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昭自幼歷盡了折磨,受盡了苦難,也不過是為了要報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焉能不急於一見雌雄。
然而,他心中耿耿於懷的,乃是自己會不早不晚的,喝下了兩杯勞什子的毒酒,而且又不能以全副功力,立刻置仇人於死地。
他恨不得雙掌一分之下,便把烈酒毒煞鮑慶余劈個腦漿四溢橫屍當場,而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囑咐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生恐自己盛怒之下,施出全部功力,而引發體內的酒毒。到時烈酒毒煞不死不傷,小則讓他從容脫逃;大者,自己反會死在仇家的手上。這份血海大仇,豈不是永世難報了。
想著,一奮猿臂,肉掌虛揚,喝道:“鮑老怪!亮兵器吧!”
烈酒毒煞鮑慶余走既不能,把心一橫,狂笑聲道:“呸!
姓鮑的十五歲闖蕩江湖,大小也經過數不清的陣仗,從來沒用過兵刃,就憑這雙肉掌,混了數十年,可不能對你特殊!”
歐陽昭原想叫這老怪亮出兵刃,自己也好抖出“辟毒追魂寶旗”或者是碧玉笛來,自然多了一分制勝之機。
如今見鮑老怪大言狂極,也揚聲一笑道:“好!我也奉陪,自古道手刃仇人,我也只用這一雙手,好來個名符其實,免得讓你臨死還不閉眼!”
“小子!你好利的一張口!”
烈酒毒煞喝聲乍起,雙掌已至,一招半推半就疾遞而出。
這老煞,乃是久已成名的魔星,黑道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招自然不凡。
歐陽昭揚聲一笑,一面虛晃一掌,化卸攻來的力道,同時,旋風驚電掌勢初成,應敵撤式,更加凌厲驚人,出奇制勝。
他自易容之後,進入柳暗花明莊以來,整天地耽心受怕,生恐被人看出破綻,無法施展本門功夫,束手束腳。
如今,還了本來面目,自可盡量施為。
然而,不料又聽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囑咐,不能運用全副功力。
這些一連串的不得意,使歐陽昭功力不能施展,只好在招式之上下狠心一招緊似一招,一式快過一式。
烈酒毒煞的一招半推半就發出,也不過是試探歐陽昭的—虛實而已。不料歐陽昭竟會一上手就采用疾攻快打,自己的招式被他化解卸力,第二式尚未發出,而歐陽昭竟在卸招之後,絲毫不懈的,唰!唰!一連攻出三招,招招凌厲無儔,式式凶狠毒辣,半點也不放松。
這樣一來,烈酒毒煞鮑慶余可算急了,不停地抽身游走,口中吼道:“小娃兒!拚命我的慶余可不在乎.但你父母之死,可是與我毫無關連。”
歐陽昭此時哪還聽他這些話,雙掌足足貫上五成功力,招數全用搶攻手法,一面猛勇絕倫地追襲,一面沉聲道:“人證在此,你還想賴!”
烈酒毒煞鮑慶余眼見先機盡失,自己的人全罩在歐陽昭的掌風之中,甚至周身大穴也全在他的指端之下,全然居於下風,不由一咬牙道:“好小子!爺爺是好欺負的嗎?”
隨著他這一聲怪叫,場中所有之人,不由全都悚然而驚。
原來,此時的烈酒毒煞鮑慶余的人,同先前判若兩人。
但見他酒糟鼻子紅中透紫,好像熟透了的爛桃子一般,水要滴下來似的,一對不大的眼睛之中,紅筋暴露,太陽穴鼓起兩個像球般的肉核,形同鬼怪,猙獰怕人。
慧果大師乍見,不由壽眉一皺,一碰身側的智清道長,微微地道:“不好!這老怪要施毒招了!”
智清道長也念了聲佛道:“無量佛!煞神的惡意已起!”
烈酒毒煞雙掌一緊,怪叫連連,但見掌風森森,略帶寒意,而奇怪的是寒嗖嗖的掌風中,夾著一股燥熱,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此時,站在一廂觀戰的青衫秀士舒敬堯早又叫道:“歐陽少俠!小心,這老怪想要你施出全副功力,引你毒發,不要上了他的當!”
歐陽昭一面拒敵,一面揚聲一笑道:“前輩放心,斗這個老猴兒嵬子,還用不到那麼認真!”
旁邊的宋氏兄妹,不由暗感奇怪,心想:舒敬堯這是什麼意思?
眼看烈酒毒煞鮑慶余已是捨命而為,並且全是進手招數,歐陽昭若是全力以赴,不難在十招以內把老煞星制下,怎麼他會叫他不用全力呢?
他兄妹百思不解。
高手過招快逾追風,轉瞬之間,已又是五招下去。
歐陽昭心存顧忌,不知不覺之間,步下已連連後退了丈余遠近,顯然居於下風。
而烈酒毒煞鮑慶余的招數,此時如同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一股作氣地搶攻爭先,全然是逼人式子,掌掌不離歐陽昭大穴,指指專攻歐陽昭的要害。
這時,優劣之差,可以看出。
歐陽昭是居於下風了。
萬裡飛鴻宋明珠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她對歐陽昭自然是有著一種難以出口的情愫。雖然歐陽昭對她有退除當年指腹為婚之議,但是較之烈酒毒煞鮑慶余,親疏遠近,自然是分得十分清楚。
她眼瞧著歐陽昭縛手縛腳,功力上受了牽制,甚至連五成的力道也沒用出,不由嬌聲叱道:“歐陽昭!你只管放膽而為,酒毒之事有我!”
誰知,她不喊還好,歐陽昭雖然聽得明白,不便不依言加功貫力爭回機先,反而冷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有你?歐陽昭誓死也不願受你的恩惠,你是脅迫我,還是要在酒毒之上攏絡我?”
想著,心神不由一分。
武家交手,講究的是一個精、氣、神。
慢說是對手拚命,生死之間僅只是分厘之差,縱然平常人做事,一旦不能專心一意,也少不得差錯百出。何況,歐陽昭這時的對手也不是庸碌之輩呢。
歐陽昭就這麼一陣分神思索,護胸的單掌不由一垂,整個的中庭全然暴露出空隙。
此乃千載一時之機。
烈酒毒趨鮑慶余是何等樣人,對這一點制勝克敵的大好機會豈肯錯過,厲聲一笑,口中道:“小子!你死期到了!”
語出招隨,右掌力劈華山直向歐陽昭的中庭按到。
這一按,乃是烈酒毒煞的全力而為,勢如驚滔駭浪,猛如瘋虎下山,不但場中之人全是一驚,連歐陽昭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暗喊了聲:“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生死一線之間,歐陽昭急中生智,忽地探頸縮胸,左肩一晃,腳下右斜。歐陽昭的人,已成了個弓形,頭腳前探,就借著這一探之間,左臂前摔的微力,反對按向胸前烈酒毒煞的右腕砸去。
這一招可說是不成章法的救急勢子,雖不如何凌厲,但以重擊輕,以巧打拙,卻不失為死裡求生之法,最少是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這等捨命相搏,可說是歐陽昭出道以來的第一遭。
可是,烈酒毒煞鮑慶余乃是老奸巨滑,怎肯捨去自己的一只右手,換這眼前年輕人的重傷。
但聽他冷嗤一聲道:“你做夢!”
話音未畢,快如驚電的右手一抽而回,身子忽然像一陣旋風,陡地旋轉起來。
就在他旋轉之間,左腳忽然飛起老高,出人意料以外地,徑向歐陽昭左邊的藏血大穴,軟脅之上踢去。
歐陽昭身子原是頭腳前探,樁式全沒重心,左臂急切之間護胸,脅下自然空虛,此時要救萬萬不及。
眼看敵人的腳尖,已離自己的藏血不足三寸,藏血大穴,乃是制命的三十六穴之一,若是讓人踢上,縱不橫屍當場,也必血淤體內,落個功力全失半身不遂,離死僅差一口氣而已。
這等情形之下,他心中如何不急,既驚又慌地悶喝聲道:“老怪!好辣的手段!”
無可奈何之下,一低頭,顧不得護穴守身,整個人直向烈酒毒煞的腋下迎著撞了上去。
這一招,又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在歐陽昭來說,這不過是沒法之中的辦法,求生本能的動作。
然而無巧不巧,他的頭既前撞,腰部自然隨著後撤數寸,無形之中,讓過了烈酒毒煞鮑慶余的凌厲一踢。
烈酒毒煞腳下踢空,反主為賓,勢在必得的招式用老,腋下露空一時變招不及,大喝一聲:“哎呀!”
忽然把口一張,一聲奇異的大響,隨之而起。
但見滿天的銀星,足有丈來大小的一片,如同銀河倒瀉,嚴冬飛雪,從烈酒毒煞的口中噴出,滿頭蓋臉的向前撲之勢的歐陽昭射到。
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同喊了聲:“哎呀!不好!”
此時,歐陽昭不明就裡,聞聲知警,百忙中就待閃身躍出。以他的輕身功夫之精,以全部功力快速的一躍閃出那陣銀星之外,料也不算是難事。
誰知,偏生在此時,青衫秀士舒敬堯口中叫道:“少俠!
留心!”
隨著他的喊叫之聲,青衫飄處,人也向場子中射去,不偏不倚直向歐陽昭已起的身子迎了上去。
歐陽昭被他這一喊,未免略一分神,起勢已是遲滯,又見他迎著自己射來,若不收勢斜躍,豈不要撞個滿懷。心中一懍,還待後撤。然而,哪來得及。通身如同中了無數的毛錐,疼癢不分。
原來,那烈酒毒煞鮑慶余口中所噴出的酒毒,把歐陽昭沒頭沒臉地撒了個夠。
烈酒毒煞鮑慶余一見,仰天打了個哈哈,怪如梟啼地道:“好小子!這味道如何!哈1哈哈!”
歐陽昭似覺著自己一身體內,仿佛蟲行蟻走,無數的細小東西,隨著血氣的行動在體內亂竄亂爬,十分難受,不知為了什麼,愣愣地只覺著通身的不舒服。
慧果大師上跨幾步,望了望歐陽昭赤酡如火的臉色,不問歐陽昭,也不責怪烈酒毒煞鮑慶余,對著微笑不語的青衫秀士舒敬堯,沉著臉色道:“幫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然一哂,尚未答言,那廂的武當掌門智清道長的人也走了上來,合十微慍道:“舒幫主,你與歐陽丹的交情不薄,今日為何做出此事?難道你與他暗地裡結下了人所不知的梁子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十分沉著地搖頭道:“此話從何說起?”
一統教主宋士龍雙目突睜,黑影一動,射到他的身前丈余之處,氣勢洶洶地大聲喝道:“就從眼前的事說起!”
歐陽昭懵懵懂懂的,不知他們這些人是什麼意思。
只聽青衫秀士舒敬堯微笑之容不變,徐徐地道:“眼前的什麼事?”
一統教主宋士龍含怒道:“烈酒毒煞鮑慶余是否參加了當年七大門派合斗神劍震八荒歐陽丹世伯夫婦之事,因為我身為晚輩,不知其詳。但是,適才歐陽昭老弟,分明可以輕易地躲過酒煞的昧火百煉酒毒之下,你為何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雞叫貓喊地要他分神,這還不夠,且裝神裝鬼地插身而前,存心攔住他的去路。既不是插手救人,又不是代為拒擋酒毒,你不是借刀殺人卻是為何?”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口氣說到這裡,雙臂抖得骨節有聲,看樣子,只要青衫秀士舒敬堯一個回答得不滿意,就有一拚之勢。
歐陽昭此時已聽出了端倪,原來自己已中了昧火百煉酒毒。
心忖:昧火百煉酒毒,江湖上傳言,乃是世外五毒中最為凶狠的五煞之一,難怪自己身上這等難受。
想著,腳下不由緩緩移動,走向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知如何是好地道:“前輩。這是作何解說?”
青衫秀士舒敬堯既不答復一統教主的責問,也不回答歐陽昭的話,反而眼中露著光彩,嘴角含著微笑,反問一句道:“你此時感到如何?”
歐陽昭在未弄明真像之前,既不能驟然同他翻臉,只好實情實說地道:“通身蟲行蟻走,感覺十分不舒服!”
烈酒毒煞鮑慶余自噴出昧火百煉酒毒之後,早已盤坐當地,調息行功,聞言微睜雙目,佯笑著道:“何只於蟲行蟻走!
恐怕已血混氣亂,再過片刻,也許就遍體濃血,落個潰爛而死了,何必死要面子!”
歐陽昭不料這昧火百煉酒毒有這等烈性,聞言半信半疑地道:“老煞怪!你瞎吹可唬不住人!”
他的余怒未熄,說著,勢子一斜,又待向盤坐行功的鮑慶余奔去。
慧果大師不由一飄袈裟,伸手一攔道:“少俠。連番地中了酒毒,千萬不要心浮氣躁!”
智清道長也湊了上來,低聲道:“鮑慶余的話不錯,百煉酒毒毒性最烈,中上一點,兩個時辰之內,必然引起潰爛,化濃化血,難以醫治,也沒解藥!”
歐陽昭先前還未全信,此時見這兩大掌門全都十分凝重,再也不能置疑,心中一個翻騰,心想:“舒敬堯他是怎麼了?”
想著,雙眼一愣,不由回頭盯在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臉上。
但見舒敬堯面有得色,對著歐陽昭道:“少俠!你安心勿躁!”
歐陽昭對於這位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自從黃山之上稍有誤會,以後多方打探明白以來,可說是十分的崇敬。眼下被弄得身染巨毒,歐陽昭除了心中十分不解,或以為舒敬堯是毫無存心以外,對舒幫主並沒有半點指責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面安慰歐陽昭,一面沖著烈酒毒煞深深的一揖到地,含笑著道:“鮑兄。數十年不見閣下的酒雨,今日一見,功力更加精進了!”
在場之人聞言,心中都不由暗罵聲:這花子頭無聊!
烈酒毒煞鮑慶余不知舒敬堯此話的含意,是有心挖苦,還是真個地向自己臉上貼金。
因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誰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又嘮嘮叨叨地道:“據兄弟所知,你這功夫首先要喝下三十六斤上等花雕醇酒,用內功把這些酒壓入體內各大穴道之中,不斯地運起體內三昧真火煉它百日,而且每日必在子午兩個時辰中鍛煉,不能一日間斷;同時在這百日之內每天還要喝下同樣的烈酒三斤六兩,不知是也不是?”
他這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不但眾人聽出了興趣,全都一聲不響,連烈酒毒煞鮑慶余也不由面色一紅,從地上陡地站了起來,怒道:“舒花子!你是從哪裡偷聽到老夫的練功秘竅?”
這個老煞星雖然老奸巨滑,但對著博學多才的青衫秀士舒敬堯,也不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這句話無形之中顯示了舒敬堯所說的一點不錯。
果然,青衫秀士舒敬堯又微笑地道:“不過,據我老花子頭所知,你這功力煉了百日只能使用一次。”
烈酒毒煞鮑慶余不由怒道:“一次就夠了!這等神功之下,能逃出酒雨的人還從來沒有過!”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道:“不錯。慢說一對一,就是群毆群斗,你這個最後一招的殺手鑭,也算是你這老怪物的護身符,賴以成名的玩意。”
烈酒毒煞鮑慶余鼻子裡冷哼一聲,道:“花子頭,你少嚼舌根!”
青衫秀士舒敬堯只是一味含笑,又道:“功力雖毒,惜乎你施用之後,不但大傷元神,而且必須隱跡百日,重新煉過,才能二次與人動手過招!”
烈酒毒煞鮑慶余聞言,怪眼一翻,勃然大怒道:“你打算試試老夫酒雨以外的功力嗎?”
說著,雙掌一挫,抖臂作勢欲起。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搖手,帶笑道:“哪裡的話,叫花子只打死蛇,從來不打落水狗。你此時既沒有賴以揚名立萬的百煉酒毒,功力也在耗損之下打個七折,我怎能……”
烈酒毒煞鮑慶余哪能受人調侃,勃然大怒道:“少耍奸狡,老夫我接你一百招!”
青衫秀士舒敬堯身子一撤,忙道:“慢來,我們之間一無過節,二無梁子,河水不犯井水,用不到動手拚命,誰也伸量不了誰!”
烈酒毒煞鮑慶余功力被人揭穿,怒已是難遏,咆哮如雷道:“沒有梁子?你倒推得干淨!”
“有何梁子?”
“你血口噴人,說我參與當時七派圍斗歐陽丹俠之事,這筆帳就不能不還!”
“哦。那乃是一句戲言!”
青衫秀士舒敬堯的戲言二字出口,場子中啊呀連聲,幾個人全都失聲驚呼。
歐陽昭與鮑慶余當然是最為關心。人影晃動,兩人齊向青衫秀士舒敬堯撲去、
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由失聲叫道:“你……”
原來,烈酒毒煞鮑慶余的身法雖快,因受功力耗失的影響,又見歐陽昭已起勢而至,懍然一驚,中途收勢停身。
而歐陽昭憤怒至極,不但不慢,反而加快,人到招出,一探猿臂,右手的三指已按在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肩井之上。
他不等舒敬堯說話,已厲聲道:“你身為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我向以晚輩之禮相見,為何拿我父母的血仇作為戲言,開起玩笑來?”
青衫秀士舒敬堯此時肩井被按,只要歐陽昭一運功力,少不得落個肩骨粉碎,一臂殘廢。
可是,他臉上笑容未斂,依然淡淡地道:“烈酒毒煞鮑慶余怪我,也還有點理由,因為他功力受損,險些兒丟人現眼,你歐陽昭卻來怪我,未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歐陽昭聽不出他話內之意,余怒未已地道:“我身中昧火百煉酒毒,乃是由於你一句戲言引起,你還能不承認嗎?這算是好人?哼!”
“百煉酒毒。哈哈!你叫別人瞧瞧!”
青衫秀士舒敬堯目光一斜,瞟在歐陽昭的臉上,同時用手向他的頂上一指。
眾人先前全力注意眼前的變化,並未留心其他地方,此時經他一指,不由全都把目光移到歐陽昭的頂上。
但見歐陽昭的頂上,此時白霧騰騰上升,如同才打開的蒸籠似的,一片白茫茫的清晰可見,酒氣沖天。
這乃練功聚氣之人,極為罕見之事。
歐陽昭這時自己也覺著十分奇異,先前體內蟲行蟻走的現象頓然而失,但一陣陣按捺不住的無名之氣,直沖靈台,憑你如何,也難以遏止。
烈酒毒煞鮑慶余的面色一陣大變,失聲地叫道:“咦!酒氣上沖,難道說你……”
說著一臉驚異之色,訥訥地不知所雲。
青衫秀士舒敬堯盈盈一笑道:“放心。歐陽少俠的功力雖然不弱,但也沒到三花聚頂之境!”
鮑慶余瞠目結舌,怒道:“花子頭!你搗的什麼鬼?”
歐陽昭耳聽他二人的一問一答,按在青衫秀士舒敬堯肩上的三指,不知是按下去好,還是收回來的好,不禁道:“前輩,其理安在?”
青衫秀士舒敬堯淡泊地道:“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武林中事,可沒有個一定的譜兒。”
說完,又回頭對著烈酒毒煞鮑慶余道:“鮑老怪,你作了一輩子惡,放了一輩子的毒,沒想到也能做一回善事吧!”
烈酒毒煞鮑慶余此時如癡如呆,被舒敬堯給說的一頭霧水,不知究竟該如何回答,只悻悻地道:“舒敬堯。你我走著瞧!”
他的瞧字還未落音。一溜碧晶晶,綠閃閃的火光,掠空而起,好生怕人。
青衫秀士舒敬堯悚而一驚,一矮身輕快至極地脫出歐陽昭三指之下,朗聲叫道:“呵。怎麼全來了!”
一言未畢,凌空有人陰沉沉地叫道:“舒敬堯。交朋友可得顧個兩全其美!”
語聲陰沉恐怖,刺耳驚魂,使人聽來毛骨悚然。接著,光亮一縮,場子上已多出個瘦骨嶙嶙,尖削臉型的老頭兒。
烈酒毒煞鮑慶余的臉上充滿了笑容,早已迎上前去,大聲叫道:“老大。來得正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咧嘴一笑道:“今天不是七月十五日,怎麼鬼火也出現了?”
瘦老頭兒聞言,陰沉無肉的臉上,皮包骨的神氣一絲不變,嘴裡卻十分難聽地哼道:“舒敬堯,世外五煞與窮家幫可沒有含糊,你出口傷人,卻是為何?”
青衫秀士舒敬堯笑容不斂道:“誰不知道你是鬼火陰煞曲南和,怎能算是出口傷人?”
原來這瘦老頭兒乃是世外五煞之首,黑道中鼎鼎大名的鬼火陰煞曲南和,若是不知道的,見面保管以為他是個害了十年大病的鄉下土老頭呢。
此刻,鬼火陰煞曲南和毫無血色的臉色仍然是死板板的,一對白碌碌的眼珠子,卻在黑洞洞的凹眼圈中轉了一轉,又冷兮兮地道:“我不與你斗口!”
舒敬堯搶著道:“你與我斗什麼?”
鬼火陰煞曲南和不答青衫秀士舒敬堯所問,反而對著歐陽昭沉聲道:“小娃兒!從現在起,你可算是我們五煞門中的人了!”
歐陽昭此時感到上升之氣漸停,而周身覺著軟棉棉的,好似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因此,自從鬼火陰煞現身,連一句話也懶於啟口。
此時聞言,不由心中一呆道:“一派胡言!”
鬼火陰煞慢吞吞地道:“此乃五煞的規矩!”
歐陽昭沒好氣地道:“誰管你的臭規矩,我又哪惹到你的規矩!”
鬼火陰煞不由一陣陰森森地大笑,然後白眼一翻道:“你雖不惹我的規矩,但卻瞎撞亂碰的被你碰上了,總算你有這個福份,別人想還想不到呢?”
歐陽昭雖然十二萬分的不樂意,一則因此時覺著四肢無力,懶得動手,二者聽他說得奇怪,也不由問道:“我碰上了你們五煞的哪一條規矩?”
鬼火陰煞曲南和死著面孔道:“我們世外五煞,從來只知道殺生害命,也不管正邪,更不分善惡,可從來不曾救過一個人!”
歐陽昭聽他答非所問,不由微笑不屑地道:“這是廢話!”
“廢話,這就是規矩!”
“一昧嗜殺就算規矩?”
“不然,因為我們五兄弟從來沒救過人,所以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被我們救的人,必得要歸入我們的門下……”
“好怪的規矩!”
“怪是怪。幸喜你的資質不凡,真是無巧不成書!”
“老魔頭!你在做夢嗎?”
“我活了快百歲了,從來言不二說,說一是一!”
歐陽昭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好像煞有介事似的,心中不覺好笑。童心大起,不生氣,不作惱,反而笑著道:“如此說來,你們是看中了我了?”
鬼火陰煞曲南和死人臉上的一層黃皮,依舊繃得緊緊地道:“不是看中,而是你恰恰對了我們的規矩。”
歐陽昭不由發出一陣朗笑,才接著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救過我的一條命了?”
“不錯!”
“噢。是誰?”
“喏,就是他。我們五煞的老三!”鬼火陰煞說著,順手向身後的烈酒毒煞鮑慶余一指。
歐陽昭更加大樂道:“他?他本想要我的命,怎奈他學藝不高,無可奈何而已!他會救我?”
不料鬼火陰煞的白眼一愣,沉聲道:“小娃兒!你是不知,還有有心賴帳?”
歐陽昭也大聲道:“我賴什麼帳?”
鬼火陰煞曲南和先是冷笑兩聲,然後指手劃腳地道:“你中了枯竹露、蘚苔汁兩種劇毒,若不是老三的昧火百煉酒以毒攻毒把你體內的奇毒趕了出來,此時雖無大礙,只怕七日之後,毒性發作,憑你金剛不壞之身,也要五髒溶化而死,還有你的活命嗎?”
這陰煞的一席話,說來一句高似一句,雖然有些刺耳,但卻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不但歐陽昭聞言為之一愣,在場之人此刻才知青衫秀士舒敬堯先前用盡了心機,慫恿歐陽昭與烈酒毒煞鮑慶余火拚的真意。
歐陽昭想到舒敬堯的一片苦心,而自己還是蒙在鼓裡,並且突施暗襲,按上了他的肩井,不由一陣面紅耳赤,兩眼中放出既慚愧又感激的神色,瞧那青衫秀士舒敬堯,臉上毫無怨懟之色,也無傲然之意。
他只顧打量著舒敬堯,對鬼火陰煞曲南和的話,可丟在一邊。
鬼火陰煞曲南和又已追問一句道:“想通了嗎?世外五煞的門,有人想進還不得其門而入呢。”
歐陽昭還未來得及答話。
早已含有怒意的萬裡飛鴻宋明珠嬌叱一聲道:“瓣香小築可不是荒山野窪,容你這陰魔鬼怪在這兒趾高氣揚橫行無忌的!”
鬼火陰煞嘿嘿一笑道:“哦!這兒是金鑾寶殿嗎?”
萬裡飛鴻宋明珠怒道:“雖不是金鑾寶殿,乃是一統教的地盤!”
誰料鬼火陰煞更加笑不可支,不屑地道:“既是講江湖,我在講江湖上的規矩,也可是情理之內的事。”
歐陽昭忙插口道:“少談臭規矩,五煞的功夫我已伸量過了,沒有驚人之處!”
鬼火陰煞死氣沉沉的臉色不由變得更加難看,壓低了喉嚨道:“你是按照我五煞的規矩皈依本門,還是要背叛本門的規矩一死了之!”
這個老魔頭好大的口氣,好似歐陽昭已成了他俎上之肉。
歐陽昭焉能由他叱喝,聞言火星一冒,反口叱道:“你是要學摸天神煞還是要學烈酒毒煞!”
“好!不給你一點顏色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小娃兒,你看!”
鬼火陰煞話音甫落,突然從懷內抖出一根既奇又怪的兵器出來。
那兵器好似一個細長的皮口袋,粗可一握,長有五尺,抖開來迎著風漲得鼓鼓的,好像個長氣球。
然而,這個皮口袋通體卻鑽滿了無數的小孔。
青衫秀士舒敬堯不愧是經多見廣的老江湖。
他一見鬼火陰煞抖出這條皮口袋,不由一笑說道:“呵!
鬼火老魔亮出拿手的玩藝來了!”
說實在的,在場之人除了這位窮家幫的幫主以外,還沒人見過這個武林中獨一無二的兵器。
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雖然都是一派的掌門,但與魔道中人素無交往,又因他們乃是名門正派的頂尖人物,愛惜羽毛,既不輕易卷入江湖恩怨的漩渦之中,黑道中人也心存顧忌,不敢輕捋虎須,挑事找岔地找到少林武當兩派頭上,此乃自然之理,並不是他們的地位聲譽不及之處。
而青衫秀士舒敬堯則又不同了。
因為窮家幫遍及宇內一十三省,門下多在江湖上走動,眼皮子自然最雜,江湖上事無大小,都瞞不了他們。
故此,鬼火陰煞的皮口袋一亮,青衫秀士舒敬堯不假思索地揭了開來,點明他是知道這怪兵刃的來歷。
鬼火陰煞曲南和也不是等閒之輩,耳聽舒敬堯之言,便明白這東西瞞不了他,索興自己抖開了來,不等舒敬堯點明,已接著道:“這也沒怎麼見不得人的,曲某這玩藝就是小有名氣的萬毒靈蛇筒。哪位沒見過,此時不妨瞧一個夠!”
他說時一抖手腕,那條萬毒靈蛇筒隨著虛劃一招。頓時場子中磷光四閃,鬼火亂繞,勁風之中仿佛有一絲腥膻之氣,中人欲嘔。
鬼火陰煞洋洋得意地道:“好讓各位長些見識,這條萬毒靈蛇筒,乃是稀世少見的靈蛇皮蛻,雖然非鋼非鐵,但柔時如同絲絹,堅時如同精金,既不怕火,又不怕砍,可算是柔可繞指堅可攻石!”
他說得口沫橫飛得意非凡。
眾人雖然對他的話十分討厭,但卻也聽得津津有味,同時,也相信他的話並非是過甚其詞。
鬼火陰煞見眾人都聽得出神,不覺益發狂傲,又道:“再提醒各位一句,這靈蛇蛻,花了老夫不少的心血,也下了不少的功夫,每一個蛇鱗摘下之後,留了一個小孔,嘿嘿!這每個小孔裡,我把它灌上了獨一無二的毒藥,有蜂毒、蠆毒、蛇毒、蠍毒、芒毒、花毒……”他說到此處,忽然一頓,突的白眼之中凶光畢露,提高了刺耳的語音道:“既稱萬毒,不問可知,至於哪一種毒物中在人的身上,那可要看各人的命運了,好在毒有大小,絕不落空就是!哈哈!哈哈!”
他說的是神龍活現,自命不凡,仿佛在場之人休想有一個能逃出他這只萬毒靈蛇筒之下似的。
智多識廣的青衫秀士舒敬堯也面色凝重,皺眉苦思,一時對這老怪之言,也無法駁倒他。
鬼火陰煞曲南和見眾人噤若寒蟬,那份得意,可想而知,手中的怪兵器顛倒著省視了個夠,又復揚聲對歐陽晤道:“小娃兒!你聽清楚沒有?要是你不按著本門的規矩立刻拜師入門,除非你挨上我曲南和的一百下萬毒靈蛇筒!”
歐陽昭接二連三地被毒物給弄糊塗了,本想讓別人試試,自己靜養片刻,順便也冷眼瞧瞧這老怪的奇異招式與萬毒靈蛇筒的路數,存心不加理會。誰知這鬼火陰煞曲南和竟然指名叫陣。
慢說歐陽昭一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縱然是畏首畏尾之人,當著這多人,也不能充耳不聞,露出怯意來。
因此,勃然大怒道:“這裡可不是逢集廟會,讓你這江湖郎中在這兒大吹法螺!”
這話一出,場子中的青衫秀士舒敬堯,以及萬裡飛鴻宋明珠,千手嫦娥宋驪珠,不由全是噗哧一笑。
鬼火陰煞曲南和怎能受這等奚落,手中怪招一動,翻著使人望而生寒的白眼,沉聲喝道:“小娃兒!你真的活膩了?”
歐陽昭索興滿不在乎地嘔他一個夠道:“你的大話說完了沒有?沒完快點說,再不說可就沒有機會吹大氣了!”
鬼火陰煞曲南和一時聽不出歐陽昭語中真意,不由問道:“為什麼?”
歐陽昭板起臉孔,學著鬼火陰煞曲南和要死不活的神色,壓低了嗓門道:“因為我若是三招兩式打發你上路,你見到過死人會說話嗎?”
青衫秀士舒敬堯和宋氏姐妹不由又失聲一笑。
鬼火陰煞真的被歐陽昭嘔起火來,一震臂,舞起萬毒靈蛇筒來,厲喝一聲道:“好個無知小兒!看老夫饒不饒你!”
這老煞星的吼叫固然是淒厲欲絕,而一條萬毒靈蛇筒舞起來鬼火閃爍,更覺不寒而栗,陰森恐怖。
此時,歐陽昭的酒毒雖已發散,而元氣尚未復原,乍見之下,不由有些不安。
但他一向不知畏難怯敵,因此朗朗一笑道:“也好。我還不相信你世外五煞有何驚人的藝業,曠世的絕學!”
青衫秀士舒敬堯生恐他不知鬼火陰煞的利害,搶著道:“且慢!”
喊叫聲中,人已到了二人的中間,一指鬼火陰煞手上的萬毒靈蛇筒道:“蛇服花子玩,我這花子頭可算是弄蛇的專家,唯獨這靈蛇還沒玩過,今晚讓我開開眼界如何?”
鬼火陰煞曲南和對舒敬堯恨之刺骨,怒道:“少不了你一份,等我收服了這娃兒,自然有你的好看!”
歐陽昭聞言怒惱至極,探手從懷內取出辟毒追魂寶旗迎風一展,金光閃閃,耀目生輝,怒喝道:“老不死的東西!你過招!”
鬼火陰煞曲南和回了青衫秀士舒敬堯的話,一側身形,腳下挫步前欺,本來已成式立樁抖臂待發。
此時,寶旗陡現。但見他毫無四兩肉的臉上,也不由一陣抽動,白眼珠連眨不停,似乎是大出意料以外,顯然十分驚異。
歐陽昭寶旗亮出,豪氣千丈,挺胸揮旗大聲地吼道:“來!
少俠我讓你一個先手!”
青衫秀士舒敬堯心中不由一動。他乃聰明絕頂之人,心想:這老怪物有些怯意,莫非……
略一思忖,不由豁然大悟:辟毒追魂寶旗顧名思義,辟毒二字,必有來源,不然的話這枝武林馳名的旗,何寶之有?
想到這些,也不過一轉念之間,心中先有了個八成的喜悅,試探著道:“萬毒也好,千毒也好,遇上辟毒的家伙,可全沒用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這也不過是試探之意,要瞧鬼火陰煞曲南和的臉色而已。
誰知這句淡話還真靈驗。
鬼火陰煞曲南和原來慘白的臘黃臉色,忽然變得更為難看,雙眼一愣,色厲內荏,含怒道:“舒敬堯!你少說風涼話,老夫不用本門奇毒,憑數十年的修為,要斗一個黃口小兒,並非難事!”
青衫秀士舒敬堯聞言,自忖所料不錯,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這句話分明有十二萬分的輕視之意,還有個聽不明白的嗎,只氣得個鬼火陰煞曲南和猙獰畢露,慘嗥一聲:“好!世外五煞今晚算出道以來的第一遭。”
恰巧,此時歐陽昭也已聽出了些端倪,因為只要自己的寶旗可以辟毒,論功力是絕不致於便輸了的。
因此,恨不得立刻動手,以試自己寶旗的辟毒靈與不靈。
也就高聲喝道:“要動手就來個爽快俐落,東扯西扯,卻不怕羅索!”
若是他沒有亮出辟毒追魂寶旗此時這等叱喝,料定鬼火陰煞必然是毫不遲疑,怒極發招。
怎奈此時他心中已寒了半截,哪還有那股豪氣,勉強地苦笑一笑道:“小伙子!你是武林三絕的傳人?”
臨陣交手,忽然盤根問底,追起師門來,是十分耐人尋味的事。
歐陽昭雖是一百個不耐煩,但也一揚手中霞光閃耀的寶旗,毫不猶豫地道:“憑這枝寶旗,也該知道了,何必明知故問!”
鬼火陰煞曲南和嘴唇一動,笑得十分難看,雙手繞著萬毒靈蛇筒緩緩地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歐陽昭不由愕然不解道:“一家人?誰同你是一家人?”
鬼火陰煞曲南和咯咯一聲,在喉嚨裡發出陣怪響,假裝自然地笑道:“當然,這個你可能不知道。”
歐陽昭十分迷惑地道:“我不知道?什麼事?”
“我們世外五煞,同武林三絕,同在黑道中揚名闖萬,相交不止一日。因此,可算是聲氣相投,息息相關,豈不是……”
“少套交情……”歐陽昭不等他的話說完,已冷冷地喝道:“同在江湖上闖道就算是一家人,如此說來,江湖中該沒有冤家對頭了!”
此話說得理直氣壯,在場之人,莫不失聲一笑。
鬼火陰煞曲南和的臉上無血無肉,不知是否發紅,但卻訕訕地道:“這就不同了!”
歐陽昭見他還是嘮叨不休,不由怒道:“有何不同?”
鬼火陰煞曲南和不疾不徐地道:“因為當時在黑道之中,露頭露臉的,只有我們世外五煞與武林三絕可以並駕齊驅,一爭長短,其余的就微不足道了,所以……”
這老怪的話才落音。
忽然一陣梟啼,嗖嗖風聲裡,竹影搖處,有人叫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這話靠得住嗎?”
這語音既來得突然,聲調又甚蒼勁,雖然好比哭一般的難聽,但卻懾人心神,動人魂魄,功力可算高手。
鬼火陰煞不由一愣,對著發話之處喝道:“什麼人?不服的露露金字招牌!”
眾人意料之中,發話之人必然騰空而至,穿林而出,因此,所有的眼神,全都朝那凌空之處望去,屏神而待。
誰知,半晌非但沒有見半點影子,連回音也沒有,毫無動靜。
鬼火陰煞曲南和此時受盡了奚落,正在無法下台,如今憑空又有人駁斥他的話,一股無名怒火上升十丈,又對著那發話之處罵道:“什麼東西,是人該露個面,是鬼也該留個影!
為何……”
他的話還未說完,屋簷之下,陰暗之處有人道:“恰好我是半人半鬼之間!”
這句話陰森如鬼泣啾啾。
原來不知何時,那屋簷之下,芭蕉蔭處盤坐著一個黑影。
敢情他是在眾人全都留心上空之際,從竹林暗處溜了出來,雖然算不得稀奇,但現放著在場之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也算得驚人之極。
那芭蕉枝低葉寬,陰暗太甚,雖然說話,但依然看不見來人的真面目。
鬼火陰煞曲南和此時巴不得有人出面找岔,自己可以避重就輕,免得在辟毒追魂寶旗之下露出狐狸尾巴。
因此,打蛇隨棍上,一個躍躥,到了那黑影一丈左右,指著他喝道:“閣下是何來頭,出來亮亮相也好!”
“亮相?也好!”
那黑影仿佛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回答曲南和的話,說著,一長身子,從芭蕉樹下站了起來,施施然,一扭一扭地走到明朗之處。
敢情是一個穿得花紅柳綠的女人。
那女人雖然穿得十分華麗,但一頭白發欺雪壓霜,怕不有七八十歲以上,奇怪的是臉上卻罩上一幅雪白的面紗,依然看不出她的廬山真面目。
眾人不覺全都面面相觀,以青衫秀士舒敬堯知人之多,眼皮之雜,一時也不知這老婆子是何來頭。
鬼火陰煞曲南和自然更摸不清了,不由眉頭一皺道:“是有名人把面紗摘下來,讓我這老不死的瞻仰瞻仰!”
那老婆子的脾氣還真有耐性,聞言陰陰一笑道:“有何不可!”接著,她已伸手取下那幅白色面紗。
“哎呀!”
“哦!”
場子中人,不約而同地全都失聲一驚。
萬裡飛鴻宋明珠與姐姐千手嫦娥宋驪珠,兩人更是以手蒙面,連歐陽昭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腳下連退三步。
天下竟有這等樣人?
但見那老婆子一張臉上五官不分,橫三豎四的有幾十道紫色的疤痕,一對黑洞洞的小孔裡面,歪歪斜斜地扯得緊繃繃的,算是一對眼睛,除此之外,鼻子、嘴、全然分不出部位來。
疤面丑婆子並不生氣,索興連面紗也不帶上,一咧露在外面的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冷然道:“如何?我算人?還是算鬼?”
青衫秀士舒敬堯搜盡枯腸,也想不出這人的來歷,不由低聲對著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問道:“兩位掌門認識她嗎?”
慧果與智清同時搖頭不迭道:“連聽也沒聽說過!”
此時,鬼火陰煞曲南和已開口道:“虧了你!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居然你敢在人前露面,幸而在場之人全是一時碩彥,換了常人,難保不被你嚇死了!”
疤面丑婆依然毫不作惱,冷漠漠地道:“曲南和,我知道你會說出這等話來,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鬼火陰煞曲南和仰天一笑,道:“簡直不倫不類,什麼今日,又什麼當初?”
誰知那疤面丑婆子臉上的紫疤一動,毫不遲疑地道:“當然有道理,既今日罵我奇丑如鬼,可惜你忘了當初曾經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好話說盡,厚顏求愛嗎?”
這句話幾乎把在場的人全給說笑了。
鬼火陰煞曲南和反而仰天曳起一聲怪嘯,沒好氣地道:“呸!信口雌黃,你瘋了不成!”
疤面丑婆施施然踱開兩步,煞有介事,對著鬼火陰煞曲南和望了一眼,遂又幽幽地道:“我半點也不瘋,只是你迷了竅!”
她的話似乎已把個曲南和逗出火氣來,一掄手中的萬毒靈蛇筒作式欲起,高吼聲道:“好個不知恥的瘋婆,你也不到河邊去照一照你這副長相!”
“我知道!”
疤面丑婆毫不發怒,接著又緩緩地道:“可是你忘了,當年你為了向我示愛,曾在九裡山前受盡了別人的污辱,幾乎連命都丟掉了的事嗎?”
鬼火陰煞曲南和不由一震,口中失聲地道:“呀!”
那疤面丑婆毫無表情,又娓娓地道:“你還記得,那次我拂袖而去,你過兩淮,渡長江,越三湘,走八桂、入雲貴、進三峽,在巫峽被靈蛇所阻,破著性命不要,力斃靈蛇,才有你今天手上這根勞什子的毒兵刃嗎?”
鬼火陰煞曲南和雖然如死僵屍般的面色,此時也不由一陣抽動,一對白果眼睜得大大的,口中喃喃地道:“你……你……”
“我!我就是在你被靈蛇所纏棄而不顧的那個你愛不上的女人!”
“你是蛇蠍美人曹麗雲?”
“半點不差!怎麼?十大害比起你世外五煞如何?”
這時,場子中全都知道這當面的疤臉丑婆就是當年揚威武林,風采艷麗的蛇蠍美人曹麗雲。
鬼火陰煞曲南和此時尷尬異常,唯唯否否地道:“你……
你怎會……”
蛇蠍美人曹麗雲不等他說完,已道:“怎會變成這個怪樣是嗎?”
此刻,青衫秀士舒敬堯插嘴道:“必是你們十大害在雲夢山自相殘殺所落的下場!”
蛇蠍美人曹麗雲點點頭,歎了口氣道:“算是舒敬堯你聰明!”
她說完之後,又向鬼火陰煞曲南和逼進一步道:“曲南和!
假若當年我就生成這副天不管地不收的摸樣,也許不會有你死纏活纏的那些麻煩,你說是嗎?”
鬼火陰煞曲南和十分為難,只有訕訕地道:“這……這……”
蛇蠍美人曹麗雲冷冷一笑,又踱開了去,無限感慨地道:“其實,一個人的相貌,也不一定分得出俊丑,像我,武功依舊,仍然在江湖上行走,誰又其奈我何?”
鬼火陰煞曲南和想是回憶起當日的景象,雖不舊情復燃,但總歸有點死灰余盡,因此搭訕著道:“當然!你的功力修為想必大進了!”
他先前說了許許多多的藐視之言,並未惹起蛇蠍美人的怒火,不料這句話卻引起了她的忿然之氣,疤臉一寒沉聲道:“既然如此,為何背地裡盡管糟踏我!”
她說得聲色俱厲,像是十分震怒。
鬼火陰煞曲南和身子一震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幾時談論過你來?”
蛇蠍美人曹麗雲破口叱道:“你把我忘了,我是意中之事!”
“這也不然!”
“住口!可是你適才明明說我微不足道。”
“天大的冤枉,你不要聽別人的挑撥!”
“別人?乃是我親耳聽到的!”
“這!”
“你說除了你們五煞與武林三絕,黑道之中其余的全都微不足道!”
“可是,這也不是指著你呀!”
“你口中的其余,就包含著十大害,我曹麗雲就是十大害之一!不是說我是說誰?你想賴!”
“誤會!天大的誤會!”
“誤會?哼,偏偏被我聽到了!”
蛇蠍美人曹麗雲說完之後,並無立刻找場動手之意,緩步上跨,又對著一統教主宋士龍大刺刺地道:“過天星尤七是你們一統教給毀的嗎?”
她問話的口氣十分不敬,但聽不出是何用意,不知是事關十大害之事來找場,還是怎的。
一統教主宋士龍尚未來得及答言,副教主干手嫦娥宋驪珠已搶著道:“不錯!他擅闖本教禁地……”
蛇蠍美人曹麗雲連連搖手道:“這些我不問,只要有主兒認帳就行!”說著,也不立即動手,又喃喃不休地道:“以雲夢山比武一事來說,十大害已如仇敵,我不能算是替他找場,但十大害的功力不相上下,難分軒輊,你們一統教是哪位能人,怎樣的高手把尤七給毀了的,我卻想見識見識!”
歐陽昭見蛇蠍美人曹麗雲自現身以來,一直占著上風,氣慨不可一世,連鬼火陰煞也任她叱喝數說,早已就想發作。
無奈她們所說,都是武林的往事,一則事不關己,二則也想聽聽這一連串的武林佚事,因此,也就無法開口。
此刻,分明事情急轉直下,已數到了自己的身上,哪能再不說話。
聞言之下,一抖手中的寶旗,朗聲道:“過天星尤七,乃是在下一手栽培的!”
“你?是你!”
蛇蠍美人曹麗雲透著一百個不相信,打量了一陣,才道:“啊!想是栽在你這枝寶旗之下!”
歐陽昭不服氣地道:“笑話!我何必要用寶旗,一雙肉掌就打發了他!”
這話雖是實情,但蛇蠍美人曹麗雲再也不肯相信,冷笑道:“太狂了,難怪!年輕輕的人,少不得死要臉面,尤七的功力豈是你一雙小手可以收拾的!那十大害就不成為十大害了!”
歐陽昭一聽,不由引起一股豪興,揚眉一笑道:“要我使用寶旗,只怕要把你們十大害聚在一起聯手合擊,不然,卻用不上!”
蛇蠍美人曹麗雲一雙凹凹的眼睛一動,怫然不悅道:“武林三絕乃是與十大害同輩的武林,正所謂十八羅漢進京,都是一樣大的前程,可算清水鍋裡下白米,你知我見的。小老弟,你可不能嚇唬我!”
歐陽昭見她有不悅之意,言語之中又隱隱含著,我與你師門乃是一輩,可算有充大之意,不由也怫然道:“口說無憑!”
蛇蠍美人曹麗雲雙手重重地一拍道:“怎樣才算有憑呢?”
歐陽昭毫不遲疑,挺胸震旗,大聲道:“手底下見功夫!
招式上分上下!”
“好!好!我曹麗雲今天算是碰上了,你這是對我公然叫陣!”
“算得!你動手吧!”
一問一答之間,兩人全都立樁起式,運功蓄勁,一觸即發。
此時,最得意的莫過於鬼火陰煞曲南和了。
轉眼之間,竟憑空來了個蛇蠍美人曹麗雲來李代桃僵,替他抵擋一陣,豈不是福星高照。
鬼火陰煞曲南和想到得意之處,不由發出聲輕微的冷笑,反而湊上去,對蛇蠍美人曹麗雲言道:“這小子手中可是當年旗絕裘天慶那枝短命的旗幟,你要提防著些兒!”
他這話是一語雙關。
既要向蛇蠍美人曹麗雲討好,表示自己的關心,又含著不可輕敵,把全身的修為都施展出來,既可露臉又可獲得一件武林人朝思暮想的寶旗。
歐陽昭自然聽得出這老煞星是從中煽火,心中產生了一陣不屑的厭惡,手中寶旗動處,金光閃閃,同時朗聲道:“曲老怪!你沒嘗到我寶旗的滋味,是不是有些死不甘心!”
這時,鬼火陰煞曲南和先前的怯急一掃而空,自然是眼前來了替死鬼。
但是,他對歐陽昭的功力究竟如何,還存著一個疑問,他打著如意算盤,想教蛇蠍美人曹麗雲先同他過招。
若是歐陽昭沒有真功實學,修為不高,光只憑著柄辟毒追魂寶旗,他料著還不致使自己為難,到時自己從中插上一手,奪得那面寶旗,也可在江湖之中滅卻自己的一個赳星,豈不兩全其美。
如若歐陽昭果然功力深厚,一切有蛇蠍美人接下來,自己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到時見機行事,免得丟人現眼,毀了半生的名氣。
最不濟讓歐陽昭同曹麗雲拚個你死我活,二虎相斗必有一失,那時他二人不論是誰,全都筋疲力竭,自然好相與得多。
這老煞星的心事挖空,算盤打盡,因此,對歐陽昭的叱喝,充耳不聞,反而悠閒地一笑道:“眼前的黑道名人,已夠你受的了,休要再扯到老夫頭上來!”
誰知歐陽昭也是個死不饒人,嫉惡如仇雄心萬丈的人物,不可一世地喝道:“在下與人交手,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來,來!來!是漢子不妨聯手而上,少俠我是全接下了!”
此時,原已作勢欲起的蛇蠍美人曹麗雲心中忽然一動。
又聽那鬼火陰煞怪聲笑道:“嘿,老夫從未與人聯手過,對付你這黃口乳兒,更加不會了!”
蛇蠍美人曹麗雲心中更加醒悟,自忖:自己前來巢湖,原本是要探著一統教的虛實,順便打算插手真經劍譜之事,與這武林三絕的傳人有何可爭之處。
再說,自己現身而出,原是為了曲南和的一句話激出來的,現在為何反而替他做擋箭牌,讓他在黃鶴樓上看翻船的隔岸觀火,中了他隔山觀虎斗的鬼計,豈不讓他坐收漁人之利。
想著,想著,她是越想越不對,已作的樁式一收,生滿了傷疤的臉孔一扯,和緩地道:“你二人不必爭論,我乃是不速之客,何必喧賓奪主,還是讓你二人分個高下好啦,免得把事給攪亂了!”
蛇蠍美人曹麗雲更加干脆,話來說完,她的人也一閃退出丈外,盤膝而坐,閉目調息,樣子冷淡已極。
鬼火陰煞曲南和悚然一驚,他料不到自己弄巧成拙,一時貪圖說一句風涼話,招來了麻煩,忙不迭地道:“哪裡的話,我這老頭兒難道還與一個出道未久的小伙子爭強比勝?”
蛇蠍美人曹麗雲也冷兮兮地道:“那麼我這老太婆更加不願了!”
他二人只管互懷鬼胎,全耍鬼計,可把個歐陽昭氣得七竅冒火,旗影揮起一片勁風,厲聲喝道:“你們休要倚老賣老,全給我上!再要羅索,我可要先動手了!”
鬼火陰煞曲南和的鬼臉一寒道:“你與誰先動手!”
他料定歐陽昭必然先向名氣高些兒的蛇蠍美人曹麗雲叫陣,因此有這一問。
不料歐陽昭毫不遲疑地道:“我要你們兩人合手,誰也別想躲得過在下這一關!”
這話,可算是說絕了。
鬼火陰煞曲南和臉皮雖厚,也再不能不接這個岔,但依然騰身一躍,縱到蛇蠍美人曹麗雲的身側,苦笑道:“聽見嗎?
人家可是點上了我們這兩個老不死的了!”
蛇蠍美人半死不活地道:“你說過,從來不同人聯手,我也不喜群毆群斗,你先請吧!”
“哦!這……”
鬼火陰煞曲南和一愣之下,正想說些什麼。只見人影乍動,金光耀眼。
歐陽昭人出旗到,虛晃一招,欺近了來,分指著二人道:“全給我起來接招!一對厚臉皮,你們的一點點虛名譽,是怎樣騙來的,卻怎的貪生怕死到這步田地!”
這話,比打還要難受,憑他兩個老怪如何奸滑,也難再推作不懂。
人影晃動,叱喝聲起。
蛇蠍美人曹麗雲與鬼火陰煞曲南和不約而同雙雙一射而起,—左右分開,全都暴怒如雷,厲喝連連。
歐陽昭生恐他們節外生枝,寶旗乍動,一招兩式分取兩個強敵,口中同時叫道:“爾等小心了!”
他雖是一招虛而不實,但盛怒氣極之下,但見旗影翻騰,勁風乍起,場子中三丈以內,所有的人衣袂震起,絲絲可聞。
歐陽昭久已不用寶旗,如今抖了開來,勢如千軍萬馬,席起掠來,一代絕學,驚人之處實非等閒。
曹麗雲與曲南和,初不料歐陽昭竟有如許的功力,不由失驚地咦了一聲,同時抽身急閃不迭。
這時,勢成騎虎,欲罷不能。
鬼火陰煞曲南和一亮手中萬毒靈蛇筒,揚聲道:“講不得了,小娃兒,這可是自尋死路!,”
蛇蠍美人曹麗雲也已看出歐陽昭不是等閒之輩,也聲如梟啼地道:“我姓曹的已無可忍耐了,你可不能說我以大欺小!”
兩人答話聲中,全都霍地而起。
突然,晶光閃閃。嗚——嗚——起了一陣怪響。
蛇蠍美人曹麗雲的手中,已多了一條像練子槍,又像紅絨錘一樣的奇異兵刃,舞起一溜銀光,曳起陣驚心動魄的怪嘯,刺耳驚魂。
一旁的青衫秀士舒敬堯乍見,揚聲叫道:“好呀!數十年不見的蛇蠍斷魂鉤也露出來了!”
原來這蛇蠍斷魂鉤乃是一種外門兵刃,也是蛇蠍美人曹麗雲賴以成名獨一無二的功夫。
這鉤乃是五金合煉,通身銀光燦燦,共分為十三節,如練子似的連結而成,一端套於手腕,另一端其形如鉤,但卻是空心精鋼所鑄,鉤的空心之中,隱裝著見血封喉的劇烈毒藥,中則難以幸免。
蛇蠍美人曹麗雲在這把蛇蠍斷魂鉤下,不知道傷過多少人的性命,數十年前,黑白兩道談鉤色變。
她在這鉤上,也的的確確下過不少功夫,不但使得出神入化,而且能硬能軟,直取斜掃,打,點,鉤,刺,已到了鬼神莫測的地步。
加上那形如蠍尾的鉤子乃是空心,因之舞動起來,發出嗚嗚之聲,如秋夜鬼哭,荒郊猿啼,使人毛骨悚然,未交上手已自心寒膽裂。
她如今抖了出來,絕無輕敵之心,也沒有容忍之意,勢必一拚死活,不分高下斷難住手了。
此時,場子中三個人全都使的是外門兵器,唯一不同的,兩個老怪的玩藝,全都含有烈性無比的陰毒,而歐陽昭的辟毒追魂寶旗不但沒有毒性,而且是辟毒的寶物。
卻說蛇蠍美人曹麗雲亮出輕易不用的蛇蠍斷魂鉤來,場子中人全都有個耳聞,不由替歐陽昭捏了把汗。
慧果大師高誦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二位,別來無恙,還能容許老僧說一句話嗎?”
慧大師乃少林一派之長,在江湖武林之中,一言九鼎,尤其老和尚輕易不願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因此,也更加有份量。
十大害與世外五煞雖與少林一派沒有交情,然而也不敢輕易得罪這位有道的高僧與九派一幫之首的少林。
蛇蠍美人曹麗雲手中的蛇蠍斷魂鉤嘩啦一聲收了起來,疤痕滿面的臉皮一動,和緩地道:“慧大師,有何說辭嗎?”
鬼火陰煞曲南和原本打算自己虛張聲勢,等歐陽昭與曹麗雲火拚,此時更故示大方,佯佯一笑也道:“大掌門有話請講吧!”
慧果大師的壽眉一掀,慈詳滿面地道:“二位與歐陽昭少施主原本無仇無怨,今日之會,全是由本門的金剛真經而起,我想兩位的來意如此,不知是也不是?”
鬼火陰煞曲南和干枯如臘的臉色一動,望了望蛇蠍美人曹麗雲,終於言道:“大師說的不錯,我等不是有心奪寶,只不過是想賞鑒賞鑒而已。”
蛇蠍美人曹麗雲也道:“聞得一部《金剛真經》,乃是佛門的上乘大法精華所在,貴派視為鎮山之寶,百代流傳的不二珍品,我也打算瞻仰瞻仰。”
顯然的,這兩個老怪分明是言不由衷的,明明是想覬覦佛道這兩派的奇書,可嘴上卻說得好聽。
慧果大師聞弦歌而知雅意,焉有不明白之理,但卻不去揭穿,莊重地道:“智清道長的《歸雲劍譜》之事,老衲不便作主,至於本門的金剛真經,若能重回少林,少不得請武林的同道,江湖上的朋友指點。怎奈此時,不在老衲手上。”
鬼火陰煞曲南和乘機道:“所以我們在此時趕來,便是不願使貴派誤會。”
他這話是套著與慧果賣交情。
慧果大師話題一轉,又道:“二位之意既在金剛經與劍譜之上,此事與歐陽昭小施主完全無關,而今突然之間亮出了惡毒的兵刃,豈不失去原意!”
先前歐陽昭還以為慧果大師有何急事必須一言,此刻方才知道這位大和尚打算和事寧人,說服當前的二怪,不由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輩。這等人只有以牙還牙,不可理喻,何苦多費唇舌!”
慧果大師連連頷首道:“施主稍耐。”
蛇蠍美人曹麗雲又將手中的蛇蠍斷魂鉤抖開,叱道:“慧大師!你瞧他這份咄咄逼人的勁道。”
鬼火陰煞曲南和是一百個不願同歐陽昭翻臉的人,聞言做好做歹地道:“且聽慧大師的調停!”
慧果大師含笑著道:“不瞞兩位說,真經也好,劍譜也好,乃是少林,武當兩派歷代相傳之物,誓在必得。今晚就為此事,前來巢湖打擾宋氏兄妹,二位若是存心要這兩件東西,也須等回到老僧與智清道長手中之後,不必在此節外生枝,耽擱了今晚的正事!”
智清道長見慧果大師的話未說完,歐陽昭又已躍躍欲動,急忙插言道:“慧大師說得極是,慢說是二位如此,連歐陽少俠也請原諒少林、武當兩派數萬徒眾的苦心。”
歐陽昭再也不好發作,悶鼓鼓地峙立一傍,辟毒追魂寶旗抱在左手臂上,一副凜然不可侵犯,八面威風的模樣。
蛇蠍美人曹麗雲望了望鬼火陰煞曲南和未置可否。
鬼火陰煞曲南和眼見今晚的情形,對自己非常不利,對慧果大師不亢不卑的言詞,自然心裡有數。
因此,僵屍臉一扯,陰沉沉地道:“慧大師,真經若能到你手,你真的能賜給我一看嗎?”
慧果大師揚聲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真經雖為本門至尊之寶,但究竟是身外之物,空外之人,斷不會因此有背佛心。”
蛇蠍美人曹麗雲又向智清道長道:“《歸雲劍譜》乃是武當一門武功之鎖鑰,劍術之秘本,想來沒有少林掌門這等的大方,而公諸與世任人參悟了?”
不料一向十分守舊的智清道長,忽然鶴唳鳳鳴地一笑道:“女居士,你所說的恰恰與我的想法相反!”
“哦!卻是為何?”
蛇蠍美人曹麗雲大出意料以外,因此失聲一驚,追問了一句。
智清道長面容凝重地道:“由於此次劍譜失手,使貧道不知負了多大的罪孽,因此,我已看穿了人世的一切因果,若是劍譜蒙宋氏兄妹壁還,我不但公諸於世,而且絕不再視為武當一派的單傳,決定把它送人!”
“送人?”
場子內的一眾群雄,莫不感到這話來得突然。
但智清道長毫不動容,一本正經地道:“對!決心把它送人。這樣既可結些香火之緣,又免去本派千年萬世的累贅,減少些兒孽債、殺劫!”
青衫秀士舒敬堯久未發話,此刻也不由道:“送給誰呢?”
智清道長淡泊地道:“送給與本門毫不相干之人。”
“到底是誰?”
“此時還不知道。”
萬裡飛鴻宋明珠嗤地一笑道:“何時才能知道呢?”
智清道長踱了兩步,負在身後的雙手,忽地一震,神彩飛揚地道:“賢兄妹若能將本門的劍譜賜還,貧道我立刻發出武林帖子,邀請三山五岳的同道,五湖四海的群雄,在龍虎山論劍,不論黑白兩道,正邪兩途,功力最高,又能壓倒與會之人的,本門劍譜就歸他所有!”
一統教主宋士龍不由眼神一動道:“呵!那不但是武林的盛會,也必替武林留下一段佳話!”
智清道長含笑點頭,又接著道:“在大會之際,也許免不了一場殺劫,但功力最高之人保存本門劍譜,無形之中所消除的殺戮,必然更多,因此,貧道思之再三,心意也就定了下來!”
不料蛇蠍美人曹麗雲聽得興趣橫生,手舞足蹈地盲道:“既然如此,還定個什麼日子,選個什麼地方,就是今晚好啦!”
智清道長笑道:“這也未免太草率了,豈不埋沒了另外的武林豪俠,江湖奇材。”
蛇蠍美人曹麗雲小眼從黑洞洞的凹眼孔內一掃在場諸人道:“夠了,夠了!你瞧在場中人正道的有你與慧大師,邪道的有我與曲陰煞,不正不邪,正正邪邪的有一統教三兄妹,三教九流的有窮家幫幫主,後生小秀有這個武林三絕的……哎呀!”
她只顧信口開河的說得口沫橫飛,殊不料——
金光一動,人影乍起,歐陽昭的人已到了她的身後,辟毒追魂寶旗的尖端一長,已虛點在她靈台大穴之上。
這一招是誰也沒有料道,蛇蠍美人曹麗雲正自說得不可開交,更加未曾留意。
她忽覺靈台被一點勁力欺壓而至,要想回護已自無及,哎呀驚呼一聲,頓時嚇出一身涼汗。
歐陽昭迅雷不及掩耳,寶旗指在她的靈台之上,厲聲喝道:“恬不知恥的丑八怪,殺不完的魍魎魅愚!大言不慚。誰是後生小輩!說!”
原本已趨緩和之勢,此時又變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階段。
蛇蠍美人曹麗雲的大穴被制,無可奈何,但又不肯告饒,只好叫道:“慧果大師!是你……是你勸我住手,如今……”
慧果大師聞言,果然上前一步,對著歐陽昭道:“小施主,放手,容老僧一言。”
歐陽昭怒沖沖地道:“前輩!這等妖魔鬼怪,不是憑道理可以感化的!”
慧果大師淡淡一笑道:“等智清道長與老衲之事作一了斷,再動手還不為遲。”
智清道長也湊上前來道:“少俠!賣個交情,惡人自有惡人磨,何況……”
他的一言未了,瓣香小築之中,忽然躥出一條黑影,快如流星,形同鷹隼,凌空中一抖雙掌,直向歐陽昭撲拍並施,按削齊發,凌厲無儔。
人影亂閃,場子中一時亂成一團,敵友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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