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還不懂女人要的幸福是什麼,她的日子就要讓這個陌生的男人來相伴了!
他,暗下決心,對眼凝眸處,不必添惹一段閒愁。錯,終究不在她!錯的是這個時代,錯的是他們都身不由已!
三年多前。
「童王府的郡主出閣羅!」圍觀人們嘴裡頭的擾嚷聲從沒間斷過!
走在花轎後的陪嫁小丫頭喜兒聽得一楞一楞的,小嘴嘀咕著,「怎麼著,閨女出嫁人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這京城裡每遇上黃道吉日,不都上演著一堆上花轎的戲碼嗎?」
也難怪她不進入狀況,十三歲的小喜兒,昨兒個才進童府,是王爺特地買來給獨生愛女當陪嫁丫頭的。
好事之徒會這樣子興致勃勃的圍觀兼之呼咋嚷嚷,除了童郡府頗不尋常的身份之外,當然更因為……
鑼鼓喧天作聲裡又來了一陣辟哩啪啦的鞭炮,炸到喜兒的身邊,她慌得四處跳腳閃躲。
今天身上穿著摸都沒摸過的上好綢緞衣褲,只是哪,迎娶陣若走遍大街小巷幾個時辰,只怕衣料都要被炮灰戳破幾十個窟窿,補都補不回來了。
「可惜啊!」喜兒好心疼呢!
「可惜啊!」又有人將這三個字喊得好大聲,喜兒趕忙左顧右盼的,別人家喊什麼可惜呢?鞭炮又不是落到他們的寶貝衣服上!
「家世顯赫有什麼用?可惜聾子配給癆子羅!」一個故意喧嚷的大嗓門壓過鑼鼓陣的嗩吶聲,硬是給傳入喜兒的耳朵裡。
他們在說什麼啊?喜兒一頭霧水。可惜迎親的隊伍一直往前走,接下來的閒言閒語喜兒是聽不到了。
「是誰倒楣讓童王爺給看上眼了?究竟是哪家的王孫公子肯當一隻搖尾巴聽話的狗啊?」一群看熱鬧的姑婆阿姨嬸娘們嘴巴忙得不得了。
「不就是龐將軍那個不成才的兒子龐定遠嘛!」
事實上,寵將軍功高震主,觸怒天威,被聖上削去兵權不當將軍已經很久了,可是人們還是習慣稱呼他為龐將軍。
京城裡這三年來早就流傳開了童王府挑女婿的怪異標準了。男人不必有作為有擔待,只要肯乖乖聽王爺的話就行了,最後雀屏中選的是如今已經沒落的龐家。
然後呢,這個據說常常糊里糊塗的聖上,應了童王府的奏請,下了聖旨一道,給降旨婚配了。
有人搖頭歎息,「龐將軍曾經是我朝第一勇將,兒子卻不成才。我家小叔有一次在迎香閣遇見龐定遠,他的膽子比老鼠屎還小,和一個王孫哥兒為了花魁爭風吃醋,讓人家大聲一吼竟然就嚇得在地上爬,連氣喘的老毛病都發作了呢!」
「哼,這樣的紈褲子弟能帶給郡主幸福?童王爺看走眼了羅!」
「你幹嗎為童府那個醜女操心?寵定遠將她迎過門也算功德一件。」另一個吃飽還沒洗牙的婦人好不風涼惡毒。
「不會吧?這郡主不會奇醜無比吧?」有人大聲驚怪著。
「就是因為太醜了,所以都不敢踏出童府大門讓別人瞧見,只怕是會嚇壞了小說孩童,害人家晚上啼哭作噩夢得去收驚。」外邊的人因為從沒見過童郡主,所以就如此的想當然了。
一個斯文人模樣的男子口氣酸溜溜,幸災樂禍著,「我方才瞧見龐定遠高騎在馬背上,身穿紅蟒袍好不風光。哈,天天抱著夜叉,他一定夜夜噩夢連連!」
另一個年輕男子也語帶輕蔑附和著,「娶進這樣的郡主有啥好炫耀?還敢厚著臉皮出動數百人擔挑綿延三里長的嫁妝,嗩吶鑼鼓陣請了不下有十團,那頂大紅轎還特選上好漆木來訂做,龐府還有風聲傳出說準備擺流水席大宴賓客三天三夜!你們說,龐定遠是不是笨得鬧了今年京城裡最大的笑話?!」
群眾間又惹起一陣哄堂大笑!但,眾人的饒舌牙磕了半天,倒沒人能聰明的分辯得出流言幾分為實幾分為虛。
流言啊流言,總訴說不盡。
流言依著風光的表面,穿鑿附會傳出人們的口舌,風光背後的真實就只有少數幾人知了。一道聖旨指婚,害得龐將軍幾天幾夜坐困愁城,以為聖上又注意到他,他是不是要大禍臨頭了?
不能怪龐將軍杯弓蛇影,因為童王爺是當紅的寵臣,向來和他這類過氣臣子沒有交集,所以親上加親擴大政治版圖的聯姻,怎麼也不該落到他龐府的。
龐將軍懷疑這一門親事背後暗藏著不尋常的動機,是不是他暗中不可為人知的謀反活動已經被察覺了?所以童王爺想藉由聯姻來就近監視他啊?
目前形勢比人強,龐將軍為了暫且保命不敢不從聖旨,所以他逼著獨生子答應娶親,擺出迎親場面給上頭看,展現他唯唯諾諾忠心可表的心志。
這樣的婚姻,打從一開始就蒙上一層爾虞我詐的神秘面紗。
然而,龐定遠和童恣凝之間接下來的風風雨雨才更驚心動魄,是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個傳奇故事。
* * *
龐定遠走入新房前,被他年近七旬白髮皤皤的父親攔在房門外,小說耳語,再一次對他耳提面命。
「今晚你要更加小心謹慎,別落入對方設下的圈套,露出破綻!朝綱敗壞君主荒淫猜忌,群雄蠢動四海騷然,我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別忘了他日你重振龐家雄風,雄霸天下的重責大任。」
怎麼忘?從他出生後每日都聽得到的話怎能或忘?身為龐家人,為了老父當年鎩羽的壯志野心,他被迫日日撐著面目做人。
今日妻子已進門,今夜他只會更辛苦。
只因,新婚之夜,擁妻上床,是為人夫者的責任。
閒雜人等早已退去,悄寂的新房內。
龐定遠拿起秤尺,勾起紅蓋頭巾,手也不去接,放任那條四方狀的綾羅帕子飄落在鋪著大紅緞床單的床邊地上。
鮮紅兩相應,極為凝眼諷刺的顏色,一點也不貼合他糟糕透了的灰色心情。
外面大宴賓客,酒酣耳熱,燈火輝煌,人影喧嘩,他卻只想起這兩個句子,「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他實在沒有胃口一邊看鹽女,一邊對著她輕憐蜜愛,他吶吶自語:「我去把喜燭先吹了。」
然而,他的腳步沒能離開床榻邊半步。
其實,他的大手差點將那支秤尺捏碎掉了。
因為,他的呼息突然變得狂急錯亂,心跳也怦然無章——全都因為眼前緩緩輕揚乍然初露的那一張容顏。
長密的扇睫緩緩揚起,映出一雙漆黑晶瑩如夜星的大眼眸。這對瞳眸鑲嵌在一張瓜子型的臉蛋上,兩彎柳眉微抬,細緻的俏鼻樑輕輕一縐,小巧菱唇略略翕動,吹彈可破的雪肩嫩頰上頓時惹起兩朵紅暈。
還不能忽略垂落在粉腮邊的雲鬢,黑亮得彷彿飛漬於山畔水涯的飛瀑。
不是無鹽女,她竟是一個遺世獨立的俏麗可人兒!
清妍姿雅得不沾惹一點人間氣息,純潔靈秀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最是難得放過她清幽眼芒裡的天真無邪光澤。
這一雙會說話的無瑕眸子讓龐定遠的整副心神給打亂了!渾混濁世,擾攘人間,居然還有最後一片淨土!
他忘了先前的抱怨,他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太意外了,他完全沒料到童恣凝長成這一副絕麗純真的朱顏玉貌!
她幹嗎潔淨得讓他無所措,漂亮得讓他無法討厭哪!
「該死的,外頭的傳間沒一句正確的!」龐定遠詛咒出聲。
原來,媒婆信誓旦旦的說法才是真的——童府郡主美貌無雙。能書善詩文采翩翩。
龐定遠早就抱定獨身主義。而他竟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聽從別人的進言,「將無鹽女迎入門,再以面目可憎為藉口,把她涼擺在一邊不用搭理就行了!」
老將軍也一再強調,「反正權宜的婚姻,時機成熟就送她一紙休書。」
但是,如今他已茫然,他該拿哪一條理由來撇開眼前這個惹人憐愛,讓他只想一再多看幾眼的女人?
他懷疑自己做得達她一句——兩人源於道不相同的對立家族!這麼淺薄的理由,真想這麼告訴別人也要騙得了自己再來說吧!
龐定遠懊惱之色逐漸浮上顏面。
童恣凝不說話,只是拿著秋水凝眸緊緊的瞅著他、打量著他。
這個男人就是爹爹千挑萬選給她的夫君!
她對他一無所悉,爹爹也只告訴她,這個男人會照顧她往後的生活,帶給她女人一生最需要的幸福。只是,她至今還不懂女人要的幸福是什麼,她的日子就要讓這個陌生男人來相伴了!
這個男子,整齊束髮,面貌清磊,氣質卓爾,額骨高挺下顎堅毅,黑眸眼神發亮,劍眉朗朗薄唇坦坦,高挺的鷹勾鼻置於中。
好個俊雅軒昂的翩翩美男子,看來爹爹著實費了一番心思來替她挑選夫婿。
但是他別老拿著銳利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看好不好?他看得她胸口怦怦亂跳,看得出她心慌意亂了。
還有他到底在說什麼「傳言」哪?
凝望著他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抹悒鬱,童恣凝有些迷惘,正想開口,龐定遠頎長的身材卻已先走一步移坐到小八仙桌旁的一張椅子上。
「你可是在煩惱著?」她直言不諱問道,然而喜慶的洞房花燭夜,他因何事煩惱呢?
一個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宛若銀鈴的清脆聲音毫不遜色於她出塵脫俗的模樣!往後的日子,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紛亂的年代中,他這樣一個看不到明天成敗的男子,根本沒有娶妻的權利!誰知陰錯陽差之下,硬被鎖進婚姻的枷鎖,討來這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唉,他的額角更加疼痛了。
「沒,晚宴上喜酒喝多犯頭疼,你倦了就先躺下歇息!」他頭也不回胡說著。
只是好半晌之後,他的身後邊還是沒有更衣該有的悉碎聲。
對她的好感不覺變成另一種氣惱不悅,王府千金小姐就算愛唱愛調,也不該這麼個唱法嘛!他嗤噫著,難道非要逼他馬上過去洞房花燭?
童恣凝枯坐在床沿等待,他怎麼不回答她?不然也轉過身來看一看她,別放任沉默瀰漫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啊!
靜寂繼續,只有八仙桌上那一對大紅喜燭的燈蕊心,迸出即將殘滅前兆的細赤啪聲音。
「龐定遠,我關心你也錯了嗎?我不喜歡你一直背向我!」童恣凝語氣不太好喔!
不偏不差半刻,這一瞬間他也開口,「我這就去找小丫環進來幫你更衣!」他起身就想往門口而去……
「喂喂,」她提高嗓門再喊著,「你上哪去?」
他微微一楞,呼,脾氣確實不小!
然而,她問他上哪兒去?她居然可以一而再的自言自語,和他的言語半點也接不上腔!
有點古怪,他腦海中猛然竄過一個認知,外頭的人全說童郡主是個聾子,只有媒婆拚命保證她絕對能說善道!可是,能說可不代表能聽……
天,他方才不會完全弄錯了吧?
他止住腳步,決定再試她一試,「還是你喜歡為夫的幫你更衣?」
他等了好半天背後還是沒回應。
許久之後,只聽她溫惱地抗議,「我真不知你是喝醉了無法反應,還是故意跟我裝聾作啞!」
再然後,她若有所悟低呼著「你……是不是已經說了什麼?你得對著我講話呀!還是……難道……你不知道我聽不見?」
龐定遠飛快旋轉過身,瞧入一張惶恐慘白的美麗小臉。」
顯然她的驚愕並不比他來得少!
若說兩家聯姻有就近監視的陰謀暗藏,單純的她大概也只月一個被蒙在鼓裡的無辜角色。
他的心口沒來由的揪緊了,他何忍傷害於她!
她原本紅潤的櫻唇咬得都泛紫色了,倉皇驚訝的眼睛睜得很大,囁嚅著,「爹爹可有差人告訴你?」
「有啊!什麼都說了。」扯謊話顛倒黑白對他來說本就是家常便飯,不捨得把真相全告訴她,不忍讓她知道哪些慌言在說親的過程中被拿來遮掩真相,翻騰的千萬種情緒裡最強烈的是這一個——
他真的不願見她不沾惹塵埃的心靈難堪得難以自容啊!
他奔至她的身前,不落痕跡的找到一個藉口,「剛才一陣酒意襲來,我頭腦昏脹只怕忽略你了。只是他們好像忘了說你的耳朵怎麼會聽不見?來,就由你告訴我吧!」
她釋懷了,緊張茫然的心兒在他誠摯的眼眸中找到穩定的力量,尋找信任感。
爹爹說得沒錯,他是要照顧她一生的良人!
她的朱唇輕啟,對著眼前的俊逸朗目坦然言來,「十歲以前我能說能聽,可是一場耳疾重病,我躺在床上發高燒整整昏迷了半個月,後來高燒終於退了,但耳朵卻壞了,聽不見了。從此我只能靠著讀唇語與人溝通,幸好那個年紀的我對發聲和音量已經掌握很好了,所以才沒有連講話的能力也喪失了。」
龐定遠在床邊坐下來,緊挨著他的妻子,食指端輕勾起她尖尖的小下巴,貪心的眼芒梭巡著她潔淨無瑕的小臉蛋,關懷之情自動冒出來,「這些年來可有找尋名醫?」
一朵雅致的笑花逸出她的唇角,「哎呀!皇宮裡的一群御醫們三天兩頭就抓過童府來,可是他們一張張淒慘絕望的臉龐只能被我爹爹嚇得更無血色,無奈我的耳朵還是一點也聽不見爹爹好似打雷的嘶吼聲。」
好靈性璀璨的笑容,浮現在讓他如癡如醉的迷人梨渦裡!好個開朗樂觀的小女孩,對著自己終身的痼疾一笑帶過。即使不來憐憫她的缺陷,他對她的欣賞卻又要提高幾分了。
不不,實在不該在她身上放入太多情緒的。打住思潮,他自我嘲損著,「你爹爹還真有能耐,連御醫也能搬進童府來!我如果不小心欺負了他的掌上明珠,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將我龐家滿門抄斬了?」
童恣凝輕訝著,「可是,你是我的夫君,你不會欺負我的啊!」
龐定遠眉端一揚,將矛盾心情沉澱,輕歎著,「我是不該欺負你!」
錯,終究不在她!錯的是這個時代,錯的是他們都身不由已!
就這樣辦了吧!一把攬住她柔弱無骨的香肩一起滾入床褥裡頭,大手撤下帷帳,就讓該來的全都來了吧!
羅衫輕解,大紅嫁衣退去後,將她僅穿兜衣的纖細玲瓏身子擱在胸前,貼聞著她頸窩裡邊的馨香,還感覺到她緊張之下的瑟瑟抖顫。
「別怕!」他對著她耳際低喃著,隨即莞爾一哂,喔,竟然忘了她聽不見他的說話。
她聽不見?!啊!這不是太美妙了嗎?
或許是婚宴的酒很濃烈,在他的血液中胡亂奔竄,打亂他一向冷硬的心。
也或許在每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有一個很偶然的時間點,心弦會被深深的撩動,成為此生無法忘懷的最珍貴時刻。
「茲!」一聲,桌上一對喜燭的火焰熄滅了。
「啪!」的一聲,龐定遠的心情全都點亮了。
打從知道要娶親以來的鬱悶,還有從他懂事以來的無奈,全都浮上他的情緒檯面,也全藉由打開後就合上的話匣子遣送出來了。
「你知道嗎?當年我爹功高震主,龐室滿門差點罹禍。這麼多年來我裝成個紈褲子弟,鬧出一個又一個的笑話當煙霧彈,好讓朝廷對我除去戒心放鬆監視,以便等時機成熟時,協助我爹完成密謀舉義之事。「我原本還以為結下這門親事,我得無時無刻對你帶上面具。誰知,在你身邊我輕鬆自在無比。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能對著人說出真心話,這種感覺很美好啊!
「唔,女人千萬別太多吵鬧,能安靜的傾聽經什麼都好。」
他很輕鬆恣意的吁出一口氣,繼續放任情緒范濫。
「我這個男人與我的女人之間,要的也不過是一份沒有隱瞞的坦白!凝兒,以後每天對著你的一顰一笑,再把我寂寞的心情給打開,我想我會喜歡上你。」
他微微一頓,好似碰到了難題,「唉!立場對立的兩個家族,那容得下一份相知相許的感情?我們之間根本不該有感情的牽扯,我不該淪陷的,然而,情不自禁這句話居然是該死的有道理。
「凝兒,不管你身出何門,你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過去哄騙歡場女子那些假話虛言我也都省略了吧!我……」
龐定遠猛然封口,因為懷中的新娘子驀然偏過頭,嬌媚含羞直瞅著他。
呵,多虧了這新娘子的透光薄紗帷帳,牆上油燈散發出的光暈也能映入帳裡,他才能將她的美麗看得絲絲入扣。
童恣凝好納悶,她的嫁衣被他除去了,他也使著強健有力的臂膀靜靜的抱她入懷好半天了。這樣子就是敦倫之禮嗎?她自小沒了娘親,只怪奶娘怎麼也不肯這個徹底清楚,害她似懂非懂的。
只是,後頸窩處怎麼老感覺到熱呼呼的,是他的呼息嗎?他不會已經酣睡了吧?那一道道的熱烈氣流可會是他打呼的吹氣嗎?
她忍不住了,才掉轉過頭想看個清楚明白。咦,他還沒有睡著?童恣凝萬分不解的傻傻的問著,「夫妻之間就是這樣子嗎?」
好個猶不解風情的小女人!可,偏偏那一雙惹人憐愛的清盈眸子再度讓龐定遠驚艷悸動。
對眼凝眸處,不必添惹一段閒愁。擱下她的問題,他下定決心把最後那句真心話說完,「也不想對你做戲的!」
太傾醉於心情的酣暢舒坦,男性的肉體竟然激惹不起一絲做戲的興致。她,終究非迎來送往的女子,男人狂野的性慾不該對著她發洩。
今夜他如果把心一橫強索了她的身子,不啻是另一個最無聊無情無心的冷血戲嗎。
更深的一層考慮驀地竄上心頭,龐家選擇了刀光劍影的未來,倘若事跡敗露,就將她「原封不動完壁歸送」童王爺府當回郡主去吧!
他思忖著,不管家族聯姻的真正意圖為何,依照童王爺的權勢,她定可免去連誅九族的命運。
只是,兩日後得帶她回門,童王爺若對著愛女悄然問起閨房之事,怎麼矇混過去?
眼眸微瞇,他宛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狂猛,對著她的雪頸狠狠落下力道強悍一吻,牙齒順帶吮咬入清香的肌膚嫩肉裡頭。
她閉著眼細呼著,「痛啊!」
「本就該會痛的!」他旋即飛快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她的貼身內衣抹上一道殷紅。
夜,更深了。
賬內,人聲也杳。
* * *
一大清早,小喜兒追上洗臉面巾給小姐後,賊頭賊腦先左顧右盼了一下,確定新姑爺不在房內,就聽得她大呼小叫著——
「龐府居然有這麼大的蟲子,咬得小姐皮破血流的,留下那麼大的一個暗紫色傷口在白綿綿的頸子上!」
童恣凝睫兒低垂羞煞了俏臉。都怪他哪,抱著人家親熱就算了,居然還不如死活的留下這種十天半個月也消退不了的證據,現在連喜兒都來取笑了。她今兒個是不敢踏出房門半步來見別人了!
奶娘手中拿著童恣凝昨夜換下來的衣衫,從床榻那兒過來,「喜兒,把小姐的衣服拿出去洗,少給我在這兒嘰嘰喳喳的。」
喜兒接過衣裳,不經意瞄上一眼,驚嚷得更大聲了,「這麼一灘血?小姐受傷了,奶娘,快找大夫過來看看……
奶娘笑罵著,「你再不閉嘴,我就找人將你的兩片唇給縫了!出去啦!」不懂事的丫頭,害小姐一直垂下頭,下巴都要粘到胸襟前去了。
待喜兒被轟出房門,奶娘從懷中取出一小瓶止疼消腫的藥膏,不聲不響的追到童恣凝的眼前。「什麼?」童恣凝揚眸疑惑著。對著從小照顧自己的奶娘,她沒了羞煞,反倒有一肚子疑問想問呢!
「姑爺手腳也不放輕一點,居然連頸子都給咬傷了,憐香惜玉這點道理都不懂啊!」奶娘對著她眨眨眼,「這會兒你應該還很疼的吧!喏,拿去擦一擦吧!」
是疼啊!童恣凝將藥膏接過手,挖出少許,對著鏡子給塗抹上自己後頸緣那兒的傷口!
從鏡中她還瞧見……奶娘的表情幹嘛那樣……嗯,曖昧哪?難不成她擦錯了地方?
兩個人拿著眼角互瞄著,一堆無形的問號就不停順著兩人的眼光熱線跑過來送過去。
奶娘肚子裡的納悶越堆越高,等到瞧見童恣凝拿著小手心揉了揉耳邊的瘀紫,將藥膏放在鏡台上之後,她的兩顆眼睛已經瞪得比銅鈴還要大顆了。
「奶娘,你到底怎麼了?幹嘛一副快要昏倒的表情?」
天老爺,正經人家對這種事向來都是能做不准說的。奶娘在心中暗暗叫苦,以前雅嫻端莊的童王妃還在世時,也最恨下人們把男女情事拿來亂嚼舌根。
奶娘支支吾吾的,「都怪我……沒給說得太清楚啦!反正這種事有姑爺教著小姐就行了,可是……
「可是什麼?」童恣凝問得急促了。奶娘平常心直口快的,到底什麼事讓她這麼反常啊?她的一張黝黑老臉竟然還看得出一些暗紅色!
「你確定你身上沒有其它地方也疼來著?那兒多少上點藥吧!」奶娘衝口而出。
「沒有!」童恣凝已經不耐煩再打啞謎。
那兒?哪兒啊?奶娘不直說,哼,套也要把話給套出來,「我身上有哪裡應該疼來著的嗎?」
奶娘好不解,這事怎麼這麼詭異啊?「可是你的衣服上明明染著一灘血!姑爺沒有溫柔的對你喔!」
童恣凝偏過小腦袋,慧黠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姑爺?你不說,我去問他好了。」
一定和龐定遠有關,今兒一早她醒來時,自己也給血漬嚇了一跳,只差沒開口問枕邊的人,他哪裡受傷了?
「還問!好女孩不能用嘴巴問啦!」奶娘已經想撇開這個絕對不恰當的話題了,她開始幫童恣凝梳起長髮,「小姐今兒起就要綰起髮髻了。」
綰髻,她懂。成親的女子自當如此盤理自己的頭髮,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可是,光坐著花轎來到龐家,與龐定遠共歇一宿,就是綰髮這個要求所代表的一切變化嗎?
童恣凝寒凜著小臉,「奶娘,你鬧得我糊里糊塗的難受,全給我說清楚啦!」
就知道小姐的性子強脾氣拗,最愛追根究底,可是,這話怎麼說得含畜一點啊?奶娘想得頭疼,差點沒擠爆不怎麼靈光的腦袋。
她最後說得結結巴巴的,「女人的初夜都會……我是擔心你的……呃,傷口癒合不了,今晚如果……咳咳!」
奶娘困難的吞一口口水,「如果熄了瞪脫了衣服後,請姑爺千萬輕柔一點就是了!那那、那個,我老頭子已經走了幾十年了,我記,
不清楚了啦!」
童恣凝在心中悶哼,奶娘今天若不是突然人老癡呆,就是故意推太極拳,有講等於沒說,儘是搪塞之詞。就像那個比方,閻王爺貼告示,全都是拿鬼話來騙人。
慢著,熄了燈脫了衣服,這一句話好像暗藏玄機。昨夜燈未熄,衣服未全去除……
童恣凝已有了主意,奶娘一直強調不能用嘴巴問,就這麼辦來著總可以吧?
雲英初嫁,現在才大清早的,童恣凝發覺她很期待又一個夜晚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