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清長老長須飄飄,對著慧果大師把拂塵一甩道:“無量壽佛。大師也在此地,敢莫是應約而來?”
慧果大師也合十為禮,道:“道長也是應約而來?”
智清道長頷首示應,然後又對七派掌門道:“路遇舒花子,扯了一陣,一步來遲各位久候了。”
玉面秀士賈文信一見智清道長,面有喜色。
原來他深知智清老道對門派之見甚深,而且認門擇派的眼光最高,對江湖過節也十分重視,而且為人刻板固執,不似慧果慈藹。
因此,一面施禮一面道:“道長來得正好,該請你這德高望重的大掌門主持個公道!”接著,不等別人開口,又把同歐陽昭打賭之事說了一遍,然後才道:“道長,你想,有個沒頭沒腦的門派嗎?有本派中人不知道掌門教主的嗎?”
智清道長一捋長須,對著歐陽昭道:“少俠既是一統教的人,何妨說出來,豈不省卻了許多麻煩!”
他這話雖無歹意,但歐陽昭卻實在為難,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搭訕著道:“此事望道長少管,我饒不了他姓賈的!”
玉面秀士賈文信像是更有了理由,搶著道:“道長,你看,這算公道嗎?”
歐陽昭一擺手中寶旗玉笛,惱羞成怒道:“你少耍嘴皮子,今晚算是你自尋死路!”
說著,勁風起處,人也一跨而前,就待取向玉面秀士賈文信。
賈文信忙向智清道長身後一縮,大聲叫道:“完全不講道理,持強的人,我賈文信雖然不行,九派一幫可講個義信二字!”
他這話明是對著歐陽昭而發,暗地裡卻是嚷給智清老道聽的。
智清道長果然被他算計到了,手中拂塵一倒,攔在賈文信的前面,阻住歐陽昭的進路,一本正經地道:“歐陽少俠,武林之中可講個守信,你兩人既然賭有條件,少不得要依約行事。”
歐陽昭欲想發作,但又礙於同武當毫無仇隙,欲想不發作,又無從下台,只好大聲道:“打賭之事,賈文信已輸了!”
賈文信早又嚷道:“你說不出來,怎會是我輸了?”
歐陽昭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吼道:“我真是一統教中堂主,怎會假了!”話音將落,沙灘那邊卻有人叫道:“一派胡言!你怎麼是一統教的人呢?”
這聲音來得突兀,場子中眾人全是一驚?
歐陽昭更加難堪,怒喝道:“是漢子現身答話!”
智清道長早已聽出來是誰的口音,笑道:“舒花子!你怎麼也追蹤來了,這兒可沒有殘茶剩飯,你來干什麼?”
“湊湊熱鬧也好呀。”
一言未了,一十三省窮家幫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帶著黑白二童,丐幫八傑,幾個起落,已由沙灘的另一端如風飄至。
青衫秀士舒敬堯人才到當場,又已對歐陽昭嚷道:“你這人真怪,硯放著光明正大的五旗盟主不干,害得五旗盟的五大旗主到處找你,卻在這兒自充是一統教的堂主,連個寧為雞首不為牛後這句話也不懂得嗎?”
歐陽昭被他一言提醒,暗叫一聲慚愧,自己為何一時未曾想到五旗盟來!
那廂的玉面秀士賈文信聞言,不由頓時一驚,心中暗喊一聲:糟了!
他不等別人開口,搶著問道:“舒幫主,你說他是五旗盟的盟主?”
青衫秀士舒敬堯原來不知他兩人為了門派之事在打賭,因此毫不猶豫地道:“是呀。”
“這等大事,幫主千萬不要開玩笑?”
“我舒花子怎會開這大的玩笑?”
“我等怎沒聽說?”
“只怪你沒赴黃山之約。”
“這與黃山之約何關?”
“在黃山山麓的悅福客店裡,五旗盟下的金、銀、銅、鐵、玉,五旗旗主那股熱鬧你沒見到,自然不知道他就是五旗盟的盟主,卻怪誰來?”
“這個……”
“舒某既不是出自玩笑,也不是替他捧場。”
“幫主休要誤會。”
“賈大掌門不信我舒花子的話?”
“自然相信。”
“那何必多此一問。”
兩個秀士顯然都不十分愉快。
這時,久久無言的慧果大師忽然也像大悟大澈地道:“哦,是了。持有三絕令符之人,就是五旗盟的盟主,此乃武林中數百年的規矩!如此說來,歐陽施主一定持有三絕令符。”
歐陽昭此時心中的愉快,真像叫花子拾到金元寶一樣,聞言探手在懷內取出銀光閃閃的三絕令符,舉得高高的,環示了一周,然後才朗聲道:“此乃三絕令符,也就是本人忝為五旗盟主的物證,舒老前輩算是人證!”
青衫秀士舒敬堯噗噗笑道:“你做你的盟主,還要什麼人證物證。”
歐陽昭聞言笑道:“只因晚輩與賈大掌門賭了個小小的賭注。”
舒敬堯聞言,不由興致橫生,忙道:“怎生賭法的?”
歐陽昭徐徐地道:“我若輸了少不得遠離中原退出武林,天大的恩仇一筆勾銷。”
“這個賭注不小!”
“我若勝了,賈大掌門他……”
歐陽昭說到了這裡,不由一陣失悔。
他失悔當初沒有同玉面秀士賈文信立下一個鐵的具體事實。
因為賈文信當時不過僅僅說了折服認罰四個字來,算是條件而已。
如今怎地讓他折服?如何對他處罰?全然無法斷定,豈不便宜了他?
玉面秀士賈文信,心事陰沉,也已想到這裡,他要先發制人,忙搶著道:“賈某卻曾說過,甘願折服受罰。”
青衫秀士舒敬堯江湖閱歷最多,對人的體認也最深,聞言已明白個八九,不由笑道:“哎呀!這個賭可也不算小。”
玉面秀士賈文信沾沾自喜道:“在下對五旗盟當年的令譽,早已折服,這折服一層,算是已定之局……”
誰知窮家幫幫主舒敬堯生恐他下面又有點破受罰二字的鬼計,連忙搶著道:“對,對!可是這受罰二字,卻關系重大,萬一歐陽盟主罰你說出一件武林之中的秘聞大事,而這大事又是此地諸位急欲要知道的,你將如何?”
這位七竅玲瓏心的窮家幫主,說話之意可是用來點醒歐陽昭的,他生恐歐陽昭一時想不通,說完之後,還對他使了個眼色。
其實,歐陽昭初聞他的話,已被提醒,心中暗暗算計著,如何不露痕跡地要賈文信的好看。
玉面秀士賈文信恰好與歐陽昭的想法相反,他耳聞舒敬堯之言,心中暗暗焦急,同時也暗罵舒敬堯搗鬼,心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歐陽昭已含笑說道:“我有兩個罰則,請賈大掌門自由任意選擇。”
玉面秀士賈文信聞言,心中不由一喜,暗想:既然有兩個條件這就好辦多了,自己可以避重就輕擇一個。
他又想:到底是初出道的雛兒,他若按著舒花子的話行事,豈不大糟,如今有了兩條路,縱然他也依舒花子的話定出一條,我可以不選。
就在賈文信打著如意算盤之際,歐陽昭又已開口說道:“第一個依照舒老前輩的意思,請賈大掌門當著各位前輩在此,說出天都峰為何突然爆炸,以及七位掌門突然失蹤的來龍去脈,並且不得有一字虛假,這是賈掌門身歷之事該不能推說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賈文信不但面如死灰,蒼白難看,另外六大掌門也是神情不安。
只有慧果大師智清道長神情自若,青衫秀士舒敬堯面有喜色。
歐陽昭又對玉面秀士賈文信追問一句道:“賈大掌門以為如何?”
玉面秀士賈文信臉上肌肉一陣抽動,勉勉強強地爭著問道:“你且說出第二件來。”
歐陽昭面露微笑道:“第二件容易多了!”
玉面秀士賈文信哭喪著臉道:“說出來好啦。”
歐陽昭不慌不忙地道:“第二件是請賈大掌門在我旗笛之下走上一百招,百招之內生死由命,百招以外,我不但不提受罰之事,而且退出中原,不提父仇二字!”
此言一出,玉面秀士賈文信面無人色,其余六大掌門一個個瞠目結舌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青衫秀士舒敬堯心中暗暗地道:好一個刁鑽古怪的家伙,憑賈文信的那柄破扇子,莫說是百招,就是十招也難走呀。嘴裡卻道:“這也算得公平,更不失武林氣派,武林爭論,原本就是要憑真才實學。”
一時場子中俱都默默無言。
歐陽昭旗笛虛舞,又對著賈文信道:“賈大掌門,你是擇哪一條,倒是說呀。”
玉面秀士賈文信不言不語,愣愣地如癡如呆,站在那裡像一截木頭,久久不動。
一時空氣緊張萬分。
連先前來勢滔滔的智清道長,也閉目垂睛,仿佛借機會養神,也不發一言。
歐陽昭冷哼一聲道:“哼!這算什麼?難道兩條路都不合你的胃口?”
玉面秀士賈文信忽然面色一動,仰天打了個刺耳的哈哈,大聲叫道:“好!我賈文信這數十年的江湖白混了,平時好朋好友,平時也說什麼同甘苦共患難,到了刀尖上的時候,所謂知交好友,全都裝孫子,連屁也沒有人出來放一個!真是難得!”
他說完,還把眼神一轉,對著同他一齊來的六大掌門掃了一眼。
六大掌門雖然明知他這話是沖著自己六人來的,但卻裝聾做啞,把眼睛望著空際,只當不知。
玉面秀士賈文信的臉色更加難看,一抖手中鋼骨折扇,對著歐陽昭道:“朋友,打個商量如何?”
歐陽昭冷冷地道:“有話盡管說好啦!”
賈文信抖動折扇嘶嘶有聲,十分沖動地道:“天都峰的事,就是全部曉得,也願全部告訴你,望你給我留三寸寬的臉,寬過一時改天我告訴你。”
歐陽昭微微搖頭,慢吞吞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說話向來如此,何必婆婆媽媽。”
玉面秀士賈文信想不到反而自取其辱,咬牙跺腳說了聲:“好!姓賈的這條命交給了你!”說完,手中折扇一抖,氣咻咻地又道:“你放手來,本掌門接你一百招!”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錯亂,緊張萬分,未曾過招,先已氣息不勻。
歐陽昭淡淡地道:“如此,你小心了!”
話音甫落,呼呼生風,金光亂閃,寶旗已自使勁,同時左手的玉笛陡揚,嗚啦有聲,掠起一派寒光,這聲勢已夠使人觸目驚心。
也不過是旗笛初動,勢起未發。
玉面秀士賈文信忽然用折扇一掩面門,只露出一雙小圓眼,又大聲叫道:“別人無情,我姓賈的又何必有義,天都峰的事我同你說了吧!”
歐陽昭聞言,旗笛全收,岳峙淵渟,威風八面,朗聲道:“如此免費手腳了!”
玉面秀士賈文信又嘶啞了喉嚨叫道:“慢著,我姓賈要走你所說的兩條路!”
歐陽昭甚為不解,問道:“兩條路?”
“是!我不但要說出天都峰的事實真象,同時也接你旗笛百招。”
“這卻不必,任擇其一也就夠了。”
“我是二條都要!”
“歐陽昭不致言而無信。”
玉面秀士賈文信不管許多,折扇唰的一圈,點著他身側的六大掌門,厲如梟吼地道:“天都峰安排的爆炸之事,乃是我們七人共同的主意,當時大家也曾賭咒盟誓,為何……”
他此言一出,六大掌門固然神情尷尬,一個個臉色蒼白,難堪至極。
連慧果大師、智清道長,也不覺面容一動,顯得大出意料之外。
窮家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更不屑地道:“真是人心難測,想不到名門正派的七大宗師,會做出這等事來,居然連自己的下代弟子也瞞得一絲不透,情願讓他們葬身在火藥之中。”
玉面秀士賈文信早又氣虎虎地吼道:“……不料事到如今,讓我賈文信一個人背黑鍋,這太也不夠交情了吧!”
華山掌門江健才手中鐵拐一磕,對著其余五人一使眼色,面色一寒,雙拐作勢欲起,色厲內荏地喝道:“賈文信!你一派胡言,什麼天都峰爆炸之事,誰與你商量過來!”
那另外五人一見江健才答腔開口,也紛紛嚷道:“我們不知此事!”
“休要血口噴人!”
“真是豈有此理!”
七嘴八舌的,嚷成一片,每個人都震動兵刃,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玉面秀士賈文信狂笑突發,瘋狂地叫道:“好呀!翻臉不認帳,要動手嗎?你們為何不找歐陽昭動手?哈!哈哈!各位的真面目,姓賈的今晚才看清楚,太夠交情了,太夠義氣了!”
青城派掌門靜虛青鋼劍一挽,上跨一步,指著賈文信喝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與人家打賭,卻扯到我等身上來,本掌門先就看不慣!”
說時,長劍劍氣暴長,抖腕逼向玉面秀士賈文信,徑戮他的大穴。
玉面秀士賈文信似乎全不在意,不躲不閃,不卸力化招,卻把胸膛挺起迎了上去,叫道:“姓賈的認了!來!”
人影忽動,金光暴閃,歐陽昭寶旗一掠而起,口中喝道:“住手!”
當嗆——靜虛老道的青鋼劍隨著金光一閃爍震飛老高,嘶的一聲插入沙地一尺多深,他的人也驚呼一聲,平地躍退丈余,愣在當地,臉上余悸猶存。
玉面秀士賈文信仰天狂笑不止,連笑帶嚷,猿啼梟嚎似地叫道:“這就叫公道!這才叫現世報!”
另外鐵杖翁皇甫超等五人,一個個手執兵器愕然不知所措。
歐陽昭寶旗出招卷飛了靜虛的青鋼劍,左手中玉笛一橫喝道:“誰也別想耍刁使賴!讓賈掌門盡量把話說明,到時誰是誰非,武林自有公論!”
玉面秀士賈文信此時反而一收懼怕之色,振振有詞地道:“姓賈的已不打算在武林中混了,索興抖開了來,大家評個道理,也是件難得之事!”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聽,深知賈文信話裡有話,前跨一步道:“除了天都峰之事以外,難道賈掌門還有難言之隱不成?”
賈文信白臉一側,不理舒敬堯的話,卻轉向歐陽昭道:“不瞞你說,我們七人不但安排了天都峰的火攻之計,而且全都與你所說的一統教有聯絡!”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在場諸人不由全是一愣。
只因,九派一幫,乃是武林之中數百年不倒的門派,江湖上各自獨樹一幟的武學,相沿多少年代,舉世公認。
而賈文信所說的聯絡二字,絕不是普通一般的交往,卻隱含著連幫合派之意。
因此,連沉穩健練的少林掌門慧果大師也不由一驚,插口問道:“賈掌門此話果然是真的?”
玉面秀士賈文信面容一正道:“事到如今,我姓賈何必多撒這個謊,我們七人已與一統教插血為盟,入教受禮!”
智清道長更形驚訝,搶著道:“是七位入一統教,還是……”
賈文信不等他說完,早大聲道:“我們七人已入了一統教,同為一等護法!”
舒敬堯追問一句道:“難道各位願意捨去一代掌門之尊,使各派延綿數百年的煙火從此中斷?”
此言一出,七大門派掌門全都面帶戚容,慚愧之色可見。
慧果大師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無限感慨地道:“從此不但武林多事,而且九派一幫的基業,不料竟成了過眼雲煙,真是出人意表!阿彌陀佛!”
歐陽昭久久無言,他心中不停地想著。
他想:一統教究竟是何來頭,竟能使七大掌門伏首貼耳,情願叛幫離派,捨去掌門之尊,去屈就他的護法呢?其中必有蹊蹺。
一念及此,不由對賈文信問道:“賈掌門,既然各位已入了一統教,諒必已見到了教主,他是甚等樣人?”
玉面秀士賈文信當時一愣,片刻才道:“教主之尊,豈容輕談,某等雖然見過,但是……”
他說到這裡,忽然語意一停。
歐陽昭明知他未必見過一統教主的廬山真面,但卻追問.一句道:“賈掌門為何吞吞吐吐,難道說……”
玉面秀士賈文信不等他說完,又已接著道:“……但是,我七人入教,卻是當面與內堂掌教接洽,不信你看!”
說完,嘶的一聲,自己竟將系在腰間的真絲帶子扯斷了來,原本敞著衣襟一掀,頓時露出一個烏光發亮的四方鋼牌來。
他這突然之間的發作,在場之人,除了與他同道的六大掌門之外,全都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
此時一見,不由全都留意他這塊鋼牌。
玉面秀士賈文信,把牌捧在手心,大聲地叫道:“各位請看,這鋼牌上的字跡,不但可信我七人已入了一統教,而且各位要是打算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過活,也少不得要加入一統教,不然……哼!”
他說時,冷冷一哼,拿眼斜瞟著舒敬堯,然後又轉到少林掌門慧果大師同武當掌門智靖道長。
這意思分明是說,你們休要看我賈文信的笑話,恐怕你們也要同我一樣,只不過時間的遲早而已。
青衫秀士舒敬堯察顏觀色,怎會不明白賈文信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賈掌門,不然又將如何呢?”
玉面秀士賈文信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朗聲道:“這鋼牌上寫的明白!”
舒敬堯淡淡地道:“哦,怎麼寫的?”
“正面是‘武林一統’,反面是‘統一武林’,既然一統教目的在統一武林,你窮家幫還能例外嗎?”
賈文信說時,把鋼牌在胸前按了一按,然後才將衣衫整好,復朗聲道:“我想,這在武林之中,也不算普通平常的事吧!”
他言外之意,也就是說:我已按照所約,說出了武林中的一件大事,無形之中,算是選擇了你說的兩個條件之一,這個關可該算是過去了。
歐陽昭自然聽得出這話的骨子,旗笛一收,轉又問道:“賈掌門!我是說到哪裡算到哪裡,你盡管放心,今晚的這場過節,我們到此為止。”
他的話音一落,人就待起勢而去。
不料閉目凝神許久未發一言的武當掌門智清道長,這時突然又道:“歐陽少俠慢走,貧道尚有一事,索興就此了結,免得再行打擾。”
歐陽昭聞言,已作的起勢一收,不解地道:“道長有何指教?”
智清道長長須一理,鄭重其事地道:“他們七派掌門約我同慧果大師來此,原是為少林寺《金剛真經》與敝門《歸雲劍譜》之事……”誰知他的話尚未說完,天山派掌門人岳公偉搶著大聲叫道:“道長!此事與他們無關,何必……”
智清聞言也朗聲道:“此事怎說與他無關?”
岳公偉面紅耳赤地道:“原本與其無關?”
智清道長神色一肅道:“歸雲劍譜失落,本派早認為此事出自他手,如今遲延許久,一則是黃山之約耽誤,二則又因歐陽少俠允予代為尋訪,而今各位既有訊息見告,三當六面,正好弄個魚清水白……”
岳公偉不等他說下去,嚷道:“我等既然相約,自然有些眉目!”
智清道長堅持地道:“各位今晚果真說出劍譜的確實下落,不但貧道感激,連本門的今後各代,也必念念不忘此情,自然本派對歐陽少俠的疑雲解開,了卻這段梁子,各位今晚所說劍譜的著落,若是些道聽途說不著邊際,不瞞歐陽少俠說,這段香火,仍然著落在你的身上,請少俠給一個了斷!”
這位武當派的掌門下,說得頭頭是道,言詞不亢不卑,使岳公偉一時找不出話來駁他,又不能自己承認下來,面色十分尷尬,吶吶的一時無從回答,只把一對銅鈴也似的眼睛亂轉亂眨。
歐陽昭初聽智清道長提出劍譜之事,也不由心中一動,按了按懷中的那半幅黃綾幔布。
他不想先取出來,因為,要聽聽他們七人的話,以作解決真經、劍譜兩派無價之寶的這段公案。
此時聞岳公偉不願在自己面前說出雙寶之事,不由雙眉一皺道:“在下既已卷入雙寶的混水渦裡,也不算是局外之人,岳掌門既然知道消息,何必獨在心目之中多了在下一人,其理何在?”
岳公偉這時正無法回答智清道長的話,聞言道:“此事與你無關,又因我等約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二位,原並沒有料到你會來此。”
歐陽昭耐下性子道:“對我這不速之客何其太薄,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乃是雙寶的主人,尚且不隱瞞在下,岳掌門又何必喧賓奪主立下這個逐客令呢?”
一席話說得岳公偉沒話可答,轉而惱羞成怒,大聲道:“各有各的私事,你休要得意忘形,對付賈文信的一套,休想使在本掌門的身上?”
岳公偉說時,手中長劍一震,大有一拚之意。
歐陽昭嗤的一聲輕笑,面露輕蔑之色,不疾不徐地道:“貴派聞名江湖的天山劍陣,在下在天山四劍的手上已領教過了,並無什麼出色之處,縱然岳掌門身懷絕學,也不能使歐陽昭有何懼處!”
他此言一出,越發使岳公偉記起了天山四劍之死,一時新仇舊恨擁上心頭,大怒吼道:“好狂妄的小子,天山四劍的血仇,本掌門不加追究,你以為我忘懷了不成?”
“岳掌門又待如何?”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岳掌門要等什麼時候?”
“岳某隨時要報!”
“此時如何?”
歐陽昭說了四字,面色突地一變,唰寶旗一指,金光耀目起勢前飄,人已逼近了岳公偉的身前二丈之處,岳峙淵渟,不可一世。
寶旗光閃,歐陽昭逼近天山掌門岳公偉,眼見就是一場血腥。
接著人影一晃,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兩人雙雙而空,同時不分先後,全部到了歐陽昭與岳公偉二人的中間,各伸單掌攔住了兩人劍拔弩張的勢子。
慧果大師念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歐陽施主,有話好講。”
智清道長也道:“凡事應有個商量,不必動輒拚斗。”
岳公偉一見兩大宗師同時出面,臉上的怯意盡褪,大聲道:“恃技逞強!我岳公偉也不是無名之輩,更不是怕事之人!”
歐陽昭寶旗一收,也不服氣地道:“今晚誰要是不說出少林真經武當劍譜的下落,歐陽昭就認定了誰是存心與我過不去!”
岳公偉心中不由一寒,他深知歐陽昭是說到哪裡做到哪裡,料定決不會就此作罷,深悔自己不該強自出頭,遂即心中一動,不理會歐陽昭的話,卻轉面向昆侖派的掌門鐵杖翁皇甫超道:“皇甫兄,你與武當一派淵源甚深,這事該如何了斷,小弟我完全聽你的主意了!”
鐵杖翁皇甫超何嘗不明白岳公偉的意思,這分明是把難題安在自己身上,哪裡是要自己打主意,分明是要自己出面對付歐陽昭。
他心中明白,口裡卻毫不經意地道:“老朽人老昏庸,還是岳兄拿主見吧。”
說畢,索興把手中鐵杖一順,反而盤膝坐下,閉目垂睛地調息起來。
如此一來,岳公偉甚是難以下台,兩眼又掃向與自己站在一邊的其余五人身上。
玉面秀士賈文信這時已像個斗敗的雄雞,垂頭喪氣地靠在一棵大樹下,雙眼發直地望著天際。
其余的青城派掌門靜虛老道適才被歐陽昭的寶旗所震,雖未受傷,但卻沮喪地盤坐在遠處。
另外華山掌門江健才,峨嵋掌門性空,崆峒掌門無影仙子田茜等三人,卻是平時自己認為不如本門之人,怎肯留這個話柄,在急亂之時向他三人求助。
因此,他打量了一番,把心一橫,大跨步走向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膽力陡增地朗聲道:“既然二位出面,這算是逼我,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慧果大師瞧他的面色忽然大變,不由一愕道:“逼你!岳掌門,是誰逼你來,貧僧可沒有說什麼逼人難堪之言!”
智清道長一聽,也搶著道:“貧道也無此意,就是今晚來此,也是你們七位的雅意,並非我武當門無事生非!”
岳公偉聞言,寒著臉色道:“那又何必要留下歐陽昭?”
慧果大師含笑道:“岳掌門休要錯怪了智清道長,此事原來是與歐陽小施主有些牽連。”
岳公偉一陣佯笑道:“哈哈!是了。難怪你將約會的時間知會了他……”
慧果大師忙道:“非也。本門真經之事;老衲是已查明,確非歐陽施主所為,所以他在場不在場,當面不當面,與少林寺是毫無關系!”
智清道長還以為慧果大師是要把事體推在自己身上,淡然一笑道:“噢,那麼貴寺真經失手被竊,想已查出是何人所為?或者已經找回了?”
他料定慧果大師對真經失落之事,必然仍未查明,否則今晚也不會赴約來此,既未查明,自然還著落在涉嫌最大的歐陽昭身上。
誰知慧果大師直言無隱地道:“真經雖未找回,也並不知是何人所為,但不是歐陽施主取去,足可相信!”
“有何鐵證?”
“貧僧已親見了冰魄夫人。”
“哦,她怎樣說?”
“敝寺金剛真經失落之日,歐陽施主確在千山為客,千真萬確。”
“真的嗎?”
“老衲焉能欺人自欺,冰魄夫人又焉能欺我!”
“如此說本門劍譜之事,也與他無關了?”;
“日期僅差一天,諒必也不是歐陽施主所為。”
天山掌門岳公偉聞言,忙搶著道:“可見歐陽昭在此毫無作用。”
智清道長尚未答話,歐陽昭卻大聲道:“任你舌翻蓮花,我今晚也要聽個來龍去脈,走不走在我,有本領的不妨趕我走,不然,我是不走的了!”
智清道長生恐岳公偉堅持不說出歸雲劍譜的下落,此時反而一改先前留他之意,面帶笑容地道:“先前貧道不知內情,此事既然與少俠無關,還是請先行一步吧!”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道長准知道與我無關嗎?”
智清道長聞言,爽朗地道:“冰魄夫人不會欺哄慧果大師,慧果大師也不會欺哄貧道,所以說本門劍譜之事,從今而後再也不會打擾少俠,此事但請放懷。”
歐陽昭又是一笑道:“道長此話當真。”
“決不戲言!”
“不會反悔。”
“何悔之有!”
“如此甚好。”
“少俠先請一步吧。”
“我有一物請道長過目,看完之後,在下立刻就走!”
“有何物須貧道過目?”
“道長請看!”
歐陽昭說著,從懷內把在君山客室內偶然得到的那幅黃綾幔布取出,隨手丟了過去。
那軟棉棉的黃綾,被他用內力手法丟出去,竟像一片生鐵皮,夾著勁風,直向智清道長飛到。
智清道長在星光微弱之下,並未看出是什麼,眼看一片黃光向自己迎面飛至,二人相距不遠,不由倏然一驚,趕快側身閃開,斜地裡一抖手中拂塵也貫上內力,徑向黃光掠處迎去,腳下也著立扎樁如臨大敵。
不料拂塵接處,絲毫不見力道,輕飄飄地挑了起來,方才看出是一片黃綾,仔細一看,不由臉色一動,又神情緊張起來,失聲叫道:“本門的神幔!這事……”
武當十二劍手先前見歐陽昭一物出手,還以為他是對自己掌門發出暗器,早已個個拔劍出鞘散開於來,此時忽聽掌門人失聲驚叫,各人更加緊張,齊振長劍,全都蓄勢戒備,作勢欲撲。
歐陽昭卻若無其事,對著神情驚異的智清道長,作弄似地道:“道長既已過目看清,在下已無意留此,行將再見!”
見字音落,人已跨步而起。
“且慢!”
智清道長喝叫聲中,人已一射向前,攔住了歐陽昭的去路,拂塵一伸道:“少俠慢走一步,這神幔是……”
他這一喊,歐陽昭乃是意中之事,因此他心中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先前作勢而起,原不過是假意做作,有心遲慢,不然的話,憑他的一身絕頂內力,快如閃電的身法,焉是智清道長攔得下的。
然而,慧果大師等人,可不知是何原因。
尤其是天山掌門岳公偉,他一見歐陽昭起勢而去,不由暗念了聲佛,私忖:自己這個面子夠大的了,日後不難以此事為例,在七大掌門面前誇耀一番。
不料先前一力催促歐陽昭快走的智清道長,竟會一變初衷,忽然攔住留下他來。耐不住大聲道,“智清道長,你是何苦……”
智清道長哪有心聽岳公偉的話,早已沖著歐陽昭急呼呼地道:“少俠,這幅黃綾不知從何而來,萬請告知!貧道感激不盡!”
歐陽昭不由微微一嘿道:“掌門人不是說過,叫在下早點離此嗎?”
智清道長不由面上一紅,嚅嚅地道:“那是貧道不知少俠懷有這半幅神幔。”
歐陽昭對這半幅神幔的來歷,原也並不清楚,也只好實話實說道:“在下對這黃綾的來歷,也是不詳不盡。”
任他此言是出自內心,也是鐵的事實,但智清道長哪裡肯信,連忙道:“適才乃是貧道一時誤會,請少俠不必介意。”
歐陽昭深感一時不安,急忙分辯道:“老道長千萬不要誤會,這黃綾乃是在下偶然得到,至於究是何人遺落留下,晚輩實在不知其詳。”
說話的神色十分鎮定,使智清不能不信,但卻不敢相信,只好沮喪地道:“歐陽少俠既然不肯說出來,貧道也無可奈何!”
歐陽昭見這位年高德劭的一代掌門,面上愁容濃如九秋之霜,一時,心中反覺過意不去,一指天山掌門岳公偉道:“道長,現放著他在此,問過明白也就是了。何必愁慮過甚?”
智清道長幽幽地搖了搖頭道:“他們的話未必可靠,少俠有此布幔尚且不知確息,何況有關兩派雙寶之事,在江湖上風風雨雨的傳言呢?”
歐陽昭又道:“他等為此事慎重地約來兩位掌門,自然必有可靠的訊息方始如此,否則未必便驚師動眾!”
智清道長把拂塵向腦後一插,一面折起那半幅綾幔,一面幽幽地道:“少俠請吧。這幅神幔能重回武當,便是你對武當一門的恩惠,容貧道找出失物再行相謝。”
歐陽昭見智清道長一片至誠,語意淒涼,不由心裡十分感動,步下微動,雙肩晃處,人已回穿丈余,未見他用力,眨眼之間已到了岳公偉的身側。
說來太慢,但聽——
“啊呀!”一聲驚叫,岳公偉面色慘變,通身微抖。
原來他的左腕腕脈,已被閃電射回的歐陽昭捏了個結結實實。
腕脈乃血氣運行的大穴,手腕被制半身無力,人同廢了一般。
歐陽昭出其不意地制住了岳公偉的腕子,大聲地喝道:“岳公偉,敬酒你既然不吃,我這可就要罰酒了!”
岳公偉這時血氣不暢,臉色一片蒼白,但自己到底是一派掌門,焉能開聲求饒,因此強忍疼痛,咬著牙關狠狠地道:“偷襲暗算!你有種的毀了本掌門,也好讓宇內武林看看你手辣心黑不講江湖規矩的狠毒心肝!”
歐陽昭怒惱更甚,手上微一用力,口中喝道:“岳公偉,你不用拿話激我,今晚你若是不當著我說出少林真經,武當劍譜的下落,我要你想死不行,想活也辦不到!”
他這一用力,但見岳公偉的額上,豆大的汗珠瞬即如水淋的一般,滴滴下流,順著臉上留下一道道的水跡,他雖然咬緊牙關哼也不哼的強自忍耐,但從他牙齒吱吱作響,兩眼瞳珠外暴,以及抖得十分利害的身子,可以知道那份痛苦,一定比死還要難受。
場子中人不由全是一懍,但可沒人從中答話。
只有慧果大師面色一寒,雙手合十,先念了一聲佛,然後緩步上前,對著歐陽昭道:“小施主,凝血定氣,乃是武林中不常施用的手法,以你內功之高,岳掌門焉能熬得住。”
凝血定氣,乃是武林中僅次於分筋挫骨的殘酷手段,使出來,能叫人血流阻塞,元氣凝固,把運行在體內不停不息的血氣,逼在一個體內狹窄的穴道,使人不死不活,血逼氣漲,若是時辰一大,身受之人不但武功全失,必然落個一生殘廢,痛苦一世。
岳公偉雖為天山一派掌門,但也抵不住這等重手法的壓力,怎不痛苦萬分呢?
智清道長也急趨上前,垂首道:“少俠,手下留些分寸,此事容少林武當自行交待。”
歐陽昭面色稍霽,怒意未消,捏著岳公偉的手忽的一抖,喝聲道:“去!”
勁風乍起,岳公偉的龐大身子,像一個大風箏,隨著他抖臂一喝,平地飛起三丈高來,直向一旁落去,眼看要摔個骨斷筋折。
說時遲,那時快。
人影一晃,十三省窮家幫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喝了聲:“使不得!”
話到人到,一舒猿臂也跟蹤射起,險險地算是將岳公偉捧在懷內,離地也不過是兩三尺高下,丐幫絕學,一代幫主的功力,果然拿捏得正是時候,險極妙極,只要分毫之差,大羅神仙也挽回不了岳公偉的性命。
場子中眾人,先是猛地一驚,全都嚇出一身冷汗,舒敬堯在千鈞一發之際施出掠波履冰的絕技,眾人全是一愕,沉寂了半晌,才轟雷似地喊了聲:“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才輕輕喘了一口氣,捧著岳公偉,微微搖頭,心中暗喊了聲:“好險!”已變的臉色,也才恢復了正常。
舒敬堯所以喘氣、變色、耽心,並不是施功費力,或是與岳公偉有交情。
只因他既已發動,若是撲了個空,不能在緊急關頭救下岳公偉,對岳公偉一代掌門之死,固然是一憾事,但重要的是自己撲空之後,這個台如何下得來,不用說,少不得自己半世英名忖之流水,窮家幫的聲譽勢必也在江湖上一落千丈。
因此,他捧著岳公偉,緩緩地放在地面,含笑對著歐陽昭道:“老弟,你的火氣太旺!殺劫嘛——也太大了一點,無緣無故的這是何必?”
這話要是出在別人嘴裡,歐陽昭未必就受得了忍得下,但他對青衫秀士舒敬堯有一種出自內心的好感,因此玉面微紅地道:“前輩,此事與晚輩有切身的利害,所以不得不如此。”
青衫秀士舒敬堯聞言,不覺睜大了眼睛,十分疑惑地問道:“與你有何切身利害?”
歐陽昭面有余慍地道:“前輩應還記得,少林武當失去真經劍譜而後,不是全傳言是我所為嗎?接著江湖上,七派的弟子東也被害,西也被殺,也全說是我歐陽昭干的,如今既然他們七大掌門知道真經劍譜的所在,自然找得出做案之人,晚輩焉能不管!”
他一席話侃侃而談,條理分明,真可說是義正辭言,不但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少林掌門慧果大師武當掌門智清道長也不由頷首示意,覺得他甚為有理。
歐陽昭卻又怒形於色道:“少林武當兩派的雙寶乃關系著武林未來的正統,落在敗類的手上,少不得危害江湖,縱然不計久遠,他這冒名留字的梁子,我歐陽昭也不會放過!”
舒敬堯等三大宗師尚未答話,那廂神色稍為好轉的天山掌門岳公偉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喘息著道:“好!若是我說出來,你有膽量找他嗎?”
歐陽昭雙目電凌暴射,挺胸吼道:“任他三頭六臂,我歐阻昭若不要他還我一個明白,從此不見九派一幫中人!”
岳公偉臉上陰沉沉地隱著一層惡意的笑容,沉聲緩緩地道:“此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歐陽昭截鐵斬釘地道:“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
岳公偉仰臉一笑道:“好!真經劍譜,少林武當的雙寶都在一統教教主手上,有本領的你盡管報你冒名頂替之仇好啦!”
此言一出場子中人全是一震,歐陽昭更加驚訝,十分緊迫地問道:“此言當真?他現在何處?”
“絕不騙人,他現在……啊——”
銀光一閃,血雨橫飛,岳公偉的話未說完,一聲慘叫,人也咚的一聲直挺挺的倒在當地。
這點銀光,來得太也倉猝,場子中九派一幫的掌門,以及少林高僧武當劍手,加上窮家幫的雙童八傑,全都沒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不約而同的失聲驚呼了起來。
歐陽昭的目力之聰超過常人,但也僅能看出那點銀光來自左側一片亂石棘叢之中,毫不遲疑,疊腰晃肩一射而起,同時大聲叱道:“什麼人?”
一時人影亂射,喝聲齊作,群雄全部隨之而起,局勢混亂至極。
因為歐陽昭起意在先,身法又快,遙遙領先,星光微弱之下,分明看見一條偉岸的人影,由那堆亂石荊棘之中一閃而起,好快的輕功,幾個起落已射出三十丈外,他哪裡肯捨,順著那人影的去處,著力追趕。
前面那條影子,如同流星過渡,浮光掠影,輕功之快實屬罕見。
歐陽昭雄心頓起,一則是在緊要關口,這人竟暴下毒手,送了岳公偉一命,分明是與此事有關,二則數盡武林九派一幫的首腦人物均在當場,此人不是九派一幫之人,是可以斷定的,那麼俱有這身無上輕功之人,會是那路高手?
是一統教的人嗎?
還是另有武林黑馬?
他想著,決心要弄個明白,因此,也施出混身解數,運用全部功力,銜尾急追,絲毫也不放松。
足有盞茶時份,兩人相距依然在三十丈左右,歐陽昭雖是全力而為,但也不能把距離縮短,這也就是說,在輕功比並之下,斗了個半斤八兩,不分高下。
然而,身後那些九派一幫的八大宗師,以及各大高手,已被他倆拋得個無影無蹤。
又是片刻,江夏府的珞珈山已遠遠在望。
前面那條人影,腰肢微扭,人像離弦之箭,直向珞珈山幽谷深處落去。
歐陽昭心想:只要你有了窯口,插翅也難飛去。
想著,他的人也已進入珞珈山頂,認定前面人影落腳之處,一收勢子,招展乳燕投林緊緊墜落。
“哈!哈!哈……”
歐陽昭的人,也不過是剛沾地面,幽谷的一塊高大削壁之上,暴起一陣的刺耳狂笑。
那笑聲陰沉恐怖,深夜幽谷,聽來只如猿啼梟鳴,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崖頭上危立著一個偉岸的黑影,俯首下視,狂笑連連。
此時,歐陽昭已落在谷底深處,那谷底上離削壁頂端,怕不有二十來丈高下,偏生那片崖石又是上鈍下尖,上面生滿了綠油油的青苔。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滑不留足,想要攀上崖頂,必須要另尋路徑。
歐陽陽略一打量,深知自己要欺近發笑之人。就得回旋而上,那可不知要迂過多少路程。
因此,他一聚內力,揚聲叫道:“巖上何人?陰陽怪氣,躲躲藏藏則甚?”
巖石上那黑影聞言,笑聲一收,也收聲喝道:“歐陽老弟,你好大的威風,當著九派一幫的頂尖人物,居然逼得岳公偉伏首貼耳,算是替武林三絕露了臉了!”
歐陽昭既不知這黑影是誰,但話音之中,人家仿佛對自己的來龍去脈十分清楚,不由更加疑惑。
因此,他又揚聲叫道:“閣下不要藏頭露尾,請稍候!”
他的語音未落,斜刺裡一飄身,回水挽波,沿著巖石的下端,穿身而上,巖上奔去。
巖上那個偉岸的黑影,突然大聲吼道:“且慢!”
歐陽昭的人,已射起三丈,聞言勢子一收,不解地道:“閣下何意?”
黑影人接著又是一陣刺耳的狂笑道:“雲淡星稀的深夜,萬籟無聲的幽谷,我倆在這仙蕈巖一上一下的攀談一陣,也算是武林一段佳話,何必要一定面對面呢?”
歐陽昭急欲要看看這黑影的廬山真面目,笑道:“相隔二十余丈,談話太也費力。”
“古人說天涯咫尺,何況這短短的二十丈?”
“不勞閣下,我自會上來!”
歐陽昭說著,人又作勢欲起,向巖頭穿去!
“慢著!”
那偉岸的黑影忽然大聲阻止著道:“你要上來,我可就要失陪了!”
他說著,一弓腰,矮身跨步,就要疊勢而起,真的打算一走。
此時,歐陽昭真的對他莫可奈何,論輕功,彼此不相上下,論地形,那黑影比自己要熟悉得多,若他果真一走,要想找著他,勢比登天還難,豈不是連說話的機會也要失去嗎?
想到這裡,莫可奈何地道:“閣下是何方高人?可否見告?”
黑影未語先笑:“哈,哈哈!歐陽老弟,彼此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你我淵源極深。老弟,稍過自然曉得。此時尚請原諒我,恕我不便見告。”
歐陽昭搜盡了枯腸,也想不起自己心目之中有這個淵源極深的人來,只好又道:“適才對岳公偉暴施辣手,可是閣下所為?”
那偉岸的黑影聞言,卻絲毫不隱瞞地承認道:“不錯,正是在下所為?有什麼不對嗎?”
“閣下無故暴施辣手,理由何在?”
“岳公偉乃當年追逼你父歐陽丹大俠的主要角色,難道歐陽老弟還覺得那老兒死的不應該嗎?”
“這個……”
歐陽昭一時卻找不到話來駁他,不由一愣。
反是那巖頂的偉岸黑影卻先開口道:“老弟是不是要打探一統教主的下落?”
他一言提醒了歐陽昭,連忙應道:“正是。閣下為何在岳公偉正要說出之時下此毒手?”
誰知那黑影不疾不徐地道:“一統教求賢若渴,尤其對於老弟,更加盼望之至,老弟既已答應了加入一統教,充任執法堂主,為何遲遲不去,何必又……”
歐陽昭見他仿佛替一統教來作說客,不耐煩聽他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大聲叫道:“閣下言非所問,究竟是何道路?
難道也是一統教的人嗎?”
“多少有些牽連!”
“一統教妄想統一武林,似你這等躲躲藏藏,恐怕……”
“何謂躲躲藏藏?”
“不敢見人一面,何止躲躲藏藏。簡直是鬼鬼祟祟!”
“老弟。在下一意容忍,休要任性太過!”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勃然大怒,沉聲喝道:“住口。老弟長,老弟短。在還沒弄明白以前,你少扯東拉西!”
“怎麼?我稱你一句老弟,你還以為不應該嗎?”
“歐陽昭除了神州三傑之外,素來無人與我稱兄道弟。”
“你我是源出一流,不是神州三傑口盟兄弟可比。”
“一派胡言!”
“慢慢你會知道的。”
“是漢子下崖答話!”
“哈,哈哈!”
崖頂上的黑影又是一陣狂傲已極的大笑,笑聲甫收,語音又起道:“老弟,旋風八式與十二笛招,在當今武林之中,也算得一代絕學,無敵的功夫。可是,這兩路的招式,在下我也是滾瓜爛熟,我不敢說是破招拆式,但要想壓過我去,憑這兩手一時還辦不到。”
歐陽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他怎知道我的旗笛招數?
但略一思索,又不自暗自好笑,轉又想到:自入江湖以來,不知打了多少次的架,寶旗玉笛已成了武林的眾所周知的事,他還有個不曉的嗎?
一念及此,遂又怒喝道:“嘴上的功力,是假的,手上的功夫是真的。既然如此,劃出道子來!”
黑影人聞言問道:“劃什麼道字?”
“是你下崖,還是我上崖?”
“這……”
“歐陽昭是任由尊便!”
“你也不要上來,我也不需乎下去,有什麼話盡管說明白也就是了。”
“要說明白的是你,不是我!”
“我!……”
“哪路的英雄好漢?暗襲岳公偉的真義何在?這兩點不說明,今夜休想逃出我歐陽昭的寶旗之下!”
“適才我已說過,寶旗玉笛一時還難不倒我。”
“口說無憑,你下崖來!”
“既然苦苦相逼……什麼人?”
那巖上的黑影,話音突然一轉,喝聲“什麼人?”他的人已作勢而起。
歐陽昭還以為他借口要走,但卻已聽見一十三省窮家幫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口音喝道:“蒙頭蓋臉,想必是見不得人的路道!”
又聽黑影嘿嘿一笑道:“舒花子,窮家幫泥菩薩過江,自身已是難保,為何卻要插手別門別派的事,硬要淌這個混水?”
“自身難保?舒敬堯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這算是第一次聽到。”
這分明是窮家幫的幫主,率領著手下趕到了。
歐陽昭不再怠慢,也無心細聽他倆的舌劍唇槍,一晃雙肩,扭蜂腰,展起無上輕功,拐過滑不留足的巖底,繞道縱上巖來,遠遠地放眼望去。
星光閃閃之下,但見青衫秀士舒敬堯,正鐵青著臉色,虎虎生氣地躍躍欲動。
隨著他身後的黑白二童,窮家幫八傑,一個個磨拳擦掌,面有怒容,看樣子全等他們幫主一個眼色,或是一句話,就要動手過招,拼命一斗。
在青衫秀士舒敬堯迎面兩丈之處,插腰站著一個偉岸的蒙臉人。
那蒙臉人身材魁梧異常,通身玄色裝束,只是一塊黑布縫成的頭罩,從頭上罩到頸端,只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大眼睛,不斷地閃閃發光,威凌逼人,不但是攝人心脾,而且透著他的內功不弱,修為高深。
此時,但聽他語意驕狂,態度傲慢,指手劃腳地道:“窮家幫除了倚仗人多以外,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本人尚未想到!”
這話,把個青衫秀士舒敬堯氣得臉色生寒,揮起大袖道:“本幫自問不算名門正派,可總有這點小小的名聲,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閒話少說,你窮家幫有何能耐,今晚我是全接!”
他一面毫不經意地當面向威震宇內的窮家幫主舒敬堯叫陣,一面卻倒跨了兩步,對著歐陽昭立身之處微微招手叫道:“歐陽老弟,既已上巖,何不露面?”
黑衣蒙面人這一極不驚人的動作,不由把個歐陽昭與舒敬堯全都窘住了,兩人心中都暗喊了一聲:“慚愧!”不約而同地面色一紅。
舒敬堯是由於自己與黑衣人對面說話,心無旁驚,竟然不知道歐陽昭上巖來了,而且歐陽昭立身之處,偏又在自己的對面,黑衣人的身後左側。
這在無形之中,已可見敵人的耳目之靈,也就是說功力之高。
至於歐陽昭,自料輕功雖未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但遠非一般高手可比,上巖石之後,不但毫無動靜,連氣也沒喘一口,怎的會被他發覺。
更有一層,自己適才說別人躲躲藏藏,自己現在不聲不響,豈不是自打嘴巴。
因此,耳聞黑衣人的喊叫,急忙一個躍身,輕飄飄地落在當場,先向青衫秀士舒敬堯略一拱手道:“老前輩你也來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尚未答言,那黑衣蒙臉人已搶著道:“老弟台!舒大幫主要與小兄我比劃比劃,正好,你來作個見證。”
他這話一出,激得個素養極深,江湖經驗老到的舒敬堯怒火攻心,雙袖一揮,轉向歐陽昭道:“少俠,你閃過一邊!”
說完,一抖雙臂,對著黑衣蒙臉人沉聲道:“舒某一向在武林之中,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與人動手,你言三語四咄咄逼人,究竟有何絕世奇學?”
黑衣蒙面人似乎全沒把這位鼎鼎大名的幫主放在眼內,言語刻薄地道:“舒花子!你少向自己臉上貼金,與你那幾手呼爺呼娘,偷雞打狗的招數比劃,還用得到什麼絕世奇學嗎?”
“大膽!狂徒!”
喝聲乍起,在一黑一白的身影晃動之下,窮家幫的黑白二童雙雙搶出,越過舒敬堯,飄身並立在黑衣人身前七尺之處。
黑衣蒙面人雙目凌光暴長,怒聲喝道:“無知小兒!讓舒敬堯自己來,憑你這胎毛未退的東西,還不配與我動手!”
黑白二童既已出來,哪管許多,同聲喝道:“言辱本幫,沖撞幫主,你不想活了!”
喝叫聲中,兩小雙雙振臂,唰的一聲,各人都抖出一條九環軟鞭,嗆嘟響聲之中,掠起一絲勁風,像兩條靈蛇,全對著黑衣蒙面人的腰際纏去。
黑白二童自幼練功,隨著青衫秀士舒敬堯寸步不離的東奔西闖,修為雖不算頂尖人物,但也非一般江湖可比,因此,出手不凡,辛辣異常。
然而,那黑衣蒙面人竟如不見一般。
眼看兩條九環軟鞭堪堪纏到,但聽他冷冷一笑之中,黑影忽的一動,雙臂陡然疾伸而出,喝了聲:“不知天高地厚!”
說來太遲,在當時也不過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事。
嗆嘟!黑白二童的雙鞭出手,一黑一白的人,也像元宵節的火爆,突然一震而起,上射兩丈。
啊——驚呼聲中,二童總算仗著身法靈巧,沒有被摔死在當地,勉強站住樁勢,雙雙呆在當地,瞠目結舌,余悸猶存。
黑衣蒙面人出手制住了黑白二童,場子中連歐陽昭在內,沒人看出他用的是什麼手法。這份快捷俐落,實在出人意表。
歐陽昭甚是不耐,一跨步,前欺三尺,朗聲道:“閣下果然是身俱絕學,但可惜對手是兩個小孩,在下要領……”
教字尚未出口,青衫秀士舒敬堯早已搶上前來,沉聲道:“少俠,容舒某與他了結之後,若是不濟,再行煩勞。”說完,他不等歐陽昭回話,神情凝重的早又對那黑衣蒙面人道:“兩個小童無知,不知深淺,沖撞了你,舒某先在此陪回。”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舒敬堯!你少來這一套,要動手我是隨時候教!”
他對舒敬堯那份不客氣,實在大出武林常規。
因為九派一幫,乃是目前武林公認,江湖鹹尊的名門正派,慢說舒敬堯是幫主之尊,就是窮家幫的一個長老,或是一個執事,出面在江湖上走動,也必然到處受到尊敬,武林中都要看顧三分。
再者高手過招,雖是拚命捨身,但一般江湖禮節,總須交代得清楚明白,似這等開門見山,惡言相向的,實在是絕無僅有。
因此,青衫秀士舒敬堯氣得個五髒欲裂,但礙於自己是一幫之主,不能與人開口謾罵,故而不怒反笑道:“閣下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舒某要領教了!”
說時,起勢立樁,蓄勁待敵,又朗聲道:“閣下請吧!”
誰知那黑衣蒙面之人,態度之狂使人難以相像,他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一言一動,直如絲毫不見一般,仰臉遠視,淡淡地道:“本人極少與人交手,動起手來,向來又有個怪癖。”
青衫秀士舒敬堯雖然已不能耐,但仍舊強壓怒火,道:“怪癖?何謂怪癖?”
黑衣怪人又是一聲狂笑道:“任何人與我動手,我必讓他三招。”
“今天晚上你免了吧。”
“此乃本人規矩,免不得。”
“舒敬堯雖無曠世絕學,忝為窮家幫主,你休要過分!”
“若不是看在你掌理一幫的份上,本人未必就輕易與你交手。”
“哼,如此舒某有僭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嘴裡雖然說得十分從容,但從他面色鐵青的神氣上看,心中顯然充滿了不盡的怒意。
但見他一挫雙掌,左右分施,腳下不進反退,雙掌隨著退勢遞出,口中也同時叫道:“小心,看招!”
一代宗師果然不同小可,掌勢初出,隱隱已掠起絲絲勁風,把深夜寧靜的空氣,激動得嘶嘶聲響,地上的灰沙落業,隨著平掃而前,直如驚濤拍岸,周圍丈余以內,全在勁風之中。
歐陽昭暗暗頷首,心想:舒敬堯成名確非幸致,憑著這一手內力,加上沉穩老練的招式,比之自己所見的七派掌門。
不知要高明多少,放眼武林之中,除了少林的慧果大師,武當的智清道長,堪與比擬以外,其他門派,真可說是望塵莫及的了。
誰知那黑衣蒙面怪人,果然不出掌卸力,不作勢硬接,眼看勁風撲至,雙眼一愣,口中卻也叫道:“果然有些意思,算你不是瞎充瞎混的了。”
狂態雖已稍斂,傲氣仍然凌人,語聲中,舒敬堯所發勁力已逼在咫尺,他忽然一個起勢,平地拔起三丈,凌空又是一聲狂笑道:“舒花子,名不虛傳!”
然而,舒敬堯含怒出手的第一招,已被他輕描淡寫地躲過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招落空,心中明知黑衣怪人是險中求全,但這等啞叭虧卻說不出口來,鋼牙一咬,喝了聲:“好奸狡的心思!”
隨著這聲叱喝,腳上樁式不動,雙掌一挫,改為左前右後,第二掌已經連環推出,與先前的第一招毫無遜色,力道有增無減。
黑衣怪人盈盈一笑,這一次他不再上縱,陡然身子一矮,轱轆功,偌大的身子靈活一轉舒敬堯第二招竟又閃躲開去。
原來舒敬堯依著第一招的經驗,發掌之際,五指後翹掌心上揚,把勁力引高了丈余左右,那黑衣怪人若是與先前一般的如法泡制,少不得要與掌力碰迎個正著,不料他竟有了先見之明。
青衫秀士舒敬堯在別人不還手之下,一連兩掌均皆落空,臉上甚為掛不住,一反先前和顏悅色的風度,暴喝聲道:“姓舒的不信你能躲過第三招!”
語出招隨,快如奔雷閃電,上、下、左、右,但見如同一堆掌山,一片掌海,掌風四起,明是一招,暗分八式。
這一招乃是窮家幫八方結緣掌的精華所在,一派武學精華,果然不同凡響,掠起一陣勁風,席地卷起,猛不可當。
歐陽昭一見,心想:這一招黑衣怪人縱有天大的能為,無窮的變化,勢非出掌卸力不可,捨此別無二策,假若確是不出掌應招的話,徐非是拚上一個骨斷筋折血染當地。
他的一念未起,但見那黑衣怪人的眼神忽地一閃,陡地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如同龍吟虎吼,高徹入雲,長嘯聲中,歪歪斜斜左側右傾,人像吃醉了酒的一般,居然在舒敬堯的勁風四繞之下,絲毫無傷。
這樣一來,不但發掌襲敵的舒敬堯大惑不解,暗暗稱奇,歐陽昭心中驚異更比舒敬堯要多千倍。他不等舒敬堯四次出掌,突地作勢而起,飄身向前,雙掌連搖,阻住了舒敬堯的前欺之勢,口中大叫道:“前輩住手!”
青衫秀士舒敬堯怒咻咻地道:“少俠,稍候。我勢必要……”
歐陽昭不等他說完,反身面對黑衣怪人,厲聲叱道:“適才這一招,是從哪裡偷來的?快說!”
黑衣怪人的臉色雖有黑紗蒙著,但眼神中一片喜悅的神情,十分明顯,稍加留意,便可知他心中必是十分得意。
此時,他用眼神一掃青衫秀士舒敬堯,然後對著歐陽昭徐徐地道:“老弟台,有什麼不對嗎?”
歐陽昭不耐煩地道:“我問你適才這一招從哪兒學來的?”
“對啦,從哪兒學來的?怎好說是從哪兒偷來的哩?”
“不管怎的,我只要問你這一招的來歷。”
“看這情形,歐陽老弟對這一招是知之甚詳了?”
“我既然問當然知道。”
“那請老弟說說好啦!”
這黑衣怪人不但每句話不是答復歐陽昭的問題,而且相反的,都是對歐陽昭發出追問的語氣。
而歐陽昭是急欲知道適才他用的招式身法,不暇多想地道:“你適才的身法乃是我師門的獨門輕功。”
“你師門?獨門輕功?”
“絲毫不假,武林之中,再也沒有第二人知道這套輕功!”
“如此說來,老弟是說得出來歷了?”
“恩師習自儒門正宗心法,獨創這套輕功,也就是三絕一門所傳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至高絕學。”
“不錯。老弟果然不負三絕一派。果然識貨!”
“在下出道以來,一則沒遇過強敵,二則輕易不願露出,故此從未用過,你是從何處學來的?說!”
“哈,哈哈哈!說來話長了。”
“長話短敘呀!”
“改日再為詳告吧。”
“非說不可!”
“要是不說呢?”
“不說出來,今晚休想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座珞珈山!”
歐陽昭說時,雙掌一揮,虛虛作勢,大有將要動手的樣子。
若是依著黑衣怪人狂傲的個性,必然會勃然作色,大發雷霆,甚而要爭先出手,才是道理。
誰知他一反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倨傲之態,絲毫也不惱怒,反而淡淡一笑,輕言細語地答道:“那又何必呢?”
歐陽昭十分不耐,沉聲道:“在下出道以來言出必行,再要不說出來,可休怪我動手了!”
黑衣怪人聞言,連連搖手,忙不迭地道:“慢著,慢著。
說出來未嘗不可,何必為了小事動手呢。”
歐陽昭神色較為緩和,雙掌放松,朗聲道:“如此,請說出來好啦。”
黑衣怪人慢條斯理的腳下移了兩步,搖頭晃腦地道:“請你不要介意,本人習這項輕功之時,恐怕你老弟台還沒出世呢?”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怫然作色,大怒喝道:“狂徒!你大膽!”
喝聲中,人已一撲直前,抖臂出掌。
黑衣怪人乍見,一面揉身連連撤退丈余,一面揚聲道:“你是怎的!無緣無故的……”
歐陽昭氣得通身發抖,怒吼連連道:“—派胡言,狡詐之徒,今天你要不說出真情實話,歐陽昭斷不放你!”
黑衣怪人幾次三番盡管閃退,口中不斷叫道:“這話從何說起,這話從何說起!”
兩人一個搶攻,一個退讓,全都快速絕倫,反而把窮家幫的一行人看得呆了。
歐陽昭掌上功夫,原是由笛招旗招中蛻化來的,出掌著著有力,腳下也配合得天衣無縫,盛怒之下,凌厲可見。
而那黑衣怪人也不是弱者,雖未見還招動手,但腳下功夫倍見功力,每退一寸,就有一寸的優勢,每進一分,必有一分的用途。
一時掌風人影,在周圍三五丈內穿花挾蝶似的,穿梭不停,令人眼花繚亂。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轉眼之際,歐陽昭已一連攻出十掌以上,可以說掌掌俱見勁力,招招都是絕學。
然而,任他掌力如何充沛,招勢如何妙絕,始終未能沾上黑衣怪人的衣角,慢說是殺敵效果了。
又是五招下去,歐陽昭自己所創的十六招掌勢已自演完,手上未免稍為遲緩。
驀然——
“住手!”黑衣怪人突然暴喝一聲,霍地跳出圈子,目露驚疑之色,盯在歐陽昭的臉上,也是十分奇異地道:“老弟。
你適才苦苦地追問我,這一回該我問問你了吧?”
歐陽昭不明就裡,怒道:“你問我什麼?”
那黑衣怪人不慌不忙,先是一笑道:“我問你這套掌式是從哪裡來的?”
歐陽昭聞言,不由為之一愣,玉面也不覺一陣發熱,心忖:難道我這套掌法有什麼破綻不成?不然他為何有此一問?
因此,他的臉色一紅,沉聲道:“這個你管不著!”
黑衣怪人聞言,神色並不作愕,只是搖搖頭道:“本人不一定要管。”
“哪你問個怎的?”
“老弟,只許你問我,就不許我問你?”
一句話說得歐陽昭十分尷尬,無言可對,但卻憤怒至極地道:“我偏要問你!”
“我已經說出來了,你不相信,卻讓我怎麼辦?”
“巧言狡辯,我看你不到黃河心不死。”
“老弟,言語之上休要占盡了上風。須知光棍只打九成九。”
“豈止是言語之上,亮兵器!歐陽昭要是再放你走出寶旗之下,從此決不要追問你那絕世輕功的來歷!”
金光耀目生輝,夜深之中,黃光陡現,歐陽昭的辟毒追魂旗已自出手,而且抖動得獵獵作響,起勢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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