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中,蘇州總像是鶴立雞群般的引人側目,一是因為她樸素到近乎邋遢的造型,二是由於她一百七十九公分的傲人身高!
長歎了一口氣,站在牆角的蘇州無奈的搖搖頭,難怪人家常說一個女人可以抵的上五十隻鴨子,因為現在的她就好像身陷養鴨場中,四周的「呱呱」聲此起彼落,讓人耳根子根本無法清靜。
按蘇州的個性,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提早了近三個鐘頭只為了「報到」這種小事。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換三百六十六個工作的她,居然有幸能得到這家大計算機公司的青睞,提供她一個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因此蘇媽媽怎麼也不願這隻小母豬喪失資格,不到五點就將她由床上糾起,苦口婆心的諄諄訓誨了一番後,七點不到,又將她趕出家門!
看看表,蘇州已經在這裡站了快四個小時了──當然,這包括她四處遊覽、參觀這家公司以及騷擾別人上班的時間在內。
然而到現在為止,人事部經理卻依然遲遲沒有點到她的名字,眼看四周的鴨子們一個個像被翻了點召牌似的匆忙離去,蘇州的神色愈來愈不耐煩,眼神瞇的都快冒出了火花!
在所有的人都相繼離去之後,偌大的空間中只剩下蘇州跟一個戴著眼鏡的老處女瞇著眼互相瞪視,而那個女人眼中表露出來的,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那是毫不遮掩的不屑與輕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蘇州的生活座右銘,而這句話後面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膽敢給她臉色看,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喂,女人!」所以,蘇州在心中冷笑了一下,低沉著嗓音叫著那個正緊皺著眉頭望著她三七步站姿的老處女。
「你有什麼事?」聽到蘇州的稱呼,老處女的眉頭更皺了。
「我該上哪兒去?」睨著眼前這個非要讓自己看起來很土的女人,蘇州在心裡歎著氣,因為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就有人要這麼想不開,彩色的人生不過非過黑白的?
還是……她以為打扮成這樣,哪天拔掉眼鏡、放下頭髮、扯掉套裝,來個超級大變身,便可以與總裁談個轟轟烈烈的戀愛……
「就憑你……也會是來報到的?」女人推了推老古董眼鏡的鏡框,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蘇州那頭梅格.萊恩式的亂髮,及一身根本跟上班扯不上任何關係的運動裝。
「不報到,難道是來這裡養鴨子的?」聽著女人諷刺的話語,蘇州翻了翻白眼,將雙手叉在腰上,毫不客氣的回應著。
蘇州其實並不想這麼早就開戰,但今天自己既然還沒有開始上班,因此任憑此間公司再大、眼前這個女人的職位再高,她也不具備以上司或如此無禮語氣來對待她的資格!
「你叫什麼名字?」在一陣令人尷尬的靜默之後,女人終於拿起名單尖著嗓子問道。
「蘇州!」
「蘇州……」女人很快的掃視了手中的名單,但找了半天也沒找著半個與「蘇州」相似的名字,況且她壓根也不認為眼前的這個怪女人,像是會被錄取到這個知名大企業裡的人,「你是不是跑錯地方了?這裡可不是你這種人能來魚目混珠的地方!」
「你會不會跑到馬桶裡去洗臉?」蘇州面無表情的回應著,然後在看到女人的臉色開始青紅相交時,心底冷冷的笑了笑。
想跟她鬥?門兒都沒有!也不想想她蘇州什麼場面沒見過,怎麼可能在這種幼兒園級的唇槍舌箭下敗北?
「蘇州在嗎?」突然,就在女人心中的火山要爆發前的最後一刻,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晃悠晃悠的走了進來,而女人只能顫抖著嘴角瞪著蘇州,氣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跟我來!」望著蘇州一眼,老頭兒慢條斯理的對她揮揮手,「你是特別的……特別行政部的!」
「老爹,你來的也太晚了吧!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這個怪女人的白眼淹死了!」看到終於有人來認領自己,蘇州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但臨走前,她還是特意站到老處女的面前低頭看了她一眼,望著那個女人眼中射出的那道殺人目光後,才又滿意又逍遙地跟隨在老頭兒身後說著。
「就算我早點去,她的瞳孔也不會立正站好。」老頭兒邊走邊說,而他的這個回答卻讓蘇州非常滿意,立即親熱的拍拍他的肩頭表示讚揚。
好不容易脫離了老女人及那段極其無聊的養鴨場時光,蘇州好奇地跟著老頭兒走進了電梯,這才注意到他們竟是向大廈的頂樓升去。而出了電梯,繞過幾條漆黑小道,又拐過幾個彎,正當蘇州的好奇心快到達極致時,老頭兒終於停下了他慢吞吞的腳步。
望著眼前那扇破破爛爛的小門,蘇州不禁愣了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賊窟,否則別的辦公室哪個不是亮晃晃的,而這個連聽都沒聽說過的「特別行政部」卻是如此的破舊不堪!
但一等到老頭打開了門,蘇州立即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因為與屋外的斑駁毫不相稱的辦公大廳,突然以另一種全新的面貌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個辦公室不只燈光好、氣氛佳,雖然裡頭的座位空空蕩蕩的,但該有的東西全都有,電視、計算機、冰箱、電話等一應俱全不說,居然還有個小沙發床座落在落地窗旁,-時,蘇州有種由貧民窟來到五星級辦公廳的強烈感受。
見著原本帶路的老頭悶不吭聲、自顧自的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蘇州有些無力的聳聳肩,好吧,如果沒人要告訴她該怎麼做,她也只能自力救濟了!
眼光一掃,蘇州為自己找了個位於角落的辦公桌,然後大剌剌的開始向目的地邁進,但當她越過一堆舊報紙、跳過兩個大箱子、終於快到達終點時,卻發現走道上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障礙物──一雙大的像小船的腳,正旁若無人的橫在走道上,並擋住了她前進的道路!
瞇起眼,蘇州順著這艘小船向上望,看到的卻是一個在座位上睡的東倒西歪、滿臉鬍渣的男人!
「喂,熊先生,麻煩你把熊掌移開點好嗎?」蘇州微傾著頭面無表情的說著,然而男人似乎睡的正香甜,一點也沒聽到她的話。無所謂的聳聳肩,蘇州退後兩步,然後以一種跳欄的姿勢來了個騰空飛躍,優美地躍過了男人的腳後安全地抵達了目的地。
而這個早上,老頭兒不斷地打著瞌睡,熊先生則根本沒醒!不知自己究竟來幹嘛的蘇州,只好打開了計算機開始她的網絡麻將對戰,反正大伙都在休息嘛,她不跟隨著眾人的腳步就顯得太不合群了!
「量身了!」
終於在快到中午時分,一個正常的男人出現了,他將辦公室破舊的門辛苦的打開後,走到辦公室正中央大聲叫著。
「什麼事?」被這個聲音驚醒的熊先生,終於第一次睜開了他惺忪的雙眼,一臉茫然的四處張望著。
而那個正常男人則站在原處,看著原本就只有三個人的辦公室依然靜悄悄,根本沒有一個人站起身來響應他的呼喚。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自己走近每一個人,然後拿著把皮尺手腳利落的為他們開始量著尺寸,第一號人物,當然是將一隻腳蹺在隔壁椅子上的蘇州。
「哇,四十號!」驚訝的看著手中的皮尺,男人發出了一聲驚歎。
「沒看過啊?」蘇州手繼續在計算機前奮鬥,口中冷冷的說著。
「女人有這麼大的腳確實是不太常見!」男人叨叨的述說著,「麻煩你站起來一下讓我量量三圍好嗎?」
「36C、25、37,領口13,袖長22,褲長48,對了,衣服別做太貼身。」蘇州頭回也沒回,像背書一樣流利的說著。
「慢點慢點,我來不及記!」男人奮筆疾書的記著,「你呢?」他又問著佔據另一頭兩張辦公桌睡覺的熊先生。
「40、32、38,領口18,袖長25,褲長52,四十五鞋號。對了,一樣做別的太貼身。」熊先生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又闔上了。
「一群怪人!」在做完了例行的調查後,男人自言自語的說著。但無可否認,這兩個看起來怪裡怪氣的人,身材比例卻相當完美,簡直是這群新進人員中的頂尖!
就這樣糊裡糊塗、莫名其妙的,蘇州過完了她第一天的新進人員生活,下班時,除了滿腦子的麻將牌,以及一顆不明所以但卻悠閒的心,她什麼也不知道。
第二天,當蘇州到了辦公室時,偌大的辦公室中還是只有那個老頭兒及熊先生在裡頭,老頭兒依舊打著瞌睡,但熊先生卻顯得嚴肅致極,雙眼緊盯著計算機屏幕不放,手還飛快地在鍵盤上來回動作。
興奮又好奇的站到熊先生身後,蘇州想知道他是否發現了什麼新鮮的玩意兒,但看了半晌後才明白,他玩的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什麼好遊戲,而是一些她壓根也不瞭解的程序語言。打了個呵欠,蘇州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由家裡帶來的遊戲,旁若無人的激戰了起來。
終於在快到中午時,昨天來過的正常男人又出現在辦公室裡,但這回他不是一個人走進來的,而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推著兩個大箱子,「來來來,領制服了!」
「怎麼?我們要上伸展台了?」終於將注意力由遊戲轉到男人身上的蘇州,抽搐著臉頰望著他把成堆成堆的衣服一一堆放到桌面上。
「過來看看,不合身趕緊再改!」男人擦擦額頭的汗珠長舒了一口氣,但卻發現根本沒有半個人響應他,半晌之後,男人再也受不了這種被忽略的滋味,大喊了一聲,「全部給我過來!」
「等我一分鐘!」小心翼翼的將遊戲存檔後,蘇州坐在椅子上腳用力一蹬,「咻」一聲的,連人帶椅的滑到放滿衣服的桌前,「這會不會有點太誇張了啊!」
望著桌上「可能」屬於她一件又一件的制服,蘇州不禁張大了嘴,因為這些制服的樣式各個不同,光是白領套裝就有五種顏色及式樣,除此之外還有讓人眼花-亂的工作服、司機裝、小妹裝、桿弟服……最誇張的是居然還有一件圍裙!
「請問,我究竟要穿哪一件?」用手指拎起一件粉紅色套裝,蘇州皺著眉發問。
「輪到什麼工作就穿哪一件!」老頭兒終於慢條斯理的由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那堆衣服前,「為什麼我的顏色這麼難看?」
「公司規定!」男人很無力的攤攤手,然後再也無法忍受的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而這個下午,蘇州依舊與她的遊戲奮戰著,熊先生的眼睛則就沒從計算機前離開過半秒,直到臨下班的一刻,桌上二天來絲毫沒有過動靜的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哪位?」接起電話,蘇州有些不高興的問著,幫幫忙,現在什麼時候了還有人打電話進來,難道他不知道再五分鐘就要下班了嗎?
「蘇州、舒暢立即到一樓宴客大廳來!」
「知道了!」歎了口氣,蘇州放下電話,一邊依依不捨的將遊戲存了個檔,一邊頭也不回的喊著,「誰是舒暢?」
「我是!」一直沒有發出過聲音的熊先生終於開口了。
「走吧,開工了!」蘇州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著熊先生也做著相同的動作,等到兩個人都覺得全身舒暢後,才一起慢條斯理的共同搭著電梯下到了一樓。
當電梯門打開後,只見一樓宴客大廳裡頭人馬雜沓,來來往往的人潮根本跟百貨公司大減價沒兩樣!望著裡頭的工作人員在自己身旁急急忙忙的跑來又跑去,蘇州呆呆的站在原處將近三分鐘,然後才轉頭對熊先生說著,「我們幹嘛來著?」
「不知道,我沒接電話啊!」熊先生抓抓頭、一臉霧水的望著蘇州及眼前眼的一切。
「喂,你多高?」突然發現這個熊先生真的像頭熊一樣的站在自己身旁,蘇州不禁好奇的問著。
「一九一!」熊先生又打了一個呵欠。
「居然比我還高十二公分,不容易!」蘇州自言自言的說著。因為她長到十五歲時,能看到比她高的男人已經不多了,而能比她高十公分的更是少見,而今天,居然有個足足高了她十二公分的人站在面前,她確實該好好的瞻仰瞻仰他才是。
「蘇州跟舒暢在哪裡?」正當蘇州打算轉頭好好打量打量那頭熊時,終於有人叫著他倆的名字。
一起高舉右手,蘇州與熊先生一起大叫,「這裡!」
「你們穿這個什麼衣服?」狂奔到蘇州與舒暢面前的領班糾著一張臉望這一男一女邋遢的模樣。
「NIKE運動裝啊!」蘇州望了望自己的穿著準確的回答著。
「還不去換衣服,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個打著領結的男人氣極敗壞的下著命令。
「我當然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再過兩分二十八秒就下班了還換什麼衣服?」蘇州低下頭很不高興的問著比她還矮半個頭的男人。
「你們不是特別行政部門的嗎?今天宴會少了二個招待,你們不來誰來啊?還不快去換衣服,這樣就想下班?門兒都沒有!」領班說完話後又急急忙忙的跑了開去,而蘇州則與舒暢對望一眼後,並肩又走進了電梯。
「搞了半天是打雜的!」在電梯裡,蘇州喃喃說著,「我就知道沒那麼美的事,一個月給五萬塊請我來打電動!」
「你算什麼,他們告訴我的是部門主管!」舒暢歎了口氣,「真是誤上賊船!」
「沒錯啊,是部門主管啊,老爹是部門經理,而我們兩個是副理!」蘇州面無表情的說著。
「你真幽默!」望著蘇州,舒暢突然笑了起來,但他的笑聲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發現蘇州居然像研究什麼化石一樣,皺眉緊盯著他,盯的他連笑都笑不出來。
「咳!」輕咳一聲,舒暢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你怎麼都面無表情?這樣不難受?」
「要不然咧?」蘇州反問。
「笑一笑嘛,好歹你可是我們的部門之花!」舒暢開了個小玩笑想讓氣氛輕鬆點,但半天卻不見蘇州反應,最後,她終於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然而,看了這個笑容,舒暢卻長歎了一口氣,「算了,你還是別笑了!」
「很好,你瞭解我不笑的原因了!」蘇州又回復了她一貫沒表情的表情。
換上了侍者服,舒暢與蘇州又來到了一樓宴客大廳,裡頭現在已是冠蓋雲集,剛剛的混亂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上流社會的奢華氣氛,裡頭的每個客人全都盛裝參與,當然,除了他們。
招待要幹些什麼事,蘇州可是清清楚楚,因此她二話不說,端著裝滿酒杯的托盤、駕輕就熟的開始在人群之中穿梭了起來,但遠遠的,她就看見舒暢像個木頭人一樣的舉著托盤站在大廳正中央,一臉的茫然。
「副理,」靈巧的挪身到舒暢身前,蘇州微傾著頭看著這個傻大個兒,「生意不好是嗎?」
「怪了,為什麼我站了這麼久也沒銷出去半杯酒?」舒暢有些不明白的皺著眉頭。
「因為第一,我們沒有業績壓力,有沒有銷出去酒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第二,你站的像根柱子誰知道你是送酒的?第三,你以為每個客人都是長臂猿?」蘇州邊說邊在心中竊喜,為這個人的工作經驗如此欠缺而感到安慰,因為如此一來,這個部門的被革職順位她將不會高居榜首。
望望自己手中舉的高高的托盤,舒暢似乎領悟了些什麼事,他放低了手中的托盤,然後跟著蘇州一起站到牆角邊,因為他覺得她看起來滿有經驗的,跟著她應該沒錯!
然而,蘇州雖然專業,但卻不像舒暢想的那樣安分。站在角落的她,只要看見有新食物由廚房中送出,便毫不客氣的伸出魔掌,然後津津有味的自己品嚐了起來。
「來一個吧,魚子醬三明治,平常吃不到的!」意識到只有自己在吃東西是違背摸魚手則中「摸魚以二人以上為原則」的要點,蘇州趕緊含糊不清的對舒暢說著。
「謝謝!」眨了眨眼,舒暢接過蘇州遞過來的「贈予」,但咬了一口後,眉頭卻微微的皺了起來。
「怎麼?味道不對?」發現到舒暢的神情有異,蘇州警覺地看看手中還剩一口的三明治,「壞了?還是過期了?」
「沒有過期,只是這個魚子醬摻了別的東西,不太純!」舒暢努力的解釋著,但卻發現蘇州並沒有像想像般的想瞭解自己提供的專家解答。
「不錯嘛,傻大個兒!」聽到「沒過期」三個字,蘇州終於放心的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口中,拍拍舒暢的肩膀,「我以為你一點工作經驗都沒有哪,沒想到你跑過船,還分的出來這東西的好壞!」
根本還來不及說明自己並沒有跑過船的舒暢,就見到蘇州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後,便無事般的繼續她的招待工作,動作的熟練程度可以比擬她的麻將水準!
望著穿梭在人群中的蘇州,舒暢心中不禁興起了一股好奇心,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說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嘛,可她現在走路的樣子就像個模特兒一樣,腰桿是挺直的,肩膀是筆直的。要說她人怪嘛,可又怪的有趣,怪的可愛;要說她工作不認真嘛,可現在的她又表現的異常勤奮。倒底是公司哪個人將這個活寶找著,又英明的將她放置在最適合的部門裡的……
而現在,這個原本在穿梭中的活寶,卻不知何時停止了她的走動,還站起了她不太優雅的三七步,與一個衣著光鮮的女人談起話來。遠遠望著這一幕的舒暢就像在看啞劇一樣,但愈看他愈覺得不對勁兒,因為蘇州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跟故人相逢的模樣,反倒是像在——吵架!
只見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手不斷地在空中揮動著,臉上的表情憤怒而又激動,但蘇州卻依然維持她一貫的神情,只是口中不時會冒出幾句話來。
事情是怎麼開始的舒暢並不清楚,他只知道當他架著蘇州不讓她的拳頭揮到那個女人身上時,已是十分鐘之後了!
「鎮靜,鎮靜!」將蘇州拉回辦公室的舒暢努力安撫著她。
「我看起來像很不鎮靜的樣子嗎?」蘇州挑了挑眉毛問著。
「看不出來,你的表情都差不多!」舒暢老實的說著。
「那不就對了,我現在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蘇州拍拍舒暢的肩,然後便走回自己的辦公桌開始整理東西。
「小蘇打,你幹嘛?」一直在一旁打瞌睡的老爹此時終於睜開了眼。
「打包啊!」蘇州若無其事的說著。
「打包什麼?」
「行李!」
「你有什麼行李可以打包?」
「是沒有!」蘇州側著頭想了想後回答著,然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那不就對了,下班吧!」老爹站起身來伸伸懶腰。
「你不革我的職?」蘇州納悶的問著,因為關於這種情況的後續步驟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斥責、辱罵、捲鋪蓋走人。
「除非你自己不幹,要知道,我們部裡只有你一個女人,要是你走了,下回人事部秘書萬一被車撞了,難不成要我們穿你的套裝去代班?」
「這倒是……」蘇州自言自語的說著,「你們看起來是不太像有這種癖好的人,不過這也難講……」
「就算我們真有這癖好,我們也穿不下你的四十號鞋。」換回一身運動裝的舒暢由更衣間走出來傻傻的笑著,「所以明天見!」
就這樣,蘇州打破了她有史以來最長的工作記錄,她天天掛著狗牌、穿著NIKE運動裝,搶在打卡前的最後一分鐘衝進打卡室,然後又像應召一樣,在每個部門有人請假時,換上部門制服乖乖代班去。
她終於瞭解了所謂「特別行政部」的涵意,那就是只要有哪個部門的人遭受了天災人禍,他們就得披掛上陣,還得演什麼像什麼!
累計到今天,蘇州已經承接過水電工、侍者、大廳接待員、總機小姐、秘書、翻譯、掃廁所歐巴桑……等眾多職務,而舒暢比她更慘,連桿弟、廚師、扛貨員、洗高樓這種累死人的活兒都得逆來順受,只有老爹,除了偶爾出外充充人場之外,天天在辦公室裡瞌睡個沒停。
「吃不吃飯?」十二點秒針一到,舒暢立即由座位跳了起來問著。
「差半秒你都等不了!」望著自己的計算機屏幕,蘇州淡淡的說著,「養豬場也沒這麼準時餵飯的。」
「可豬不用天天搬貨!」舒暢捶了捶肩膀一臉的無奈。
「這倒也是!」將遊戲存好檔之後,蘇州才緩緩地站起身來,跟著舒暢及老爹來到員工餐廳。但當他們拿著餐盤找座位的時候,原本那些穿著光鮮制服的員工們就像好像屁股被火燒著了一樣,迅速地便站起身來往別處走去。
「怎麼了?我們是超級病毒傳染源?」舒暢一邊大口大口的吃飯,一邊還納悶的看著那些四處逃逸的白領同事。
「差不多了!」蘇州細嚼慢咽的將飯粒一粒粒塞入口中,壓根不管有多少人正側目看著他們這一行古怪人物的舉動。
蘇州不是笨蛋,她知道特別行政部在其它人的眼中根本就是「公司垃圾場」的代名詞,誰都怕沾惹到他們身上的穢氣,讓自己步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但她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因為這地方對她來說簡直好的像天堂!
「你不吃了?」已經掃光自己盤中食物的舒暢,緊盯著開始用面紙擦嘴的蘇州。
「請便!」
「那我不客氣了!」笑了笑,舒暢毫不留情的將蘇州剩下的飯菜再掃個精光,然後滿足的笑了起來。
「沒見你這樣吃飯的!」蘇州皺起眉頭,「跟熊一模一樣!」
「你見過熊吃飯?」舒暢開始與蘇州抬槓,因為他發現只有這種時候,她的表情才會有點改變,這是他研究了一個月後所得到的重要心得。
「連續看了一個月了!」拿起餐盤,蘇州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漂亮的玫瑰一定多刺啊!」老爹低著頭自言自言似的說著。
「玫瑰?」舒暢傻傻的笑了起來,「老爹,你想不想知道她聽到這話時會怎麼回答你?」
「怎麼回答?」老爹?起頭好奇的問著,但嘴角卻在突然間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她會說『我不是玫瑰,我是刺蝟』!」舒暢為自己天外飛來的靈光得意的笑著。
「真的很好笑!」突然,蘇州的聲音在舒暢的身後冷冷的響起,「我原來以為一個女人抵得上五十隻鴨子,今天我總算長見識了,其實一個無聊的男人跟一百隻公鵝根本沒兩樣!」
「小蘇打!」在聽到蘇州的聲音後,舒暢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親熱的站起來摸著她的頭,「忘了拿東西啦?」
「把你的熊掌拿走!」蘇州瞪了舒暢一眼,「你知不知道上回摸我頭的人現在在哪裡?」
「在你家嘛!」舒暢打了個呵欠往辦公室走去,「除了你爸誰有這個能耐?」
好傢伙!蘇州瞇起了眼看著那只熊堅實的背影,深藏不露啊!本以為他只是個傻大個兒,想不到原來是只大智若愚的熊!她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可貌相的對手,看樣子這個公司確實夠資格讓她多待兩天!
其實連蘇州自己都為這次破紀錄的工作時間感到訝異,就更別提感動的痛哭流涕的蘇媽媽了,因為她終於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抬頭挺胸的說:「我女兒現在不天天回家吃晚飯!」而不用在每天煮飯的時候,看到那頭遢邋的小母豬背著鋪蓋坐在飯桌前!
蘇媽媽一點也不明白憑她們家小蘇打的聰明才智跟外表怎麼就會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她被星探挖掘過,還當過空姐、模特兒,再加上會計、英文雙學位,做什麼工作不綽綽有餘?但可悲哀的事實是,她就是沒有一個工作能做超過三個月,最短的紀錄還只有十分鐘。
蘇媽媽常常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現重大缺失,否則怎麼有這樣一個天塌下來都不知道緊張的女兒,但反省了這麼多年,她依然找不出任何理由……
「老婆,我要飯。」六點整,蘇爸爸拖著一身的疲憊準時出現在飯桌上,卻發現桌上空無一物。
「要飯外頭要去,在自己家裡要飯像什麼話!」蘇媽媽沒好氣的說著。
這死老頭,難道他看不出她正在思索人生大事嗎,竟然敢在這時候來打擾她,還沒事在這裡學什麼死要飯的!沒知識也要有點常識嘛,哪個要飯的會在自己家要啊,當然是去大戶人家門口叫才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