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敏到舊金山時,當地時間大約上午十一點,正走出出境室,她就被一個高舉木牌的年輕人吸引過去,因為木牌上寫著她的名字。
「叔叔怎麼還派你來接機?我說過不用麻煩的。」卓敏邊說,邊照司機的引導坐上豪華房車。
「主人有重要會議要開,請小姐先在市區遊覽一下。」司機答得必恭必敬。
「那也不必讓你來呀,我自己走路逛逛就行了,舊金山海灣一天恐怕還逛不完哩。」舊金山海灣海域遼闊、海水深邃。聞名遐邇的金門大橋,據說橋上可供六線汽車通行,橋下可供任何巨輪通行……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小姐,主人是顧慮到從機場到市區的距離太遙遠,小姐長途跋涉已經很辛苦,實在不宜再搭巴士進城,主人希望能給小姐最大的方便。」從機場到市區在不塞車的情況下也要半小時,如果塞車可能一個小時都到不了,所以司機才會先來接她到市區,避過郊區的擁擠時段。
「叔叔可真細心。看來我只好接受他的好意安排了,現在我們要先去哪裡?」
「小姐可先去用餐,若小姐要用中餐,就去中國城,若要用西餐,可至聯合廣場。」司機邊開車邊回答。
「去聯合廣場好了,那裡很美,令我難忘。」聯合廣場原是美西戰爭紀念塔的中心,周圍有美麗的花壇,常有鴿子在此棲息覓食,人們也可餵食鴿子,形成無殺戮的和平畫面。
車子一路暢行無阻,在午餐以前已經抵達廣場的餐飲街。
餐飲街裡人潮擁擠,卓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決了民生問題。飯後,卓敏如願以償地漫步在遼闊得令人全身舒暢的大廣場上。
正午時分沒有鴿子路過,也沒有孩子的玩耍,但是百花競妍、粉蝶飛舞,別有一種寧謐。卓敏慢慢地走著,沉醉在溫馨的午後,心中甜甜的幻想著她和肯特相攜漫遊廣場,白鴿時而在他們肩上停憩,時而在他們身邊盤旋,分享著他們的愛,不肯離去。
想著想著,卓敏不知不覺笑了,因為明天,也許明天她就可以見到她的愛人。
一心沉醉在即將重逢喜悅中的卓敏,由於太過專注的關係,沒注意到由遠而近的吵雜聲,硬生生被一個冒失鬼從背後撞得眼冒金星。
但是她沒有跌倒,紮實的武術基礎使她反射性地扯住急著跑掉的人。
卓敏不是那種把吃虧當作佔便宜的人,也不是會愣愣地站著等人道歉的人,更何況依照這種情況來看,此人大概是正在逃命,那她當然別奢望得到一句SORRY了。
於是她反射性地做出反應,身形一轉、手勁一使,賞了對方一個漂亮的過肩摔,一旁的司機看得滿臉激賞。
那男子顯然料不到看似柔弱的東方女孩有這等身手,大意地吃了癟,但是他也不簡單,一落地就扣下扳機,立時手中的槍現形,竄出一顆子彈。
子彈飛快地朝卓敏破風而來,來不及閃躲,卓敏這次真的被人撲倒了。
一個魁梧的男人撲倒她,這男人有點奇怪,他的氣息、他的聲音、他的骨架、他的膚觸,都令卓敏有一種熟悉感,如果他再靠著她一會兒,她一定想起他像誰。
只可惜他的靠近只有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在下一發子彈放出前,他已經逮獲了那個男人。
而卓敏此刻也能看見他的臉……她的心跳卻因而暫時停止了。
「肯特!」卓敏驚呼一聲,重逢的熱淚在眼中打轉,難怪她會有熟悉感、難怪她會怦然心動,難怪她……
熱淚迷恿慫的眼,重逢的震撼令她無力招架,她忘了舉步去擁抱他,但,她知道他將會來擁抱她。
「你將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派翠克拖起地上那個被他打得半死的人,準備離去,完全無視週遭的變化。「若不是我的委託人要留你一條命,你現在已經在耶穌的懷中了。」
「肯特!」見他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卓敏心慌了。「肯特!」她上前拉住他。
派翠克一臉的莫名其妙。「我不認識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認識的,你認識我,我是卓敏,卓敏,特地從台灣來……」看著他,她突然怔住了,他的眼,非常冷、非常冷,他的表情非常嚴峻,令人心寒,彷彿一切如他所說,她是一個陌生人……他在以前是從不這樣看她的。他變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你是故意的嗎?如果是,只要明白告訴我,我馬上就飛回台灣。」他一定是故意的,像許多惡意遺棄女人的男人,只要露水姻緣、一夜風流。
但是他怎麼可以是那種人?她分明看準了他不是那種男人……
派翠克一臉不耐。「你一定認錯人了,我不是你所以為的那個人,我叫派翠克。」若不是她有助於他,真懶得搭理她。
卓敏敏銳的大腦機靈地反應起來。
這實在太奇怪了,如果他不肯承認,為什麼還說出他的真名?他明明知道她曉得他的底細。他大可絕情到底,為什麼還若無其事地承認另一個自己?這真是太奇怪了。
「派翠克-傑克森,一九六四年一月十日生,肖龍,摩羯座,血型O,傑克森家族鷹輩右翼。」卓敏翻出她鐫刻在腦海裡的資料,每一字、每一句都小心注意他的表情,果然他的表情有底細被揭穿的惱怒。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到這些資料,但,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說著,他扭著那個男人,咒罵著離去,可憐那個男人,手骨不知又斷了幾截。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他明明是他,為什麼承認他是派翠克,卻不承認他曾經是肯特?」她落入紛亂地思考中,腦海中不斷重複他的臉,他的眼,他的模樣,他的話……
越深入思考,她的腦中就越混沌,好像有一層厚厚的白紗蓋住了真相,好像有一團濃濃的霧阻礙了他們重逢,那到底是什麼?又到底為什麼?肯特為什麼忘記了她,忘記了他們相處的那段重要時光?
卓敏認真地思考著,直到月上東山,才聽見司機的叫喚,並讓司機送她到萊恩的住處。
***
吃過豐盛的晚餐,叔侄女倆坐在豪華的客廳裡泡茶聊天,向萊恩報告了家中近況後,卓敏向他提起了肯特已回美西的事。還提起今天下午遇見他的事。
「真的很奇怪,他真的不認識我。」這句話不知是她重複的第幾次,讓她把心事全都洩漏了。
哈哈,現在萊恩心中所納悶的事終於有了答案,原來如此。
難怪派翠克一回到美西就專程來向他道謝,表情充滿了溫暖,眼中盛滿了從未有過的愛意,原來是與卓敏墜入情網了。
「看來你不是真的專程來看我的。」萊恩一臉瞭然地嘲笑。「說實話吧,你是專程來找他?」這倒也是一樁美事,他本來要讓派翠克和卓蓮結成眷屬的,現在卓蓮嫁了別人,卓敏反倒追到美國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反正,不管怎麼算,只要派翠克那傢伙和他成一家人,並且輩分比他小就好——誰教他讓他看見他有人性的一面?好男人他當然要網羅來給他可愛的侄女,更何況,他的本事還不小哩。
「本來我就是專程來找他的。」反倒卓敏覺得萊恩的反應有點奇怪。
萊恩有點意外,怎麼他們的關係發展到可以公諸於世的階段了?
「找他結婚?」他記得台灣女孩對於情事都會先羞赧的推托、顧左右而言他,再無可奈何的半推半就的,莫非社會風氣變了?
「你覺得在美國結婚好,還是回台灣?」卓敏認真地問,不過,不等萊恩回答,又自顧自的說:「他連我都忘記了耶,不知用什麼方法才能使他再想起過去。」
「對呀,這也挺令人頭痛的。」萊恩也覺得前次看見他時,他突然變得冷漠,而且冷漠得非常怪異。「我覺得事出必有因,你一定要想辦法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以及他為什麼會忘了你們的感情。」萊恩大膽地推測道。「找到原因之後,你再想辦法對症下藥,再次把他收服到你身邊來。」
「好。」卓敏連連點頭,她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可是……「我怎麼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與他朝夕相處,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不就知道了?」萊恩說得不費吹灰之力。
「我又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出沒,怎麼與他朝夕相處?」如果知道,她早就迫不及待到他身邊去了,哪須旁人提醒?
「那還不簡單,你只要逢人便說你是派翠克的未婚妻,還怕傑克森家族的人不主動來帶你?」萊恩胡亂地出了個餿主意。
卓敏一聽,心中大喜,本來她想先大哭一場再想挽救辦法的,聽萊恩這麼一講,好像連大哭一場都沒必要了。
「可是,這有危險性吧?從來沒聽過傑克森家族在辦喜事的,何況殺手的未婚妻,聽起來很挑釁。」卓敏在別人的地盤上可不想太過招搖。
「那是對一般殺手而言,別忘了你的未婚夫是右翼派翠克,衝著這個人人膽寒的美號,誰敢動你?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萊恩雙手交臂,大有看好戲的閒適神情。「話再說回來,除了這個方法外,你還能想到什麼又快又好的方法?」
卓敏側頭想了想。「的確是不錯,不過我要從哪裡開始呢?」
「既然你是在聯合廣場碰到他的,就從舊金山開始吧,大海灣區龍蛇混雜,應該比較容易事半功倍。」萊恩又說:「那裡有幾家酒店,沒事就去坐坐吧。」
「好,就這麼決定。」卓敏打出個自信的手勢。
於是擒夫行動就要開始了。
***
「聽到沒有,她果然來了,並且見過派翠克了。」在狼穴裡,兩匹等著看好戲的狼竊竊私語。前一陣子裝在萊恩寓所的竊聽器再次發揮了十足的妙用。
「派翠克果然不認得她,可見你的催眠術徹底地封鎖了他的記憶。」青狼讚賞著。「不過,較量還沒開始,到底是你旗開得勝,還是她略勝一籌,目前還是未定之數。」青狼打的不知是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主意。
「很快結果就會分曉了。」虹狼的聲音充滿期待。「你不是已經知道她會在哪裡出現了嗎?依她所願把她帶去派翠克的落腳處,較量就可以開始了。」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
「我?」青狼一臉不敢置信。「要一較高下的是你,要看看她的也是你,這從頭到尾都不關我的事。」青狼兩手擺擺逃之夭夭。
「看來要用非常手段才行。」虹狼喃喃自語,他的非常手段連狂鷹都嘖嘖稱狠,如今用在一個對手身上,雖是女人,也迎刃有餘了。
***
夜晚的大海灣區依然人聲鼎沸,許多白天毫不起眼的建築,到了夜晚全部甦醒,彼此燈光輝映閃爍,似誰也不甘落於人後。
卓敏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接近子夜,正是毒蛇出穴、猛龍現形的時刻。
卓敏此時穿著一套連身短裙,冷紫色、緊身、露肩、露背,美麗的秀髮高高綰起,流露出高貴、神秘的氣質。
「小姐,勸你趕快回去睡覺,這個時候你不該來這種地方。」才剛跨入酒店就有人來搭訕,是個看不出有任何善意的人。
「只要你告訴我右翼派翠克在什麼地方。」卓敏也不泥攏直接表明來意。
「嘖嘖,瞧你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名字。」男人嘖嘖稱奇,向後面一群人問:「你們知不知道右翼派翠克在什麼地方?」
後面一陣哄然。「總之他不在這個地方。」又是一陣大笑。
「小姐,找派翠克什麼事?」看起來他也不是真心在問。
「我是他的未婚妻。」說起來挺順口的。
「你說……你是他的未婚妻?」對方的聲音隱隱地透著心寒。
「不錯,如假包換。」萊恩說的,有十二萬分的肯定。
「那……對不起……」那人拋下一句話,倉皇地逃了。
「喂,你還沒告訴我,他在哪裡……」去!卓敏輕啐了他一口。
「小姐,我告訴你他在哪裡。」
渾厚的口音才剛出現在身後,卓敏就感覺到一股殺氣,身形一低,躲過了猛烈的一拳。
而席中一位正想出手的男子,收回了動作,仍舊不動聲色地坐下。
「這樣攻擊一個弱女子,難道不怕人家笑話?」卓敏邊說著,腳毫不留情地猛力一抬,正中他的命根子,成功的製造出大漢哀嚎的真實音效。
「為什麼突然攻擊我?」她厲聲問。
「派翠克……派翠克捉走了……我的老大……」他痛得一句話都答不完整了。
「老大?今天在廣場捉到的那個倒霉鬼?」也許他們這個幫派正好取名叫倒霉。「所以你想襲擊我,以向派翠克報復?還是想挾持我為人質,和派翠克交換?看來你說知道派翠克的下落是騙人的,算了,你們這群鼠輩一定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我還是到別處去問好了。」說著,就失望的走人。這已經是第五家酒店了,看來今天可能無功而返了。
「小姐,別走得這麼急。」身後有人出聲,是那個欲出手相救的人。
「如果你不知道他在哪裡,勸你千萬別叫住我。」卓敏頭也沒回,她不想再受人愚弄了。
「我就是特地來接你的,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嗎?未婚夫妻理應朝夕相處,你說是不是?」這人正是帶著非常手段而來的虹狼。
「真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卓敏興奮地轉身,立時被掃了一腳,整個人跌了下去。隨後又中了一拳,然後……不知吃了對方幾招後,她昏了過去,完全不知出了什麼事,只有耳邊飄過一些話:
虹狼是不與對手和平共處的……
別動,她是我要的人,誰也別想動她腦筋……
比試終於開始了,你若贏了,我助你和派翠克在傑克森家族中得到認同;你若輸了,嘿嘿,可要乖乖當我的白老鼠,讓我研究你所擁有的力量……
只是飄過耳畔而已,並沒有如虹狼所願,駐進她的心裡,因為她為「她的肯特」而來,心中只記掛他的事。
***
派翠克住在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郊區的一幢非常不起眼的小屋內,小屋旁種了許多軀體高大的仙人掌,眼力所及一片黃沙滾滾,正是沙漠的一部分。
派翠克回到他的住處時,已是黎明時分,天空灰濛濛的與沙漠同色,路燈已經無情地熄滅它的溫暖,讓人產生滄海一粟的渺小無助與孤獨。
派翠克最痛恨在黎明時分結束工作回到這個鬼地方,因為此時他的腦中總是一片混沌。但,他又非常矛盾地獨鍾這個鬼地方,因為沙漠很孤僻,適合殺手。
所以,他在抵達門口前,並不知他來了訪客,推門時,很不禮貌地踩了人家一腳才發現對方。他並沒有說對不起或問對方有何貴幹,只是直接跨過對方進門去,對地上有些古怪的那個人睬也不睬。
他是個殺手,沒心沒肺的殺手。
但是,當他進門後,麻煩來了,那個人的大半個身子倒進了他的屋裡,擋著他的門讓他無法關上。
沒辦法,只好叫醒「他」了。
派翠克蹲下身去,拂開「他」凌亂的長髮,心中想著:現在的流浪漢愈來愈邋遢了。
「是女人?」派翠克心中微微吃驚,世風日下,連女人也當起流浪漢來了。可是一看她的打扮穿著,又像是名門千金,而她的姿態不像是睡著,反而像是昏倒,這倒有幾分詭異了。
反正,這沒他的事,趕快趕走她好把門關上準沒錯,他是殺手,不是慈善家。
「起床,天亮了。」他輕拍她的臉,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是她。」廣場上那個硬把他當做別人的女人。真是倒了天大的霉,怎麼又碰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沒有如他所願的醒來,他只好倒來一杯水,往她的臉潑去。「快醒來。」他沒有多少耐性理會她。
卓敏果然悠悠醒轉,她緊皺眉頭,狀似痛苦萬分。
「醒了最好,快回去。」他不耐地催促著。
卓敏固然全身乏力、四肢百骸散發著不知名的痛苦,但她的大腦可沒因此停頓,發現自己如願以償地在派翠克的住處門口,心中比什麼都興奮。可是她沒有得意忘形,自己既然到了這裡,就要想辦法按照計劃留下來,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我……」聽說苦肉計如果使用得當,將無往不利。「我……」
派翠克又煩躁地擰起眉來。「快滾。」他沒風度的大吼。該死,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惹得他脾氣火爆。
卓敏被他吼得光火起來。「如果滾得了,還要你說嗎?你沒看見我連站起來都辦不到?」苦哈哈的形象實在不適合她。「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歹徒,不知死活地把我放在這個愛心被狗啃掉、良心被鴿子叼走、惻隱之心丟進臭水溝的惡霸門口?!」真是糟天下之大糕,她怎麼又原形畢露了?不是決定用苦肉計了嗎?
「你說完了沒有?如果你自己滾不了,我可以借你電話,讓你找人來抬走你。」派翠克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喂,你搞清楚,我駕臨你的門口是你的榮幸耶,不服氣你也去昏倒在我家門口呀。」這是卓敏一貫的邏輯思考方式。
「你……」這一瞬間派翠克有一絲錯愕,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話,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說的。
「我怎麼樣?本小姐就是不滾,你找挖土機來挖我呀。」反正她是不擇手段地賴定了。「你的地上好髒,幾千年沒刷了?讓客人躺在這麼髒的地板上,是你的待客之道嗎?」卓敏大發不平之鳴。
派翠克又是一陣恍惚,這種一心賴定他的感覺好熟悉,好像曾經有個人也是這樣,蠻橫地想闖進他的生命……
不!不可能,他的任務一直沒有停歇過,在他的印象中也沒有任何有關這方面的事,他不該有這種令人驚訝的感覺,一定是最近接太多任務,太累了,才會有這種錯覺,他得好好休息才行,而當務之急就是趕走這名不速之客。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快想辦法滾。」派翠克簡直惱火了。
「要她滾很簡單呀,」青狼不知何時從屋角冒出來。「一拳打死她,再丟入大海,連滾也不用了。」因為任務的關係,青狼這回扮成一個嬌俏的十八歲少女,連聲音也甜甜膩膩的,讓人打從心裡喜愛,但說出的話卻讓人寒毛直豎。
「算了,反正你們這些人都沒心沒肺,死在這種地方有損我一世英名,還是另尋他處去死好了。」卓敏掙扎地想爬起來,卻無能為力,那個送她來這裡的人不知安著什麼心,把她整成這樣。但她如果不快走,恐怕真的會被這個蛇蠍美女害死。
她的身上明明沒有絲毫傷口,卻痛苦得動彈不得,像被下了什麼奇怪的毒。
「這樣可不行唷,你得罪了派翠克卻活著離開,這樣有損派翠克的威名,我看還是讓他殺了你好了。」青狼實在狠毒得徹底。
「青狼,我不殺無辜的人,而且她罪不至死。」有所殺,有所不殺是他一貫的原則。派翠克瞪著眼瞧他,心想這小子太久沒修理八成皮癢了。
她是青狼?!卓敏差點休克,這是她第二次被他嚇到。
「那怎麼辦呢?你既不殺無辜的人,她活著離開又有損你的威名,那……」青狼側頭思考。「讓她活命又不損你威名的方法,大概只有一個了,」青狼煞有其事地沉吟著,終於肯說出結論。「就是把她留下來,讓消息無法走漏,整件事就很完滿了,反正她昨夜到處去向人說她是右翼派翠克的未婚妻,住下來也名正言順。」
「什麼?你說你是我的未婚妻?」派翠克簡直跳起來,他何時有個未婚妻?他要個未婚妻做什麼?「一定是你到處散播不實謠言,打定主意想賴上我,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人,尤其是女人。」派翠克寒著臉,他也許需要些書補充知識,需要些衣服穿,需要些車代步,需要房子住,但,他不需要身邊有個礙手礙腳的女人。殺手向來獨來獨往,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人。
事情居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原本可能被丟去填海的卓敏,竟然有留下來的可能了。卓敏睜大著眼,不敢置信,青狼的出現動機和行事模式都太令人匪夷所思。
「讓我待下來又怎麼樣?我可以充當女傭、門僮、司機,必要時還可以當打手,而且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了,把未婚妻趕走不是很奇怪嗎?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你的未婚妻。」青狼助了她一臂之力,她自己當然也要極力爭取。「你看你的地板,這麼髒,比豬圈還不如,你的桌椅都沒有整理,活像個垃圾堆,還有你的書報,堆得滿地都是……」
「你煩不煩?總之,你休想留下來。」派翠克一臉陰霾,極力壓抑下想殺人的衝動。
「總括一句話,你缺少一個盡責、勤奮、任勞任怨的女人,而我不但會料理家務、打掃清潔,還會煮世界各地的美味料理,除此之外,應對進退、待客接物,樣樣精通……而且,我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卓敏又無視他的怒氣,逕自說個不停,把派翠克的臉氣成了豬肝色,把青狼笑破了肚皮。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閉嘴?」碰到這個不怕他的女人,派翠克不得不投降。
「讓我留下來。」卓敏說出惟一的目的,露出美麗的微笑來,勝利在望了。
「你勝了。」他不得不懊惱地承認。
「那你得先把我抱進去。」她喧賓奪主的要求,躺在門口實在不好看,既然她已經被允許留下來,再佔著門口重地實在說不過去,況且,她還真想念他的擁抱。
一旁的青狼見大功告成,吹著口哨回去向虹狼交差了,他隱約覺得虹狼的勝算並不大,這東方女郎的力量遠強過他們所能想像。
***
派翠克心不甘、情不願地依要求抱起她,誰教他答應讓她留下了呢?
然而,在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起她之際,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席捲他,好像他曾經如此抱過一個重要的人,一個對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可是在他極力回想時,腦中卻一片空白。
「你不高興就直說嘛,擺那什麼臉色,你要搞清楚耶,是你自己答應讓我留下來的,不是我求你的。」卓敏大言不慚地要求他的態度,一如她當初決定改造他時的執拗。
「你答應要閉嘴的。」派翠克陰沉地說。
那種熟悉的感覺實在惱人,好像他明明知道有件極重要的東西在屋裡的某個角落,卻用盡心思、翻遍地皮怎麼也找不到一樣,心中想著也許不在屋裡,卻又有那麼一絲確定、不甘心。
「如果不開口,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又怎麼找出你忘記我的原因?」平常人見他露出這種臉,不是自動把嘴縫起來,便是自動閃出他的視線所及,只有卓敏敢這麼不知死活地回他。
「我說過我不認識你,不是你要找的人。」他不無惱怒,她的出現已經夠令他火大了,她居然一口咬定他是另一個人。更該死的是:她居然一眼就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看出他正為忘掉一些重要的事傷神。被看出思緒是殺手的大忌,就好像被看破了出手招式一樣危險,他一定要極力否認、隱藏。
「你是!你就是,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卓敏再三強調。「你現在不承認沒關係,等我找出原因,喚起你的記憶,你就會相信了,我一定會讓你想起來,因為你這一生注定栽在我手裡。」卓敏無比自信地說完,為她的旗開得勝快樂的笑了。
原本想為這種無稽的說法大斥她一頓的派翠克,居然在看見她的笑臉後,陷入一陣令人心悸的恍惚:他見過這張笑臉,真的見過,他也聽過這句狂妄的話,真確的聽過,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只是……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他想不起來?難道是在夢中?
他再次隱藏了自己紛亂的心緒,因為他根深蒂固的行為模式就是掩藏自己,不透露任何屬於真實自己的一分一毫——傑克森家族的殺手教育是如此塑造他的,更何況他正面對一個使他陷入致命紛亂的危險女人。
他把她放在凌亂的沙發上,然後,逕自走入房間。
「你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裡?」卓敏大叫。
「不然你想在哪裡?我只有一張床。」派翠克的聲音和著水聲從浴室傳來;此刻他太需要冷靜了。
「你這裡那麼亂,地上都是灰塵、屋角都是蜘蛛網、牆壁上還有奇怪的蟲,我怎麼敢睡?」卓敏不停地抗議。
「我沒有叫你睡,那裡只是暫時讓你恢復體力的地方而已,我檢查過你的傷,只是一時氣血亂流造成的失調、不濟,半個小時後就好了。」傷她的人真是手下留情。但,把這危險的女人送來這裡,到底有何用意?「等體力恢復後,你把屋內打掃乾淨,愛睡哪就睡哪。」
「好呀,肯特,一開始就把我當菲傭使喚,以後有你好瞧。」卓敏好笑著,她不在乎為他做多少事,她在乎的是他們終於在一起了,從今後誰也別想讓她離開。
「我說過我不是那個勞什子肯特,我叫派翠克。」全天下沒有人敢錯認他右翼派翠克,這女人卻老是把他當做別人,他真是氣炸了。
「我就偏要叫你肯特、肯特、肯特,我高興、我喜歡、我愛,你管我。」卓敏孩子氣地故意氣他。她愛叫他肯特,因為肯特屬於她,有美好的記憶,派翠克屬於傑克森家族,是個不美又不好的殺手,她要再次把殺手派翠克變成她的情人肯特。
派翠克在浴室裡,氣得火冒三丈,許久說不出話來;而第一次,他有著異於平常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