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劍羽士狠攻猛打,完全往聖華致命的地方招呼,那柄曳光劍的確是神出鬼沒,真有獨到之處。
最使人擔心的,是劍氣越發越厲,宛如長虹貫日,匹練騰空,圍繞聖華,風雨難透。
眨眼間,已過去了十多個招術。
這十多招,也得虧了聖華,換上別人,只怕早就流血五步了。
聖華是躲避過了,可是,卻有些手心腳亂。
因為他不敢出手殺傷銀劍羽士,同時,他不懂劍法,也不明白破解之策,故在七八招之上,就被銀劍羽士劍術困住,而感到還手都有了困難。
反觀銀劍羽士張瑞谷,喜洋洋的,愈打愈勇,越攻越威猛,恨不得將聖華劈成兩半。
他這是使的一路銀光劍法,一共是二十一個招式。
但這二十一個招式,卻被聖華在極不容易的狀況下,終算閃讓開來。
銀劍羽士暗中也大吃一驚,但他目光如電,即見聖華有些手忙腳亂,急忖道:「外傳這小子功深最厚,到是言之不假,唯他受制在我的劍下,銀光劍法固然凌厲,比起我自己的達摩劍式,只怕相差十萬八千里,我不如趁機使出達摩劍式,一舉將他殺死,豈不更妙……」
想法—閃而過,不由霍然狂笑,招式一緊,內力全貫劍身,跟著搶攻,此時才更加威力。
這是銀劍羽士忽略了聖華不願傷他,並非是聖華真的被困在銀劍之下。
如果達摩劍式排出,聖華仍舊是剛才那樣的畏首畏尾的話,確實是危險萬分。
端木慧是旁觀者清,她更瞭解聖華的為人,這一見銀劍羽士發出狂笑,臉上又露出了奸狡之容,她明白了,推測人家即將施展毒手。
她心中大急,忍不住脫口呼道:「聖華,你縱然不願傷人,卻也不可挨打,萬一再這樣下去,丹心旗就無法奪回,反攻啊!」
幾句簡單的話,等於萬馬千軍,立生宏效。
聖華突然警覺,一聲嘹亮的清嘯,真力排出,金光閃爍,斃手金刀配合在丹心八絕之中,源源反攻。
局勢逆轉,自非是專門挨打的局面。
「倉琅!」
一聲刺耳的怪響,火星四射……
銀劍羽士倏地一驚,撤劍騰躍,閃退了五步。
聖華嚇了一跳,疾收斃手金刀,側躍八尺。
二人都檢視自己的兵刃發覺並無損傷,同時都發出幾聲冷笑,又飛射而出,拚力死戰。
原來兩人的兵刃,在內力的助長中,碰在一起,故而排出驚人的怪響。
轉眼間,有了五個照面,沒有分出勝敗。
銀劍羽土大感訝異,他不知聖華怎麼反比剛才猛勇起來。
老怪物心中著急,同樣的搬出了丹心八絕,混夾在達摩劍下,發出全部功力,一味搶攻。
聖華也不留情,丹心八絕的雙招並舉,玄天陽玉,狄門拎摯,合而反擊。
彼此間,各不相容,各不退讓,殺得昏天黑地,塵土飛揚。
如以各人的功力論,倒是不相上下。
只是,聖華接二連三的有著奇遇,陽剛之勁,永無繼絕的可能。
縱然被對方擊中,只要不被擊斃命,他在片刻間,即可恢復原狀。
銀劍羽士則不然,他的修為固然深厚,可是,這招達摩劍式,非得輔以真力,則不足以發揮奇猛的功效,只要他不能擊傷聖華,時辰一久,他是注定了要敗在聖華的手,因為他的真力不能源源不絕。
這就是聖華比他高奧的地方,也是江湖各派高手敗在聖華手中的關鍵。
此際,他們也顧不得其他,雖然刀劍接連碰了三次,火星亂飛,兩人也不屑多看。
銀劍羽士志在殺死聖華,永除後患,穩坐江湖的霸主寶座。
聖華的目的,只要能勝得過銀劍羽士,奪回丹心聖旗,親仇之雪洗,留待日後再說,也就心滿意足。
兩人的心意雖然不同,可是,都希望能打敗對方,因此,幾乎都拼全力在惡鬥。
聖華自從奔出絕谷,和人動手到目前,只有銀劍羽士這一關最感到難過。
以前,他只要翻了眼睛,斃手金刀鋒芒一露,那就得傷人喪命。
如今,他氣焰萬丈,碧光璨燦,可就是不能殺死對方,處處都礙手礙腳。
因為,他不願親手殺死對他有恩的人啊……
然而,銀劍羽士的功夫和五嶽人物平頭,甚至還高,而且打鬥經驗豐盛,為人又心性奸狡,如不施展殺機,焉能叫他垂手認輸?拱手就擒?除非是日從西出,月往東落……
時辰已到了四更天,一輪彎月,已向西偏行,稀星滿佈,露出了微弱的光輝,顯示出憂鬱的色彩,老天也在替聖華擔憂。
他們惡拼了近一個時辰,銀劍羽士的招術特多,反覆施展,像是永遠使不完。
聖華沒有這麼多詭招,他只會丹心八絕,迷光錯影,狄門擒拿,再有,那就是在隱崖三年所學的達摩秘招而不完全的招法,和玄天陽玉真力。
打來打去,聖華竟將銀劍羽士傳給他的招法,也搬出來對抗。
可是,盡憑這些招式,無論如伺勝不了銀劍羽士,皆因,人家對他所會的,也都運用自如。
唯一可以擊銀劍羽士的,卻是他永久能絕,綿綿不息的陽剛之勁。
他固然勝不了銀劍羽士,反過了,銀劍羽士也無法勝得了聖華。
當然聖然捏不住銀劍羽士的詭招,然而,他卻仗真力功夫硬封對方的攻勢。
是以,銀劍羽士已用盡心機,已經渾身是汗,就是逼退不了聖華。
這場打鬥,說驚險,的確是到了萬分,說緊張,也確實打破紀錄。
在旁觀看的端木慧,替聖華緊緊的捏著一把汗,芳心急得噗通亂跳。
混世狂生張行,也同樣為銀劍羽士提心吊膽,憑他的記憶,江湖上在叔父手上下走個十招二十招的,他還是真沒有見過。
天,變了……變得奇特……
薄霧層層,不住的侵襲隱崖……
颯颯的微風,也逐漸增強,排出陣陣尖嘯……
密雲朵朵,烏黑黑的,籠罩在這個不太大的廣場上,大有天崩地裂之勢……
彼此間,已打出一百多招式,仍舊是勝敗未卜。
聖華滿頭是汗,但無喘息之態,神情依然振奮。
銀劍羽士已是汗透箭衣,臉色紅得透亮,像是迴光反照。
端木慧和張行也是臉露汗漬,他們是驚急得如此的。
這個當口,銀劍羽士已經是披窮智竭,匆匆想道:「多年不見,這小子在哪兒練得這種不知道疲憊的功夫,我若再硬攻下去,勢非被他拖垮不可,這……」
他看出了聖華身賦奇功,心頭大急,再忖道:「也罷!我只好孤注一擲,集平生之力,劈他三掌,或許能劈死他……」
惡念頓決,猛聽一聲怒吼,曳光劍抖手一擲,向山石那面飛落,圈臂就迅疾的推出一掌。
這突如其來的舉招,實出乎聖華意料之外。
他來不及反掌相抗,心頭震動,匆匆移步側閃了兩步,隨手一揮,算是拍出了不大斤兩的玄天陽玉。
但,銀劍羽士這掌力拍出,其力道至少有八成,縱然是閃讓得快,也被那渾厚的狂飆掃中。
聖華當時立足不穩,接連被挫退了七步之多。
銀劍羽士心腸是夠毒辣的,一見聖華挫退,良機不再,騰身撲進,極快的又劈出雙掌。
他二次出掌,已用上了十成功勁。
銳嘯不絕,奪人心魄,委實驚人。
聖華挫退得尚未站穩身形,人家的掌風已經撲到。
毒辣!凌厲!威猛!迅疾!……
聖華暗中大驚,急提功拳腿,弓腰猛可裡到縱,斜飄落在端木慧身側,喝聲:「慧姐姐,接刀!」
金光閃動,端木慧從狂飆追擊中,已接過了金刀,急擺柳腰,側躍八尺。
總算聖華動作靈敏,倒縱得快,他將刀交給端木慧,也隨即右移了九步之多。
姐弟兩人的身法,的確是夠快的。
兩人剛剛離開原地,銀劍羽士的掌力已經轟擊過來,但卻撲了個空。
銀劍羽士兩掌落空,心頭頓然驚訝,鋼牙緊咬,沒有等聖華立定,第三次掌力,又經拍出。
這次他是出盡了平生之力,已達十二成。
剎那間,石走沙揚,天昏地暗,丈多方圓,壓根就看不見人影。
聖華也是心驚,好在他經過幾招的閃騰,早有準備,不過,他不知自己的功力,能否敵得過銀劍羽士。
他已經沒有時間多考慮,人家的力道已如天崩地動的排出。
他真氣陡提,猛作獅子吼,揚臂疾圈,嘩的就排出了雙掌。
他唯恐自己敵不住銀劍羽士,故而,不期然的使出了十二成功勁。
轟!驚天動地,潛力激盪……
緊接在轟聲之後,又傳來啊的一聲慘叫,夾著蹬蹬挫動的腳步之聲。
雷風、掌力、慘呼、石奔、挫退……各種不同的聲音,在同一時間內排出,特別刺耳。
眨眼間,各種怪音調停止了,雲散了,灰沙落地了,一切都變得很靜寂,很明顯。
聖華—臉色紅潤,已離原拍掌處五步遠。
銀劍羽士臉色慘白,倒退了兩丈,跌坐在地,正在運功調息。
端木慧也離開原立之處半丈多,身旁腳下,倒臥著混世狂生張行。
那張行胸口鮮血汨汨流出,呼吸微弱,離死已經不遠了。
各位親愛的讀者,大概看出了場中變化,是怎麼回事了吧?
原來銀劍羽士第二次發掌將聖華逼退的當口,混世狂生就動起了歪念頭。
他沒有估准對方的實力,只斷定叔父銀劍羽士必定能擊斃聖華無疑。
於是,他心中篤定,他心中歡喜,他幾乎要發狂,因為,大仇可報,心恨可出。
就在聖華遞刀給端木慧的那一眨眼的工夫,他急驟的想道:「大局已定,那小子早晚必死,我何不趁此時機,掩至端木慧身後,先將她制住,盡情的享受一番,再將她殺死……」
歹念橫生,腳步輕輕的移動,此刻,也正是銀劍羽士發第三掌的時候。
他仗著四外的灰霧瀰漫,不易被人發覺,故而放心大膽的走去。
張行固然是險詐,壞點子特別多,可是,他卻錯估計了端木慧,以為她和聖華一樣的好欺侮。
殊不知是端木慧一直就沒有放鬆他,始終都在注意張行哩。
張行在青石那面移動的時候,端木慧就看得非常真切,她知道他要弄鬼,暗笑道:「張行啊!你不弄鬼,或許能活命,如果要弄鬼的話,哼!姑娘正好就趁機殺你。」
她是穩如泰山,根本卻不加理睬。
眼看張行將足至端木慧身旁不及八尺,姑娘渾身不覺,仍舊逍遙自在。
張行好生心喜,打背後撤出鰻骨扇,急行兩步,到了姑娘身後,陡然的提功要點,驀地——他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痛,說什麼也提不起力道,來制服端木慧。
當下心中大駭,這明明是被端木慧施了手腳,急恨攻心,差點沒有倒下。
各位!端木慧的心眼可多咧!她是真的在張行身上做了手腳!什麼時候在張行身上動的手腳呢?就在她放張行的剎那,神不知鬼不覺在張行背後靈台穴上,暗點了一下。
點得很輕,這是她中岳的獨有手法,瞞過了銀劍羽士,瞞過了聖華,更使張行沒有感覺,真的高明之極。
她早就料知張行有此一變,而不得不作此安排。
張行如能安份守己,老老實實,三天之內,必能無事,只要運功提氣,勢必心痛如刀絞,那還能打別人?她料事如神,終於叫張行自取死亡。
就在張行舉扇心痛之際,也正是聖華和銀劍羽士角發之際,她順手擲刀,就搠中張行的心窩,當時一聲慘叫,倒地不起。
姑娘一聲冷笑中,卻被那掌力的餘波,震退了四五步遠。
她趕忙張開秀目一看,聖華被震退好幾步,臉色發白,剎那間即轉為紅潤。
她安心了,獨自在那兒微笑,慶幸。
銀劍羽士今夜也是過於心急,他在想,聖華就是功力再高,到底是修為不夠,又是自己教練出來的人,他知己知彼,有恃無恐。
那曉得聖華首次集全力反攻,力道大得出奇,等雙方功力相接,他卻發覺不妙。
可惜為時已晚,竟被挫退了兩丈遠,血氣翻湧,幾乎不支倒地。
還算他修為特高,忙坐地調息,方保得暫時不死。
要知唐聖華自從和人拚命,從來就不懂得化解對方的力道。
他和人動手,不是硬封來勢,就是提功硬拚,至於閃讓敵人的奇招,則是他存心相讓,並非打不過人。
銀劍羽士如果不衝動,不急怒,全以詭招迎敵,尚不致有今日之危。但他兩掌劈出,就激起了聖華的暴怒,連原來強忍的忿怒,也都拼發在雙掌之中。
因此,銀劍羽士慘矣!這也是他應得之罪,誰要他自恃過甚?誰要他失算在先呢?聖華在掌力相接的時候,並不明白場中的變化。
皆因,他全心全力在對付銀劍羽士,連自己被震退,也未發覺。
此際,他功力復原,神情十分震奮。
他環眼掃視全眼,不禁愣了愣神,心想:「銀劍羽士大約是被我打倒的,那張行怎會死在端木慧姐姐的手中?」
他正不明所以,思量剛剛的當口,卻聽見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漸漸的向自己接近。
他意會是誰來了,也想像到這許多變化,慧姐姐必然知道。
於是,他笑了,笑得有些天真。
紅影閃動,一陣香風,直撲鼻間,端木慧笑語如珠,道:「怎麼啦?看不出場中的情況?還不快去威脅銀劍羽士,索回丹心聖旗?」
一語提醒了他,容顏一整,抬步就走。
走了還沒有五步,他又停住了,扭身笑道:「倒底是怎麼回事?先告訴我行不行。」
「傻瓜!是丹心旗重要?還是先知道這種變化重要?真是……」
聖華做出個尷尬的表情,倏然一笑,調頭就走。
「別忙!別忙!」端木慧忽又將他叫住,顫動手中的斃手金刀,笑道:「兵刃給你,用這個制他,這裡的情形,呆會我再告訴你,快去……」
玉腕抖動,金光成一條直線,向聖華飛出。
聖華接刀在手,大跨步,就往銀劍羽士那兒走去。
端木慧輕鬆極了,轉身又走到混世狂生那面,低垂粉頸,微睜秀目一看,張行已氣絕身亡。
姑娘頗有感慨,沉默了—下,臉色非常肅穆,輕言道:「這不能怪我,幾次你對我心起不良,方叫你落得今日的惡報,望你來世為人要老誠些……」
不知是為什麼,她卻有點傷感,清淚在眼眶中轉了幾下,並未灑落下來。
要知張行雖是素行不端,對端木慧來說,確是一往情深,追求激烈,對她極為忠實。
往後,因為打橫裡殺出了唐聖華,迫使張行心情激變,原有的愛,驟變為恨。
張行心存恨念,所作所為,大悖常理,而種下了死因。
端木慧畢竟是個女孩,心腸終是慈愛,她眼見曾經為她而幾乎瘋狂的人,親手死在她的手中,心中焉不有些傷感?焉不掉淚?她默然許久,仍不見聖華轉來,芳心抖然跳動,扭臉望去,卻見聖華持刀站立在銀劍羽士面前,既不說話,也不索旗,而呆呆出神。
她很奇怪,為什麼聖華始終有些懼怕銀劍羽士?為什麼還不就機奪旗?她要解開這個謎,不得不前去問個明白。
展開了身法,只在起落之間,就到了二人的面前。
銀劍羽士臉色已大有轉機,神情也轉為振奮,雙目緊閉,還是在調運功力。
她拉了拉聖華,笑問道:「丹心旗要回沒有?」
聖華臉色甚是憂傷,慢吞吞的道:「沒有啊!」
「為什麼?」
「你看他都快要死了,怎麼好意思要旗。」
「哦!」端木慧從聖華這兩句話中,完全瞭解他時才要尋求的答案,故而哦了—聲。
她明白聖華在先,是懼於師威之上,不敢驟施殺手,又感於三年教養之恩,不忍心打擾銀劍羽士的調息功力,就是這兩個原因。
但,丹心旗關係武林的安危,鎮定江湖殺劫的樞紐,不能因這些私情,而置之不理。
再說,銀劍羽士又是他的親仇,不將他即刻殺死,已經夠仁至義盡了,丹心旗豈能不奪?她將這個適中的理由,作了個合情合理的摧測,覺得還是要索旗要緊。
「假如他醒過來功力復原,又見他侄兒慘死,翻悔前言,抽空子一走,你怎麼辦?」
聖華傻眼了,他想:「好不容易尋找到丹心旗,真要叫他跑了,我又到哪兒去找他?只是他似乎受傷不輕,我豈能狠心奪旗……」
他左右為難,隔了許久,決心突下,笑道:「慧姐,我不能乘人之危,威逼他退還丹心旗……」
端木慧知道再說,也是無濟於事,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不得已的說道:「好吧!咱們熬到天亮好啦!」
兩天談話的這個工夫,銀劍羽士恰好功行圓滿,驀睜雙目,將聖華看了一眼,沉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聖華見他醒轉,心裡先就一驚,再聽他一問,接著又是一戰,稍停片刻,方道:「我說過,在隱崖絕不殺你,以報你養育三年之恩,再說,你已被我打敗,正在調息,縱要殺你,也不願在你無還手之力的時候殺你,請你放心。」
他說的話,字字有力,句句刺進銀劍羽士的心,旋見他陰森森的一笑,眼珠一轉道:「只怕不專為這個原因吧,」
「當然我也要收回丹心旗,你不是和我訂約賭勝敗,而交出丹心旗麼?」
銀劍羽士赫然冷笑道: 「嘿嘿!你小子也會轉彎說話的呀!但……」
但什麼,他沒有說出,卻在這個關節上,他猛可裡瞧見了慘死的混世狂生,倏地——他立起身形,又發出陰惻惻的怪笑,怒吼道:「好小子!你雖沒有殺我,卻殺死了張行,舊帳未結,新帳又增,咱們慢慢的再算這筆帳吧……」
銀劍羽士話未說完,扭頭便走,根本不提丹心旗之事。
聖華心中大急,卻拿不定該怎麼辦才好。
端木慧料知銀劍羽士有此突變,她卻一推聖華,用手一指斃手金刀,道:「你還等什麼……」
聖華墊腳疾縱,臨空疾飛,從銀劍羽士的頭上,繞往前面,橫刀一站,怒道:「難道你說的話,就不作數?」
「我說什麼話!」
「你如果打不過我,就交出丹心旗,如今打敗了,你想不承認是不是?」
「這樣說來,你是要丹心旗?」
「不錯,要丹心旗!」
「好!你先將我侄兒張行治活了再拿丹心旗吧!」
聖華一愣,卻不知該不該動手,忽然,紅影飄動,端木慧已迎上前來,微笑接道:「張行和丹心旗有什麼關連?」
「你們背約殺死了他,我就可以違約不交丹心旗!」
端木慧玉面一寒,冷笑道: 「張行是我殺的,根本與丹心旗無關,你怎麼這樣的不要臉?」
銀劍羽士惱羞而怒,大喝道:「你們是二而一,一而二,你們可以殺人,我就不可以背約?」
聖華實在是蹩不住了,怒喝道:「你倒底交不交丹心旗?」
「不交怎樣呢?」
聖華目中的碧光閃動,斃手金刀一順,怒道:「很簡單,我也可以收回前言,以這把斃手金刀來對付你!」
銀劍羽士氣焰陡斂,他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衡量眼前的局面,對自己是凶多吉少,暗中略加計算,心氣頓平,目標轉向端木慧,怒道:「端木慧,我—日不死,殺侄之仇,終必得報……」
端木慧何等機警,她猜透了他是要藉機下台,趕忙接著道:「我隨時等你報仇,但是,請你交出丹心旗是正經。」
銀劍羽士臉上倏地一紅,勉強的笑了一笑,道:「丹心旗我定然要交,只是,你們在我危急之際,殺死我的侄兒,使我心氣難平……」
端木慧見他還在那兒囉嗦,她沉不住氣,忙截著說道:「張行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是在趁我不備之際,潛到我背後偷襲,幸我警覺得快,茫然一刀,恰好將他刺死,設若他偷襲成功,我還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因此,我勸你不必再有何不平,難道自己的侄兒,平素行為如何,你不知道?」
如此一問,銀劍羽士還有什麼可說的,張行的作為心性,他瞭若指掌,人家揭出了瘡疤,如要再狡賴,就有些說不過去。
他無可奈何,只好探手入懷,手指觸著丹心旗,卻又有些捨不得,故意言道:「你的話雖是不錯,但骨肉之情,終是有些心痛,丹心旗延遲取出,也是這個道理。」
端木慧心想:「那裡是心痛骨肉之情,明明是心痛到手的聖旗又得奉還人家……」
聖華這時的心情,反倒有些緊張,他圓睜星目,瞪著銀劍羽士那只人懷之手。
二人都沒有理會銀劍羽士,專等接旗。
好半天,銀劍羽士的手,並未抽出。
他在搗鬼?可能又出壞主意——聖華和端木慧都在作以上的想法,生怕銀劍羽土有另外變化。
聖華手中的斃手金刀,無意中緊了一下,眼中又閃出了碧光。
銀劍羽士處在這種情形之下,走是走不了的,不交旗是絕對不可能。
於是,他另有毒謀,他陰陰的暗笑,忖道:「我既是得不到旗,你們也別太歡喜,我要破壞丹心旗……」
這傢伙思量許久,決定了,他要毀旗。
可是,不能太明顯,否則,自己的命,就得報消在自己的隱崖。
他忽然靈機觸動,暗運九曲指,半點聲色不露,中指輕輕的在丹心旗的中央部分,劃了一下,估量著不致露出馬腳,方歎了口氣,假惺惺的道:「要我拿出丹心旗,確實是捨不得,但我們有約在先,不能說了不算,更不能在晚輩面前丟臉,現在我想開了,還硬頭皮還給你吧!」
他一再的拖延時間,右手在懷中挪揉丹心旗,期使它不露破綻。
此刻,話已說完,這才探臂外撤,「沙!」黃光耀眼,丹心旗已暴露在三人的面前。
銀劍羽士並不即刻將旗交給聖華,凝神注目,對聖華道:「你父偷盜一位前輩高人的丹心旗,我因奪為已有而派人殺傷你父,輾轉之間,這旗還是要落於你的手中,的確是因果循環,勉強不得,至於我和你父的結怨部分,一則是你母移情別戀,二則是你父喪盡仁義,三則是丹心旗的誘惑,迫使我殺你全家,箇中的詳情,你可以請問狄幫主,自不難了然十分,我並非怕你報仇,而事實真像,必須弄個清楚明白。」
他說到此處,略微停了一下,接道:「我的話到此打住,丹心旗還給你,咱們一年後再見,那時,或許要有個死活之拼。」
他抖手擲出了丹心旗,忽地一聲怪笑,猛—縮身,變成三尺多高的怪樣,又是了一陣怪笑。
聖華心頭一栗,突地回想起他離開隱崖,在狂風暴雨中所見的怪人,和他一模一樣,不由又打了兩個寒顫。
聖華沒有說什麼,他在心中對家仇父恨的事,已經有了個十之五六的清晰,目前,談不上報仇二字,非到一年之後,才能有所作為。
丹心旗既然奪了回來,已是萬幸,他檢視一遍,並未發覺有異,不太自然的一笑道:「拚死拚活的事,要到一年以後再議,我謝謝你給我的丹心旗!請吧!」
「嘿嘿!小子,你訂了五嶽之會吧?」
「不錯!你知道!」
「我會去的,我的目的,還是要奪丹心旗。」
聖華不由大笑許久,方道:「峨嵋瓊崖五嶽之會,若你能奪去此旗,我決無悔意,也心服口服。」
銀劍羽士狂傲怪傑的冷笑,目光陡瞬,膘向端木慧,冷冷的道:「今夜之事,請你告訴端木老兒,就說這筆帳,我得算在他的頭上。」
端木慧冷然—笑,玉面含威,問道:「這是我們的事,為什麼硬要往他老人家身上扯?」
「沒有他的指使,你們會知道奪旗之人是我?再說,你是他的孫女,那小子是他的孫女婿,我不找他找誰?」
聖華火了,也有點甜蜜的,怒道:「請你少在那兒胡扯,明明是自己沒有理,偏要充好漢,五嶽之會,他老人家也會露面的,有本事在瓊崖就可以找他一拼好了。」
其實,銀劍羽士不過是找回面子而己,就算他碰上端木竺如,人家也不會怕他。
聖華是直心眼,這一拆穿西洋鏡,使銀劍羽土有點騎虎難下,逼上梁山,將來真的有場狠拼哩。
端木慧何嘗不明白,只是她不願太給人難堪,故而虛與委,她聽聖華說出此話,當下笑道:「假如你定要找麻煩的活,我也攔阻不住,隨他的便,咱們以後再見吧!」
她心有成竹,根本不怕,轉向聖華道:「還有事沒有?」
「沒有啦!」
「沒有事,咱該走了,別老在這兒廢話咧!」
兩人手牽手,也不屑再理銀劍羽士,只剩下銀劍羽士,和張行的屍體。
他沒有表情,心頭泛起了辛酸苦辣的滋味,長長的歎出口氣,擊破了沉寂之夜。
他狠狠的發出—掌,照大青石上拍去。
轟然一聲巨響,石面已被他掌力擊碎了一大牛,直言居士四個字,已剝落不存。
他雙手抱頭,猛烈的搔動,後悔,後悔,當初若不是一念之差,施救唐聖華,怎會有今日的結局?
很久!很久……振作了一下,仰天一聲怪笑,自言自語道:「我還是設法殺他,我仍要奪回丹心旗……」
「瓊崖五嶽之會……哈……哈……奪旗……殺他啊…………」
力竭聲嘶,沒有任何動靜,這兒,又恢復了死般沉寂,他在收拾殘局。
天明亮了,隱崖一無所存,銀劍羽士不在了,混世狂生的屍體也掩埋了。
大青石的正前面,堆起了一座黃土堆,那正是混世狂生的埋骨之處。
陰風陣陣,若是在深處,只怕使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荒山那座小破廟內的供台上,坐著聖華和端木慧,兩人正在檢視丹心旗。
「姐姐!這旗該不會是假的吧?」聖華突然發問。
端木慧嫣然而笑,接著:「不會是假的,只怕旗的本身有了變化。」
「何以見得?是不是銀劍羽士弄的?」
「我見他探手入懷,許久都不拿出丹心旗,又見他眼珠亂轉,我判斷他是在動歪念頭,未了,他還說出許多假充面子的話來,你想,他不是在旗上弄鬼,還能有別的打算麼?」
「哎呀!你怎麼不早點說出來呢?」聖華急了。
「當時我也想不到許多,更提不出證明,豈可血口噴人,我們再仔細的檢查檢查!」
於是,兩人將旗重新攤開,很細密的看著。
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和丹心旗上,反射杏黃色的光芒。
他們足足看了有頓飯的工夫,並未發現有何破壞的跡象,端木慧納悶。
她想不出銀劍羽士在旗上究竟玩了什麼花樣,拚命的推敲,突然——她想起了丹心旗上隱有玄碧秘篆的圖案,芳心一動,忖道:「莫非銀劍羽士在圖案上做了手腳……」
想法急閃過,急忙再拿起丹心旗,對著陽光透視過去。
不大工夫,她輕輕的「啊」了一聲,說道:「毛病就出在旗的正中央,聖華,你再看。」
聖華有些莫名其妙,接旗對著陽光看去,果然,在正中央卻有一道兩指寬的模糊痕跡。
他心中一急,匆匆怒道:「這怎麼辦?這怎麼辦?我找他去!」
端木慧卻沉住了氣,攔著笑道:「他的九曲指雖是厲害,卻傷不了丹心旗絲毫,頂多兩天,那道痕跡,會自然消減,否則,丹心旗就不會成為江湖人物拚命的對象,你急什麼!」
聖華嘻嘻的笑了,他對她,是敬而且信,沒有半點懷疑,他輕輕的親了她一下,方道:「旗上的圖案,要怎樣才能悟出解出來?要不然,玄碧秘篆,還是開不出來哩。」
端木慧沉吟了許久,方道:「以銀劍羽土的智慧,都沒有悟出旗中的奧妙,我雖是認識旗上龜紋字,但是,最少了也得半年的時間,才有頭緒,而且,還不許有人打擾我。」
「如此說來,五嶽大會之前,是無法開出玄碧秘篆的了?」
「五嶽大會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實在來不及開寶,嗯!他為何非在大會之前開出聖寶?」
「練就了神功,好殺他們呀!」
端木慧翠眉輕鎖,愁容苦笑道:「憑你這身本事,還怕殺不了他們?快將旗收起,我們該走了。」
聖華抖手將她攔腰一抱,嘻皮笑臉的道:「一夜未休息,多歇會子再走嘛!」
姑娘紅暈滿臉,薄嗔道:「大白天裡,像什麼樣子,我們兩人先回嵩山,見見我爺爺,告訴他這個經過,然後再……」
再什麼?她羞得難以出口,輕輕一推聖華,下了供桌,往廟外就走。
聖華有些樂陶陶,醉熏熏,混身都感到輕飄飄的,有股子說不出的喜悅。
他張著嘴,只顧坐在供台上傻笑,端木慧走了,他似乎沒有發覺。
端木慧走到門口,轉頭見聖華那份癡情樣兒,不由得也喜在心中,噗噗一笑,嬌喝道:「傻子!還不走?」
聖華驀地一怔,瞬目見端木慧在門口說話,不由得臉也有點發熱。
他跳下供台,將丹心旗收在懷中,再隨端木慧出廟而去。
要知丹心旗不啻是聖華的第二生命,他為了此旗,差不多要瘋狂了,如今,在端木慧連用心機,全力協助之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奪回了原旗,在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情輕鬆愉快,美人當前,當然他捨不得離開這座使他難忘的破廟。
可是,女孩兒總是有些羞答答的,沒有答應聖華的請求,然而,她卻以甜言蜜語,極富有挑逗性,誘惑性的鶯聲媚笑,叫聖華忘其所以,渾身不知所措。
兩人出廟,往西行,直往河南行去。
端木慧為什麼要回嵩山了說穿了,只是為的是個「私」字。
姑娘的心理很急,她和聖華的熱戀已到了不可抑制的階段,長時間下去,將來的結局如何,實在叫人不敢妄斷,所以,她很怕,要快解決這個問題。
聖華呢,他一點問題都沒有,她說什麼,他會無條件的信賴。有問題的,倒是端木竺如。
因此,姑娘這次帶著聖華回嵩山,目的是找端木竺如攤牌。
端木竺如世外高人,不以俗禮自縛,但,老人家最恨的是不依章法行事。
聖華和端木慧已經違犯章法,恩愛得難捨難分,這固然是好,可是,老人家卻不以為對,要為難這對璧人,叫他們多受點挫折。
說起來似乎有點不近情理,實則也是愛護這個小孫女。
事實上端木竺如不答應都不成,因為,她(他)們已經是生米變成熟飯,再說,他對孫女兒嬌慣得不得了,百依百順,聖華又是故友之徒,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因而,端木慧大膽的要找老人家攤牌,就是依恃以上的原由,否則,倒是真有些辣手。
兩人沿途無所不談,得空聖華就教給她丹心八絕後四絕。
到篙山,須得十來天的行程,兩人倒是不慌不忙,專門在深山澗谷中奔走,一點也不寂寞。
端木慧自吞服了火參之後,內力大增,已有源源不絕的現象,幾天的奔走,她也不覺得困苦。
五天的時光過去了,快接近河南的邊沿。
深秋季節,在中原一帶,早晚都有股涼意,花草已呈現凋零狀態。
他們踏上了河南邊沿,活像一對遊山玩水的夫婦,嘻笑著,追逐著,深秋,在他倆的心目中,生似艷陽春日。
陽光,沒有夏日那樣的熾熱,但卻使人有種舒適的感覺。
正走之間,忽聽西北面傳來了嘈雜的人聲,這人聲卻是些鶯燕語調,叫人不無奇異之感。
聖華當即站在一座大石之上,側耳傾聽,他發覺這些聲音是往他們這面接近。
端木慧也覺著有些不對勁,深山之內,怎會出現女人,而且是很多女人。
她望著聖華,嬌媚一笑,道:「你下來,我們去看看,這種地方會出現許多女人?真怪……」
兩人循聲縱去,其疾如飛,剎那間翻過了兩個山頭,二人停留在另二座山頭上,向前一看。
二人不由都是二怔,聖華和端木慧同時輕呼道:「啊!是他!」
「呀!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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