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還來!
站在洗手間裡,蘇州緊緊地將門鎖住,也將自己鎖在一個沒有人能看得到的地方。她不想離開,因為只要她一出去,就會看到那個令她矛盾、令她掙扎,與令她心痛的面孔!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問題,竟天天來這裡報到──有時,在去洗手間的路上,她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而在那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癡癡望著他,及堆在他桌上的一堆文件。
她知道他其實很忙,但卻每天固定地坐在同一個位子上,固定地每天點五杯,固定地排在所有的客人之後出現在她眼前,固定地在看著她時靜默不語,然後,固定地在她下班時在店門口靜靜凝望……
但這又何苦呢?她不需要他用這種方式來幫助她──她是需要錢,但卻不要他的這種錢!或許對他來說這是他幫助她的唯一方式,但對她而言,這卻是不折不扣的施捨!
不是沒有跟張三說過,讓他將舒暢擋在門外,但張三卻只是微笑地告訴她:「來者是客!」
是嘛,來者是客……蘇州也曾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在每回見到他時自我催眠。但縱使如此,她依然沒有辦法將他與旁人等同視之,依然沒有辦法在看到他後,抵擋住心中那股洶湧的揪心與悸動……
難道他不明白,看著他只會讓她更感覺到彼此間的差距,更感覺到彼此間那條好長好長的鴻溝……
「蘇姐,你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我們去把外面的客人打發走好了,你好好休息。」一陣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擔憂的語氣一起傳入蘇州的耳中。
「沒事,我很好!」振作起精神,因為蘇州深知,縱使她的心再難受,她也必須讓醫院中的父親得到最好的醫療與照顧。
靜靜地由洗手間走了出來,就在蘇州走到通往洗手間與內屋間的那處狹窄空間時,突然一個渾身酒氣的人不知由哪裡冒了出來,硬生生地擋住了她的去路。皺了皺眉,她往旁一閃,但來人卻也跟著她一起移動,似是不讓她離去。
「別擋路!」蘇州沉下臉冷冷地說。
「我今天一定要看看你的臉,你是帶了面具還是怎麼的,難道你天生不會笑嗎?」但這個喝得爛醉如泥的男人卻沒有任何離去的舉動,只是搖晃著他的身軀口齒不清地說。
「請讓開,我還要上班!」借著昏黃的燈光,蘇州認出了來人,有些無奈地說。因為這是一個天天來這裡的男人,平常看起來都挺正常的,表演雖不好笑但也尚可,而今天他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竟跑到這裡來發酒瘋。
「不行,我一定要摸摸你的臉是不是戴了面具!」但男人壓根兒不理蘇州的話,一把便撲上前來捉住蘇州的手,然後往她的臉上伸去。「不然我的笑話連我奶奶那種老古板的人都笑了,你為什麼還不笑!」
「你喝醉了!」蘇州壓低嗓音並試圖甩掉他的手,因為她知道這人並不是壞人,只是醉了,所以她並不想讓他的失態成為眾人的笑柄。但喝醉酒的男人似乎分不清自己用力的分寸,硬是將蘇州的手抓得整個紅了一圈。
「我沒有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臉是不是……」男人再不開口解釋了,只是開始上下齊手的往蘇州臉上摸去。
這個空間本就狹窄,他的舉動弄得蘇州無法前進,只能拼命往洗手間退去。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這個男人居然跟著她擠進了女洗手間,並且更是手腳上下齊動。
「夠了!」
突然,就在蘇州思考該不該給男人一拳時,有人替她代勞了,一只大手捉住男人的後衣領,直挺挺地將他拉了出去。
「我要看,我要看……」
喝醉酒的男人依然不停地掙扎著,口中吐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話語,但是蘇州再也聽不見了,因為她只望見那個迅速被拉離的身影,以及出現在她眼前一雙極力克制住怒氣的眸子。
「你想說什麼?」望著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蘇州這些天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了,她首先發難。「有話就快說,沒事我上班去了!」
凝望著蘇州許久,舒暢緩緩地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由盛怒變為憐惜。「你去上班吧,我不打擾你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蘇州再也受不了他那種看似包容實是可憐的語氣,她受傷似的狂吼了起來。「你想笑話我就笑吧,不要再裝出這樣一副救世主的樣子!」
「我一點也沒有笑話你的意思,況且,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當救世主。」
舒暢伸出一只手想安撫蘇州的情緒,但卻被她一手揮去。
「沒有嗎?」蘇州冷冷地低吼著。「那你天天來做什麼?我不知道堂堂甲申集團的總裁什麼時候對當酒國孝子有興趣了!」
說完這句話後,蘇州狠狠地瞪著舒暢,希望他能知難而退,但奇怪的是,她卻發現他對她的出言不遜竟一點也不以為杵,反倒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看到那個笑容,她更生氣了。
「沒什麼。」嘴上雖這麼說著,但舒暢臉上的笑意卻未滅去,不過在感受到一股殺人目光後,他投降了。「好、好,我說、我說!我只是很高興看到你在我面前耍性子,因為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你的情緒如此失控。」
「我是發脾氣,不是耍性子,更不是情緒失控!」這個回答令蘇州氣得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但是在我看來是耍性子!」輕輕拉過蘇州的手,舒暢望著她氣呼呼卻又紅潤的臉龐,笑得更傻了。「好可愛……」
「你惡不惡心啊!」
從沒想過「可愛」兩個字會跟生氣的自己有任何關聯,蘇州的臉硬是氣得升起一陣紅暈,她想甩去那只輕握住自己的手──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愈掙扎,他就愈握愈緊、愈握愈緊,最後,更是一把將她拉至懷中。
「放開我……」
「別動!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舒暢望著一身瑪麗蓮夢露裝扮的蘇州,聲音又沙啞又低沉的警告著她。「你再亂動後果你自己負責!」
「我就動,我看你能拿我……」蘇州倔強地繼續說,但她卻根本沒有機會將這句話說完,因為她張開的唇突然被一個溫暖的唇瓣堵住,讓她將所有想說的話全吞了回去。
極力想掙脫,但她卻無能為力,因為舒暢的手就像個鐵扣一樣,將她的身子緊緊地圈在他的懷中,而一當她掙扎時,他們的身軀就會更曖昧且親密地緊貼在一起。
那種親暱的感覺讓蘇州腦中霎時變為一片空白,她只感覺到舒暢濃重的呼吸聲在自己的耳旁回蕩著,而她纖細的腰被他的手緊按住,兩個身軀貼得那樣緊、那樣密,幾乎沒有一私一毫的空隙……
時間,似乎在此刻停滯住了,而不知何時,舒暢的手竟在蘇州紅色禮服無法遮掩住的光滑背上來回盤旋,繼而悄悄地往她的胸前邁進──他的這個舉動,讓蘇州幾乎忘了怎麼去呼吸,因為她從不知他竟也有這樣強硬且激情的一面,他一直都是紳士至極的不是嗎?
終於,在一個幾乎快令人窒息的吻後,舒暢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蘇州。他斂眉望著她嫣紅的雙頰、似水的明眸,心中充滿了疼惜與愛憐。
「我喜歡你,小蘇打!」凝視著她驚慌失措的紅顏,他只是如此靜靜地說。「這就是我來的唯一理由。」
喜歡?
傻傻地坐在包廂裡,蘇州對眼前表演的男人視而不見,就像是癡了似的坐著。
他怎麼會喜歡她?她又粗野、又沒氣質、長得又太高大,再外加一張人見人怕的老Q臉,他怎麼會喜歡上她?
不懂,真的不懂……
低垂著長長的睫毛,蘇州悄悄地由門縫望向那面可以反射出他身影的鏡子,但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而這,已經是他說完那些讓她不懂的話後的第三天。
他三天沒來了!
肯定是後悔那天說過的話。蘇州在心中悄悄地告訴自己,畢竟她確實沒有什麼地方能讓人喜歡的……
有些淡淡的悲傷,但更多的卻是釋懷。也好,這樣也好……反正本來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本來就是個錯誤……
但她不明白,就算看開了一切,她的心為何依然會因他而悄悄顫動?到底由什麼時候開始,他竟那樣無聲無息地入住了她的心房,讓她時時刻刻都會憶起他傻氣而開朗的笑容,憶起他包容而又溫柔的言語……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的個性,她太率性、太自我,也太倔強。除了父母之外,從沒有人能在她的冷臉、冷語、怒斥、嬌嗔中依然保持微笑,只有他。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引起了什麼紛爭,他總是帶著他那有些傻氣的微笑,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然後用他最寬容的胸懷將她完全地包圍。
他是那樣地了解她,也是這麼多年來能讓她刻骨銘心為他心動的男人,可就因為這樣,她才不能愛他,不能任他將前途、名聲、一切的一切拋在腦後,傻傻地跟隨著感覺來到她身旁。
明知在裸照事件中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但在這樣一個人言可畏的社會裡,在他那左右為難、步步為營的生活圈中,她不能讓自己的過去再度讓他成為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讓他成為眾人的笑柄,也更不能讓他知道那件讓她心痛又心碎的往事。
所以,她寧可成為人們眼中冷漠、疏離的異類,也不想看到他知道一切後,眼中那抹極力想隱藏的同情或鄙視,因為那將比真正的事實更傷人……
酒,很苦,但蘇州一杯一杯的喝著,而她依然不笑的臉,只讓更多的男人失落,雖然她自己一點也不清楚。
「小蘇打,有個人需要你處理一下!」然而這天,就在臨下班前,以往天天送她回家的張三突然吊兒郎當的敲著更衣室的門。
「怎麼了?」蘇州有些意外張三的要求,因為這小子亦正亦邪、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時候竟有人、有事讓他處理不了,而要自己出面?
因此二話不說,蘇州立刻便走出了更衣室,但望著張三跟他那臉很詭異的笑容時,她的心中不禁飄起一陣狐疑。
「請你處理!」無視於蘇州眼中的疑惑及防備,張三指著遠處一個黑黑的身影。「對這個人我可沒轍!」
順著張三的手指望過去,蘇州看見一個碩大的身子攤在沙發座上,壓根兒不用思考,她就可以由那個身軀判斷出他的身分。「舒暢?!」
「賓果!」張三聳聳肩。「這家伙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關店門的時候沖了進來後便賴著不走,踢也踢不動、打也打不得,所以我只好來找你幫忙了。」
「你是皮癢了還是腦子燒壞了?」蘇州瞇起眼,瞪視著眼前這個明顯想看好戲的男人。「居然敢叫我來處理這個問題?」
「反正跟我無關!」張三狡詐地笑著,然後擺擺手轉過身去。「我要去打牌了,如果你不處理,那就任他在這裡待著,然後讓寒風吹他、讓蚊子咬他、讓強盜搶他、讓仇人砍他、讓親者痛仇著快,我無所謂……」
「香蕉你的番石榴!」望著張三一副「天下事與我無關」的模樣踏出了店門,蘇州毫不客氣地跟他比了個中指的手勢,因為這個死男人明明知道自己有意疏遠舒暢,竟然還三番兩次的去當「爪耙子」。
等到張三的身影再也望不見時,蘇州才緩緩轉頭望著攤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心底有些困惑。
他怎麼了?
靜靜地走近舒暢身旁想一探究竟,但蘇州才剛走兩步,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皺起眉,她快步走向他的身前瞪視著他,但舒暢卻像是醉呆了一樣,只是張著一雙朦朧的眼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好似從來沒見過她,亦或是很久很久沒這麼望著她。
「你是真醉,」蘇州雙手環胸冷冷地問。「還是裝傻?」
「我醉了!」舒暢緩緩地說,然後翻了個身,不再望向她。
「你在玩什麼游戲?」蘇州還是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究竟是清醒著,還是活在他的酒夢之中。
「我從來不喜歡玩游戲!」閉著眼眸,舒暢淡淡地說。「你回去吧,我酒醒了自然會走。」
醉酒的人有醉得這麼清醒的嗎?蘇州問著自己,她這輩子看過很多借酒裝瘋的人,但還沒有看過這種既不瘋、也不傻的酒徒,看樣子她得先觀察一下他是真醉還是假醉,才好決定要怎麼處置他。
「干嘛喝這麼多酒?」她平心靜氣地問。
「我以為醉了以後可以忘記很多事,但對我來說,酒的功效好像差點,或許我該另外想個辦法才行。」舒暢坐起身來笑了笑,然後開始拉平衣服、撥撥頭發,順便再將之前扯開的領帶重新打好。
是真醉了!
望著舒暢將長領帶打成蝴蝶結,蘇州確認了他的醉酒程度估計高達百分之九十了。眨了眨眼、歎了口氣,她伸手過去將他打好的蝴蝶結解開,然後努力將它打回領帶應有的樣子。
「你這個樣子很像我老婆!」舒暢靜靜地坐著,任蘇州的手在他的胸前穿梭。
「老婆個屁!」蘇州邊打邊沒好氣地罵著。「我根本成了你的老媽子!」
「我媽死了!」
「我知道。」聽到這話,蘇州有些歉疚,因為就算他現在腦子不清楚,她也不該提起這個令人傷感的話題。「對不起。」
「沒關系,不過她給了我最好的生活與教育,盡管她到臨終前都為我沒有辦法在那個家立足而感到抱歉──」舒暢望著蘇州淡笑著。「但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及那些……」
「你管別人說什麼!」蘇州不是傻子,聽出了舒暢語氣中的低落,知道必定是有人在他背後暗箭傷人,所以她只是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做你認為對的事就是了。」
「是啊……」舒暢仰起頭來喃喃說著。「做我認為對的事……」
但什麼才是對的呢?繼續坐在這個位子上,忍受那幫同系族人的明槍暗箭、無理取鬧、心機算計,還是罔顧母親及爺爺的期待及盼望,毅然轉身而去,過回自己想過的生活……
趁著舒暢在思考時,蘇州回過身去翻動自己的袋子,想找瓶解酒液來為他解解酒,但突然,沉默許久的空間中卻響起了一個聲音:
「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心中驀然一動,但蘇州只是淡淡地回答著,並不動聲色地繼續在袋子中翻找。
「是嗎……」此時,一聲長長的歎息聲由蘇州的身後傳來。「那好吧,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聽著舒暢語氣中從不曾出現過的淡然,蘇州的心突然升起一陣惆悵,突然間,她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翻騰,回過身、皺起眉,瞪視著正想站起身來的舒暢,想也沒想便把他推回沙發上。「你有話就說,有屁快放,一個大男人講話沒頭沒尾的像什麼?」
「我本來想……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那我就可以有理由推翻跟徐蕾蕾結婚的這項提議。她脾氣太嬌,個子又太小,我們的生活跟閨房之趣一定無法協調!」舒暢一本正經地說。「而你跟她則完全不同!」
「你說什麼?」愣了,蘇州喃喃地說,而好不容易找出的解酒液不知何時竟由手中滑落。
「我覺得我們比較適合!」舒暢似乎與外界已經絕緣,只是自顧自地點點頭不斷地重復著。「不管在哪一個方面。」
「你真的醉了!」背過身去,蘇州因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感到一陣昏眩,但她深呼吸著,努力地深呼吸著。「結婚有什麼不好?起碼有人給你暖床、給你做飯、給你按摩什麼的,至於你說她個子太矮,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現在市面上不是有很多情趣用品嗎?有錢什麼事情買不著、辦不到……」
「這當然是個問題……你看……」但舒暢卻私毫沒有理會蘇州的話,只是執著於自己的論點,然後突然猛一起身,站到蘇州的身前,將手環住她的腰,頭緩緩地低下,輕輕地用他的唇摩享著蘇州的唇,一次又一次。「我想吻你的時候,你根本不必踮腳尖……」
是的,她知道自己不用踮起腳尖,就能夠看到他溫柔的雙眸,並感受到他溫熱及濕潤的唇瓣在她唇上點燃的火花……她也知道只有他的唇才能帶給她如此驚心動魄的悸動,也才能挑起她心底最深處的情絲。
她知道的,但她卻不能任自己的心沉淪在這其間啊!
「你看……」舒暢繼續喃喃說著,而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氣息則不斷地在蘇州的頰旁盤旋。「我想聞你身上的發香及芬芳時,我根本不必蹲下身去,我只要將臉靠在你的頸窩裡就可以……」
是的,當他低下頭時,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拂上她的耳旁,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與自己的合為一體,就像由盤古開天後便是如此契合在一起。但是,她不能要啊!
「甚至……」蘇州不斷地掙扎著,但舒暢卻似完全不知曉,更任他的大手輕輕地觸上了她滾燙的背。「我輕撫你的時候,都不用彎腰……」
「你……」感受到那雙灼熱的大手在自己背上來回輕挪,用他的指尖挑動著她心底所有的情緒,蘇州再也無法克制的嚶嚀了一聲,迷亂在他的撫觸之下,無法掙脫……
「我喜歡你的聲音、喜歡你嫣紅的臉、喜歡你在我懷中柔順的模樣……」舒暢的聲音像有魔力一般,將蘇州的意識愈拉愈遠,她整個人幾乎融化在他的懷中,耳旁只聽得到他的低吟、他的贊美。
空氣很熱,熱得蘇州忘卻了一切,忘卻了外在的所有風風雨雨,在此刻裡,她的腦海中只有他,只有與他那相合、相契,又相連的身與心……
當舒暢的唇輕點在蘇州胸前的豐挺時,一顆晶瑩的露珠,悄悄地由她的眼角泌出,因為她真的擋不住了,擋不住心中那股長久以來的渴望。
誰不曾渴望有人了解、有人聆聽、有人珍惜?誰不曾在心中幻想當這人出現時心中的喜悅?而今天,這個男人出現了,並且真真實實的存在在她面前,明知不該,但她卻願此刻墜入萬丈深淵,只為換取這一-那的永桓……
像由葉片上滑落一般,淚滴悄悄地穿越過蘇州的頰上,就在她以為沒有人會發現它的存在時,舒暢卻以唇輕掬起它,任它滯留在他的心問。
昏黃的燈光下,舒暢抬起了頭,望著她的淚眼朦朧,心中一陣憐惜。他啞著嗓子低喃:「小蘇打,你放心,有我在,以後你再不用擔心、害怕什麼事了……」
「你說什麼?」身子突然地一僵,蘇州抬起了如霧的雙眸望著舒暢。「什麼意思?」
「我幫你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有我在,你盡可以做你喜歡做的模特兒工作,再沒有人能用任何東西來威脅你、恐嚇你放棄任何的東西。」舒暢輕撫蘇州的發梢柔聲解釋。
「你?!」聽著耳中傳來的話,蘇州霎時像掉落到千年寒冰池中一樣,她的周身開始打顫,所有的柔情與想望全部凍結,腦中只不斷來回地盤旋著同一句話──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你……看了?」
「我……必須確認那是不是我要的東西,而我也不想再讓其它人看到那些照片,但你放心,我……」發現到蘇州原本柔軟的軀體變得僵硬,柔媚的眼眸變得冷冽,舒暢有些慌亂地解釋著。
「不要說了!」倏地一下站起身來,蘇州將衣衫掩住前胸,將臉背過去,再不願看見眼前的男人。
「你怎麼了,小蘇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舒暢卻不明白問題是出在哪裡,他以為他為她解決了煩惱,她何至於如此冷臉相向?
「探知別人的秘密很有趣嗎?能讓你得到當救世主的快感嗎?為什麼你老是要這樣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自以為是到不管你做什麼別人都必須感激你?你難道不明白什麼叫隱私嗎?」蘇州冷然地說。
而她決絕、冷酷的聲音,則讓舒暢心底一陣發涼。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舒暢急急地想解釋。
「沒什麼好說的了!你還留在這裡是在等我跟你道謝嗎?好,我謝謝你!謝謝你的大恩大德,謝謝你的憂國憂民,謝謝你所做的一切!」不斷地深呼吸著,蘇州邊說邊冷笑,然後突然回過身來,一咬牙,將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褪下,赤裸著身軀,將自己姣好的胴體全部展現在舒暢的眼前。「除了我的身體,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所以你盡管拿吧,別客氣!」
「蘇州!」怒吼了起來,因為舒暢怎麼也想不到他的一片真心及善意,在她的眼中原來只是這樣不堪。「你……」
知道自己已經語無倫次,更知道自己出口的話是如何傷人,但沒有什麼事能比他知道、看到那些照片更讓她感到絕望──她的腦中只剩一片混沌,她只能用那尖刻的言語來悍衛自己僅存的一點自尊,因此她索性將自己沉到絕望的谷底,再不給自己任何機會!
「原來你一直是這麼看待我,看待自己……」望著蘇州臉上的決絕與冷漠,舒暢的心徹底涼透了。「原來所有人在你的眼中都是有目的、有所求、自以為是!你寧可活在自己的悲情裡,也不願意與人分享你的喜怒哀樂,不願有人走進你的心間,你未免……太自私了……」
「我是自私,但我絕不會以探察別人的隱私為樂,更不會還拿出來要求報償!」
「是嗎?我是在當救世主?是在察探別人的隱私當樂子?」舒暢冷冷地笑了起來。「好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理所當然的該來拿我的回禮!」
一把攬過蘇州,舒暢肆無忌憚地在她的柔美身軀上恣意徘徊,但他的眼眸是冷冽的,動作是狂暴的,私毫沒有半點柔情!
疼!當舒暢的手逗留在她的身上時,這是蘇州唯一的感受,但她忍住所有的痛楚,緊咬下唇,不讓任何一句呻吟由口中流瀉出去。
望著蘇州眼中交織著的痛與怒,舒暢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愛恨交加,但他更痛恨的卻是自己此刻帶著傷害性的惡劣行為,以及心底那股焦躁及失望──因此在給她最後一個粗暴的吻後,舒暢毅然絕然的松開了手,松開了心底對她的所有依戀,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屋外的燈影那樣迷離,舒暢一人靜靜地走在大街上,任夜晚的冷風浸襲著自己的四肢百骸。酒意退了沒有?他不清楚。
他只想問,是否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所謂的相知、相許,是否真的沒有所謂的互肋、互諒、互信、互愛?
淡淡地笑了,但舒暢的笑容卻是那樣苦澀、那般無奈。
因為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來他所做的、所以為的,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