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紋這幾天臉色慘白得厲害,原因無他,就是阮大倩懷恨在心,有事沒事就跑來擾亂一番。「你到底把『飆情大少』藏到哪裡去了?」阮大倩一口咬定她藏起了白致弘。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見我把他藏起來了?」卓紋回答著第一百零一次的重複台詞。
「星期天下午分明是你和他有約。」阮大倩硬是懷疑卓紋和那天劫走白致弘的小女孩有關,不講理地逼問著。
「我又沒去。」誰知道卓蓮把他拐到哪裡去了。「如果他還活著,就會自己回來。」卓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整死人的紀錄。
「咦!你說得這麼肯定,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阮大倩不放棄地斷言道。
「你希望我求神問卜,還是借重我的長才,算算他仍在世上的機率?」卓紋這幾天知道白致弘不在,壓力明顯的減少了許多,又因知道他與卓蓮在一起,連擔心也不曾。
「我只要知道他在哪裡。」阮大倩大吼。
「去報警呀!為什麼不去呢?警察會給你答案。」卓紋一副事不關己樣。
拜託!這女人是怎麼一回事,簡直是無聊到極點,卓紋不禁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暗罵她一通。
「對了,他星期天約你幹麼?」阮大倩試探地問。「你們的交情到什麼程度了?」
「約我……」她實在不想再說出令她心生遐想的謊言,但,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麼話好搪塞?「我不知道耶,我又沒去。」卓紋只好實話實說。
「你放『飆情大少』的鴿子?」阮大倩佯裝驚訝地大叫。
空氣中陷入一陣沉默,驀地,有一個男聲冷不防地乘虛而入。
「放得好!搞不好就是因為你放他鴿子才使他失蹤的。」不請自來的是白天辰,他走進卓紋的辦公室,看見裡面「閒雜人等」不少。「你這裡常常都是這麼熱鬧的?」他用眼尾瞄瞄阮大倩,還有一直沉默著的沈菁和另一名女職員。
卓紋不回答,又沒人規定她這裡不能這麼熱鬧,他是眼紅還是來找她麻煩的?
「看來有高階主管在下逐客令了。」阮大倩一臉訕笑,領著其他二人走了。
「真是稀客。」卓紋嘴角泛起淡淡的嘲笑。「沒地方坐,你站著吧。」
「只可惜我不打算站著。」白天辰走近她。「你起來吧!」
他這趟是來檢查電腦,最近已經連續十幾件案子失手了,他再不勤勞點查,恐怕對不起他堂弟。
「你的電腦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人進得去?」白天辰重新開機,輸入指令,並開啟連線監視系統。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眼前的白天辰就進得去,恐怕公司裡的高階主管都進得去,她又沒有各級主管的名單。
「你所做的資料有沒有被看過或盜拷?」他實在不願意懷疑她。
卓紋側頭沉思著。「在我看得到的範圍內並沒有,在看不到的範圍就不知道了。」
白天辰知道問了也是白問,誰會對這種事不打自招?反正他已經開啟了連線監視系統,誰動這台電腦都逃不過他的電腦偵測器。
這件大事告一段落,現在他要辦另一件大事了。
「那,致弘在不在你看得見的範圍?」白天辰瞭然於胸地淡笑著。由白致弘談到她時的激烈反應看來,不難猜測她對他的影響力,但是,她呢?白致弘對她有沒有等質等量的影響力?
卓紋一愣,隨即立刻作答。「是有不少女人希望進駐他看得見的範圍。」至於她自己,意識裡對他所散發的危險性避之惟恐不及;孤寂的內心呢?除了放任他的形影來擾亂自己的生活外,她自己也不甚瞭解。
「我問的是你。」白天辰心中自有打算,如果她一如謠言所傳,是個應召女郎,他大概會與她玩些低層次的遊戲;如果她懂分寸,那他大概也不會太失禮,她的措辭口吻決定他的態度。
「為什麼問我?比我對他有興趣的女人滿街都是。」卓紋反射性的層層保護起自己。
白天辰對她這種非自然反應再明白不過了,她必然比任何女人都對白致弘有興趣,才會故作疏遠,以避免自己陷入太深,畢竟白致弘對她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
「你敢說你對他沒有絲毫動心?」他只是丟個問題給她,並不希冀得到答案。
這正是卓紋遲遲不敢坦然面對的問題,每次一觸碰到這個問題,她都覺得自己快被逼瘋。
「如果他鍾情於你呢?」白天辰對她每個表情背後所隱藏的答案知之甚詳,只是怕連她自己都不瞭解而已。
「不可能!」她蓄意壓抑的情緒在他這個問題之下爆發。雖然她不承認自己思念他、渴望他,她那赤裸裸的心意卻昭然若揭,她只好一點一滴的從小細節建立起「恨」的城堡,以掩飾她那令自己害怕的愛意,但是,如果他鍾情於她,她要從何恨起?她辛苦所築的、保護自己的「恨之城」將立於何處?
「他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白天辰用一對洞悉人心的眼眸瞅著她,不明白她避諱什麼。「他不會放走你的,雖然到目前為止他自己尚未察覺。」
卓紋惶恐地退了一步,兩眼直直地望著白天辰那對不懷好意的眼。
他為什麼要這樣說?為什麼要這樣逼我?難道平靜的日子與我無緣?難道非得鬧得我心緒大亂、毫無退路才甘心?
她不會毫無退路的。
她的神情冷靜地從惶恐中抽離出來,顯然已經有了堅定的決定。
她不會毫無退路,她大可一走了之,三年的資歷比起受這些折磨、煎熬、擾亂,實在微不足道……可是,她的心裡,怎麼會有一絲遲疑?難道她在記掛他?
天哪!她這些混亂的心緒到底是誰造成的?
卓紋彷彿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只能疲累地靠在門板上。
「我知道你想一走了之,」不是他懂念心術,實在是她那一剎那的表情堅定得太明顯。「但這不是上上之策,以白氏的勢力,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揪出來。」
「我沒有要躲。」她冷靜地,眼裡有敵意。
「最好是如此。」白天辰乾笑,並不相信她。「根據我最近的觀察,白致弘最近不太正常,所以,你最好不要惹他。」
她哪有餘力去惹他,光應付他留在她心裡的影響力就夠她心力交瘁了。
「我永遠都不想去惹他。」她無奈地笑。
如果他沒有出現,她的日子是平順、快意的,他使她的生活顛躓若此,到底是誰惹了誰?
白天辰挑挑眉,留下一個莫測高深的笑,消失在辦公室門口。
對於這兩個人,他只等著袖手旁觀看好戲。
「喲!卓紋身價看漲,天辰董事竟然與你密談一個小時,不簡單哪!」像早就窺伺在側,白天辰才離去,阮大倩就飛也似的跑了進來。
「他是應你的心電感應,來找我約談去留的問題。」她從猶豫遲疑的心神中醒過來,犀利地反諷道。
「呵呵,你玩笑開大了。」阮大倩假笑著挨近卓紋的電腦。「我看見他在你的電腦上輸入指令,也許有什麼高階的指示。」才剛碰到鍵盤,電腦就發出了「嗶」的聲音,整個螢幕也閃了一下,老資歷的阮大倩,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你還幹出賣商業情報的勾當。」阮大倩揚起了好笑。「難怪天辰董事會與你討論去留的問題。這根本不需要討論,誰會養一個商業間諜在公司?除非她有什麼特權。」她鄙夷地瞄向卓紋。「也許他想把你當花瓶供著,任『飆情大少』玩耍,博他歡心呢!」
卓紋斜眼看她,不屑地說:「你有退化的現象哦,講話愈來愈沒水準了。」
「識相的人是不會賴在這裡的,不過,你應該不會請辭才對,『飆情大少』是條肥魚,販賣情報又能賺不少錢,傻瓜才會辭職。」阮大倩不理會她的譏誚,兀自又說:「你的手腳伶俐,天辰董事怎麼也捉不到你的把柄,對不對?」
「夠了,你這樣羞辱我,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我求你走開好不好?」卓紋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
「我正想去找幾個人來向你學學盜取情報的技巧哩。」說著,她巧笑著走出卓紋的辦公室。「莫名其妙的傢伙。」卓紋面對電腦才知道她真的被懷疑了,難怪白天辰要問她那些話。
真是冤枉啊!她卓紋什麼時候對那些沒意思的阿拉伯數字感興趣了?沒有買主,她盜給誰?況且她向來潔身自愛,說什麼也絕不會昧著良心做這種事。
算了!反正她都已經決定走人了,有沒有信譽已經不重要了。
正著手打辭職信,一堆人湧進她的辦公室,其中主角是阮大倩和天辰董事,配角是一干職員。
「天辰董事,你要為我作主,我那顆五克拉的鑽戒不見了,一定是在卓紋的辦公室。」阮大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拉著白天辰,對卓紋指控道。
卓紋一臉局外人的表情,絲毫沒將阮大倩的劇碼放在心裡。
白天辰看著她,微皺著眉。「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先不要下斷言。」
「有!我有證據,她既然連公司的商業機密都偷,沒有理由不偷我的鑽戒。」
登時,眾人一片嘩然,嘰嘰喳喳地討論這件事。
「住口,毫無根據的事不要亂說,你有證據證實卓紋偷竊情報嗎?」白天辰有些訝異,開啟連線監視系統才不過半個小時,怎麼好像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沒有,不過我有證據能夠證實卓紋偷我的鑽戒。」阮大倩打開卓紋電腦桌的抽屜,她的鑽戒赫然陳放在裡頭。「你看,這就是我的鑽戒,她分明偷了我的東西……」
「想不到卓紋真是這種人。」
「她也偷情報嗎?」
「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這下子批評之語此起彼落,句句尖銳。
「東西在她這裡並不表示是她偷的。」沈菁仗義執言。「你一早都在這裡,搞不好是你自己遺落的。」
「東西會遺落,電腦裡面的商業情報不會遺落吧?如果不是她,那部電腦幹麼要開啟連線監視系統?分明就是她有小偷的可恥行為。」阮大倩大聲疾呼,企圖引起更多的非議。
「連線系統是我開的,我也想在你的電腦上輸入這種程式呢!」為了將來看好戲,白天辰當然要袒護著卓紋。
阮大倩氣得直跺腳。「我不管啦!人贓俱獲,一定要按公司法規處理!」連白天辰也替卓紋說話,她感到備受威脅,如果不乘此機會把卓紋「解決」掉,以後恐怕更棘手。
面對阮大倩的咄咄逼人,白天辰進退維谷之際,當事者自動發言了。
「演得好!演得好!」卓紋出人意表地擊掌叫好。「看我不順眼,你明說,我也不會放著善事不做,如此的大費周章,真令我受寵若驚哩!公司法規如何處理?當場革職是嗎?卓紋我向來樂於順應人心。」說著,草草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再見了,感謝各位多年來的照顧。」
她稍一躬身,略盡禮儀之道,而後態度自若地走出辦公室。一群人全愣在當場,久久不能反應。
卓蓮,你玩過癮了沒?還不快來幫忙搬家。
卓蓮的傳呼中心裡留著卓紋的這些話,卓蓮聽完,橫起心來,決定再玩個十天八天。
搬家耶!這麼辛苦的事,她又不是白癡,當然能閃多遠算多遠。
可是,卓紋為什麼要搬家呢?她在那個地方少說也住了五年,為什麼要搬?
莫非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卓蓮暗暗猜測,但並不擔心著急。
總之,她不幫忙搬家就對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台北了呢?」守在電話亭外的白致弘沒好口氣地問。
他陪這小妮子已經混了五天了,報上登載他又有好幾個大工程被搶走,白天辰那傢伙不知在搞什麼飛機,他怎麼能不心急?
他更急著見卓紋,是她害他被這磨人小妮子纏得無法脫身的,他巴不得趕快見到她,把她海削一頓。
「還不行那,我姊叫我順便去南部買特產。」每當他提起這問題,她就把卓紋抬出來,那往往能使他就範。
「南部不是你家嗎?還買什麼特產?」他記得卓紋是台南人。
對呀!哪有人去自己家買特產的?卓蓮吐了一下舌頭,亂扯一通。「那可不!南部那麼大,特產那麼多,哪能因我是南部人而忽視它們?再說本土人愛用本土貨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我姊那麼久沒回南部了,她當然會想念自家的特產。」
「好吧……」白致弘再次無奈地投降。「看夠夜景了沒?快回去睡吧!」真搞不懂為什麼她要拿看夜景當回call的藉口,難道是怕他不肯陪她出來?還是怕被綁票?
被綁票也沒關係,衝著她是卓紋的妹妹,他會贖她的。
「呼!」卓蓮暗吁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扮功又進步了;隨即拉著他往飯店的方向走。「你是好人,你會不會成為我的姊夫?」這麼多天的相處下來,她發現白致弘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白致弘皺皺眉,對卓蓮這種近似提議的話,採取不予置評的態度。
事實上,以他這幾日對卓紋日思夜念的程度來看,他是一百個願意與她晨昏相伴的,但,他不會娶她為妻,只因她是個……風塵女子。
他會緊緊地捉牢她,不再讓她落入別的男人懷裡,他要她只屬於他,當他一個人的——情婦?這念頭突地竄進他的腦海中。
「喂!在想什麼?」卓蓮用手肘推他,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姊姊並沒有什麼不好,既漂亮又伶俐,身材又不錯,包準替你生一打小孩。」卓蓮得意地揚揚眉,突然想起他們之間的遊戲。「她床上功夫也很了得,不少男人對她不忍釋手呢!」這種功夫由局外人去炫耀,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白致弘沒來由的為卓蓮的話揪緊心口。
對呀!她現在不知在哪一個男人懷裡軟玉溫香呢!
他緊握住拳頭,緊抿住唇,緊皺住眉,拚命地想壓抑心中那股熊熊怒火。
他愛上她了?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件事,可是在心底深處,他並不想承認,也許他只是對她一時著迷罷了。
「明天我們先到我家好了,我也好久沒回家了。」
白致弘同樣的回以不予置評的反應,他的腦中、心裡全是卓紋,再也放不下任何字句了。
搬家是件萬分辛苦的事,卓紋叫苦連天。
但是,搬家是勢在必行的事,為了遠遠的逃離白氏,脫離白致弘,過她逍遙無憂的生活,再苦也得搬。
她不想再過那種被白致弘的氣息所圍繞、心神夢境都為白致弘的影子所迷惑的日子了。她要徹底拋棄、遠離,使自己忙碌,再重新活回自己。
所以,在把新家打點妥當之後,她又找了新工作,是英文雜誌社的業務員。
業務的工作異常疲累,為了房貸,她別無他法。
今天,她給自己放假一天——當業務員有這個好處,時間是自己的,想放假誰也管不著。
在跑完了銀行、電信局後,卓紋call了卓蓮的傳呼中心,留下她的新地址和新電話號碼。
她知道卓蓮那懶人是不會回來幫忙搬家的。她打那通電話的真正目的,是要她絆住白致弘,直到她確定脫離他的勢力範圍——她害怕他會如白天辰所說般,用盡一切手段霸住她。
她太害怕了,怕他會想佔有她的一切,怕他的佔有會使她深陷自己對他的愛而無法自拔,她不要他的「佔有」,她要他的愛,配得上她付出的愛……
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女人只是他用來製造緋聞的工具而已,他不懂女人的愛,也不會去愛女人。所以,她選擇逃離,在自己心神俱碎之前逃離他,也逃離自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