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的柴火聲在寂靜中顯得那樣嘈雜,當顧憐影睜開雙眼時,見到的便是——個略顯瘦弱的背影,正呆坐在一堆火光前隨意地撥弄著。
「謝謝你……」顧憐影靠著破廟裡的柱子爬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外衣。
「煩死了,有什麼好謝的!」發現顧憐影醒了,背影動也沒動一下。
「鳳五,我以為你走了,」走到柴火前,顧憐影坐到風五的身旁,與他肩並著肩。「還好你沒走。」
「我走不走關你什麼事?」風五沒好氣地問。
「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回長安了。」顧憐影轉過臉去笑著說。
「你哭什麼啊!」發現顧憐影雖然笑著,但眼眶卻含著淚珠,鳳五納悶地看著她。「而且我幹嘛跟你一起走?還有,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一個人深更半夜的在外頭遊蕩!你的護花使者呢?」
「我……」一提起這個話題,顧憐影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就任著淚水再度決堤。「鳳五……」
「要哭自己哭去,別抱著我!」儘管口中這樣說,但鳳五卻沒有將顧憐影的身子推開,反而住她在自己的肩上痛哭,然後喃喃自語:「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痛哭了好半天,顧憐影才擦乾了眼淚,而不知道為什麼,鳳五雖老是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但她卻一點也個討厭他,並且還覺得對他有種親切感。「對不起,我只是……」
「算了,算我倒霉,你說吧,怎麼了?」風五歎了口氣,繼續撥弄柴火邊問道。
低聲地,顧憐影將一切的事由全盤托出,然後看著風五的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怯生土地問: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什麼?」聽完了顧憐影的陳述,風五驚得嘴都合不攏了。「你……你……你……居然……」
「我只是想有個孩子……而除了他……我……我誰也不想……」顧憐影低下頭去囁嚅地說。
「這個傻男人栽在你手上也算是倒了霉了!」鳳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也只有好男人才會這麼傻,對自動送上門的細皮嫩肉還這樣義正詞嚴地拒絕,要我不吃了個乾乾淨淨才怪!」
「胡說!」顧憐影睨了鳳五一眼。「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看我的傷這麼多,像是會怎麼樣的人嗎?你看,我臉上的……」
「假的,用木蘭花染的!」
「我額頭上的……」
「假的,蘭蓀草薰的!」
「你……女人當什麼仵作啊!」鳳五直勾勾地瞪視著顧憐影,一時氣結。「我可警告你,你要敢說出去,我就不帶你回長安!」
「我不會說的。」顧憐影柔柔地笑著,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說,也有人早知道了。「但你怎麼會在這裡沒走?」
「你管我!」躺了下去,鳳五瞪視著破廟的屋頂,似乎有滿腔的心事。「倒是你,下回要孩子就直說,別用什麼溫玉香,多傷人!更何況你戀著他,他也將全部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你們結成夫妻是明正言順的事,幹嘛非想這個破辦法,弄得大家雞飛狗跳的?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可是……」躺在鳳五身側,顧憐影傷懷又自憐地說:「我配不上紹波大哥的。」
「無聊!」轉了個身,風五低低地說:「這世上有多少人苦戀不得,就有你這種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沒多大點破事非當嚴重的事來看待,弄得大家雞犬不寧的……你可知;在這世上,有些人連情字都不能說出口,有些人就算戀著一個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別人百般溫柔,而……」
聽著他的話,顧憐影有些訝異地望著鳳五的背影,因為她似乎看到了他身上所背負的包袱,竟是那樣地沉重!而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是真的太過在乎一些瑣事,而忘了一些最根本的道理……
就這樣,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而漸漸沉睡過去,二人都沒有發現,當第一道陽光射入這間破廟時,有兩個人緊皺著眉頭正對他們怒目而視!
「他……」望著兩個人緊靠在一起熟睡,而顧憐影又衣衫不整的模樣,歐陽紹波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手將劍尖指向鳳五的喉嚨。
「小聲點!」低斥著,令狐存曦的眼光落在鳳五受傷後血跡築斑的右臂上。「你想吵醒他們不成?」
「可是……」歐陽紹波氣極敗壞地低吼。「他怎麼可以……」
「他什麼壞事也幹不了!」令狐存曦走到鳳五身旁,先點了他的睡穴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動作輕柔無比。「你看不出來嗎?是他救了小影兒!」
「你……」望著令狐存曦奇異的舉動,歐陽紹波的跟睜得更大了。「令狐大人……」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但令狐存曦卻毫不在意地轉身走了出去。「你記住,過兩天把段青衣帶回來,我要結案了!」
「是!」
歐陽紹波應了一聲,然後好奇地看著令狐存曦抱著鳳五一路走還不斷喃喃自語:
「這地方真不能待,人沒找著還差點丟了一個人,再不結案還了得……」
令狐存曦走後,廟中只剩歐陽紹波及顧憐影兩人,映著晨曦,望著她的狼狽模樣,歐陽紹波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心疼。
是,他是氣壞了,氣得幾乎想立刻拂袖而去,將她丟棄在這座山林住她自生自滅!
她可知她的溫玉香害得他縱馬在山林中奔馳了整整半天?她可知她的溫玉香害得他在馬上痛苦難忍並三次跌落下馬?她可知他回來後發現她竟早已失去蹤影時如何地心急如焚?她可知當他看到他送與她的玉珮掉落於林中時,他差點失去理智地將躺於地上的二人斬於劍下?
不,她不會知道,因為他一輩子也不會告訴她!所以她當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現在看著她的眼眸,竟是如此地溫柔……
在尋找她的途中,他遇上了令狐存曦,奇怪的是令狐存曦竟像早知道鳳五與顧憐影身於何處似的,拉著他便往破廟裡走來。這一路上,他知道了所有,也知道了她使用溫玉香的原因——
「不好意思啊……」
那時,令狐存曦很不好意思地拚命搔著頭、道著歉,但他依然可以發現這個始作俑者那抹強忍住的笑意。
「我沒想到她那麼傻,早知道她那麼傻,我會直接要她嫁給你,不必拐彎抹角地要她生育子嗣!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哪曉得她那麼死腦筋,硬是沒想到嫁給你這條路!」
嫁給他真的那麼難嗎?!
一想及此處,歐陽紹波更是怒火萬丈,但讓他氣結的卻是,她想懷著他的子嗣獨走天涯的這個念頭,
他就是對她太好了,才會讓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無常,耍小性子,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再怎麼樣也不能讓這個小女人將他玩弄在股掌間!
縱使怒氣滔天,但歐陽紹波的手依然輕柔,他學著令狐存曦的手法點了顧憐影的睡穴,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步步地走向在廟外的馬。
現在的他,就盼著這個案子早日結束,而在結束前,他向自己發誓,絕不再見她一面!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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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顧憐影悠悠地醒來時,原本睡在她身旁的鳳五不見了,但也沒離她太遠。
「這……」望著自己與鳳五的處境,顧憐影驚呆了。「這……」
「別這啊那啊的了!」鳳五怒氣沖沖地說。「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你的阿狗哥跟你護花使者幹的好事!「
「但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顧憐影好奇地捉著牢房的牢柱,一臉地納悶。
「找你的阿狗哥問去啊!」鳳五怒氣不減地丟著送進牢房的食物出氣。「我好歹也是個四品帶刀侍衛,他竟然把我關進狗牢?等著看好了,我發誓我一回長安一定到太后面前告他的狀!」
望著鳳五右臂細心料理過的傷口,顧憐影抿著嘴笑了,因為她知道令狐存曦一定是怕他又帶著傷四處亂跑,才把他關入牢中的。
可是自己呢?為什麼歐陽紹波要把自己關起來呢?也是與令狐存曦有著同樣的心思嗎?
就這樣在牢中傻傻地待了四天,終於到第五天時,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影姐姐!」一個甜膩的聲音由牢房口傳了進來,然後是撒蘭琪兒蹦蹦跳跳的身影。「我來看你了!」
「琪兒!」看到撒蘭琪兒的到來,顧憐影高興地走向牢前。「你可來了,其他人呢?」
「他們都抓段青衣去啦!」撒蘭琪兒一屁股坐到顧憐影身前,與她隔著牢柱相望。「那個熊大人說要趕快結案,他說他想念長安居的姑娘們了。對了,長安居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顧憐影播了搖頭,她儘管住在長安,但除了特殊案件之外,她很少離開固定的那幾處處所。
「妓院啦!」隔壁牢房的鳳五沒好氣地說。
「咦?你也在?」撒蘭琪兒聽到鳳五的聲音後好奇地望著他。「那個熊大人不是把你趕回長安了?」
「你管得著嘛你!」
聽了撒蘭琪兒的話,鳳五對她怒目而視,但撒蘭琪兒卻只是做了個鬼臉,然後又轉向顧憐影。
「對了,影姐姐,這兩天大師兄脾氣很差啊,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
「我……」顧憐影囔嚅地說。「我……」
「而且啊,這兩天他像不要命似的,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好全了沒有,天天就忙著逮捕段青衣。昨兒個啊,我還偷偷去看了,那真是叫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呢……」
聽著撒蘭琪兒描述著歐陽紹波近幾日的情況,顧憐影的心是又驚又怕,怕他在沒有完全康復的情況下又與歹徒如此周旋,萬一……有個萬一的話,那她怎麼辦?
「放心好了,死不了的!」望著顧憐影那焦急無措的跟眸,鳳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而且反正你也不嫁他,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會變成寡婦。」
「哇,你說的是什麼話啊!」撒蘭琪兒聞言,不禁怒目而視。
「我溫實話啊,你的影姐姐既不想嫁,可又想天天霸佔著某人,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況且一句話,不想嫁就說個明白,人家還有空另外發展!」風五睨了腕顧憐影漸漸泛白的臉孔。「對了,他那天不是吃了溫玉香嗎?搞不好情急之下找了個大潑婦解決,最後落了個天天被人使喚來使喚去還不敢吭聲的悲慘下場,身敗名裂、身敗名裂啊!」
「你胡說八道啦!」聽到這裡,撒蘭琪兒不禁哇啦哇啦大叫了起來。「而且我影姐姐什麼時候說不嫁了!嫁,明天就嫁!」
「又不是你嫁,你吼那麼大聲有什麼用?」用手掏掏耳朵,鳳五冷哼了起來。
「嫁給大師兄啦,影姐姐,嫁啦!」撒蘭琪兒轉而哀求著顧憐影。
「身子都給人家了,還好意思不嫁!」望著顧憐影青白交加的臉;鳳五在一套更是冷言冷語地說。「不過也不好說,搞不好現在人家也不想娶了,要不然怎麼這麼多天都沒來噓寒問暖一下?我想如果不是找到更好的對象,就是已經躺在家裡動彈不得了!」
聽著風五刺耳的話語,顧憐影幾天來的擔憂及疑慮一古腦地湧上心田,眼淚,刷一聲便流了出來。
在一旁的撒蘭琪兒見狀,氣得跳起腳來:
「哇,你把影姐姐弄哭了啦!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啦?我師兄明明好好的,而且他也不可能這樣做!」
「那你說,這麼多天了他難道天天都沒空嗎?這麼多天了他有提起你影姐姐一次嗎?有提到讓你來探視一下嗎?嗯?」鳳五一臉不以為然地問。
「這……」
聽到這裡,撒蘭琪兒也愣了,因為確實,這幾天她的大師兄提也沒提顧憐影一次。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為案子忙得無暇顧及,但是她深知他的個性,以前他再忙、再累,也不可能丟下顧憐影睬都不睬的。
「那不就對了!」望著撒蘭琪兒遲疑的臉龐,鳳五又冷冷地開口道:「好歹他也是個男人,男人是有自尊的!更何況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影姐姐是女人,你師兄又長得人模人樣的,說要想娶媳婦,誰不搶著來啊?幹嘛非要一個自以為自己是怪物、又蠢又笨,一點都不明白別人心思,還以為自己很替別人著想的女人?」
「你別聽他的,才不是這樣!」
撒蘭琪兒一時語塞,只能趕緊回身安慰著顧憐影,但卻發現她早已哭得是肝腸寸斷,根本再也聽不進任何話。
因為直到此刻,顧憐影才真正發現,原來她一直堅持的根本就不是出閣與否的問題。她一直以為她在為別人著想,結果到了今天才瞭解,原來自己是那樣地自私,所謂的替他人著想,根本都只是她自卑的藉口!
因為她若真為他著想,不會在他每回柔情萬千的時刻澆他一頭冰水;她若真為他著想,不會自私地想擁有一個他的骨肉卻還想對他隱瞞!
在旁人嫌惡的眼光中她自卑,因為她怕有天歐陽紹波終會發現她確實是個不祥之人,害怕他有天終會受不了別人待她的異樣眼光,而離她遠去……
她正是因為自卑而害怕,因害怕而自卑,所以才會用種種借口來傷害他、逃避他!
而如今,鳳五說的話整個摧毀了她的信念。
過往,無論她如何自私地縮在自己的天地裡,歐陽紹波都仍然待她如珍寶;而今,他真的不理睬她了,她才發現,他將她剔除於心房之外的這種痛苦,竟比被人嫌惡、被人傷害,都還要椎心刺骨百倍……
「明白了吧?明白失去他比任何事都可怕了吧?」待顧憐影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時,鳳五的聲音才又悠悠地傳了過來。「那就趕緊學會去爭取吧!因為天下事再苦、再難,只要身旁有一個愛你的男人願與你一起分擔,就沒有什麼事好在乎、好擔憂的了。更何況,別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
好奇地看著雖淚眼朦朧,但臉上卻像是有所醒悟的顧憐影,再看看臉色冷漠,但眼眸中卻為顧憐影的模樣惋惜的鳳五,撒蘭琪兒不禁脫口而出:
「鳳五,你其實心地滿好的嘛,雖然嘴巴挺討人厭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風五呻了撒蘭琪兒一聲,然後轉過身去,自顧自地睡起了覺來。
「琪兒,你若看到紹波大哥,你能讓他有空來看看我嗎?你就說……我……想他。」低著頭臉色微紅,顧憐影下了莫大的決心說。
「那有什麼問題?」聽到顧憐影的話語,撒蘭琪兒眼睛笑得像彎月一樣,拚命地打著包票。「我保證今天說完,他明天就看你來了!」
羞澀地點點頭,顧憐影的心雖仍有些忐忑,卻整個地開朗了!
她逃避得了自己,但卻逃避不了那顆早巳被歐陽紹波吸引的心,縱使她的人離去了、遠走了,但她的心仍會鑲在他的身上.而到那時,將再也沒人幫得了她!
與其如此憂傷一世,還不如鼓起勇氣,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慮告訴他,只要他的真心不變,他們必能共同面對……
***************
幾天過去了,顧憐影日日祈求上蒼,但等到的卻只有撒蘭琪兒回回閃避的雙眸。連一向冷漠的鳳五都為歐陽紹波這回的絕然感到訝異,可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歐陽紹波就是不再出現的事實。
「急報!急報!」
這天,當顧憐影低著頭暗自神傷時,撒蘭琪兒的聲音讓她整個振奮了起來。
「琪兒廣她迫不及待地喚。」案子破了!」只見撒蘭琪兒一臉欣喜地衝入牢房。「想不到那個熊大人比他看起來的樣子精明多了!」
「案子破了?!」顧憐影的雙眸閃亮了起來,因為這似乎代表著再過不久,歐陽紹波將會出現在她眼前了……
「真兇就是段青衣!不過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了孫芳?孫芳不是他的主子嗎?」撒蘭琪兒晃著腦袋納悶地問道。
「因為孫芳雖然是他的主子,但風柳絮卻是他的親妹子!」
「什麼?!」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處,撒蘭琪兒望向躺在一旁蹺著二郎腿的鳳五。「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青衣的父親是漠北銷圖倫家族的侍衛長,但後來夫妻不和,他的母親便悄悄地將未成年的兩個孩子帶至成都城。長大後的段青衣以孤兒的身份投奔了嶺南王,但私下依然照顧著遠在它鄉的母親及妹妹。當風柳絮受到侮辱後,段青衣自然無法坐視不管,況且他也有野心,希望孫芳死後自己能接收他的手下,因此便暗下毒手,然後又看準了單濤對風柳絮一廂情願的情意,嫁禍給他!只可惜他千算萬買也算不到,單濤與歐陽紹波竟會是兄弟!」鳳五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然後一副責怪撒蘭琪兒太大驚小怪的模樣。
「你怎麼全知道?」撒蘭琪兒好奇地打量著風五,以前她老沒正眼看過他,今天這麼一看,才發現他的臉上雖然有很多傷痕,但五官卻相當細緻,人模人樣的,並不是真的那麼令人討厭。
「因為他是令狐大人最看重,也最珍視的貼身護衛。一直以來,都是令狐大人在明、他在暗,聯手解決了種種煩雜案件。」顧憐影淺淺地笑著解釋。
「看不出來你那麼厲害啊!」撒蘭琪兒噴噴稱奇,然後看著鳳五的腔在顧憐影說完話後,竟現出一抹嫣紅。
「那當初在長安想殺了我的人其實是段青衣了……」將整個案子在腦中理清了一遍,顧憐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歐陽紹波的情景。
「當然,因為若你將孫芳的死因察明,要被嶺南王誅殺九族的人就是段肯衣,而不是你的心上人了!」鳳五淡淡地說。
而在鳳五語音剛落下時,牢外突然傳來一陣哄吵的人聲,撒蘭琪兒好奇地探頭一望,看到一群人正往牢內走來。
「咦,有人來了邪,一來還來一大群!」
望著幾個衙役押解著段青衣及單濤,而他們身後的令狐存曦、歐陽紹波、撒蘭磊則魚貫進入,顧憐影整個心都靜了下來。儘管現場如此嘈雜,但她眼中只有歐陽紹波,再容不下別人!
但奇怪的是,兒日不見,歐陽紹波似乎疲憊了許多;但更讓她訝異的卻是,他眼神中的淡淡憂傷。
發生什麼事了?她皺起眉頭憂心忡忡。
而衙役連拖帶拉地本想將段青衣及單濤要押解至更深的牢房,但當單濤經過顧憐影的牢房前時,他突然掙脫了衙役,瘋狂地衝到了牢柱前指著顧憐影:
「全是你!若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還有你、你、你!全是你們害的!還我柳絮來——」
「他怎麼了?」當衙役拉扯單禱不讓他撒野時,撒蘭琪兒悄然拉過撒蘭磊低聲問道。
「風柳絮自盡了。」撤蘭磊悄悄地說。「她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今早在牢中自縊了。」
「啊?!」撒蘭琪兒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目蹬口呆,不敢相信這案件的發展竟如此詭譎。
「還有你!」一旁被拉扯住的單濤依然不依不饒,更將箭頭指向了歐陽紹波,臉部表情更是猙獰。「當初我就該聽柳絮的話而不該聽我娘的,否則她今天怎麼會死?要怪只怪我娘以為你可以保全我,哪知道你不僅沒有保全我,還讓柳絮死在你的手上、你這個殺人兇手!」
「放肆!」
令狐存曦大喝了一聲,並示意歐陽紹波先行退不。但歐陽紹波卻只是靜靜地望著單濤,眼中有著深深地無奈與痛苦。
「你這個野種!你這種出身低賤的人怎麼會是我的兄弟?而且竟還無恥地趁我不在時勾引柳絮,你還是不是人啊?」單濤邊哭邊狂吼,那聲音讓所有的人聽了心底都一陣沉重。
「閉嘴!」混亂中,一個看不過去的衙役賞了單濤—個耳光,但他依然冷冷地狂吼著,哭聲那樣淒厲。
「我沒有你這種兄弟!」雖然兩隻手都被押在身後被拉離現場,但單濤仍喘著氣,背對著歐陽紹波吼叫。「難怪我爹死前也不願認你,你這種婊子生、沒人養的野種,認了你只會敗壞我們的家風!是你害死了柳絮,你還她的命來!連婊子生了你都不要你,你根本是個徹徹底底的野種……」
「歐陽,別理他!」
再看不下去了,撒蘭磊想將歐陽紹波拉出牢房外,但歐陽紹波卻掙開了他的手。
「沒事!我看看他去……再怎麼樣,他也是我這世上惟一的……親人。」
淡然一笑,歐陽紹波跟著單濤之後進入了探牢,而他笑容中包含的苦楚與無奈,在場的,所有人全看得出來,但大家也只能喟然長歎,說不出任何話。
「好了,小影兒你出來吧!」
等人都走光後,令狐存曦親自為顧憐影打開了牢門,但看也不看鳳五一下,而鳳五也當沒看到他似,閉著眼理都不理。
「風五呢?」顧憐影有些遲疑地看著風五。
「他想出來自己會出來,這小小的牢房哪關得住他!」冷哼了一聲,令狐存曦甩著手背過身就走。
終於獲得自由的顧憐影並沒有跟著令狐存曦及任何人的腳步,她只是靜靜地望著牢房遠遠的那頭,那個歐陽紹波在的地方……
不知究竟望了多久,當顧憐影回過神來時,竟發現鳳五不知何時也離開了牢房,整個不太明亮的牢房裡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不知該不該走到歐陽紹波的身旁去,她咬著下唇考慮了半晌,終於邁開了第一步。
但未等她走至,歐陽紹波已從黑暗中走出,但他只是靜靜地由她身旁走過,冷冷地丟下了句話:
「後天,我送你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