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燕突尋短見,自伏蟠龍神劍,腹破血流,腸肚外溢。
事出猝然,太也突兀,任何人也想不到。
歐陽昭一見,心頭猛震,等到撲身奪劍,已自無及,眼瞧著久別重逢的兒時愛侶,乍見未久即便屍橫荒山,而且死狀之慘,令人不忍猝睹,怎不使他悲痛欲絕呢?他搶天呼地,蹬足捶胸道:「小燕!妹妹!你這是何苦來哉!你……」
他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久久,忽地一拍雙掌,仰望天際,狠狠地道:「韋運成,韋老怪,此仇不報,有如此石!」
說著,突出雙掌,對準三丈外的一塊巨石劈去。
但聽,轟!一聲震天價響,數丈方圓一塊大石,應聲震起五丈,曳起勁風的厲哨。
彭通!又是一聲滾雷也似的大響,接著嘩啦!嘩啦……
石片亂飛,石屑齊舞,只震得腳下的地上,也是一動,草叢裡野兔四竄,群鳥驚飛,聲勢實屬嚇人。
歐陽昭掌震巨石,心中的鬱結之氣,似乎微定了下來,依照前法,深深地挖了一個土坑,將卓小燕的屍體,平平整整的放在坑內,凝思了半晌。
良久,忽然通的一聲,跪了下去,他翹首雲天,禱告道:「爹爹在天之靈,非是孩兒不孝,只因小燕妹乃爹娘以外最親近、最知己,也是唯一不會輕視我的人,今天她為我一死,別無可報,只好將爹爹的神劍殉葬,也算我對小燕妹妹略表寸心,望爹爹九泉之下,勿責孩兒忘祖之罪。」
說罷,叩頭在地,咚咚有聲,然後將蟠龍神劍雄劍,塞到卓小燕的手裡,才緩緩地爬出土坑,填土掩埋。
他又在周近搬來一塊五尺長的巨石片,一運功力,隨手抹平了來,力貫右手食指,用大力金剛指法,在石上端端正正地寫著:
「一代俠女卓小燕之墓」九個大字,把大石埋在墓前。
此時,天已過午,歐陽昭折騰了整夜一天,人也疲勞至極。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離開卓小燕的墳墓,只在墓的四周,踱來踱去,搓手,跺腳,撫胸,搔頭,如同瘋狂了一般,毫無主意。
歐陽昭如癡如狂地,獨自一人在這荒野新墳前手足無措,不知不覺,已是幾個時辰過去。
眼看日落西山,泛出一天的雲霞,新墳上罩著一派淡紫。
歐陽昭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長氣,才打算尋路下山,對著卓小燕的墳前深深一揖,嗚咽道:「小燕妹妹,我走了,你一個人不要怕,等我替你報了仇,再到這裡來,搭一個茅棚,好陪伴你。」說完,不由又是傷心落淚,哀痛不已。
最後才一振身形,凌空而起。
歐陽昭的身形既起,不由一陣踟躕,他想:自己此時到哪裡去呢?
耽擱了一整天,笑面無常尹亮要是盡力而為的話,此時怕不遠在數百里之外,要到何處去找他。
想著,不由索性上穿三丈,遊目四顧,打算找一最近的出山之路,或者是山居人家,也好進些飲食,再定行止。
就在他遊目遠眺之時,忽然南面的一條橫嶺之上,一點白影箭似地飛射,沿著嶺峪一起一落,快如驚鴻,分明是一個功力甚高的武林道。
歐陽昭不由一愣,乘著下落之勢,也向那橫嶺趕去。
忽然,相距白點之後,又穿出六點黑影,也是風馳電掣,亂穿亂騰,似乎是追逐那點白影一般,前後相距,也不過是十來二十丈左右。
歐陽昭頓覺奇怪。反正自己無所適從,何不去看個究竟?
一念既起不再遲疑,他騰起勢子,逕向那嶺上射去。
兩處相距雖遠,但他的輕功快捷,直如流星趕月,飛雲出岫,片刻之間,已來至切近,放眼瞧去,不覺怒火如焚,相距尚有十餘丈,凌空大聲喝道:「大姐,別急,三弟到了。」
原來,那點白影不是旁人,卻是在柳暗花明莊,為了碧玉笛之事負氣拂袖而去的白衣追魂段冰蓉,此時以一敵六,吃力異常。
圍著白衣追魂段冰蓉狠狠纏鬥的,也不是陌生的武林,更不是黑線上的邪門人物,都是有頭有臉,江湖鹹尊的九派一幫的六大派的掌門。
歐陽昭焉能不怒火如熾,凌空喝聲未了,雙臂一剪,頭下腳上,斜落如一支飛矢,殞星似地下墜。
落勢未已,凌空出招,一式蒼鷹攫兔,對著華山掌門人江健才抓去,倏同飛將軍從天而降,凌厲無儔,兇猛絕倫。
其餘的,青城掌門靜虛老道、峨嵋掌門性空大師、崑崙掌門鐵杖翁皇甫超、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邛蛛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全都大吃一驚,猛地四散開去,各退在丈外,面有懼色。
華山掌門江健才,手中鐵拐一揚,翻身就地一滾,險險躲過一招。
此時,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看清來的竟是歐陽昭,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與他答話好呢?還是不與他答話好?
因為,自己在柳暗花明莊一走,原是拂袖負氣,這時焉能再陪小心。
想著,臉上不由一陣發熱,反正自己一人被這六大掌門纏得微微見汗,氣息不均,也就將計就計,權做成噓噓喘息,不搭不理。
歐陽昭卻沒想到這些,落身在地,對著六大掌門厲聲喝道:「好不要臉,你們是祖傳的群毆群鬥嗎?」
六大門派的掌門,一個個瞠目不言,噤若寒蟬,互瞧了一眼,彼此觀望,誰也沒敢開口說話。
歐陽昭不由劍眉一挑,道:「呸!真是替你們一門一派的上三代丟臉。」說完,自顧對白衣追魂段冰蓉一笑道:「大姐,你怎麼同這般無恥之徒碰上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雖然是一百二十個想說話,但卻矜持的一揚臉道:「誰要你管?」
歐陽昭一聽語氣,知道是柳暗花明莊的一段事還放不下,不由陪笑道:「大姐還生我的氣?」
段冰蓉還來答言,歐陽昭猛然回身怒喝道:「賈文信,站住!」
原來邛崍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打算乘著歐陽昭說話分神之時,腳下抹油,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
偏生歐陽昭一面說話,一面聽風辨位,留心六人的這一著棋。
玉面秀士賈文信如意算盤被人揭開,不由面色一紅,惱羞成怒。手中鐵骨折扇一抖,唰地一聲,摔開了來,強撐著膽子,色厲內荏地道:「歐陽昭,你好狂!」
歐陽昭滿臉怒火,正值無處發洩,聞言不由怒喝一聲:「閉嘴!」喝聲一落,腳下微微移動,一指六大掌門,森顏厲色地道:「誰也不准動,哪個大膽的妄想動一步,辟毒追魂寶旗可沒生眼睛,老實說,我們之間的帳,早就該算一算了。」
話音甫落,嗖!辟毒追魂寶旗一亮,金光一片,瑞氣千條,映得已昏未黑的天色,也似乎陡然光明不少。
此時,六大掌門俱知任你如何不言不語,今天這一關看來十分扎手。
六個人互望了一眼,依然是玉面秀士賈文信開口道:「有什麼算不算的,你殘殺我們七大門派中二代弟子,血跡未乾,還不夠嗎?天山掌門岳公偉一命抵歐陽丹一命,還不算嗎?」
他雖然是據理力爭,但言語之中,怯意顯然。
歐陽昭不怒反笑道:「哈哈,姓賈的,你可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況,殺你七大門派二代弟子之事,並非我歐陽昭所為。」
青城掌門人靜虛老道似乎抓住了天大的理由,搶著道:「你想賴,不是你是誰?」
歐陽昭寶旗一順道:「牛鼻子,你說話要有分寸,休要不知進退。」
他這句話,如同長輩訓誨晚輩一般,一派掌門之尊的靜虛,欲待發作,又恐歐陽昭先對自己下手,欲待不理,臉上實在掛不下去,面色不由時紅時白。
幸而此時崆峒女掌門人,無影仙子田茜手中花鋤一橫道:「不是你是誰,你能指出一個兇手來嗎?」
歐陽昭冷冷一笑道:「兇手在下早已知道,可是,你們身為一派掌門,後代弟子被害,竟然不能報仇,要你們這掌門何用,我替你們慚愧死了!」
峨嵋派掌門性空大師白眉一皺,就想乘機下台,手中佛珠一揚,對著其他五大掌門朗聲道:「既然他說二代弟子不是他下的毒手,我等何必久久糾纏,去查出真憑實據,再看他怎生辯駁,此時不必焦急,走!」
這個禿驢既要面子,又想順水推舟,走個冠冕堂皇。
歐陽昭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冷然一笑道:「奸狡的和尚,你說得輕鬆,想走不難,卻要留下一點東西!」
華山掌門江健才聞言,搶著問道:「留下什麼?」
歐陽昭豪氣如雲,沉聲道:「留下你們的一條命來。」
喝叱聲裡,隱著無限殺機,浮著一片血腥味,令人聽來悚而驚心。
這時,沉默已久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上跨兩步,娓娓言道:「六位掌門,你們見了我不是要我交出歐陽昭嗎?我說已與他恩斷義絕,你們卻逼著我交出他來不可,怎麼?如今正主兒來了,你們反而爭著要走呢?未免有點虎頭蛇尾,有失名門正派的身份吧。」
無影仙子田茜花鋤一搗地面,對著段冰蓉道:「段冰蓉,崆峒門與天魔教淵源極深,論班輩,我與天魔仙娘同起同坐,你說話怎的沒有分寸,不怕有違武林的尊卑嗎?」
白衣追魂段冰蓉尚未及答言。
歐陽昭早已不耐,怒喝一聲道:「廢話!」
聲如迅雷,響震雲霄,突然,金光一閃,耀目生輝。
他將辟毒追魂寶旗揚了開來,腳下取勢立樁,朗聲道:「適才你們群毆群鬥,為何不想到天魔仙娘華師母來,如今居然扯東拉西的,今天憑你們舌翻蓮花口如懸河,也休想善罷干休!」看架勢,大有一觸即發,立即動手味道。
六大掌門眼見下不了台階。
邛崍派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一抖手中鐵骨折扇,大聲吼道:「各位,我們今天算認了,一夫拚命萬夫難當,是漢子,上!」
他咬牙仗膽,高聲嘶叫,果然也作勢欲起。
然而,空谷足音,密雲不雨,虛張聲勢而已。
歐陽昭不由一陣狂笑,寶旗抖出萬道光影,獵獵作響,一指六大掌門道:「縮頭烏龜也逃不出定數,我給你們一個俐落爽快也就是了。」
說完,陡地一射上起三丈,凌空發了聲清越的長嘯,忽地斜射落下,同時,手中寶旗連點,竟然連招直取六大掌門。
這等招中套招,式中連式,一招六發,全靠著絕世的輕功,閃電的手法,持久的內力,三者缺一不可。
六大掌門雖為一派之長,也沒見過這等陣仗,不由同時驚呼一聲,各自縱身閃避,亂擺兵刃,護住頭頂。
在一旁冷眼細瞧的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既愛又恨。
愛的是,自己這位三弟,功力日有精進,較之初遇之時,不知已高妙純熟到多少倍以上。
恨的是,歐陽昭不該將碧玉笛隨意借給別人。
她想,歐陽昭明知自己是笛絕之女,而且又傳了笛招,論情誼,放著私交的盟姐妹不講,看在玉笛郎君的份上,無論如何,要交給自己,先前歐陽昭自己使用,還情有可原,不料竟借給萬里飛鴻宋明珠姑娘。
想到姑娘,段冰蓉不由心中產生異樣的感覺,暗暗銀牙咬得作響。
此時,歐陽昭一招驚退六大掌門,勢子並未遲緩,二次斜躍丈餘,快若飄風,震腕揚旗,忽地一騰身,明取鐵杖翁皇甫超,暗找玉面秀士賈文信,順勢劃向靜虛、性空二人的璇璣、鳩尾雙穴。
這一招四用,旗影翻飛之下,真乃威風八面,銳不可當。
四個掌門,全是揉身閃避不及。
崑崙掌門鐵杖翁皇甫超,首先發難,手中鐵杖舞起,一展三十六路天罡杖法,舞起仗山杖海,呼呼風裡,可說灑水不進,風絲不透,同時口中叫道:「不料我等在小輩眼前吃癟,老夫同你拚了。」
接著,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舞起花鋤。
邛崍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抖出鐵骨折扇。
華山掌門江健才使起鐵拐。
青城掌門靜虛寶劍出招。
峨嵋掌門性空揚起佛珠。
六大掌門此時抱定同仇敵愾同進退的心胸,各展一派絕學,紛紛起勢發招,六件不同的長短兵刃,全向歐陽昭遞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見,不由星眼一稜,一彈長劍,就想上前援手,但是,心中一動想:再看兩招,三弟的功力究有多麼深厚,這一回總該有個譜兒了。
想著不覺略一遲滯,就在此時的歐陽昭早已朗笑一聲,毫不為意地道:「爽快,你們這樣死,也落得個硬漢二字!」
語音裡,人像一個旋風,旗似波濤萬頃,嗖嗖風動,金光齊繞,回水挽波似的,在六大掌門的六件兵器風裡,螺旋一般,狂捲而起。
六大掌門雖然在不得已情勢之下,合力連手,但誰也不願作替死的羔羊,誰也不敢突出半點,首當其衝。
因此,歐陽昭旗風過處,像潮水似的,不自覺地閃身後撤不迭。
等到旗招一過,又同瘋狗一樣,吼叫連天,蜂擁而上。
歐陽昭的旗招雖然凌厲,但反覆施為,卻找不出一個真正的對手。
但是,他也不敢大意,隨時提防著左右前後的六件兵刃。
這樣,雙方虛虛實實地糾纏之下,足有盞茶時分,依然是個僵持之局。
六大掌門的心情,由於時間一久,反而定了下來,所以出招愈見功力,動手自有分寸,一進一退,彷彿已有條不紊。
此乃由於六人全是一派之英,俱列身武林高手之中,三招兩式一過,對於敵我的身法勢子便自明於觀火,先前怯意也已減少,沉著穩健的遞招,化式,閃身,進取,井然如同預見。
歐陽昭暗地一瞧料,不由焦急,一面手中不變,揚旗拒敵,一面暗自盤算。
他想,似這等游鬥,三天三夜恐也難見高低,不出奇制勝,怕是不是一時可以見出高下的了。
想著,他眉頭一皺,乘著性空和尚佛珠掃來之勢,寶旗上揚,假做前遞,口中同時虎吼一聲:「性空,接我一招!」
性空和尚聞喝,悚然而驚,一收佛珠,揚起一片寒光護住迎面大穴,同時腳下挫步後退七尺,取樁應敵。
不料,歐陽昭乃是聲東擊西,忽然怪蟒翻身,手中寶旗不遞反攻,快逾驚鴻,反腕一震,對準身後的青城掌門靜虛搗去,叫道:「和尚不找找道士。」
靜虛老道不意有此一變,長劍一挽,抖起一片劍花,護住面門,驚呼二聲:「不好!」
要想躍身撤招,哪裡還來得及。
但聽,嗆唧!一聲大響,他手中的長劍震飛了去,一道寒光上起十丈。
歐陽昭一式得手,更不遲緩,順勢招展,風雲變色,斜地一揮,對準玉面秀士賈文信斜削而去,利如朔風,疾如飛矢,聲勢驚人。
玉面秀士賈文信陡見眼前金光閃耀,不由魂飛天外,鐵骨折扇一抖,疾護迎面九大要穴,失聲驚呼:「哎呀!」
歐陽昭冷笑一聲,猿臂暴長,喝道:「哪裡走!」
嘶——裂帛一聲,賈文信的手臂一麻,折扇一裂為二,迎面九大要穴,全變了不防之地,漏洞百出。
賈文信更加駭然,慌忙中矮腰後仰,企圖滾逃。
歐陽昭恨他入骨,哪肯輕饒,舒臂一劃。
啊!一聲厲叫,血箭長射,賈文信的右耳已削落下來。
他像殺豬似地狂嗥不已,一手抓著破折扇,一手掩著耳朵,暴倒下去,直滾出二丈多遠。
歐陽昭意猶未足,一擰腰,衝出圈子,跟蹤躍去,隨著如影附形的寶旗一倒,口中喝道:「先了結你的一份血債。」話音未落,玉面秀士賈文信發出一聲鬼叫。
原來寶旗的尖端,噗的一聲,已插進了他的胸膛,鮮血四濺,觸目驚心。
歐陽昭殺心既起,又有了開端,兩眼紅筋暴暴,隨手一挑喝道:「去吧!」
「呼——」玉面秀士賈文信的屍身,被他挑飛五丈高下,彭通落向七八丈開外的一塊巨石之上,肉骨橫飛,肢體離碎。
其餘的五大掌門一見,全都毛骨悚然,如癡如呆。
連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眉頭一皺,不忍猝睹。
歐陽昭立斃邛崍掌門玉面秀士賈文信,意猶未足,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撲向峨嵋掌門性空和尚,口中叫道:「還我亡父的血債來。」
性空和尚如夢初醒,手中佛珠疾舞,口中叫道:「靜虛道兄,如今我們是命運一致,唇亡齒寒!」
這時,江健才、田茜、皇甫超、靜虛等人,眼見賈文信死狀至慘,正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且明知道,要跑,也跑不掉,因為沒人自認輕功足以強出歐陽昭,功力更不論了。
再說,縱然跑得脫,日後豈不落下話柄,自己一人丟臉事小,壞在每人又關連著一門一派的聲譽,江湖輸命不輸臉,因此,全都硬著頭皮,在此撐著虛面子,心中暗存著萬一僥倖之望,
他們耳聽性空之言,深知若任歐陽昭毀了一個,大家的力量也就減少了一分,最後,各個擊破,終必全然不保。
因此,四人全都應聲喝道:「我等同他拚了!」
喝叱聲裡,又復各震兵刃,蜂擁而上。
靜虛老道長劍被震飛開去,只好用一雙肉掌,尋隙鑽空,不時遙發掌風,專找歐陽昭的重穴施為。
五個人如瘋如狂,又把歐陽昭圍在核心。
歐陽昭抖動寶旗,毫無懼色,暗地瞧料,五人之中,以鐵杖翁皇甫超的鐵杖,招數最為凌厲,無影仙子田茜的花鋤招勢最為輕巧,最為詭異。
他心中要先對此二人下手。
想著,寶旗一橫,斜地戮向無影仙子田茜,口中喝道:「田掌門,你追上賈文信吧!」
無影仙子田茜,輕功在五人之中,是數一數二,仗著身體輕盈,鋤招也自然靈活,此時聞言生恐走賈文信的舊路,一反常態,不敢撤招後退,強自舞鋤應招,想等其餘四人出招援手,引開歐陽昭。
誰知,其餘的四大掌門,以為歐陽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聲東擊西之法,又要故技重施,更捉摸不定他要向誰下手,因此,不約而同,齊身後退丈餘,各舞兵刃,護體守穴,停滯不前。
歐陽昭旗招遞出,可虛可實。
此時一見其餘四人俱有預防,反倒是無影仙子田茜挺身相迎,口中喝道:「就是你吧!」
寶旗金光暴長,一推一拉。
錚!一聲金鐵交嗚,火星四射。
「哎——呀!」
無影仙子手中花鋤齊腰折斷,她的人踉蹌中連退幾步,跌坐在地上,哇!哇!口中血雨外噴,內傷不輕。
歐陽昭眼見田茜內腑重傷,不再進擊,旋風般地就旗勢左走洪門,斜刺裡徑向空手虛劃的靜虛老道掃去,
靜虛老道雖然為青城一派的掌門,但在青城一派之中,功力反而不比青城三子高明,若與九派一幫的掌門相較,更加是瞠乎其後,最弱的一環了。
此時,寶劍被震,先已膽寒,空掌發招,原已事出無奈,眼見歐陽昭旗招出手,驚弓之鳥早已慌了手腳,左右一瞟,胡亂推出一掌,直向江健才身後躍去。
歐陽昭的身法何等快捷,況在盛怒之下,悲憤之餘,更加凌厲萬分,如同附骨之蛆,暴吼道:「牛鼻子,你走得了嗎?」
金光閃爍之中,寶旗的尖端已離靜虛的玉枕穴不到半寸。
驀然,一聲嘹亮不凡的吼聲,叫道:「且慢!」
這聲音不大,但字字有力,蒼勁清越。
歐陽昭聞聽,手中寶旗頓止,抽身彈回一丈,打量來人。
但見身後不遠之處,落下個赤紅臉的偉岸老者,形如古鶴,風範出俗,不由略一沉吟,隨即大聲道:「是您老人家,久違了。孫珊表妹現在……」
不等他的話落音,那廂的四大掌門全都面有喜色,性空和尚雙手合十,搶上一步,對老者作禮誦佛道:「阿彌陀佛!
有東海一奇到來,總好講理了。」
原來這老者乃是南海掌門孫尚萍女兒碧瑤宮主孫珊的義父,而孫尚萍正是歐陽昭母親南海玄女孫婉萍的妹妹。
在黃山一會之時,歐陽昭曾將孫珊托付東海一奇,因此一見面就有此一問。
東海一奇一捋五綹長髯,掃了性空一眼,侃侃言道:「在下來此,並不是為了做和事佬來的,各位又是一派的掌門,我自問也管不了這大的事,我所以攔住歐陽少俠,不過有話要同他說明而已。」
性空和尚料不到弄了個灰頭土臉,紅著臉,一時不好退回。
東海一奇不管許多,自顧回身對著歐陽昭道:「少俠,孫珊已回海南,老朽有一事相詢,不知該不該?」
歐陽昭聞言含笑道:「前輩太謙了,有什麼話,自管問好啦,晚輩知無不言。」
東海一奇前上幾步,湊在歐陽昭耳畔,極為細聲地道:「老弟台既得到了性靈珠出了天柱山可要特別小心。」
歐陽昭一聽,不由奇怪道:「性靈珠,晚輩並未得到,這話從何說起?」
東海一奇不由眼露驚疑,道:「老弟台,你何必瞞我?」
「焉敢欺哄你老人家。」
「這就奇了。」
「前輩聽誰說來?」
「山外傳言紛紜,而且此去沿途,高手雲集,全是知名的魔頭,說不定他們貪心臭氣相投,連手暗算,你要特別小心。」
「多謝前輩照應。」說到此處,忽聽,白衣追魂段冰蓉沉聲喝道:「江健才,不怕丟臉你自管走。」
歐陽昭回身怒道:「誰先走我先追誰。」
華山掌門江健才,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此時被人喝破,不由一順鐵拐,紅著臉,訕訕道:「走!你準知道本掌門要走,我不能不顧朋友。」說著搭訕走到無影仙子田茜身前,把她扶了起來,又假意地大聲道:「田掌門,你先調息著,這檔子事,我們不能算了,七大門派也不是草莽綠林,可以讓人任意欺侮的。武林中自然有個公道。」
歐陽昭冷冷一笑,突的上欺三步,人影一閃,向江健才逼去。
「啊喲!」
江健才一聲驚呼,鐵拐在地上一搗,霍地躍退兩丈,面容難看,慌忙道,「你……你休要欺人太甚。你……」
「嘿嘿!」
歐陽昭未語先是一聲冷笑,揮手指著六大掌門,侃侃而談道:「黃山一會,被你們取乖弄巧,規元寺一會,讓你們僥倖脫逃,今天算是上蒼有眼,在我重陽之約以前,可以一雪父母的血仇,你們誰也別打算走得出我的旋風八式之下,只有你們誰死得乾脆,分個先後而已。」
他想起父母的海樣深仇,五心如焚,臉上殺氣沖沖,隱約可見。
東海一奇不由壽眉一皺,喟歎了一聲,跨前一步道:「老弟台,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望上體好生之德,手下留情,老朽身有急事,先行去了!」
五大掌門原想有東海一奇到來,可以稍為緩頰,如今一聽他要走,不由同聲道:「素聞東海一奇主持公道,排難解紛,為何……」
東海一奇微笑道:「你們這段樑子,遲早必須了斷,也非三言兩語之事,不瞞各位說,明日乃老朽百歲之期,因此……」
歐陽昭聞言,搶著道:「哦!明日既是前輩百壽大慶,尚有何急事待理。」
東海一奇歎了口氣道:「老朽我一十五歲闖蕩江湖,當日曾有誓言,如能百歲不死,或是皈依剃度,或是辟榖入關,八十五年沒死,如今自當踐約。」
歐陽昭聽後,不由十分依戀地道:「老前輩矍然不減青春,如日中天,為何生出此念。」
東海一奇,拈鬚長笑:「哈哈,哈!老弟台,前浪推後浪,武林中是是非非,也不過是浮雲輕煙。老朽已看得多了,言盡如此,你珍重吧。」
他說完之後,身形略動,衣袂微震,晃眼已飄出五丈之外,朗朗的笑聲,在夜幕已垂的微風裡響起,漸去漸遠,終於消失。
原本殺氣滿面的歐陽昭,目送東海一奇的身影,在叢林之處消逝,也不由一陣愴淒,悵然若失。
同時,一股血腥殺氣,也不知不覺地收斂去了。
他想:東海一奇說的不錯,是是非非不過是浮雲輕煙……
想著,不知怎的心中感傷不盡,望著還在發愣的五大掌門,沉聲道:「你等有何話說?」
性空和尚佛珠垂掛在手上,合十道:「小施主,當年連手圍毆,究追歐陽大俠,乃是一時意氣之爭,如今事隔多年,追悔莫及,你代父報仇,乃是天經地義,我等維護一門一派的基業,也是勢屬必然,不可厚非。」
歐陽昭聞言,寶旗一橫道:「如此說來,要在手底下分涇渭了!」
性空和尚老臉—寒,悲淒地道:「那個自然……」
歐陽昭冷哼了一聲,道:「哼!好,亮招吧!」
不料性空和尚卻連連搖手道:「慢來,小施主,你是存心報仇,還是立意要挑了我們七大門派呢?」
歐陽昭毫不猶豫地道:「本人對門派幫會,素來無緣,全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性空幽然歎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我等當年盛氣之下,造成殺劫,但與門派無關,而且當時我等並未充任掌門,如今既各掌一門,自己一死事小,影響及一門一派事大……」
歐陽昭不耐的揮動寶旗,喝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歐陽昭顧不得那許多。」
性空的老臉飛紅,忙道:「且聽老衲說完。」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說!」
性空和尚,對著其餘四大掌門瞧了一眼,然後語帶淒涼地道:「我有一折衷之計,我們五人從今天起,各回本派,一月之內,將掌門之事交割清楚,再來與你了結當年的一點恩怨。到時,各憑手上功夫,生死有命,既交代了你的血仇,也不致動搖武林中數百年的門派。」
此言一出,其餘的四大掌門,全都如釋重負。
因為最少,可以逃出目前的噩運。
再說,時日一緩,或約高手計議,或請名人出面調解,甚至於背城一戰。
反正,總比眼前僵持著強過百倍。
因此,四人不約而同地道:「性空掌門所說不錯,我等決非有所畏懼,身負一派之責,事非得已。」
歐陽昭見他們明是畏懼,卻反而振振有詞,不由輕蔑地一笑道:「在下要報父仇,還管你們什麼門派不門派,掌門不掌門!」
靜虛老道焉能失去唯一的機會,忙不迭道:「你父之仇,我們認了,也不忙在一時……」
「哈哈!哈哈……」
不等靜虛說完,歐陽昭仰天狂笑,久久不絕。
華山掌門江健才,上前一步,也道:「不必逼人太甚,就算是你做一場功德!」
五大掌門,平時在武林之中,全是響哨哨,炙手可熱的人物,何曾低身下氣到這步田地,如今是事不得已,徒喚奈何。
而歐陽昭笑聲一收,喝道:「你們說得好,我到哪裡去找你們,又怎能遇得這樣齊全?休要嘮叨,是漢子亮招吧!」說時,橫旗震腕,不可一世。
性空和尚暗吞一口冷氣,言道:「你約定期限,指出地點,到時縱然是虎穴龍潭,我等必然奉陪!」
江健才也寒著臉色道:「地點由你劃,屆時生死由命!」
歐陽昭心中盤算。
他想,這樣也好,當著宇內武林,再報父仇,也好揚眉吐氣,同時,重九之約,各門各派必然都到,諒他們也不致毀約失信,自取其辱。
想著,劍眉上挑,厲聲道:「果真如此嗎?」
五大掌門見他已有應允之意,不由齊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好,重九之日,仍在黃山,屆時在沉劍潭候教,你等去吧。」
他說完,眼也不看五人一眼,手中的辟毒追魂寶旗一收,塞向懷內,轉身叫道:「段姐姐,段……」
哪裡還有人影。
原來白衣追魂段冰蓉竟已走個影蹤俱無。
這時,五大掌門如同望見大赦,奉了聖旨一般,互望了一眼,各自懷著沉重的心情,抽身穿出山去。
四野寂靜,新月在天,又是初更景色。
歐陽昭悵然若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嶺上,夜風習習,吹起衣角,不勝淒涼之感,感到人生不過如此。
良久,他喟歎了一聲,認定山勢稍緩之處,發聲清嘯,展功騰起,疾射如矢,逕向山外飛去,浮光掠影,一往無前。
足有半個時辰。
遠遠的一個小鎮似的村落,屋宇櫛次鱗比,尚有大半人家,燈火兀自通明。
歐陽昭折騰了兩夜一天,全仗著一股陽剛之氣,保存蘊藏體內的真元,賴以不餓不渴!
此時一見有了人家,毫不怠慢,加速展功,快如閃電。
轉眼之間,到了鎮梢之外。
他惟恐驚世駭俗,遠遠地收勢停身,一剎那功夫,落在平地。
也不過身子落實,忽然,衣袂大震,呼的一聲,從黑影之處,突然穿出兩個勁裝漢子,每人手中一把明亮亮耀目生寒的鬼頭大砍刀,左右齊出,虛晃一刀,同聲喝道:「什麼人?」
歐陽昭雖也一驚,但心裡有數。
因為從來人衣袂大震,揮刀輕浮之中,已看出是三家村的莊家把式,看家護院之流,不值一笑之輩。
因此,他就淡然道:「怎麼?你們是打算攔路搶劫嗎?」
兩個勁裝漢子聞言,振腕抖動手中的鬼頭,震得刀上的銅環亂響,其中一個大聲吼道:「你瞎了眼,黑虎鎮是打劫的地方嗎?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哩!」
「黑虎鎮?」
歐陽昭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黑虎鎮乃是風塵二友之一,自己盟叔鐵筆窮儒桑子修的家鄉,難怪大姐白衣追魂段冰蓉在此周近露面,敢莫是她同桑叔叔從柳暗花明莊負氣離開巢湖之後就回到這裡?
想著,原來震掌待發之勢,按捺下來,朗聲問道:「黑虎鎮?我問一個人,你等可知道。」
兩個漢子,同聲道:「半夜三更,鬼頭鬼腦的,我們正要你找個保來,若是一不訪友二不探親,乘早遠離鎮去,不然,哼!」
歐陽昭見他倆神氣十足,又好笑,又好氣,大聲道:「我問你等,有位人稱風塵二友之一的,鐵筆窮儒桑子修,桑老前輩,如今可在鎮上?」
一語剛落,忽聽鎮梢轉角之處,爽朗道:「賢侄,你的好記性,老朽正在此地,來來!快些進鎮。」長衫飄飄,鐵筆窮儒桑子修手拈五綹短鬚,已從鎮中飛奔出來。
歐陽昭此時心情正值惡劣,情緒萬分傷感之際,見了鐵筆窮儒桑子修,不亞於見到了親人一般,前趨幾步,躬身施禮,哽咽著道:「桑叔叔,巢湖一別,您可好?」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由老眼濕潤潤的,苦笑道:「賢侄,此地非講話之所,請吧!」說完,又對那兩個漢子道:「你們專管巡更放哨,可不准嚇唬人!」
敢情那兩個漢子乃是鎮上的更夫。
歐陽昭不由失聲欲笑,但口內卻道:「這兩人卻也算盡責,叔叔的地面上有什麼不清靜嗎?為何值更之人各執兵器?」
鐵筆窮儒桑子修深深地歎了口氣,欲言又止道:「賢侄隨我來。」說時,親切地拉著歐陽昭的手,進了鎮。
黑虎鎮雖小,乃是山區與平地接壤之處,平日三街六市,酒肆茶樓,卻也十分熱鬧,此時因天色已近二更,店舖早已打烊上門,街上行人寥落,月光如洗。
轉過了一條街口,鬧市的遠處,露出一角大廈,八字粉牆,雙獅把門,卻是雕樑畫棟的一片宅院,黑漆銅環的門上,橫著一付匾額,題著「積善人家」四個尺大的金字,鮮明光亮,好生氣派。
歐阻昭一見,不由奇道:「武林中只說叔叔是風塵奇士,卻不道有這份家業。」
鐵筆窮儒桑子修答道:「我若有這等家業,風塵二友就不會小有虛名了,這乃是我一位堂兄的家,我自幼喜作無拘無束的傲游,至今孑然一身,到頭來連個安身立命之所也沒有,說來也真夠慚愧的!」
兩人說著,已到了門首。
鐵筆窮儒桑子修一叩銅環,呀——開門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精神灼灼的老者,那老者身後站的,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目含哀怨,鼓起小嘴,一言不發。
歐陽昭大喜過望,笑道:「段姐姐,你先來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繃著臉道:「我知道除了這條路以外,你不會飛上天去。」
桑子修不由哈哈大笑,笑得段冰蓉的臉上生霞,把頭低在胸前。
歐陽昭十分不好意思,搭訕著對那老者一拱手道:「這位想此是間的主人,桑世伯了。」
那老者微笑還禮,緩緩道:「老朽桑展堂,令尊歐陽大俠,昔日曾數臨寒舍,那時也是同子修弟連袂而至,想不到……」他說時,連連搖頭,語意淒涼。
歐陽昭聽人提起亡父,面上頓時淒然欲淚。
鐵筆窮儒桑子修忙把話題岔開,高聲道:「總不能站在門口談話呀,來,進去,進去。」
四人到了大廳之上落坐,傭人獻上茶來,桑展堂道:「老朽癡長幾歲,可要倚老賣老叫你一聲賢侄了,賢侄的晚飯尚未用吧。」
歐陽昭苦笑一笑道:「這個,侄兒卻也不餓。」
白衣追魂段冰蓉禁不住道:「他何止晚飯未用,恐怕兩三天來都不餓,所以都沒進食。」
此言一出,桑氏老兄弟,不由齊笑了起來。
歐陽昭也一陣臉上發燒,含著七分不好意思道:「實在不餓,實在。」
他的嘴上說著,怎奈兩天未進飯食的空肚子,此時一杯濃茶喝下,不覺咕嚕嚕,咕嚕嚕!一陣雷鳴,滿廳的人都可以聽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抿嘴一笑,道:「你的嘴硬,但不爭氣的肚子偏硬不起來,你聽!」
桑子修、桑展堂不由更加笑得不可開交。
段冰蓉說過之後,也是花枝招展,彎著腰,捧了肚子,喘不過氣來。
歐陽昭實在難為情死了,只好訕訕道:「大姐,你專會捉弄人。」
這一笑,姐弟倆的一點小誤會,也就煙消雲散,免去了鼓嘴相向。
桑展堂急忙吩咐下人,端整了酒飯,富有之家咄聲可辨,片刻之間,已擺滿了一桌子,雖不是筵開玳瑁,但卻是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桑子修等雖已用過飯了,卻也杯酒相陪。
吃到一半。桑子修停杯放箸,含笑地道:「賢侄,我有一句十分冒昧的話。不知當不當講?」
歐陽昭眼神一動,忙道:「桑叔叔,你有何教訓,儘管直言,何必見外。」
鐵筆窮儒桑子修端肅著面色,遊目四顧,壓低了嗓子,十分神秘地道:「賢侄在萬梨谷得到了武林第一珍品,令人響往的性靈珠,可否取出來讓我們一開眼界?」一旁的桑展堂也眼現羨慕之色,二目不瞬。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星眼,也盯在歐陽昭的臉上,企望答話?
歐陽昭不禁大奇,放下碗筷,正色道:「這話從何說起,性靈珠我確乎見到了一眼,但當時並不知那就是武林奇珍,後來仍舊被那老人帶走了,何曾落在我手上!」
桑子修聞言,不由擔心地道:「賢侄諒來不會騙我!」
歐陽昭急得只顧搖頭,忙道:「侄兒怎敢,若是騙你老人家,叫我……」
白衣追魂段冰蓉見他要起誓,忙搶著攔住話頭道:「沒有就沒有,發急則甚,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鐵筆窮儒桑子修眉頭深鎖,幽幽地道:「匹夫無過,懷璧其罪,江湖中日來這項傳言很盛,恐不是空穴來風,賢侄既然未有此事,還以小心謹慎為是,因為,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
語音未落,一聲輕微的冷笑,起自屋外。
眼放著屋內有三個高手,竟有人在咫尺之內偷聽個夠,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一時人影齊動,燈火盡熄。
歐陽昭、桑子修、段冰蓉三人各展身形,穿出大廳,一點院子的假山石,射到屋面之上。
月光如水銀瀉於地,夜風習習,星斗滿天,哪有半點人影。
鐵筆窮儒桑子修立身屋面,不由歎道:「好快的身法!」
歐陽昭也恨恨地道:「小子好快的一雙狗腿!」
白衣追魂段冰蓉略一皺眉,喊了聲:「不好!上當了!」喊著,一翻身,瀉下屋面,穿回大廳!
鐵筆窮儒桑子修同歐陽昭也同時覺出不對,雙雙跟蹤墜下,回到大廳之上,不由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桑展堂坐在椅子上,愣愣地雙眼發直,一動也不動,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分明讓人點了穴道。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問桑展堂如何,前跨一步,順手指著右面牆上掛的一幅唐人金碧山水。
「師叔!你看!」
歐陽昭與桑子修放眼望去,但見那幅淡色古畫上胡亂地寫著「三日交珠」四個凌亂的潦草字體,也僅僅可以分辨而已。
這字跡好生奇怪,既無下款,也無標記。
白衣追魂段冰蓉前跨半步,彎腰在地上一瞧,呸了一聲道:「呸!這字是用一雙雞腿沾著醬油寫的!」
鐵筆窮儒桑子修點了點頭道:「是的,來人的功力也算不弱了。」
歐陽昭不覺怒氣沖沖,殺氣騰騰,劍眉上挑道:「好兔崽子!這不算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人物,穿窬宵小的行徑!」說完,一穿身就待二次射出廳去。
鐵筆窮儒桑子修忙攔住他道:「此時已經追不上了。來人必定是躲在假山之處,我等射出,他就乘著風聲進屋,做了手腳,然後由後面逃走,你瞧!」隨著用手一指後面洞開的窗子。
白衣追魂段冰蓉螓首連頷道:「師叔料得不錯,此時恐趕不上了。」說完,杏眼斜瞟著歐陽昭,也示意要他不必慌著追趕。
此時,桑子修已解了桑展堂的穴道,明知他乃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實人,一定連敵人的影子也沒見到,所以也不多問。
歐陽昭飯也不吃,只顧唉聲歎氣,眉頭深鎖,在大廳踱來踱去。
鐵筆窮儒桑子修見他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由安慰著他道:「賢侄何必如此焦急,三天之後,自然知道來人是誰,到時總有一個公道!」
歐陽昭搓著雙手道:「怎奈小侄有要事在身,急欲要追二妹的仇家,替她報仇!」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聽,大吃一驚,搶著道:「二妹怎麼樣了?仇家是誰?」
姐妹情深,一股焦思之色昭然若揭,急迫之至。
原來歐陽昭心事煩亂,急急忙忙,沒把吳娟娟遭了笑面無常尹亮毒手的話,說與白衣追魂段冰蓉知道。此時如夢初醒,一拍腦袋,自責道:「該死!這大的事,我會忘懷了!」接著,把笑面無常尹亮以及天柱山之事,簡要地說了一遍。
白衣追魂段冰蓉聽後,不由悲從中來,淚如泉湧,捶胸蹬足地道:「二妹!你在九泉有知,引我找到了笑面無常,拚著粉身碎骨也要用仇人之血,向你祭奠!」
歐陽昭也陪著流了不少眼淚。一時哭成一團,正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鐵筆窮儒桑子修見他姐弟哭得不了不休,開言勸道:「人的生死,冥冥中原有定數,節哀報仇,哭有何益!」
桑展堂適才的穴道被制,雖經桑子修替他拿捏了一陣,身體仍感不敵,略為氣喘,也勸慰地道:「凡事逆來順受,哭有何益,二更已過,安息了吧,明日再行計議。」
白衣追魂段冰蓉抹乾了淚水,含著眼淚,話也說不出,肩頭顫動著點了點頭,轉入後面。
桑子修引歐陽昭到東面書房之後,也叮嚀勸導幾句,自到西廂房安宿。
歐陽昭雖然勞碌了幾夜幾天,但怎奈心頭有事,神不守舍,無論如何,也睡不安枕,輾轉反側地翻來覆去,五心如焚。只好跌坐起來,運功調息。遠處更鼓已經三響,朦朧中,才要入靜。忽然,看著窗外月光映照之下,像飛鳥一樣,一點黑影,一掠而過,並無破風之聲,不留心可真看不見。
歐陽昭毫不怠慢,由床上飄身而起,摸了摸懷中的寶旗,輕推紗窗,一點地面已到了院落之中。
遊目四顧,夜涼如水。他正待回房,一低頭,忽地一驚。
原來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上,分明有一個瘦小的人影,隨著月光照出的樹影,映在地面上。
歐陽昭倏地抬頭。
果不其然,那瘦小的黑影背著月光,看不出面目,卻正在向自己招手。
這一發現,歐陽昭怒火如焚,料定必是適才點倒桑展堂,畫上雞腿留字之人。
他不願驚動段冰蓉桑子修,一聲不響,陡然向梧桐樹上撲去,就著一撲之勢,雙掌上揚,運功貫力,式含待發。
不料那瘦小的影子,見歐陽昭撲身射來,輕點樹梢,一彈五丈,風不起,葉不動,逕向鎮外瀉去,好快的身法,好疾的勢子。
歐陽昭的眼角雖高,也不覺心中暗道了一聲好!料定今晚遇上了出道以來的第一高手。
然而,他藝高人膽大,絲毫不加考慮,正中了他不願旁人插手的心意,也是一點枝丫,尾追而起,跟蹤不捨。
兩人的輕功,俱臻上選,兩個起落已到了鎮外荒郊。
誰知,那瘦小人影,依舊埋頭狂奔,半點不慢,更沒有回身停勢相鬥之意。
歐陽昭可就急了,大叫道:「前面何人?再一味狂奔,我可要罵了!」
前面那條瘦小的人影,頭也不回,只把一支手舉了起來,連連搖動,意思叫歐陽昭不要開口。
看樣子並無敵意。
歐陽昭原本要破口大罵,但至此,反而不便唐突,心想,我只跟著你,看你到哪裡去,不相信會追丟了。你既找上門來,諒你不會溜掉,大不了是你引我到你們人多勢眾之處,聯手合擊,正好找到你們的窯口,我來個雞狗不留!
他心中有了這個想法,也就注視著前面的人影,奮力追逐,銜尾不放。
兩條箭似的人影,在水銀瀉地的月光之下,飛馳如風,田野、官道、水池、溪流,像雲煙一樣地向後飛逝。片刻之間,怕不到一二百里之遙。
眼看前面橫著一大片蒼鬱的楓樹林子,歐陽昭不由一陣大急,生恐那人鑽入林子,給追丟了。
勢子一緊,高聲喊道:「引我來此,是何道理?再不說明,在下可要得罪了!」
然而,那瘦小之人並不理會,影子一縱,竟自穿進楓樹林內,快如飛鳥。
歐陽昭越發著急,連連展功,提氣騰身,施出全副功力,穿進林子。
落葉瑟瑟,夜風蕭蕭。
跟蹤追急的人,竟讓自己給追丟了。
歐陽昭的這股氣可就大了,不分東西南北,直向枝葉稠密處穿去。
啊——一聲慘極的吼叫,發自楓林左側,聞之令人毛骨怵然。
歐陽昭循聲撲過去。
但見,橫在就地,一個黑衣大漢的屍體,腦袋開花,分不出面目俊醜,鮮血還自熱騰騰的外流,分明死去未久。
但從身材之上來看,絕不是先前引自己來的那人,因那人瘦小,這大漢卻魁梧高大且逾常人。
歐陽昭想,死的既不是他,兇手必然是他,好大的掌力。
一念未了,兩聲厲叫,比先前更加驚人,更加淒厲。
這時,林木漸密,黑黝黝的,月光絲毫也照不進來,伸手不見五指。
歐陽昭毫無懼色,一擰蜂腰,認準嚎叫之處奔去。
僅有二十丈不到,一個絡腮鬍子的兇惡大漢,胸腔開膛,五臟外流,血腥之氣,令人欲嘔,分明被人用少見的太極功力抓破了。
那死漢的身側,倚著大樹,坐著個道家打扮的人,像在萬梨谷所見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似的,一顆頭顱,被人按進腔子裡去,露著散亂的一頭亂髮,兀自被風吹得飄蕩不停。
歐陽昭也不覺目怵心驚,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這莫非是那帶珠的老者所為?他忽然想起了這個人。因為佛力手硬把人的頭按進腔子,數盡武林,還沒聽說過誰練到這步田地。
此時,歐陽昭心存戒意,一方面林子太深,既不熟出入的道路,又處於敵暗我明的情況之下;另一方面,對方的功力可說絕世少見,料定絕不在自己之下,稍一大意,說不定就栽了。
他不敢冒昧,揚聲叫道:「哪位高手,何必躲躲藏藏,引我來此,何不見見面?」
歐陽昭靜下來,彷彿聽出有一陣轟轟隆隆的悶響,隱隱如同雷鳴。
歐陽昭側耳細聽,覺得是高山飛瀑之聲。
他心想,既有飛瀑,必在楓林之外,且穿出林子再說。
歐陽昭,身隨意動,辨著聲音穿向前去,聲音漸來漸大。
果然,霍地眼前一亮,明月在天,水聲隆隆,好高的一道飛泉,從數十丈的崖上奔騰下瀉,如同萬馬奔騰,雷吼震耳,沖在一個深潭之中,拋玉飛珠,水花四濺,蔚為壯觀。
歐陽昭沿著飛瀑下視,不由失聲叫道:「噯呀!」
原來那道瀑布的後面,有一個突出水面的石筍,尖端約莫有坐椅大小,上面坐著一個瘦-的老者,端然不動。
奇怪的是,那數十丈懸崖上衝下的一股大水,約莫有三丈寬窄,力道可值千鈞,然而,衝到那老者的頂上還有三尺左右,即便自動分開,如同有大力抵擋阻住了一般,而且老者的週遭五尺以內,水也遠遠斜流出去。
因此,那老者雖坐在瀑布的中間,身上卻點水不濺,如同坐在一個大而無口的玻璃缸中一般。
歐陽昭不是親眼目睹再也不肯相信。
他掠了掠眼睛,仔細看去,絲毫不錯,同時,已看出那老者正是萬梨谷小屋中帶著性靈珠的老人。
他看明瞭之後,不由十分欽佩這老人的功力。
功力練到這份火候,斷非一朝一夕之事。論自己的修為,要穿過這大力下瀉的瀑布,也許可以辦的到,若是憑內力,硬把重逾千鈞的衝力逼開,料著還辦不到,甚至於不敢想像。想到這裡,不覺對著那老者一躬到地,朗聲肅然道:「老前輩,前在萬梨谷多有突唐,多承不責,感激莫名,今夜令晚輩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那瘦-老人並不回答,但卻遙遙地對著歐陽昭招了招手。
歐陽昭十分迷惑。心忖:糟了,自己縱令可以衝進瀑布,但要想立腳,只怕萬萬不能,何況,那潭中並無立足之處,要自己落在何處。
因此,含笑高聲道:「前輩!是要晚輩穿進瀑布嗎?只怕晚輩的功力不足,再說,那兒沒有接力存身之處,要我如何去呢?」
不知是不是水吼如雷,掩住話音,還是老人不管,卻依然招手不停。
歐陽昭一則是好奇心重,二則是一般豪氣,心忖:他能坐,我就不能進嗎?他是人,我也是人,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莫讓他小看了我。
有了這想法,不再猶疑,高喝一聲道:「好!晚輩來了!
讓一點踏腳之處給我!」
喊聲中,他提神聚氣,屏除雜念,功貫全身,一式飛燕投懷,平著身子像一支利鏃,直向下垂的瀑布鑽去。
這一式他雖運起了所有的功力,但可也是冒著天大的危險,認定性命不顧的大無畏精神,一鼓雄心而為。
歐陽昭穿入瀑布,感到壓力奇大無比,哪裡存身得住?心中不由慄然,咬緊牙關,逼著口氣,拚命前穿,覺出渾身骨節,被水力沖得如同寸斷,痛苦得幾乎昏了過去,頭腦木然,雙眼金星亂閃,不由暗喊一聲:「這一回我命休矣!」
雷聲轟轟之中,彷彿聽到一聲:
「好小子!去!」
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一股大力托住,又猛地拋了出來。
嗡——
一聲怪響,耳中亂鳴,雙目生澀,頓時人事不知……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昭感到通身濕淋淋的,十分不舒適,週身也有些兒疼痛。
他勉強地睜開眼睛。
但見繁星滿天,月已偏西,有四更左右。而自己,卻躺在深潭的邊沿,瀑布奔騰下墜,濺得自己水淋淋,衣衫盡濕。
歐陽昭略一凝神,想起來適才的事,好像是夢境一般,不由愣愣地不知究竟是假是真。心忖:莫非此時尚在夢中。
但是,四周的景色是絲毫不假,除了那瀑布下石筍上端坐的老人沒有了之外,一切都在眼前,使人不能不相信。
歐陽昭也想不通這如夢如幻的一幕,翻身坐起。
忽然——
此時,當——清脆的一響,眼前一亮,黃光四射,耀眼難開,映得潭水也不斷地粼粼閃光,如同一顆巨星降落地上。
歐陽昭霍地一驚,慌忙後躍丈餘,才敢仔細打量:「哎呀?
珠子,銅盤、性靈珠!」
如同天降下來的一般,雖然四下無人,歐陽昭也一撲向前,一手搶過銅盤,一手抓著珠子。
他覺著抓到珠子的一隻手,好像抓著一個溫馨的軟綿綿的圓球似的,有一陣說不出的舒泰,熱流自透重關,週身的痛苦俱失,心靈清朗不少。
他又把銅盤送到眼前,但見上面刻有字跡。抓著性靈珠的手略略鬆開,寶氣的光輝頓時射出。
歐陽昭就著珠光之下,仔細看那銅盤上面刻著:
武林至寶,性靈神珠。
殷商古璧,大明出土。
配之湯盤,有榮無枯。
珍重聖品,莫讓有污。
共有四行,三十二字。
翻過湯盤的底上,刻著九行極為精細的端正楷書,刻的是:
第一傳:柳揚絮傳至萬邦清。
第二傳:萬邦清傳至黃仁傑。
第三傳:黃仁傑傳至馬化龍。
第四傳:馬化龍傳至莫敵。
第五傳:莫敵傳至僧悟禪。
第六傳:僧悟禪傳至龍在天。
第七傳:龍在天傳至張翼。
第八傳:張翼傳至魔亦善。
第九傳:魔亦善傳至歐陽昭。
九行字跡的後面,還有一大段空白。
歐陽昭看完了字跡,不由通體生津,脊樑上一陣汗水下流,感於茲事體大。
因為,他對前六傳的上代名諱,一無所知,但對第六傳以後的性靈珠傳人,都有些耳聞。
龍在天乃是百餘年以前的一代大俠,一十三省知名的劍客,黑白兩道不但聞名起立,而且敬畏並有,奉如神明。
張翼,他更加知道。他乃是自己亡父的師伯,在生之時,江湖人稱濁世神龍,名滿宇內,譽震江湖。
至於魔亦善,六十年前,率領弟兄三人,號稱魔家四將,也就是漢玉觀音魔掌珠的祖父,曾經統一武林,雄據中原。
歐陽昭想念及此,料定那瘦-的老人,必是魔亦善無疑,因此,戰戰兢兢地將性靈珠放在銅盤之內,雙手高舉過頂,跪在地面,對著潭中的石筍,誠惶誠恐地朗聲禱告:「弟子歐陽昭,承蒙賜下神珠,誓必為武林伸正義,為天地立大德,有違誓言,神人共殛!」
禱告完了,又對著潭中拜了三拜,留連不忍驟離。
這時,星辰漸落,月色將沉。
歐陽昭藏好了湯盤神珠,循原路回黑虎鎮。
他穿出了偌大的楓樹林子,前射十餘丈,上了一道高崗,遠遠望見黑虎鎮方向火光燭天,不由大感不妙。
莫非黑虎鎮出了岔子?
他想著,腳下不由加快,展開無上輕功,焦急地向前奔.馳。
漸來漸近。
黑虎鎮已近在眼前,歐陽昭卻漸感不對。
他聽到,火光中還夾著叱喝之聲。而這叱喝之聲,分明是有人動手過招,彼此開氣出聲喝喊叫罵。
憑他歐陽昭如何焦急,但只能加快身法,可不能縮短路程。進入黑虎鎮,歐陽昭不由暗叫一聲:「糟啦!」
原來那火場的位置,正是鎮尾桑家的巨宅。
但見,火光熾烈,桑家的前前後後,如同一片火海,劈劈啪啪火舌亂繞,濃煙上衝百丈,好不怕人。
火光中,無數條人影,往來縱躍,刀光霍霍,好比強盜明火執杖,殺人越貨,放火搶劫。
這時,歐陽昭離火場約有二十丈左右,人在凌空,雙掌向身後一按,雙腳一收一彈,就像一支離弦之箭,一穿五丈,三四個彈腰伸腿,已一瀉而下,這才收住前射的勢子降落在火場邊際。
人影亂射,勁風襲至,百忙之中,他急地飄身斜讓,這才看清。
突施暴襲的不是別人,原來是邛崍派的八大高手,知名的邛崍八索。
這時邛蛛八索的李天輝,舞動手中軟索,厲聲喝道:「好!
冤有頭債有主,正凶來了,還我掌門的命來!」
敢情他們是替掌門人玉面秀士賈文信找場來的。
歐陽昭心想:邛崍八索乃是我手下的敗兵之將,論功力,憑他八人也強不過桑叔叔與段冰蓉去,為何竟如此慘法,任由他們放火殺人?
桑叔叔與段姐姐呢?
就在此時八索的林昌明、朱雄超、許光華……等八條軟索舞起一派勁風,像八支車輪一般,翻翻滾滾攻了上來。
歐陽昭怒火已經高熾,冷哼一聲:
「你們找死!」探手抖出辟毒追魂寶旗。
金光閃閃,寶氣四射。
邛崍八索的八卦軟索陣尚未發動,已各自驚呼一聲,暴退七尺。
歐陽昭哪容他們有緩氣喘息之機,震背、抖旗、跨步、欺身、遞招,一氣呵成,挾雷霆萬鈞之勢,喊道:「小輩!想走也不成!」
旗影閃閃,勁風呼呼。隨著歐陽昭出手連震之下,慘呼驚魂,人影翻飛,血雨四濺,喝叱連連。
邛崍八索已有六人橫屍,殘肢,腦破,膛開,有的被震在三丈以外,有的被挑飛二丈高下跌入火窟。
未死的二索林昌明、四索許光華,也是身負著重傷,如同喪家之狗,漏網之魚,怪嘯聲裡,狂奔而去。
歐陽昭一招之下,毀了邛崍六索,怒氣略消,寶旗一震,喝道:「小輩!少俠沒功夫追你,安心逃命吧!」
喝著,一動雙肩,又向火窟的另一端有人喝叱之處奔去。
轉過牆角,歐陽昭不由煞氣又現,怒火交熾。
十七八個高手,正把鐵筆窮儒桑子修圍在核心,數十件兵器,齊向他招呼,全都是狠毒的招數,凌厲的手法。
鐵筆窮儒桑子修,似乎已精疲力竭,連連遇險,手中的驚天筆出招無力,額頭上的汗珠豆大地下流,氣喘如牛。
那十七八個高手,歐陽昭並不陌生。
內有白骨七魔的陽魔胡宜海、凶魔孟剛、鬼魔毛攸生,還有陰陽雙劍覃子超,巢湖泅水逃的惡無常王征成,青城六道的明空、明心,天心莊的四大弟子陸元青等四人也夾在其中,另外有華山五老的四人,以及四個不知名的勁裝大漢。
歐陽昭略一打量,手上的寶旗一振,如同一支瘋虎,抖起一片勁風,金光繚繞裡人就一騰而上,捲進圈子,口中叫道:「桑叔叔!你稍息,讓我打發這般殺不死的敗類!」
十多名高手,陡見歐陽昭來到,全都大吃一驚,人影一分,各自後撤五尺。
惡無常王征成振動手中的喂毒虎頭鉤,厲如梟啼地道:「正主兒來了!上!」
十七八名高手一頓之後,又復圍攏了上來,數十件兵器,都找上了歐陽昭遞到。
桑子修喘息未定,一面掄起驚天筆拒敵化招,一面叫道:「賢侄!見到你段姐姐沒有?」
歐陽昭正待揮旗傷人,聞言手上不由一遲,叫道:「段姐姐呢?她沒同叔叔在一起?」
鐵筆窮儒桑子修閃身側躍,躲過陰陽雙劍覃子超的一招並剪哀梨,口中大聲應道:「她被雌雄妖煞與鬼谷仙狐藺如黑同天南的單臂千鈞韋運成纏住了,先前還在這裡,如今不知到哪裡去了!」
歐陽昭聞言,焦急異常,五心煩亂。
因為,單臂千鈞、雌雄妖煞在這些人裡面,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尤其單臂千鈞的一支鋼臂,招法詭怪,功力絕高,鬼谷仙狐藺如黑自己雖沒會過,但他乃是鬼谷門的五代掌門,自然不比尋常。
歐陽昭自顧分神替白衣追魂段冰蓉操心,手上未逸遲滯。
那十餘高手,眼見歐陽昭旗招稍緩,怎肯捨去大好機會,全都喝叱連聲,捨命進擊,招招狠毒,個個辛辣。
四面八方,勁風擁至,寒光逼來,聲勢嚇人。
鐵筆窮儒桑子修一面勉力震筆,一面高叫道:「賢侄!快快去看看你段姐姐!去看……啊!」
一聲驚叫,血箭外射。
覃子超也暴聲叫道:「桑子修,算你運氣,再接這一劍!」
鐵筆窮儒的右臂鮮血外流,殷紅一片,執筆的手,也軟弱下來,但他乃成名的奇土,焉能就此塌台,咬緊牙關,捨筆運掌,左掌翻處,對準覃子超推去。
然而身上受傷,真氣已洩,掌勢雖然有神,但力道微弱,已如強弩之末。
覃子超哈哈一笑,陰劍虛消掌風,陽劍陡然吐出,口中叫道:「老夫送你上路吧,看……噢!」
金光暴長,寶旗展動。
陰陽雙劍覃子超的劍字尚未出口,慘叫一聲,人被捲至半空,哇!連噴三口鮮血,吧噠!火舌一炸,他已跌入火窟之中。
歐陽昭旗卷覃子超,咬牙有聲,左掃,右掃,前戮,後搗,如同虎入羊群,烏龍鬧海,哪裡還看得見他的人影。
但見,旗影飄飄,光輝耀耀,如同萬道彩霞飛舞,一輪紅日翻騰,映著熾烈的大火,越發驚天動地,只如風雷齊鳴。
十餘高手,猝然驚呼,腿快的,帶傷狂逃奔命,腿慢的,哎喲聲中,橫屍就地。
歐陽昭如同瘋了一般,寶旗舞個不了不休,四下裡追逐,一聲不響,追上的寶旗一動,猛挑狂捲,都向大火中扔去。
轉眼之間,十七八個高手,已有半數以上葬身火窟。歐陽昭意猶未盡,舞著寶旗,如同雄獅搏兔一般,血紅的眼睛四下逼射。
此時,一眾高手,死的死了,逃的,早逃個無影無蹤。
歐陽昭出道以來,從未這等凶狠過,橫旗愣神,自己也不禁呆了。
鐵筆窮儒桑子修撫著受傷的右臂,喘息著道:「賢侄,左廂有打鬥之聲,快去看你段姐姐!」
歐陽昭如醉如癡,聞言如夢初醒,應也不應一聲,抖旗長身,竟向左側射去。
隔著一道火海,隱隱可見,四條影子翻飛,不時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揚溢著得意之色,那正是雌雄妖煞的聲音。
歐陽昭救人心切,不再猶疑,長臂一拂,竟從那一片火海裡穿身撲過。
放眼一瞧,怒髮衝冠,人在凌空,暴吼如雷道:「膽大的妖魔!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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