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忍不住又看一眼雲繡,又是一眼,再是一眼——"看什麼?大爺長得俊不成?"
好"悍"的"師爺"啊,竟然敢對她的"主爺"怒吼,不想她的"頭路"還是他"施捨"來的呢!
就是因為是劉淡月"給"她職務,她才不甘心嘛!
她本已經準備好要大鼓如簧之舌,說她跟臭小器大人是一路的,在長安城她的名頭可比他的名頭響……誰不曉得水家水嘗嘗的豆腐西施呢?
對!都很對,可是那位臭大人硬是一張嘴堵住她想說的話語,只用了那以一句話,輕描波寫一筆劃過——
"他嘛!是我的『師爺』,替我打火鋒的!"
雲繡沒有當場大罵,已經算他運氣好啦,他竟然……竟然……還公然接受縣大人的邀請,一起上花街柳巷尋花問柳!
光天化日,就作這勾當,未免太那個了吧!
自己想風流獨自去了也就罷了,要她陪同,又算什麼?難道——昨兒夜裡,只是他一時快活,什麼情堅意濃都是子虛烏有的屁話嗎?
自怨自艾自睡歎,嘀咕著自己誤從狼心是郎心,還得擺出沒事人的嘴臉譜子。昨天整整未睡,此時此刻睡意侵上心頭了……他還想要她有什麼客氣態度?他要是敢嫌她的脾氣大,她就要用腿把他踹出共乘的大轎簾外!不過,她的期待沒有應驗,他一副"順從"的賢慧表情,口不言、眼不飄的端坐正直。
"煙花柳巷"算是異地重遊,充分事用特梳後,一艘畫櫚擺盪在風浪裡,麗日下頭得異常滄桑委靡,連同服侍的花姑娘都覺得精神不振。
想把氣氛弄得熱絡點的師爺、縣令狼狽二人組,誇張賣弄的喝酒、講笑話,還不住的要化姑娘給兩位貴客獻酒添。淡月正襟危坐,酒一杯一杯下肚沒停過,亮晶晶的眼珠子卻一直在他的"師爺"身上打轉——
隨著船浪的搖搖擺擺,雲繡有一下沒一下的跟著點頭附和。她還真是神奇,手裡握著酒杯子,竟沒在她搖晃擺動間摔破。
淡月好心的說:
"風二郎,你累了就不要強撐,去船艙的臥鋪躺躺吧!"
"風二郎"聞聲,辣然一聲拉過一位厚粉美嬌娘,隔著面妙同人臉貼臉的親熱歎喝:"來來來,咱們喝個『交杯酒』,再唱個『合歡曲』助興,最好哇,把這些不知趣的人趕走,再來個『紅絹帳裹恩澤承,蠟炬成灰情不滅』,喝——干啦!"
淡月見她越來越不像話,奪過她的酒杯,拉著她就往艙房裡塞,推倒她、壓制她——
"你做什麼?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可不跟男人搞七捻三的!"
"我也不愛平坦的胸膛,不過,你要是不肯乖乖睡上一覺,咱們就來個裸程相見,你意下如何?"
這個劉淡月似乎跟以前那劉淡月不大一樣!
以前的他,冷冷的,總是離她遠遠的,跟她說話,淡淡的臉色,殊和喜怒哀樂的平板擺著,與她總有一絲無形界線橫互著。
現在,她卻對她微笑,話語多了,表情豐富了,連壓在她身上的力量都是關懷,怎麼有這麼大的差別!難道——
"你為什麼要關心我?"
淡月無動於衷就在等著她如此一間,立刻笑容詭異的衝她一笑,露出白牙說道:
"好讓妖精姑娘感動,出來相會?"
"誰是妖精姑娘?"雲繡裝蒜。
"你知道!『師爺』!"淡月沒給蒙住,堅毅的五官漸漸變得更加溫柔……
他那追憶的神情太動人,令雲繡也隨著他起了幻夢的黯影,她真的好累……是該好好睡上一覺了。在她又長睫毛輕輕合上時,朦朦脆朧、隱隱約約,兩個字鑽入她模糊的腦袋……
沒能回嘴,她只是默默喻住一彎笑,溜進夢境池子……擺盪……
這一睡,可真像是南柯一夢,夢裡百來年已過,醒時卻景物依舊——雲繡還在畫嗣上。
只是,天色已近黃昏,而舉杯暢飲者早已人去船空。
雲繡敲打著有些遲鈍的腦袋,想不出所以然,於是乾脆棄船回客棧。
哇!風高浪大,船離岸還有幾丈遠呢,這可怎麼好?划水上岸,衣衫濕透,不但被人指指點點當瘋子看,還可能招風寒冷顫的,要是有套可換洗的衣物——
船上衣裳衫裙、珠寶首飾一樣不缺,還有塊隔水的油布紙,恰恰可以讓自己上岸後,有套干衣服可換,心情大好的雲繡,立刻打點妥當,輕鬆淚水上岸。
三蹦兩跳回到居住的客攏。
官差客棧四周圍圍的包圍住,一箱箱黑鐵盒子,從客棧裡頭不知什麼地方弄出來,全放上了縣府的官車上。
推開圍觀人潮,雲繡想衝入裡頭一探究竟,守衛的兵卒舉槍阻止她。
"姑娘!這地方不能進去!"
"我住——"急忙收住話頭,她差點就記憶現在的裝束是姑娘,可不是"風二郎"。
淡月出現在客找門前,舉手向雲繡招招,雲繡送不及待的撲向淡月,淡月用寬厚胸膛穩穩拉住她。
"怎麼回事,這事——"
"哦,沒什麼,不過是發現一批想造反的亂民,在客棧裡頭暗藏火藥刀械,還殺了原來客棧的雇工、主人,塢占鵲巢,不僅如此,還製造鬧鬼假象讓方圓百里的人心不安,實在罪大惡極!"淡月咬刀切齒,對犯罪之徒很是唾棄。
"案是是你破的?"雲繡心想:這可是"風二郎"我在下先發現不對勁的,沒想到劉大要可是毫不保留的大頭一點。
"沒錯!是我破的案子!"
"除了你,沒別人幫你?你沒有被什麼人暗示?"雲繡提醒他。
"嗯——照你這麼說,是有個人在提示我……店小二!"淡月大笑。
雲繡大翻白眼。"店小二不是同匪徒一夥,他怎麼給你提示?"
"他走路的步子太沉,提步的姿勢太輕鬆,十足是個練家子的武林人士!"
"想不到你還精通算命啦!"雲繡嘲笑他。
"曹府有武師,教過我一些三腳貓功夫,有沒有練過,還能分辯出來!"淡月說完,古怪一笑,"既然案子已經破了,我就去把『風二郎』放出來吧!"
"風二郎,他怎麼了?"雲繡嚇得臉都有些蒼白,一人分三角,確實——很辛苦。
"他呀!假冒我的名義去同和府跟縣令拐騙,要不是看在你跟他似乎有些熟悉的份上,只是他關在空船上,要認真論罪來——嗯哼!他非斬首不可!"
"什麼話嘛,你認人家當『師爺』,那你豈不是同謀的主使人了!"雲繡不小心把"師爺"說出來,心想他一定要起疑心,乾脆扯謊。
"風二郎走了啦!他白天出來很耗費精力,所以找個地方安養身子去了!"
"什麼意思?他跟你是同國人,都是妖——?"淡月擰著眉,瞪著她殷殷的紅唇,正在該麼堵住她的"妖言妖語",她的"妖言妖語"又出籠。
"他當然是妖,可是法力比我弱,所以面上有一片青紫胎記。"
"好吧!你們都是……妖,那——曹府內那位水姑娘不會也跟你們是一道的吧?!"淡月是簡直無力了,他招誰惹誰?如此受諸"妖"愛戴,輪番上陣來陪他。
"她不是妖啦!她是活生生的真人,她跟咱們是……她是我跟風二郎的救命恩人,她要咱們來……"
"照顧我?!"淡月追問。
"那就當是吧!"雲繡詞窮點頭。
"那你們是如何認識?你們又受了什麼托付?他所謂的照顧就是要你委身於我,要風二郎拿我的名字為非作歹?她……"
"咱們回房再說!"雲繡率先踏入幽黑暈黃的客棧,背著他,她歎了好長一口氣……
沒想到,自己招惹上不怎麼對惹的大人!還得拿出淚視媚行的手段來唬弄人,她……她……怎麼這麼倒楣?
芙蓉悵襄春宵短,濃情化作雙飛蝶……
不!這春宵剛要起頭,夜色也尚未濃裂,淡月個問題換來一口熱吻相對,逗得他忍不住用長串的疑問來讓佳人不得停止那火熱的舉止。
漸漸地,吻也不能滿足淡月,他索求更多、更深。
對他章魚似的八瓜相斯,雲繡漸漸難以應付。
好不容易又推開他火熱辣吻一記,雲繡退到圓桌畔,激動喘息,面孔紅透,雙手捧著狂跳急切的胸口,衣衫紊亂、長髮紊亂,連不想再委身於他的念頭……也紊亂了!
淡月大人好整以瑕,斜倚在大床上,憤憤懶懶,促狹而笑,他又再度露牙了……
雲繡閉眼呻吟,桃腮染上紅潮,她究竟欠他多少,竟要受這種煎熬?
"妖精、妖精,大爺還有問題哪,你為何不靠近點?"
靠近?!那豈不是送羊人虎口,有去沒得回?打死她,她也不想再走近一步;但是,要是不靠近他,又怎麼封得住他的一連串問話?
本是想纏著他,逗著他,教他忘掉那些"枝徽末節"的故事,沒想到最後被逗近的——是自己!
"你不過來,大人只好移動尊體,過去羅!"
"別,別過來——"雲繡一聲尖叫,就要往院子外頭衝去。
人碰上門板,淡月己縱身,倏地把軟玉溫香抱個滿懷。
眼看著雲繡又要遭受狼吻,忽聽見門外壯碩的腳步足音傳入耳際,平時嫌人家吵煩,現在好像是天賜恩寵那般的感激涕零,雲繡扯開嗓門大聲嚷嚷:
"小旦、鳳鳴少爺,快來大人的房間!"
隨著雲繡的呼喚,兩顆驚疑的腦瓜一前一後進人淡月屋子。淡月沒有鬆手的打算,抱著雲繡跌人窗前一條長板榻上。
小旦的小口張開老大,她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你……你們……"
"我是『風二郎』的朋友,他提過你們,所以我知道你們的名字。"雖不不自由、不自在,雲繡還是先擋住小旦的話,讓小旦不能揭露偽裝的秘密。
"唉——是這樣子啊!"小旦沉著接收雲繡的警告,對她越弄事情越複雜的本領,起了油然敬佩,"那該怎麼稱呼您呢?姑娘?"
"什麼?"耳朵聽錯了嗎?三人大眼瞪小,一齊瞪向淡月的方向,淡月仍是從容鎮定的表情。
"沒錯!在我微服出巡這段時間裡,她就是專門伺候我的夫人,要是伺候得好,也許這五品夫人的官蠟就要換她的名哩!"
自己跟自己急夫人的地位,有沒有搞錯啦!
小旦憐惜的飄送同情的目光,扯著鳳鳴急速的"落"跑。她現在有點跟雲繡相處,她好像把命運弄得悲慘的本事,她不想波及牽連!
"好了!這識相的人全走了,開始伺候相公吧!"
他的眉毛挑呀挑的,挑出雲繡雲繡轟轟烈烈的一天自從雲繡作繭自縛,化作"妖精姑娘"——雲大妞後,她更加不敢催促淡月回長安替他們家申冤的念頭。
她是不懷疑淡月對"雲大妞"的熱愛,瞧他,吃飯要"大妞"喂,洗澡要"大妞"伺候,夜裡恩愛纏綿,害她經常得裹著高領裌衣,才能掩住激情過後的痕跡。
淡月整個人都散發著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唇角時時含著一彎笑,原來堅毅深刻的面容,變得更可親、更有一股瀟灑氣質,連一向遲鈍的鳳鳴,都說哥哥不一樣了,好像越來越年輕呢!
就是這樣才是糟糕,他要是離不開妖精姑娘,雲繡又要如何一人可分飾三角?而他越是嬌寵妖精姑娘,相對的,就會更不在乎雲繡,既然與雲繡無情,對她身繫牢獄的家人又如何肯用心搭救?
真是越想越心煩,淡月那雙不安分的大手圈住她的纖腰時,她正鼓著雙頰推拒開來。
"怎麼了?"淡月沒有生氣,只是溫柔的靠近她,看著她含淚的眼眸,"有什麼好煩的?"
"什麼都很煩!"雲繡撥開他的手,生氣的嚷道:"所有的事都煩透了,我不想再跟你一道巡視天下,我想回長安去,去……去見恩人!"
"你是指——水雲繡?"
"是!"雲繡承認。
淡月沉寂片刻不語,想著這三個月來的巡訪日子。
妖精姑娘儼然已取代了"風二郎"的非師爺地位,常常拿著雞毛當令箭,沒收起貪官污吏們的賄賂,然後再還給那些被欺壓的百姓們。
她這樣做就是要那些官府的人好自為之,按察大人會看在眼裡,現在是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這比直接革除官員們的職務,更令他們知所警惕,於是他們紛紛辭官,治安總算更加清明了!
這位又嬌又悍的妖精"師爺"大人省卻淡月得花心思、想辦法懲治貪官污吏的時間,他可以把時間都用在和"雲大姐"的調戲上頭,看著她、撫著她……他沉溺在她的溫柔鄉里,無法自拔!
雖然他總覺得她還有秘密未能揭露,但是這並不能阻止自己愛戀她的心!
"啊——就連她生氣的側臉,都教人愛慕……
"你的小妖精『師爺』為什麼想起長安啦?"再次拍掉他安撫的大手,雲繡淚涓涓而下。
"我什麼地方小啦!誰是妖精?我叫大妞?爹娘還有弟妹都是這麼喊的,而且,我是想水雲繡、想爹、想兄弟、想家、什麼長安?誰想它!"
"你從沒提過你有個……家。"淡月把那顫抖的身軀摟進自己的懷裡,"你家自然也是我家,有機會一定要去拜訪的。"
"好!咱們立刻回京!"雲繡瞪著他。
淡月為難的皺起眉心。"皇上的話令,是代天巡持一年,期限未及一半,這就打道回府,恐怕……
"不要拉倒!"雲繡猛力推開淡月,金緞織成的鞋也未穿,光著腳丫跳下床,碰碰砰砰的跑向小旦的房裡——
門兒也沒敲,聲兒也沒出,她就把未上問的門踹開;
小旦正在替滿手傷痛的鳳鳴療傷,被雲繡這麼一嚇,心兒都快跳出嘴了。
雲繡也不道歉賠禮,連連趕著鳳鳴,道:"快滾!"
鳳鳴被雲繡的氣勢壓得死死,大氣不敢哼一聲,夾起尾巴就溜了。雲繡看著小旦收拾的手腳,竟冷笑連連。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還樣在一起,要是不出事兒才叫奇怪!"
"我們只是三更半夜樣在一起,還有人日日夜夜都樣在一起的,那可麼說?"小旦也是冷笑,探出頭,看看淡月大人的房裡,油燈火光還點亮著,她把門一合,輕聲問著雲繡:"你和大人吵架了?"
"沒有!誰跟『凶悍』的妖精吵架呀!"雲繡抹去眼角的淚,把衣衫整理平順,順手取過小旦的菱花鏡,鏡裡的人,髮絲紊亂烏黑如苦,豐潤的蛋形臉,大眼、濃眉彎彎,紅唇正與淡月唇形吻合……鏡裡人似乎和三個多月前的自己,並沒啥不同,但是……
以前的她乾脆俐落,掌理水家豆腐店時又多麼爽直犀利,十八歲早該嫁人的年歲了,伏著爹娘不催、兄長未娶,那些公子哥兒們吃了她多少閉門羹!
那時,她們姊妹最愛在深夜小酌,細數今日趕跑我少登徒子當下酒菜,雲繡數自己的,四兒雲安則說替三妹雲湖趕跑的"戲友"。
那是一段多少快樂的日子啊,兄弟姊妹手足情深,爹娘又多寵愛,她愛多狂傲就多狂傲,對她而言,要是沒人能寵她,她寧可自食其力,不嫁人!
她從不覺得自己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可是,她那股精神活力,卻又招來狂蜂浪蝶的追求,甚至害自己的家……家破人亡,手足生死不知……
他們可好?小三、小四兒和溫和正直的大哥,他們是不是被所賣的主人折磨呢?她最擔心的是雲湖,多少?哥貪戀她的嬌柔貌美,她這一被賣,只怕是要被糟品
"怎麼一面看著自己的臉,一面哭呢?又沒讓大人給親腫嘛!"小旦的笑話,並不能讓雲繡低沉至谷底的心情有多少提升,她還是那臉淒甘哀怨。
"我扮回風二郎吧!"
"水雲繡,風二郎、雲大姐——你沒攪混過,我都眼花了呢,為什麼要回頭變作風二郎?現在大人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的,不是挺好的嗎?"小旦不懂,雲繡也不懂。
"就是不想再跟他有瓜葛嘛!"
"他是想把雲大妞明媒正娶的人,你連相公都不喊了?!"小旦挽著雲繡,替她把淚拭淨,頭髮梳好。
"大人自從跟你一起以後,變得親切多,也有肯跟咱們同桌講笑話了,這些日子加起來可抵得過他在曹家二十年來的說話總數……連旁人都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跟他過不去為的是什麼?"
"我……哪是跟他過不去?我是……跟自己過不去!"雲繡又淚兒連連,"大妞跟水雲繡不是同個人嗎?你家大人只愛大扭,要是跟他講大妞是水雲繡,讓他發現我騙他,他會怎麼想?"
"有什麼好想?皆大歡喜嘛,大人可不必擔心夾在兩位夫人中間難做人了?"小旦單純的笑著。
雲繡歎息越深了。"才沒這麼簡單,他是想廢水雲繡再請皇諾封大姐,哎呀!反正很複雜——"
"是複雜就別多想,把你凶的姿態抬出來,每個人都會在你的腿下爬!"
"你先來爬爬如何?"雲繡還是不開心。
"要是不把大人弄回來。我家的禍事不能了,可是要是回了家,大妞和雲繡如何同時現身?再則,淡月不就成了循私不務公的按察大人了嗎?他要是被貶滴了,我又如何能靠他?"
"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我還是弄不懂你葫蘆裡裝的是啥藥?!"
於是雲繡一面說、一面抹淚,泣訴水家因她遭禍的慘事。小旦聽著,也忍不住陪著雲繡流眼淚。
"你真是勇敢,為了保全清白,竟然……竟然……要是換成我,只怕是認命不反抗了。"
"我不算什麼,我擔心的是親人,他們……"雲繡索性趴在小旦嬌小的肩上抽抽答答哭個夠。
這是她頭次允許自己,如此放縱情感,淚水如淘淘竭之江流,久久滴垂不已……
"夫人,最近你好像變得愛哭了——"
"嗯?"雲繡揉著紅鼻頭,瞪著小旦。
小旦也回視她。"而且,總是沒胃口。"
"不過是被煮食的煙氣悶得沒胃口而己,少吃一頓也不算什麼,最近增重了些,少吃點也好。"雲繡說完,恍然大悟的張大眉眼。
"你不會是說——說我……人家……"
小旦報緊唇,蝶首上下晃動。
雲繡反射動作的摀住腰腹,抬眼凝視虛空,一臉平靜。"也許是吧,再邊四、五個月,春衫單薄時,想藏也藏不住了!"
"快告訴大人吧!這樣子不管你是水雲繡、鳳二郎還是雲繡大姐,大人看在孩子的面上,多少都不會為難你。"
小旦是高興的握緊雲繡雙手。
雲繡露齒而笑,指著小旦說:"這是最後的撒手鑭,你可別先洩漏出去。"
"為什麼?這是好事……"
"確不確定是一回事,大人喜不喜歡小孩又是一回事,要是不確定又貿然告訴淡月——不妥!"雲繡深謀慮的通盤考量。
小旦立刻舉雙手投降,"你去想你的吧!反正你不把事情弄得無法收拾,就是不快活。"
"還怪『風二郎』讓你的少爺去作苦力呀!"雲繡取笑道,"你也不想想,他消瘦後,黑黑的皮膚不更像男人我就只值一千兩嗎?小看人!"
"行呀,跟少爺說,現在物價上漲,小理姑娘的贖身提高至千萬兩啦!"
"你想教人家做死呀?這一路上你大人吃香喝辣,人人拍馬逢迎,咱們就得挨家挨戶去找活,鳳鳴是千呵萬護嬌養長大的貴公子,憑什麼得去做下賤賣力的工作?皮也破了,肩也磨出血,還只能掙個一、兩百文,你——你——"小旦氣急了,眼紅了,狠狠戳著雲繡的眉心,硬是罵不出難聽話。
雲繡對著她只是笑,還大言不慚的要鳳鳴向她磕頭。
小旦聽了更氣,沒好氣的對她吼,你不跟我磕頭,求我饒你,還敢跟我賣乖要人情?"
"曹鳳鳴少爺有你跟在後頭看顧,我是百分之百相信,你不會讓他小命有任何危險的。"
"哼!"
"他為你這麼賣命,讓你更肯定他的心意,要是他也能從工作中悟出你的珍貴,和保護你的決心,這不是一石兩鳥,你跟他都有好處?!"提到自己的得意傑作,雲繡煩惱全忘,愁容也眉飛色舞起來。
聽她一席話,小旦也跟著消氣。
"算了,反正怎樣都說不遠你那張嘴,你的嘴巴功夫:一流,我可是舌笨齒蠢的呆丫頭,怎能跟你比?"』
"講不過人,就故意繞話損人捧人的,這功夫誰能比呀!來——嘴張開,給沒見過世面的
人家看看,我這牙、舌頭是什麼做的?"
兩人嘰嘰啦啦笑鬧一陣,雲繡的心情就開朗了。
『好啦,好啦!姑娘要睡覺,不同你關了。"
"我睡外頭!"雲繡自動鋪被攤襯布。
小旦阻止她。"你不回你房裡?"
"我哪有房?你有、鳳鳴有、淡月有,就這三間,哪有我的,你不給我睡,難不成要我去擠『你的少爺』的床?"雲繡故作天真的眨眼睛,天曉得她的房間久未打掃,連自己也不想進去。
"免免免,你想要少爺給大人砍死嗎?而且我睡癖不好,不要跟我同床,你還是去做『夫人』的工作,別來煩人!"小旦又催促雲繡。
雲繡還是不動如山。"風二郎就能跟你睡得好,雲大妞怎麼又不行了?你要是真不讓人同榻而眠,長椅窩一晚也成——你去窩!"
"不要臉,搶人家的床!"小旦這回真的動狠,又推又拉又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盡吃奶的力量,厚臉皮的雲繡才讓她香汗淋漓的"請"出門外。"砰碰!"雲繡身子還沒站穩呢,小旦已迅雷掩門上問。
"小氣鬼!"雲繡踹踹小旦的門,又望望斜面。一如她離開時,燈火輝亮、大門開開的淡月住處——他還在等自己投懷送抱吧?
"偏不讓你順心得意。"對著淡月住處扮著鬼臉,她立刻往鳳鳴的房間摸去——鳳鳴仍是沒習慣把門扣好,這倒便宜了雲繡。
只見她大搖擺的闖進暗黑的房裡,藉著微稀的月光辨認就要的方位,大步行去,停在被窩隆重起的人影前,雲繡不客氣的掀起,咆哮著——不咆哮喊不醒鳳鳴嘛!
"起——床——羅……"
受驚嚇的人兒,無聲的坐起身,雙手掩在臉上。雲繡不給他清醒的機會,扯著他下床,說道:
"去跟小旦睡,去跟你的淡月哥哥睡,去草地上睡也成,這房間被本姑娘沒收了!"
瞄噥聲從指縫處傳出,遲緩的步履向大開的門走去。
雲繡鑽進溫熱的床鋪,還不忘交代他:"把門關好!"
門是關好,也問上了,離去的人兒又折回頭來。
雲繡驚呼"不妙",要逃也來不及,身子已固定在他溫熱的胸口上。
"小旦趕你的聲浪實在太大,想不聽見都很難,又想你這丫頭彆扭得很,要你乖乖回來陪同我一道睡,只怕你拉不下臉,所以羅,就只好本大人移尊就教,配合娘子愛換巢的習性。"淡月早識破雲繡的念頭。
她一時也歷不清自己五味雜陳的情感,歎口氣,自動吻住他有些刺人的下額,含含糊糊說道:
"隨你吧!"
雲繡一旦誘人,淡月的火熱便會以令人難以想像之速從腳底板燒至腦袋,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火吻——印在雲繡香霞穰、軟綿綿、充滿年輕活力的身軀,彷彿是第一回嘗她,怎麼也嘗不夠、嘗不膩似的……
雲繡也嘗著他鹹鹹的汗濕的味道,強壯不屈的堅毅離了他,她的心、她的肺、她的一切……還能完整嗎?淡月熱辣卻細心溫柔,領著雲繡翻雲覆雨……
"姐兒!"
"嗯——"雲繡眼簾已倦得睜不開,身子卻自動在淡月身上找著平日佔據的方位。
"咱們再到一個地方,就回長安吧!"
"什麼?"雲繡的瞌睡蟲全跑光,頂著淡月的前額,她狐疑問道:"你沒發燒啊?"
"真的!再去一個地方,咱們就回去——不管皇上結結治我,為了你,我可以丟官丟家,只要你二別離弄"我——"越來越愛哭的雲繡,灌頭撞人淡月的胸懷向她可不是感動,是越來越怕必須跟淡月坦白的日子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