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對於痛苦的人是一種恩賜,對於快樂的人而言卻是種懲罰。
對於身處歡樂的人來說,不論周圍環繞的是家人、朋友,還是愛人,記憶永遠是不賺多的,生怕少記了什麼,如果落掉一秒,也要跌腳惱恨個好半天;同等值的一秒,對於痛苦的人卻長如一世;少掉一秒,可能就少掉連數日的痛哭流涕、捶胸頓足,其中的差異不可謂不大。
最怕的是對於同一個人、同一段記憶,交雜著兩種不同的情緒,就如同吃一口冰,接著喝熱水那樣,先是忽冷忽熱的口腔裡,牙根傳來細絲般的酸,腸胃咕咕地抗議,一陣令人無能忍受的疼痛襲來,逼得你不得不往廁所奔去。
腸胃會消化不良,人的心對於某些特定的記憶亦會消化不良。
所以,遺忘,不啻為這種記憶消化不良者的最佳藥方了。
最怕是苦著自己也不願放開,那磨人的煎熬,把自己也把別人逼瘋。它,那麼,面對不堪往事的人們選擇何者呢?
是記憶或者遺忘?這兩者對人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什麼都不記得……失憶嗎……
喀喀喀……鞋跟敲在地板上,一如她輪捶似鼓的心房。三三兩兩的白衣天使,推著輪椅載病人走過,這樣的天氣裡,約莫是去做日光浴吧。
楊唯心望著前方的眼是深思的,腦子的活躍並沒有讓她停下腳步。越過長廊,她行至櫃檯辦理會客手續。
「媽咪,我們為什麼要來醫院哪?」凱文抱著花束,天真地仰著小臉,亦步亦趨地問。
「我們來探望一個阿姨。」
凱文點點頭,偏著頭問:「我們為什麼要拿花呢?」
她飛快地把表格填好,交給辦事員,對方遞上臨時識別證給她,並指點方向。
唯心牽住兒子的手,「因為要送給阿姨啊,生病的人看到花心情會變好,病就會很快就好啦。」
距離上次的綁架事件已經過了一個月多,在她的懇求與保證之下,神田家終於告訴她神田理惠的消息。
她並沒有死,身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傷害,只賒了因頭部受到碰撞而造成的失意外,一切安好。
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她瞞著雷恩,以買東西為由帶著凱文偷偷拜訪倫敦郊外的這家私人療養所。
為什麼來拜訪她?唯心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是身處此地的現在,她仍弄不清自己的心態。
是同情抑或愧疚?或許是兩者都有吧。又也許……是另一種無法解釋的原因……
理惠是多麼想讓屬於她的愛情之花,滿山遍野地繁殖於雷恩心房的每一寸土地,可是卻無奈地發現,即使再努力,她所種植的花朵仍會水土不服地死去,一如要玫瑰在沙漠生長般的困難。
而她,楊唯心,毫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雷恩的心田長滿屬於她的愛情之花,其差別僅在於種上這些花的人不是她,而是心田的主人——雷恩自己。所以屬於她的愛之花開得火紅,整個望去是千萬隻舞動的火鶴,明亮非凡。
教人如何不恨哪!
常常,只要想起神田理惠,她就會有一種照鏡子的感受。
並非她倆的個性有雷同之處,而是她們兩人有著相似的際遇。
她被曾誓誠拋棄,理惠被雷恩拋棄……人生真奇妙啊!
兩個同樣被男人背棄的女人、兩段同樣努力付出只換來傷害的愛情,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與結果……
她恨曾誓誠,選擇遁入工作與排拒愛情等消極的報復方法,報復的對象與其說是別人,不如說是曾相信愛情的近乎天真的自己。
理惠恨雷恩,選擇以極端的方式,傷人傷己、玉石俱焚地結束自己與對方的生命,報復的對象與其說是雷恩,不如說是她無能掌握的命運。
是的,命運……我們只是它手上跳舞的小丑罷了。
她並不是一名宿命論者,也相信人定勝天,只是這項律條並不能適用於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起碼……人心是不適用的。
繹過了這些,她終於明白自己以往的偏執。然而要懂得其中的道理,沒有時間與機會,她仍不會看清、了悟,那活生生的教材便是理惠。
理惠讓她認清了自己。
去愛很容易,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然而要不去恨,卻必須耗盡全部心神,尤其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往事歷歷浮現,狂怒與心痛的浪潮洶湧地拍擊著心房,令人無從遁逃。
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夜,只讓心留下更多傷痕,半是對方給的、半是自己抓的體無完膚,感到自己的血緩緩淌出,抱著棉被任淚狂飆,直至睡下。
到底恨什麼呢?
到底怨什麼呢?
恨自己的心意被辜負、恨自己的付出竟得不到善意的回應……
怨他怎麼不愛自己,怨他竟用一種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的方式對待另一個人……
愛是不能勉強的道理人人都懂,但能做到者幾稀矣。
給離開的人祝福、放開過往,也是一項講爛的道理,那麼……為什麼做不到?
知道和體會是兩碼子事啊!
每個人面對失戀的朋友都能講出一番道理,輪到自己失戀時,那些道理,又能做到多少呢?
雖然對外宜稱沒事,聽到曾誓誠結婚消息也面無表情。唯心知道,當時她是費了多大的力氣不讓自己當場哭出來。
是的,她恨、恨的咬牙切齒。
為此她對男人不假辭色、拒人千里,說是保護自我,倒不如說她把對一個男人的恨,移到所有男性的身上。
如果白雷恩沒有出現,她會一直維持那副模樣。若非他傾心愛戀,動搖她深植的恨意,她不會有再愛的能力。
這名愛她至深的男子,以辜負曼名女人的代價,來爭取她的愛。六年前,她則被另一名男人辜負,去換取愛另一名女子的自由,人生真是……
這裡頭有什麼道理可言嗎?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了。
就在來療養所的路上,她想起六年前拋棄她的男人,憶起他們之間的一切,才赫然發現,不知打何時起,她不恨了。
一點也不恨。
起碼他們都是對自己情感誠實的男人,雖然各自有所辜負,但卻不曾無恥地欺騙兩方,以換取更大的便利與利益。
這麼一想,也覺得沒什麼好恨了。
即使是一些不堪的過去,都像回憶童年不小心跌倒一般,痛的感覺早已逝去,在綿長的記憶中只是一個點,不怎麼明亮卻不可抹去的點。
記憶與遺忘看似絕對與兩極,其實卻是連體嬰般的好朋友。
遺忘把記憶置人冷凍庫裡,暫時不再取用,等到有一天,或許過了幾年,把記憶自冷凍庫取出,品嚐時會發現完全不同的味道。
「您好,我想找神田理惠小姐……」她問了迎面而來,一名略微富態的護士小姐。
「神田小姐嗎?」護士小姐突然變得十分和善。「您是神田小姐的朋友嗎?」
她的熱絡態度令唯心一頭霧水,仍然點頭。
她示意唯心母子跟她走,自顧自地往下說:「神田小姐真是位天使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溫柔善良的女孩了……不過真是可惜!這樣的好女孩竟患了失憶症,唉——」
她推開娛樂室的門,領他們走進去,回頭對唯心說道:「每天這時侯,她都把耐德老太太推到窗邊曬太陽,順便給她讀報。」
「兩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護士小姐的打斷,讓窗邊的兩人抬頭相望。
「耐德太太,神田小姐有訪客,由我讀報給您聽好嗎?」護士傾身對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說道。
老太太有些不大願意地看看眼前的景況,遲疑地不開口。
理惠拍拍她的手,柔聲道:「我待會兒就去找你,好不好?」
老太太這點點頭,讓護士把輪椅推走,行進間還不時回頭,叮囑道:「別讓我等太久喔!」
理惠起身朝她揮揮手。「一定。」
見她走遠了,才回神面對唯心母子。
「阿姨,花送你。」五歲的凱文乖巧地送主化,純真的眼眸曼亮地盯著她。「阿姨,你好漂亮喔!」
「謝謝。」理惠露出真誠的笑容,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嘴巴真甜。」
真不可思議!多教人震驚的轉變。
這是一個月前,綁架威脅、持槍傷人的主嫌犯嗎?教人不敢相信哪!
終於明白護士為什麼說她是天使。因為在初見的那個瞬間,她也以為見到了天使。
明亮的日光,透過一格格的窗欞灑在她身上,她的發閃著點點金光,原本充斥著愁恨、怒意的眼眸,如今一片平和,她的笑容甜美,那股和善連十里之內的人都能感受到,氣息一如春風般柔和,連蜜蜂都想親近。
就連說話的方式,都有截然不同變化。那股冷傲、銳利、不容親近,已被親切仁慈所取代。
她不敢相信眼前笑容可掬的女人竟是神田理惠。那名在一個月前把自己綁走,打雷恩一槍再自殺的女人。
「怎麼了?」
直到她問,才發現自己的失神,連凱文都一臉好奇地看她。
她沒有預料是這種景況。她確實知道理惠失憶,但卻沒想到失憶的地,完全是另一種模樣。她是有心理準備,現在卻發覺準備錯方向,她以為……
她會見到一個因失憶而發狂的理惠。
所以她在路上默默地準備好面對理惠的方式,還在心底演練一番,結果卻遺憾的發現派不上用場。
這簡直……像被誰愚弄了。
「你是我的朋友嗎?」理惠臉上的笑容仍維持著。「過去的事我全想不起來,所以只能這樣失禮地問你,請別介意啊。」
朋友?維心一愣。
她萬萬沒有想過這個名辭會出現在她和理惠之間。
朋友……她暗自咀嚼著這個嶄新的關係名詞。
這或許是個機會也不一定。既然她始終沒把對方當敵人……
她緩緩地展開笑容。「是啊,我們是朋友。」
「我就知道。」理惠肯定地點頭,滿心愉悅的模樣。
她不解地盯著她,滿腦的疑問。照理說,一般人遇到失憶這種事,多少都有些心焦、煩亂之類的,但眼前的理惠,卻反常得像她生來就失憶一般,太……奇怪了!尤其唯心知道她失憶前的面目為何,對這樣的變化不得不嘖嘖稱奇。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坐下之後,唯心禁不住好奇心。
「可以啊。」理惠笑瞇瞇地遞茶給唯心與凱文。
「你……對這種情形……沒有任何的……」她絞盡腦汁地修飾自己的措辭。「適應不良嗎?」
「你是好奇我為什麼不難過、焦急或生氣等等之類的?」
唯心不好意思地點頭,看來她的婉轉沒什麼用。
「嗯……」她微偏著頭,低頭沉吟一下,才回答她:「說來真的很奇怪。我一點也不好奇自己的過去……我有一種感覺,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如此,我認為現在的狀態對我而言是最好的,既然天意如此安排,最好的方法是接受它,不是嗎?」
她的樂觀與坦然,再度令唯心驚愕。
理惠斷續說道:「再者,過去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和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我又何必拿過去困住自己,自尋煩惱呢?」她抬眼,接著掩嘴而笑。「哎呀,你幹嘛這麼嚴肅,好像聆聽牧師布道似的。」
「有嗎?」唯心尷尬的以喝茶掩飾,卻止不住內心的震撼。
如果說理惠先前的做為是惡魔的話,現在無疑便是天使,那一次的跳崖是否可以當作殺死心中的惡魔呢?
正因為充滿怨忿的惡魔死了,天使於焉誕生。
面對理惠的此刻,她有種錯覺,幾乎要認定這次的失憶是她選擇的結果,以作為揮別過去,迎向新生的舉動。
或許對她而言,遺忘是最好的禮物吧!
也許有一天會再度想起,這些難堪的記憶回到腦中,但經過新生之後,相信理惠能夠用另一種方式面對,或許……或許會如她對曾誓誠一樣,有全然不同的體會和想法。
「我會常來看你。」唯心輕柔地說。
她們兩人應該可以變成朋友,再不必像以往見面那樣保持戒心。
理惠明媚地笑了。「下次也要帶兒子來喔……」她認真地盯了凱文一眼。「有沒有人說你兒子很帥啊?」
「有,多得……數不清。」唯心面對她,第一次開懷的笑。
她們一定能成為朋友,一定!
* * *
細小而嫩綠色的的小草,像一排排早上由臉上冒出的細小鬍渣,蔓延在整面土地上,晶瑩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讓這群原本平常的小鬍渣子們,添上新奇的衣裳,像是參加盛宴的閃閃發亮,在微風撫過時嘻嘻哈哈地擺動肢體,熱鬧非凡。晴日裡的空氣聞來多麼清新舒暢,樹上的鳥兒是不怕生的,好奇地盯著來者瞧,只要不驚擾它們,它們倒是挺樂意當個觀眾,八卦著聚在樹上討論眼前人類的行為。
大概是冬天剛過,春天才來吧,腳下的土地仍有此濕濕軟軟,稍微用些力氣,便能把鞋印子留下來,那種感覺就像把指紋留在還未硬化的巧克力上,等定形了,適才頑皮的結果是別想賴掉。
既是這樣的好日子,適合拿來做什麼呢?
適合……拜訪朋友,尤其是放在心中、牽掛不止的朋友。
一束純白無瑕的香水百合,由一層透明的玻璃紙包裝著,輕輕地擺在冰涼涼的花岡石旁,那塊石頭被細小的草兒們包圍,一如襯著珠寶的絨布墊,溫柔地盡到保護責任。灰白的花岡石表面十分光潔,其上刻著擁有者的資料:
安娜-諾克
1972.2.20——1994.9.15
「在我們眼中,安娜永遠是天使」
你永遠是天使,安娜。
即使是人已人了土,即使距離遠到有一條生與死的界限無法輸越,你仍用你的方式,表達你的關懷。
你的好,足以讓全世界為之汗顏啊!
彷彿是輕吻般,微風柔柔地刮過他的額前,雷恩不由一笑。
他的身體在近一個月的休養之後,巳完全康復,只是消瘦了一些,卻益發清俊。駱駝色的羊毛針織衫、同色系稍深的卡其褲,合身地讓他不顯得過瘦,墨綠色的太陽眼鏡在高挺的鼻樑上,遮掩了他的藍眸,他的發由於沒有修剪的關係,而些微蓋住衣領。
他的站姿放鬆,兩隻手插進褲袋裡,只有拇指露在外頭。頭微微左傾,視線則聚在一步距離的花岡石上。
他已反覆地流連其上的文字許久。
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安娜,兩個人視線交會時的心悸……
想起安娜溫婉的說話語調和臉上伴隨的微笑……
想起第一次擁她人懷的激動心情……
想起她父兄對他們交往的反對,兩人努力說服的經過……
想起訂婚當時,永生守護她的誓言……
想起她後來的疏遠,因懷孕而來的爭執,以及退婚……
想起……她孤伶伶地死去……
對比與他對唯心付出,他給安娜的實在不成比例,更甭提他對她的傷害與背叛,然而她卻仍對他一心一意、一往情深,怎教他不得不負疚良深。
「對不起,安娜。」
他蹲下,直視著墓碑。
「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對不起,以後,我會來看你,但不會再道歉了。」他說話的方式,仿如安娜就在眼前一般。「因為,我不認為愛上唯心有什麼過錯。我為以前對你的誤解、不信任,與未能守護你道歉。如果繼續背負這項罪惡感,對唯心就會形成一種不公平,希望你能諒解這一點。或許……」他乾笑一聲。「等我死了,你就能討債了……但現今的我活著,我必須為活著的人打算。」
他這個恩怨分明的男人,終於有這麼沒原則的時候。唉——
忍不住搖搖頭。「我真是無賴,吃定你的善良了,是不?」
「爸爸——爸爸——」
凱凱老遠便高聲喊叫著,像鬥牛場裡朝紅布狂奔的公牛般,用力地衝進雷恩懷裡。
雷恩皺了一下眉頭,誇張地摸著肋骨。「凱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力氣了,看來得提早送你去打橄欖球了。」
凱凱聞言一邊喘氣,一邊咯咯地笑。
雷恩順手把太陽眼鏡摘下,掛在兒子臉上。
凱凱更為興奮。「我是湯姆克魯斯……」他開始哼著《不可能的任務》片頭曲,在墓碑間跑來跑去。
被亨利帶壞了。唯心忍不住歎氣。
「他怎麼會知道湯姆克魯斯?他才幾歲……」雷恩一臉不解地望著走來的妻子。
「因為亨利老在看《不可能的任務》,凱凱又愛纏他……」還未解釋完,她已被一把抱住,吻個徹底。
就像是電極的正極與負極的交會,電光石火的瞬間,爆出強烈的火花。深吻之後,雷恩抵著她的額頭。「你怎麼知道我來這兒?」
唯心笑而不答,一徑溫柔地望著他。
或許是對他的瞭解加深了吧,她很能猜測他的下一步行動。既然是自己愛過的人,中間又夾雜著那樣的誤會,他的愧疚不能用言語形容。雖然在養病期間,他對此事隻字未提,亦不曾對她有何態度上的改變,但……
從他不時凝望窗外、面色沉重而無語,她知道,安娜的事正困擾著他。一個恩怨分明的男人、一個不喜歡負債的男人,面對現實與過去都不想虧欠。如何讓過去不影響現在的生活,他必須做出選擇。
他不能因自己的自私,想成為一個好人,而令她受委屈。選擇轉身,注視有唯心的未來,既然如此,他就必須與安娜告別。
她能理解,所以她猜到拿著一束香水百合的他,會來這裡。雖然她心底有一絲不舒服,但她對安娜的同情,顯然壓過那一小簇醋意。
「你不問我來這裡的目的嗎?」他摟著她的腰問。
「來看安娜啊。」
斜睇她一眼,他忍不住問:「難道你不會吃醋嗎?」看他的模樣好似吃醋她的不吃醋似的。
「吃醋?」好笑地看他一眼,她認真地皺起眉頭。「我考慮考慮。」
「考慮?」雷恩壞壞地逼近,一臉不甘心要發作的樣子。
她立刻以一個輕吻解除他的武裝,接著笑瞇瞇地說:「如果生的是女兒,就取名叫安娜,你說好不好?」她奸詐地把訊息隱藏在平靜的話語裡,趁他沒發現,偷笑地走開。
他注視著墓碑上安娜的名字,沉思一會兒才回答:「好啊!生的是女兒的話……奇怪!這句話哪裡怪怪的……
生的是女兒的話……咦!莫非……她懷孕了?
他猛地轉頭。卻發現唯心早趁他沒留神之際,躡手躡腳地離開他身邊,溜去找凱凱。
「唯心,不准逃!你給我說清楚——」他立刻邁步抓人去。
「哇——爸爸來抓我們了,快逃——」
凱凱興奮地大叫:「快逃、快逃——」咯咯咯地任由唯心抓著手向前跑。唯心笑著,穿越一個個的樹蔭,奔向綠地。眼前的天空沒有任何屏障,亮眼的天藍,像是昭示著風雨的過去與美麗的未來。
他們的故事才正要開始呢,只屬於他們一家人的故事,就像這些剛冒出的綠草,才起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