突過甚,請老前輩多多原諒……」
「得啦!小子!匡易古受不住啦!」
「哈哈!姓匡的,不怕你臉皮再厚,這下子你該不好意思了吧……」
端木竺如心中甚喜,話未說完,卻被匡易古截住喝道:「老兒,你別幸災樂禍的拿我開心,你那點鬼心眼,匡易古完全清楚,放心,我決辜負不了你……」
說到此處,轉眼一望聖華,咧嘴一笑道:「小子!你可是聽見我的話啦?以後,只要你有什麼差遣,匡易古必定全力以赴……」
「還有我也願聽其分派……」
匡易古和眾人不覺一驚,環日看去,卻毒魔臉色好轉,笑立原地,而說出這句話來。
這老匡性情火爆,雙目一瞪,非常瞧不起的怒喝道:「你算什麼東西,也要窮湊熱鬧?」
毒魔臉色一沉,冷冷的接道:「你才不是東西咧!我湊熱鬧,又不是衝你匡易古,哼!」
「哼什麼?剛才要不是姓唐的小子擋了你一掌,你這刻還神氣個屁……」
「我這人素來恩凶分明,他救了我,當然要報答,你姓匡的得罪了我,我同樣的要答謝,先別凶,咱們遲早有場熱鬧戲看。」
「匡易古衝著你這句話,等個十年八年,也得趕上這份熱鬧……」
端木竺如看這二人水火不容,生怕心機白費,忙攔住匡易古,大聲笑道:「都是幾十歲快入土的人了,爭個什麼勁,這點事都放不下,還稱什麼人物。」
「我匡易古要能像端木老兒這樣,不就會安享清福麼,苦命!」
「是啊!毒魔若再有修養的語,今天怎會鬧得一敗塗地呢!」
「哈……哈……哈……哈……」
這兩個冤家對頭,被端木竺如兩句話,引起無窮的感慨。
兩人都發出了肺腑之言,毫不勉強。
於是,兩人互望一眼,蹩不住哈哈長笑起來。
雲散天晴,心平氣和……
戰地的屍骨未寒,血漬未乾,本來就有些悲慘意味存在。
可是,經這種融和的氣氛衝擊,早巳蕩然無存。
如此一來,可喜壞了端木竺如。
皆因匡易古的為人,固然是毒辣一些,但是此人極具正義感,也極愛高深的武學。
他殺的人好壞全有,然而,不惹他的人,他絕不生事濫殺,故說他人在正邪之間。
他不大與其他四岳人物來往,獨斷獨行。
今天唐聖華接連展出了奇功,並且從中救了毒魔一命,而使這位怪傑心服口服。
當然,這都是老謀深算的端木竺如所安排,而使匡易古無形順在了聖華這一面。
非但如此,就連毒名遠播的毒魔,也走上匡易古相同之路。
在這種情況下,試問端木竺如怎會不喜?他掀動銀髯,哈哈大笑道:「二位修為特高,能化戾為祥和,實在是武林之大幸,聖華,你還不再謝謝二位老前輩。」
匡易古猛然怒瞪端木竺如,阻攔了唐聖華,道:「你這老兒越來越酸,正事不談,專要人家娃兒行這個臭禮作啥!」
端木竺如微微一笑,接道:「憑你匡易古能有正事好辦,哈哈……」
匡易古臉色一整,頑態全消,道:「五嶽之會,非同小可,我二人是去,還是不去?」
端木竺如根本沒有考慮,即道:「當然要去。」
「去了我們幫誰?」
「兩面都不幫。」
匡易古拚命的搖頭,忙道:「不行,不行,五嶽聯盟,天下皆知,這樣大的事,能到而袖手不管,咱們在江湖上仁:義喪盡,壓根就沒有我們混的啦!」
「如此說來,你要和這娃兒動手了?」
「不敢不敢,衝你端木老兒,我姓匡還能和他動手?」
端木竺如故意的—怔,緊接著問道:「動手不行,不動手又不能混,那你究竟要怎樣辦?」
匡易古突然仰天狂笑三聲,放眼看了眼前的幾人一眼,道:「好辦!我現在就找巫景全,仇尚蔭,勞貢他們,要他取消奪旗之會……」
端木竺如真的吃了—驚,趕忙攔住道:「假如他們不給你面子,你怎麼辦?」
「這個……這個……我想不會的!」
端木竺如很武斷的說道:「不會的?這三人合在一起,又為的是武林聖寶,說什麼也會買你的帳,我看你還是少惹這場麻煩。」 「哈……哈……哈……哈……」
匡易古又是幾聲狂笑,接道:「五嶽人物中,我匡某人始終沒有服過誰,他們答應取消經門便罷,如若不取,說不定,咱和他們只好以功力相見了。」
聖華始終不發一言,此刻見匡易古為了他的事,竟如此賣力,心中不由大為感動,忙道:「為了晚輩之事,勞動匡老前輩,於心實在不安,我看此事還是聽其自然吧!」
匡易古怔了一怔,又狂笑道:「小子,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匡某人就有這股蹩勁,我偏要他取消約鬥你等著瞧吧!」
話甫落,騰身突地尺躍三丈,轉臉笑道:「端木老兒,你帶他回去等我的消息,再見!」
聲落人閃,好快的身法,雖是白天,轉眼就失去蹤影。
端木竺如的原意是要匡易古到時候不出手,就覺得心滿意足,萬沒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似有滿腹心事,而未說話。
端木竺如和聖華扭頭一看,原來是毒魔剛石。
當他們談論到丈人峰之約的事,都在聚精會神,反而將毒魔忘記了。
誰也沒有以為他還在此處,更想不到他有些—歎。
六隻奇詫的眼睛,緊盯著毒魔。
那意思是問:你無緣無故歎什麼氣?
毒魔何嘗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微笑道:「想不到匡易古瘋瘋癲癲的,倒是義高於夫,我毒魔自歎弗如,慚愧慚愧。」
端木竺如朗聲大笑,接道:「人各有志,作為當然不同,成就也不一樣,匡易古生來就是這付脾氣,不叫他做,他反而難過一輩子,剛兄基業早立,另有發展,不同樣的受人尊敬,何必作此謂的說法……」
「好說好說!端兄過獎啦!」
他停了片刻,倏見他扭臉問聖華道:「聽說九大門派約你在除夕之夜,會戰峨嵋瓊崖,可有此事?」
聖華沉吟了一下,終於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
毒魔臉露笑意,略略一想,即道:「有匡易古替你解除五嶽之爭,就有我剛某人為你化除峨嵋之戰……」
「老前輩,此事還須仔細商量商量。」
「對!」端木竺如趕忙接道:「匡易古和你不同,此事確實須要商量。」
毒魔出幾聲悲壯的大笑,道:「端木兄,你怎的這樣看不起兄弟!」
「並非看不起剛兄,你實在不能和匡易古比。」
「請你說說看,我倒要領教領教。」
端木竺如掀髯一笑,接道:「五嶽是結盟人物,匡易古以結盟兄弟去作說客,在情又在理,比較安全可靠,至於剛兄嘛………」
他微微一頓,繼道:「你與九大門派,素無來往,既非兄弟,亦不是朋友,去無所憑,豈不自討苦吃。」
毒魔哈哈大笑,臉色一整,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兄弟才要走這一趟。」
端木竺如一怔,即道:「我實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為了主持江湖正義,站在中間人的立場,排難解紛,難道也不可以?」
端木竺如愣了一下,心中暗暗的佩服毒魔機智,但他仍然阻止著道:「話雖如此,可是雙方仇怨結得太深,不流血,不死人,只怕難以罷手……」
「哈……哈……哈……哈……」
毒魔同樣的來了幾聲狂笑,打斷了端木竺如之話,接道:「要流血,要死人,也須死在我的手中,老實說,有匡易古在前,就有剛石墊後,再見……」
人走了,留了幾陣狂笑,將老少三人留在此處發愣……
端木竺如的為人,相當沉穩幹練,他早將目前江湖的局勢,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他結盟五嶽,然而,從不仗五嶽之名,橫行江湖。
相反的,許許多多的恩怨殺劫,都是他從中化解。
故而,江湖人稱他端木先生,其道理在此。
此次在暗中授意聖華,震服匡易古和毒魔,其目的不外是減除華在兩場生死約會中的威脅。
哪裡會料到這兩位怪傑竟強自出頭,硬要設法逼令九大門派,和東令、西幡、北環解除約會呢?事情的希望非常渺茫,以五嶽人物來說,各有特殊的本領,九大門派連合陣容,也不遜於五嶽,匡易古和毒魔的作為,無異是自取其辱。
因此,他又歎了一口氣,向聖華道:「丹心旗奪回來了?」
「殺父毀家的仇人的確是銀劍羽士?」
「他自己承認的。」
「聖旗已經奪回,親仇還未了結,你打算怎麼辦呢?」
聖華想了半會,寒著臉道:「目前所留下的,是親仇未結,一旦此事告一段落,即隱居深山,斷絕江湖生活。」
端木竺如點了點頭,非常讚許的道:「很好,很好,不過,兩場死硬的約會,只怕也不能讓你安靜的退隱……」
「這……」聖華又有了驚惶之意。
下面的話尚未說出,端木竺如又接著道:「還有,你懷中的丹心旗,是惹起武林風雲的主要之處,要想安全隱退,只怕非常困難。」
唐聖華心頭猛然大震,雙目突張,碧光閃動,又射出了驚人的殺焰,急道:「那就只有以殺止殺,直到無人找我為止……」
端木竺如心神頓驚,忙止住道:「除了殺人之外,難道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麼?」
「晚輩的確是計窮力竭,實在無法可想。」
端木慧總是依在聖華的左首面,一直沒有說話,這該她卻是脆生生的一笑,搶著道:「依我看,倒不如回歸嵩山,研悟丹心旗中的奧秘,啟出玄碧神寶,稍假時日,神功練成,就不愁鎮住不了江湖動亂。」
端木竺如呵呵大笑,道:「這主意很好,老夫還有事,須得先行一步,你們即刻回山吧……」
老英雄俠肝義膽,全力維護武林安危,大笑中,他說出兩句話,即振袂飄然而去。
其實,他很可以隨著雙兒女同回嵩山,但他考慮有他同行,小兒女的親蜜情景,就大大不便。
他懂得年青人的心理,他不願妨礙青年的情興,因此,他走了,走得無影無蹤。
剩下聖華和這位極為標誌的獨臂女郎,伴著這寬宏無邊的山野。
兩人相對的互望著,許久許久,噗噗的笑了起來。
他倆笑得很自然,笑得很甜、很美、很動人。
輕鬆的心境,愉快的情趣,乘著微微的山風,手牽手,漫步著離開了這個惡鬥的野地。
兩人在這個當口,忘記了一切,天下之大,彷彿只有他(她)兩人。
慢步山野,如同遊山玩水,無憂無悉,兩日來,早跨入了河南境界。
端木慧突然想起了什麼,問聖華道:「銀劍羽士慘敗隱崖,侄兒喪命,你以為他就這樣罷手麼?」
「嘻嘻!諒他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手段來對付我。」
「我的想法,完全和你相反,我不贊成你這種毫無顧慮的說法。」
聖華一愣,不禁又笑了笑,道:「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驚人的本事嘛!」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的大意,銀劍羽士鬼計多端,受傷之後,聲言要赴少峰之約,奪取丹心旗,假如他沒有足以制敵之能,他怪大言奪旗?」
聖華又呆住了,暗自想道:「是啊!銀劍羽士沒有高強的功力,焉能說出此話,還是她細心……」
想到此處,俊臉不由一紅,忙道:「有道理,有道理,唉!」
「你好好的歎氣作什麼?」
「我深悔在當時為啥不殺了他,致有此後顧之憂……」
端木慧嬌媚萬狀的格格而笑,接道:「沒有他,你豈能稱強江湖?這樣做,仁至義盡,妙到顧毫,有什麼可後悔的?」
「不後悔又怎樣辦呢?」
「還是要在丹心旗上打主意,只有玄碧聖寶,方可稱尊武林,咱們腳程加快,趕回嵩山之後,全力研悟旗中的秘圖,啟出聖寶,就不怕什麼了。」
他又笑了,握住了她的柔腕,久久不忍放下,心裡又蕩漾異樣的感覺。
剎那間,他的臉也紅了,心跳急劇,血液也循環得疾速。
總之,一股莫名的衝動,使得他渾身不得勁。
端木慧秋波閃動,心如止水,她明白聖華為什麼如此。
她非常冷靜,猛不防掙脫了手,躍縱兩丈,扭身衝著他嫣然一笑,用手在臉上一括,道:「羞!羞!大白天裡……」
她自己也羞得粉臉緋紅,柳腰一擺,又做了個怪像,方疾射而去。
聖華傻了,有些樂陶陶,有些渾噩噩,盯著她的背影,忘記了追趕。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寒風突然侵襲過來。
他機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心靜了,血緩了,呼吸了乎息了……
他蹩不住發出了打心裡喜悅的微笑,也回答帶羞愧,抬眼一看端木慧,呀!敢情她已奔走了好幾丈遠,壓根就不停止。
假如再不追的話,半個時辰之內,就不見得追得到,設若中途又發生另外的事故,豈不又增加麻煩。
聖華在欣喜之餘,作了上面的想法。
於是,雙臂振動,人已騰空,就像一隻大雕,颼的就朝端木慧那面追去。
中鈴的居處,是在嵩山「太寶峰」下,依山而築的房舍。
這房舍雖不寬敞華麗,但卻潔淨安寧,加之四外景致幽雅,四季皆春,的確是個修生養性的好所在。
端木竺如特別喜歡這個環境,莊院取名叫「嵩廬」。
別看這座不大起想的莊院,尋常的江湖道人,沒有經過允許,就別打算進得去。
這莊院的周圍,都布有陣圖,依相生剋之道,彼此牽制,不明其中的奧妙,就寸步難行。
何況端木竺如威名滿天下,更少仇家,是以,他這座屋室,除了三數自己人來往外,從沒有人侵犯過。
聖華是初次到這個地方,當然他喜歡這清幽而潔淨的莊院。
他更喜歡大自然的景物,和這裡的一切。
尤其是他自幼就到處流浪,家被破毀之後,就沒有得到過絲毫溫暖。
這個家,雖然是端木竺如的,可是,老端木對他,比對自己的孫女還溫暖。
家庭的溫暖,給青年人的孕育,是非常重要的。
一個多月來,唐聖華就等於是變了質,原有的殺性、狠心,消除得半點不存。
取而代之的,是誠摯、淳厚、熱情、孝義……
家——對人生是多麼的重要啊!丹心旗,在這些日子裡,始終陳列在端木竺如的密室中。
他們,不斷的,日以繼夜的在研悟個中玄妙。
旗的圖案,不過是兩隻丹鳳,正中嵌有紅心,心的上端印著一輪日。
這簡單的書畫,反映出整個玄碧崖的景象。
然而,旗上的蝌蚪小文,卻不易領悟。
以端木慧的絕頂聰慧,只能一知半解,聖華也夠敏銳的,但不能通曉其中玄機。
姐弟兩人全心全意的精研著,有時好幾天不離開秘室—,步。
一個月過去了,沒有進展。
他們不灰心,仍舊集中心力,繼續領悟。
只有端木竺如,神態總沒有過去那樣寧靜。
他時常提心吊膽,他在心裡有了感應,似乎這所莊院,將要發生不尋常的事件。
冬令季節,萬是夜間,特別顯得寂靜、陰寒。
深夜,他們正是聚精匯神在研悟丹心旗的奧秘,驀地脘內傳來一股極沉重的音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摔落在院中。
端木竺如心頭一震,端木慧玉面變色,聖華也有點奇詫,只是,卻未採取行動。
「爺爺,有人來了……」端木慧見怪響之後沒有別的聲音,忍不住說話。
端木竺如臉色凝重,阻擋端木慧之話,輕輕道:「丹心旗收好,我出去看看……」
話未完,人已起身離室,來到前堂,依門側耳靜聽了好久,仍不聞動靜。
老英雄暗將功力運行,拉門側身閃出一看,院內靜悄悄的,毫無異樣。
端木竺如納悶了,神目如電,環掃了左近的景況,不禁忖道:「怪呀!怎麼發現不了任何跡象……」
他心頭略定,正待行進,恰好聖華和端木慧自室內躍出。
聖華見端木竺如心情沉重,他非常不解,笑道:「這地方也有人敢來生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說我這塊小莊院,縱然是銅牆鋼壁,照樣的有人敢碰。」
聖華等於是碰了老人的橡皮釘子,心中雖是不服,嘴裡卻沒有言語。
「不管,我和聖華先去查看查看……」
端木慧也有些不服氣,話說完,拉著聖華就走。
端木竺如長眉緊鎖,暗暗的歎了口氣,卻沒有阻止二人行進。
這兩人一離汁端木竺如,心花怒放,根本就沒有絲毫警戒之心。
房舍不大,莊院的外圍卻不小。
兩人竄繞在樹牆竹林之中,還得未發現什麼。
聖華嘻嘻一笑,道:「算了吧!誰有膽子到這兒來送死,回去回去!」
端木慧心裡很受用,小嘴裡卻笑道:「你少客氣好不好?我爺爺都不敢說這種大話,偏你就不怕碰釘。」
「老人家考慮的事太多,為人又謙虛,所以不炫耀自己的本事,其實,他心裡還不是和我們一樣……」
「噓!你別在那兒胡說八道,走吧!」
聖華自知失言,俊臉一紅,跟著姑娘往回就走。
穿出了那片竹林,正在跨進小樹業的這個當口,兩人同時驚得「啊」的一聲,倒退了兩步,怔怔出神。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端木竺如已凌空飛落,神目展去,不由得也驚得愣了—下。
原來,在小樹叢的邊沿,正僕到一人,面下背上,不知是何原因。
端木竺如一看那人,他心中就明白了,幾月來他心裡不安,也就是為了此事。
老人家驚而不亂,探手在那人的穴脈上—按,什麼話也沒有說,抄手抱起來往室內奔去。
當他快到門口之際,扭臉說道:「你二人再到左近巡視一下,看看還有發現沒有,要仔細,切不可大意!」
聖華和端木慧這刻也有些明白,雖沒有看清那人是誰,但從衣著上已可判斷出是誰。
兩人分從左右,閃身疾飛,在莊捨左近兩里方圓,詳細的搜查。
約有兩盞熱茶的工夫,姐弟二人方回轉原處,然都沒有發現。
端木慧向聖華道:「你看出什麼徵兆沒有?」
「沒有!你呢?」
端木慧一撇小嘴,笑道:「花草踏亂了不少,大概是他進來的時候踏的,除此,別無所見。」
聖華笑了一笑,問道:「我們怎麼辦?進不進去?」
「當然進去,這事情相當嚴重,你先別高興,與你有莫的關係哩。」
聖華一愣,忙接道:「與我有莫大的關係?」
「不錯!你知道那人是誰?」
「有些眼熟,只是叫不出名字。」
端木慧嘴撇得像瓢樣,有些埋怨的口吻道:「你這人呀!真是大而化之,從那身衣服和那體型,你叫不出他是誰來?」
聖華略加思量,臉色一變,目吐碧光的說道:「莫非是匡易古?」
「不是他是誰!」
聖華平靜了許久心情,陡然間像巨浪般的翻湧,殺氣和恨怒,一陣一陣掀起。
他雙目射出了碧綠的光華,仰望上空,許久許久,沒有況出一句話來。
他是在思索,因為,有很多問題產生在他的心腦之中。
許多奇怪的想法,像疾風驟雨,侵襲著他,漸漸的,他沉溺在悲忿之中。
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無形中,流露出無比的威氣。
端木慧嚇了一跳,忙道:「怎麼啦?好好的不說話了?」
聖華臉上冷冰冰的,半點笑意都沒有,突然——他眨了眨眼睛,冷冷向端木慧道:「慧姐姐,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端木慧何等機靈,一聽這話,就猜出他的動念,秋波橫閃,微笑道:「看不出來是受很重的傷,進去一看就知道了。」
「如果他受了傷,是不是因我而起的?」
「你無緣無故的說這些話幹嗎?」
「你別管,我要你答覆我!」他大聲吼著。
端木慧芳心震動,急而智生,忙笑道: 「他是否真的傷了,我和你一樣的不知道,叫我怎樣答覆你。」
「好!我們進房去看去。」
他大踏步往房舍走去,身後緊跟著端木慧。
這片刻的轉變,使唐聖華又恢復了嗜殺的狀態。
因為,假如匡易古受傷,真是為他而起的話,這刺激將使他消受不了,反應強烈、惡劣,更凶更厲。
端木慧在心裡已經明白匡易古的事,這刻又見聖華如此激變,不由得暗暗叫苦。
「……目前江湖大勢,已是鼎足而三,這並非我故意捏造,而是他們所說的……」
「匡兄先休養休養,有什麼事,呆會兒我們再談,何必急迫。」
聖華剛到側房,就聽見匡易古和端木竺如兩人在說話。
他急穩步,側耳靜聽,可是,他們又不說了,不由得十分奇怪的忖道:「他沒有受傷?什麼鼎足而三?奇怪……」
剛思量到此,身後有人頂了他—下,回頭一看,原來是端木慧在呶嘴叫他進房哩。
他笑了笑,心情似乎因房中傳來的兩句話,而稍使他轉為緩和。
他沒言語,抬步,就要進去,倏地……
又聽匡易古嘿嘿的冷笑了幾聲,又聽他言道:「他們劃地絕交,聯合原有的黑道人物,存心與我們作對,這口氣,你忍得下?」
端木竺如不禁歎出口氣,小聲道:「目前還言之過早,你不要太衝動,要知道等大事,關係武林安危,勞貢他們尚不敢如此大膽……」
「老兒,你真是君子人物,這是他們親口對我說的,否則,他們敢聯手打我?」
「話不是你那樣說法,要知目前江湖能如此安定,五嶽聯盟,是主要的關鍵,如果五嶽人物力量分散,各不相容,大亂也隨之而起,他們願負擔江湖動亂之責?」
「老兒,你的話非常有道理,但也太過天真,人家的目的爭霸江湖,並且,還在奪取丹……」
下面的話,可能是被端木竺如制止,所以聽不見是什麼,不過,猜測上,當然是丹心旗無疑。
聖華心火早就上撞,隨著話聲將落,人也跨步進房,臉色繃得緊緊的,道:「匡老前輩受傷了麼?」
匡易古嗯了一聲,眼神一瞟端木竺如,又忙道:「沒有沒有,我還會受傷?」
「哼!」聖華冷冷的哼了一聲,接道:「晚輩雖不懂醫道,但看氣色,總能知道個大概,何必要瞞住我?再說,兩位時才的談話,我都聽見了,難道對晚輩還要保守秘密?」
「我縱然是受傷,又與你何干?你問我作啥?」
「事情雖是老前輩,可是,起因卻在晚輩,如今,竟因晚輩之事,而使老前輩受傷,不論從那方面說,我都脫不了關係,哈……哈……我唐聖華如殺不了東令、西幡、北環三人,就永不在江湖上露面……」
匡易古事先就經端木竺如囑咐過,叫他對聖華說話要留意,否則,即將造成無邊的殺孽。
然而,老匡不會說話,反而激起聖華的豪氣,心頭大急,傷勢又發,一口氣吐不過來,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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