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女擒郎 第五章
    「唔,什麼時候了?」卓敏睜開眼時,屋內一片漆黑,窗簾擋住了所有陽光。「肯特?肯特?」屋內找不到他的人影,她不禁著急了起來。

    「你去哪裡了?不要嚇我,快出來……我知道你不會不告而別,不會拋下我……」她太害怕了,怕在這時候失去他……

    然而,屋內除了她焦急的聲音外,還是沒有半點回應。

    「不可以,你不可以就這樣離開我,你不可以自己走掉,你不可以……我不要……」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失去他?她還沒有對他說出心中最深處那句話,也還沒有聽見他說,她怎麼甘心就這樣失去他?而他又怎麼可以就這樣棄她而去?

    她呆坐在床上,淚水滑過臉頰也一無所覺,過了許久才擁被哭泣。

    「怎麼了?你在哭?」

    她太傷心了,以至於有人推門進來也沒有察覺。

    「你……」她抬起眼來,看見眼前的人,頓時,眼淚像過重的珍珠,猛掉個不停。

    「別,別哭,有我在什麼都不要怕。」他心痛地緊擁著她,她怎麼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作噩夢了?」

    她點點頭,剛剛只是個噩夢,他並沒有離她而去。「我夢見你不告而別,但是現在我知道你還在我身邊。」她來不及擦乾眼淚便破涕為笑,那使他更加心痛。

    「我到市區去買食物了,看你睡得熟,沒有叫醒你。」他吻著她的淚痕。只是一下子不見而已,她就哭成了淚人兒,三天的假期過完了之後她怎麼辦?一旦他離開,可能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踏上這個小島了,他也許可以承受所有可能降臨的痛苦,但是她呢?叫他如何放心?

    「別哭了,好不好?我作好吃的意大利菜給你吃。」他買了不少好東西,可以一展他鮮為人知的好廚藝。

    「晚餐?現在已經晚上了?」她一臉的驚慌。「我睡了十幾個小時?你為什麼不叫醒我?」對她而言,這三天得來不易,分分秒秒都得萬分珍惜。

    「別著急,還沒有到夜晚,只是到了看晚霞和準備晚餐的時刻而已。」他邊安撫著她,也邊逕自走入廚房。

    黃昏了?而他說「而已」?卓敏火速地穿衣下床,她與肯特相處的時間損失了十幾個小時,她可不以為這還叫「而已」。

    「肯特,肯特。」她從背後抱住他。「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她的臉貼著他結實的背。「嗯?什麼事?」他停下手中切馬鈴薯的動作。

    「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能一聲不響地走掉,不能把我丟在一旁,更不可以忘記我。」她真想一輩子就這麼抱著他,永遠都不要放手。

    「突然像個愛跟在屁股後面的小小孩了?」他轉過身來,輕點她小巧的鼻尖,拇指揩過她誘人的唇,以吻承諾她的請求。

    只能吻她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答應她任何請求,也無法給予任何承諾。

    「我來幫忙。」她興沖沖地。「你是大廚,我是二廚,美食完成了我先嘗。」卓敏搶先一步接下了削馬鈴薯的工作。「有任何吩咐儘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

    肯特笑著搖搖頭。「惟一的吩咐是,不要離我太遠,讓我時時刻刻都能吻得到你。」

    「遵命。」卓敏立正敬禮。

    「很好。」他讚賞有加地給了她一個纏綿悱惻的吻。

    他們開動的正確時間是晚上八點。

    ***

    「我並沒有脫離傑克森,只是請了三個月的假,卻休息了一年而已。」肯特故作輕鬆地笑笑說。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傑克森家族是不准許這情形發生的。

    「想不到也有這麼皮的殺手。」卓敏邊輕笑著,邊拿手中不知名的小草搔他的臉。

    今夜夜涼如水,是乘涼的好氣候,他們倆以絕佳的姿勢坐在離小木屋不遠的一塊大石上——卓敏向後躺的時候,正好倒在他懷中,而肯特想吻她的時候,只要低下頭……

    遠處有浪濤澎湃,近處有蛙鼓蟲鳴,合奏著天籟之音,但,他們卻只想聽彼此的聲音。

    「那你為什麼請那麼久的假?是不是和萊恩叔叔有關?」萊恩的朋友人人既詭異又神秘,自從上次問到一個在大陸的茅坑認識的武術天才後,她已經不想再去問其他人怎麼認識的了。

    「實際上,萊恩曾經救過我,」肯特幽幽地說起從未向人透露過的往事。「那是在十年前,他剛到美國,我也剛升格為右翼,升上右翼的第一個任務是要找出一名擅於暗殺、喬裝的危險分子,我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聯邦調查局已經犧牲了多位精英幹員。」這事件在他的殺手生涯裡,是惟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我與萊恩相遇在一家酒店,他在那裡打工,我則是為了追捕這名通緝犯。我叫了杯酒,坐在吧檯前,因為吧檯是這家酒店的往來要地,任何人要進出,必經過吧檯,所以我坐在那裡藉著地利注意往來的人。然而,由於太過專注,以至於沒發現酒杯被掉包,幸好在我舉杯之際,萊恩的調酒匙打橫飛出來,打破了我的酒杯,我才有命活到今天。」也才有命遇見這位他生命中的女神。

    「後來呢?有沒有捉到那個人?」卓敏好奇地問,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幸好當時有萊恩在場,看來她得好好謝謝萊恩叔叔才行;也幸好他們認識的地方不是什麼野蠻地方的茅坑,否則,她可能看見他就會想起那些笑死人的事。

    「捉到了,他被打昏在服務人員專用的廁所裡。」這件事說來詭異,他一直以為是萊恩暗中幫他,萊恩卻矢口否認。「雖然萊恩一直不肯承認他是故意打破我的杯子,我卻早就把他當好友看待,暗中幫他打下美西的事業。」

    「萊恩叔叔的個性很海派的,應該不會太不乾脆才對。」卓敏感到好一納悶,這兩人的關係建立得有點奇怪。

    「後來,他終於主動來找我,要我保護他回來參加卓紋的婚禮,然後,他又要我保護卓蓮,直到她結婚。後來卓蓮有了保護她的人,他又希望我來幫助卓翊,然後一拖再拖,假期早就完了,不過也讓我遇上了你。好像是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安排。」他竟然也相信宿命了,難道是受了卓敏的影響?

    「聽你這麼一講,我才發現叔叔的個性真爛,他把你像皮球般踢東踢西,」她往後倒在他的懷中。「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最後竟踢到我生命裡來了。」

    「這是整個事件中惟一可取的地方。」他吻著她,對萊恩心懷感激。

    「為什麼要改名叫肯特呢?讓我媽每天『香煙』、『香煙』的叫個沒完。」名字太好記,有時也是困擾。

    「只是想隱姓埋名而已,畢竟萊恩的事不算正式委託。一方面,我也著實想放下右翼這個重擔一陣子,鋒頭太健有時並不是好事。」聽起來這個盛名令他不勝唏噓。「你呢?」他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說說你的事,說說你為什麼任性、好強又死不認輸。」

    「哈!沒什麼好說的,長女總是比較任性、好強又死不認輸。」她打哈哈,想矇混過去。

    「真的沒有?」他挑高了眉,對她的話分明不信。

    「真的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受到了些小小的欺凌、小小的打擊,和一些小小的挫敗而已。」那些往事不論經過多少年,疼痛絲毫不減。

    她的臉色黯淡了下來,雙眸中有隱隱的痛楚,雖然強裝無傷,笑意卻顯得虛軟疲乏,肯特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恨著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如果可以,我希望幫你分擔所有的痛苦。」他心疼地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落在她倔強的唇畔。

    「只是一些烙在成長過程中不太愉快的記憶罷了,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的,不是嗎?」她依然不鬆口。「不要問,好不好?不要問。」她央求的語調近乎哽咽。

    「我想知道,告訴我,不要自己藏在心裡,不要封閉自己。」他怎麼忍心讓她這麼殘酷的對待自己?「告訴我,告訴我……」

    看著他誠摯的臉,她的眼中有淚光隱隱閃爍。

    「我最大的痛楚是這一生成長得太慢,慢到無法分攤父親的壓力上讓自己成了他的包袱。」別人的父親這時還健健康康地活著,往後還能活個一二十年,她的父親卻早已撒手人寰。「我真是恨,恨自己、恨上天、恨這個世界、恨所有奪走我父親的人。」她的傷痛一旦被挑起,往往有如脫韁野馬,激動得連她自己也難以控制。「我親眼看見父親是如何地疲於奔命,又如何的終於不支倒地,以及這世界如何的冷漠,人們如何的勢利……」她緊握成拳的小手不斷顫抖,緊咬的唇失去了血色,她的眼中閃著噬人的怒火……彷彿要與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卓敏,卓敏。」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她的模樣太危險,稍不小心就會發狂。「過去了,都過去了,讓它過去……」他想盡辦法安撫她。

    「過去了嗎?都過去了嗎?」她喃喃地,無力地癱軟下來。「那麼痛苦的記憶會過去嗎?它在我心中二十年都不曾過去……」

    「我瞭解,我瞭解……它已經過去了,在你說出來後,它就從你心中消失了。」他給予她堅定的信心。世界如果多一點溫情,也許就不會有殺手了,他想。

    「你不會瞭解,我這大半生的歲月,都在逼自己強悍,逼自己無所不能、無所不勝、逼自己……」所以,她學空手道,一年就成了九段高手;學游泳,五個月就拿到教練執照;學開飛機,半年就拿到飛行證,這其中,路過鬼門關不下十次;而她玩金錢遊戲也出類拔萃,目前是亞洲五家跨國企業的大股東……

    不知該拿什麼話安慰她,肯特只好無言地緊摟著她,悄悄地安撫她,希望能撫慰她受傷的心。

    這一刻,他心中所繫只有卓敏痛苦的心,一點也沒想到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也從來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家庭關係在傑克森家族是多餘的,他們出生的惟一用處是接受任務、完成、接受任務、完成……

    他沒有意識到內心深處升起的沉重無奈與悲哀,他這一生中注定沒有父親、母親、兄弟,而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份愛,也短暫得可悲。

    他只是全心全意地關注著卓敏,傾注他這一生所有的愛,所有的溫情。

    終於,卓敏平靜了下來。「告訴你不能問的……」她為自己的失態愧疚。

    「我希望你說,說出來會好一點。」他愛憐地親吻她的髮梢。「無論發生什麼事,至少我在你身邊保護你。」

    能保護一輩子嗎?她可不可以提出這個要求?

    「你一定覺得很無趣,哪一個人不是或多或少有些悲哀,有些傷痛,當然你也不例外,說不定殺手的無奈與悲哀比平常人更多,我那些傷痛反而顯得微不足道、無病呻吟了。」她很快地擦乾眼淚嘲笑自己。「我的忍耐力真弱。」

    「不,你總是堅強得令人心疼。」他溫柔地把她擁入胸懷。

    「你不可以可憐我,也不可以同情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但是你可以疼我、愛我、一輩子陪伴著我,那麼,即使經歷再多的磨難,我也不覺得人生有什麼缺憾、不滿。」她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傾聽他令人心安的心跳。

    「有件事你一定要記住,一輩子地記在心裡,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不管再經過多少年的時間,你都是我的惟一。你更是第一個知道我心事的人,也會是最後一個,有人分享心事的感覺固然很好,但是除了你,我再也不要別人來分享……」不用信誓旦旦,也不用再三保證,卓敏說出口就算。

    「我知道……我知道……」肯特以吻封緘,阻止她再說出令他心痛的話。

    她給了她的所有,整個人、整顆心,甚至承諾未來的數十年,而他呢?非但不能如她所願地陪伴她一輩子,甚至連多與她廝守一些時日都辦不到,能給她的只有別離和別離後的折磨……

    他到底要到哪一生哪一世才能償付她這一片真情?才能回報她所給他的一切?而這一生中是否有足夠的好運,在這次別離後與她重逢?

    他不想與她告別,不想離開她,想與她廝守終身、共組家庭、攜手走過往後漫長的人生,猶如那個幸福的夢境……

    然而,那只是個不可能的夢……

    幸好眼前的幸福觸手可及,他要緊緊地捉在手中,一秒鐘也不放。

    他急切地索吻她柔嫩的頸項、胸口,迫切地想好好把她愛個夠,趁他們還能確實擁有彼此,趁他們還能牽到彼此的手……

    「我要你……」他迷亂地啃咬她的肌膚。

    「戰爭似乎又要開始了……」她摟著他的頸項輕笑著,無關乎一切的輕笑,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來,只有這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他抱起她走向小木屋,從這一刻起,睡神休想佔去他們一分一秒。

    ***

    「太陽出來了。」山後緩緩露出萬丈光芒。

    在天亮之前,卓敏突然提議上山看日出。「墾丁的日出也許並不特別,但日出代表希望。」於是他們在黎明前最暗的時刻,相偕走上這座小山的。

    「希望來了。」她把頭枕在肯特堅實的胸前,讓自己完全膩在他的懷中,像個愛撒嬌的小女孩。「美麗的今天。」

    肯特無言。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朝陽,也是最後一個,即使她刻意無視這個事實,它還是不容逃避。

    「你一定要答應每天陪我看日出。」她玩弄他劃著幾條傷痕的手,那傷痕有粗有淺,有新有舊。「我答應每天幫你擦藥。」

    「卓敏……」他心痛地低呼,她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

    「在我們小時候都玩過一種很幼稚的遊戲,叫做扮家家酒,大男生當爸爸,大女生當媽媽,小男生當兒子,小女生當女兒,媽媽每天要做很多好吃的菜,等爸爸回來,爸爸每天回來都要和媽媽、女兒、兒子說話,全家人和樂融融……雖然只是遊戲,每個人卻都全心全意地投入,根本不管什麼時候會結束……」她沉入溫馨的幻想中,彷彿眼前正有一對小兒女玩著這個天真的遊戲。「我們又何必在乎什麼時候結束呢?」她期盼的眸子望進他澄碧的眼底。

    「那麼,你何不教我如何當個好爸爸、好丈夫?」就拋開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吧,僅剩的這幾個小時,可不能浪費在於事無補的哀慟歎息上。

    「好的,從現在開始,你要對我言聽計從。首先,我們要在兒女出世前,好好地玩一玩。」她跳起來,拉著他,走下小山。「也許我們會有兒女,除了玩之外,我還要你動腦筋為他們想好聽的名字,而且不可以太土、太俗。」

    肯特綻出了迷人的笑意。「那你得保證孩子像你一樣美才行。」他從背後抱住她,在她的耳畔輕聲呢喃,一隻手摸向她平坦的小腹。

    「如果孩子不像你,我會說好險他沒有長著一張殺手臉。」她頑皮地轉頭咬他的耳朵,直到他痛得大叫。

    「我長得這麼帥,孩子如果不像我,他心裡會不平衡的。」他可不認輸。

    「啊,前面有人賣拍立得。」卓敏一眼看見那綠色的包裝。「我們買幾個來拍照留念。」看來當初沒想到要帶照相機是件失算的事,就好像沒想到她會如此神速地愛上他。

    卓敏看著他,偷偷地笑了,誰說愛情不是一件讓人挺失算的事?

    「在笑什麼?」肯特不解地看著她,而她一徑地笑個不停。「不說嗎?」他一臉威脅。「看我整不整你。」說著,他像老鷹般撲向她。

    「說了,我說了,」卓敏連忙討饒。「我在笑我怎麼會失算愛上一個職業是殺手的呆頭鵝。」如果除去黑道認證、一流頂尖世界級殺手這個身份,他恐怕只能算是個呆頭鵝,但,她寧願他是個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呆頭鵝。

    「你說我是鵝?」他直接聯想到電視廣告裡那只可愛的鴨子,直接反應就模仿出了那個動作。

    卓敏一見,笑得前翻後仰,還反應迅速地按下相機快門,不到一分鐘,他就有了可笑的把柄落在她手中。

    肯特簡直跳起來。「你千萬不可以拿它公諸於世。」

    「怕了吧,怕了就快承認你是呆頭鵝。」卓敏威脅地說。

    「我不是怕,是擔心這麼帥的相片要是流傳出去,一定會有星探來挖角,會有不少未婚少女來糾纏,不少已婚婦女扼腕,屆時……」肯特說得洋洋自得。

    「別耍花招了你。」卓敏豈有不知他詭計之理,說穿了還不是想騙這張可笑的相片,白癡才會上當。

    卓敏邊說著,邊朝他扮鬼臉,一時沒發現前方有人,狠狠地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卓敏心知理虧,忙不迭地道歉。

    但是對方一直沒有什麼表示,她納悶地抬起頭來。

    「對不起就算了嗎?」那個流里流氣、一臉猥瑣的男人,在看見她的臉後,露出一臉邪笑。「恐怕你得好好地陪陪小哥。」說著,他伸手在她的臉蛋摸了一把,他身後那幾個一看就知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跟班嘿嘿好笑。

    「她不是你有資格碰的。」在他的手再次碰到她前,肯特陰鷙地扣住了他的手,若不是卓敏及時給他使眼色,他早就毫不猶豫地折斷他的手骨。

    輕薄的男子受痛,詛咒一聲,連退數步,火速報出無往不利的名號。「你是什麼東西?本大爺是南台灣最大尾的流氓『頑皮豹』,人稱豹哥,全南台灣的人只要一聽到這個名號,大老虎也會乖乖變成小貓咪,勸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阿凸仔』快夾著尾巴逃命,否則,大爺的拳頭可不長眼睛。」

    真是個厚顏無恥的人,一隻手差點被折了,還大言不慚地勸人逃命,笑死人。

    「我勸你還是自己快逃,他的拳頭有時視力不太好,要是一不小心打斷你幾根骨頭,住院挨刀是很冤枉的事。」卓敏仁慈地勸他快滾。

    「小妞,你太看不起小哥的本事了,在美女面前,小哥可是驍勇善戰的。」說著,劣性難改地掄起拳來。「小妞,小哥打敗這個中看不中用的洋鬼子之後,你可要好好犒賞犒賞小哥。」他猛對她眨動輕薄的眼,霎時四周響起了起哄的吆喝聲。

    「你真是死性難改,既然你這麼冥頑不靈,也怪不得別人了。」卓敏兩肩一聳,一邊涼快去了。

    「小妞,你可要睜大眼睛看小哥大展——」

    說是發生了什麼事,原來偉大的豹哥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躺在地上呻吟,無法動彈了。根據最初的估計,右手粉碎骨折,肋骨斷三根,左腿重度挫傷,恐怕要躺好幾個月。

    而原來在一旁起哄的小嘍模一個一個賊頭賊腦地想溜。

    「慢著。」卓敏皺著眉,這些人棄老大於不顧,還能拿來當兄弟嗎?比起卓翊的兄弟真是差太多了。「你們不覺得該為你們的豹哥叫叫救護車嗎?」

    「是是……」幾個人惟惟諾諾,認真地去打電話。

    「早就叫你快逃,誰教你這麼好鬥逞強?」卓敏雙手抵著肯特的胸口阻止他接下來的舉動,若不是她,地上這個人連去見了閻王都還莫名其妙。

    躺在地上的人,輸得莫名其妙又不甘不願,兩隻眼睛瞪得大如銅鈴,若不是痛得說不出話來,也許會大發不平之鳴。

    「別瞪了,小心又多了傷口。你叫豹哥是嗎?我回去一定叫卓翊親自帶鮮花水果到醫院去向你賠罪,順便泡幾杯咖啡陪你。」卓翊在卓家一無是處,但他的名字在道上很好用,這個恫嚇該可以讓他作幾天噩夢。

    「卓翊……」豹哥終於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除了自認倒霉外,只有想辦法保全自己了。「不……不用了……我只是自食其果而已,不用勞駕卓幫主……」死也不能讓卓翊知道他招惹他的人,南台灣第一大幫耶,不要命了才與他為敵。

    「是嗎?我剛剛聽你說要我陪陪你,不是嗎?為了補償這個遺憾,我讓卓翊去陪你嘛。哦,我知道了,卓翊不是女人,那我找幾個妹妹去陪你好了。」這個人好色成性,她非治治他不可。「我找的妹妹個個妖嬌美麗,包君滿意。」

    「不……不用了……不敢了……大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弟……」他竟然求饒了起來。

    「這還差不多。」卓敏算是滿意了。「你就乖乖在這裡等救護車吧,大姐和大姐夫忙著遊山玩水,不陪你啦。」說著,拉著肯特走人了。

    「這個風景不錯,我們在這裡合照一張。」卓敏的聲音遠遠的。

    「大叔,這位大叔,麻煩你幫我們拍一張夫妻照。」肯特的聲音也遠遠的,任誰也不會相信這口好聲音的主人是一名速度驚人、威力駭人的世界級殺手。

    「謝謝,謝謝大叔。」好有禮貌的殺手。

    「對了,你到底替我們的孩子想到名字了沒?」卓敏的聲音愈來愈遠了。

    「叫什麼呢?傑克?約翰?萊恩?」

    「又土又俗,」有一陣K人的聲音。「尤其是最後那個名字。」

    「派克?威廉……」

    「……」聲音終於聽不見了。

    ***

    從天光霧開、日出東方,萬物甦醒,到了日正當中、酷日炎炎,乃至日暉西斜、霞彩絢爛、日月交替,這山崖水湄的風情,全教他們窺盡了。

    在這一天內,他們的足跡遍佈墾丁的每個角落,不管是珊瑚礁石穴、鐘乳石景觀,或風吹沙、森林遊樂區……處處可聞他們的笑鬧聲、時時可見他們雙雙儷影。

    而在這個蟲聲唧唧的夜晚時刻,他們只想緊緊地擁抱彼此,除了彼此,他們再也不想把心思無意義地浪費。

    「這個傷口是在舊金山造成的,」是又深又長的刀傷。「這個是在意大利打黑手黨時留下的,」是槍傷,急救時傷口處理不好,傷口有如凹凸不平的火山口。「這個是學騎馬時摔下來劃到樹枝傷到的,這個是在莫斯科的爆炸事件中不小心被碎片掃到的……」卓敏的纖纖素手滑過他的每個傷痕。

    「它們這麼醜陋,你害怕嗎?」他的手游移在她光滑的背脊上。

    「不怕,無論它們有多醜陋,因為是在你身上,所以不怕。」她繼之以吻。

    「為什麼?是愛嗎?即使明天就要分離,即使再也不能相見,你仍然願意奉獻出你的全部?」他親吻她飽滿的胸部,無比的寵溺、無比的愛憐、無比的感激。

    「到現在你還在懷疑嗎?那麼,我要留下屬於我的痕跡,成為你身上不可抹去的印記,讓你無從懷疑。」她大口朝他的胸口咬下,深深的,直到她認為那痛足以與她此時心中的痛相抵。

    肯特並沒有呻吟,他沒有什麼可留給她,也想不出有什麼可為他們這段戀情見證,如果能留下一些她的痕跡在身上,供一生留念、回味,那麼,痛也不足為痛了吧?「日後,只要看見這道齒痕,我就會想起你,想起你教給我愛,想起我們的戀情……」

    她咬完後又心疼地舔他的傷口,把身體貼向他,主動去迎合他。「愛怎麼說呢?只問你的心,你的心是一切問題的答案……」她漸漸地迷失在情愛狂潮裡。

    「是……但是它拒絕……回答。」因為答案只有更多的無奈。

    這一夜,他們不斷地需索彼此,不斷地奉獻自己,不斷地製造快樂高潮,卻又不斷的陷入分別的愁苦。他們一次一次的在極喜中嘗到不堪負荷的極悲,又在極悲中發現相守的極喜,他們淚和著笑,笑和著淚……直到卓敏筋疲力竭地在他懷中睡去。

    「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她在睡夢中流淚、囈語,他悄悄地揩去她的淚,手握著她美麗的小手。

    「留下來……我愛你……留下來……愛我……」她的淚痕干了又濕。

    「我愛你。」他親吻她的淚痕,眼中有淚跡。「惟一隻愛你。」第一次說這句話,最後一次吻她的唇,輕輕的,不敢驚醒她。

    「肯特……肯特……」淚,又滑下來了,滑過她的臉頰,隱沒在白色被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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