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有難 第七章
    戌時,理應平靜安詳的閻府大廳,此刻卻燈火通明。 

    閻家大老爺閻復笙端坐主位,面上寒霜盡現,踞坐一旁的閻家大少閻伯襄一聲不吭,可他那雙眼卻不停地向大門外瞟著,似是等待著好戲上場,眼底有著期待與興奮的光芒。 

    閻仲羿帶著悠兒才進入家門,便覺情況有異。 

    「二少爺,老爺有請。」閻伯襄的跟班張仁謙守在前院,一見閻仲羿便迎上前說著,臉上雖是嚴肅的神情,卻隱約有絲快意。 

    「這麼晚了,爹還沒就寢?」閻仲羿蹙起了眉,利眼審視著張仁謙,想看出些許端倪。 

    張仁謙頭一垂,隱住眼神中的狡詐,「老爺早已等候多時,二少爺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閻仲羿怒上心頭,這張仁謙竟敢口出此言?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二少爺,您就別耽擱了,若是遲了,對您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張仁謙的聲音幾乎滲出了笑意。 

    「我倒想看看會有多麼的不妙!但就憑你現在的態度,該擔憂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閻仲羿立即拂袖而去。他決定先去見爹,隨後再來處置這目中無人的下人。 

    閻仲羿一走,張仁謙便拾起賊臉呸了一口,「我等著哪!二、少、爺!哼!」 

    隨著閻仲羿朝前走的悠兒正好回過頭來,瞧見張仁謙目露凶光的模樣,心裡一驚。 

    張仁謙才對上悠兒的視線,隨即漾出一抹淫邪的笑,嚇得悠兒心房一跳,趕忙回過身。 

    她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覺得他笑得讓她全身都不舒服。 

    「仲羿……」悠兒驚魂未定地喚著。 

    「嗯?」閻仲羿腳步未停,漫應著。 

    「他……他不是好人。」她憑本能地說。 

    「他從來就不是。」他怒氣未消地回答。 

    「我有點害怕……」她也不知自己因何害怕,但她就是覺得不舒坦。 

    閻仲羿握緊她的手,安撫道:「別怕,他無法傷害你的,只要有我在,他絕不能傷害你。」 

    「嗯……」悠兒垂下螓首,心裡仍是忐忑不安。 

    「爹不知為何要在深夜見我。不過這樣也好,我正可以將你介紹給他。」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迎娶悠兒進門。 

    只是……爹會同意嗎?他早已知道答案,卻決定奮力一搏。 

    閻仲羿未鬆開緊握悠兒的手,這樣的他們才出現在閻府大廳,當堂端坐的閻復笙隨即拍桌立身而起,大喝道:「成何體統!」 

    「爹……」閻仲羿從未見過閻復笙對自己發如此大的脾氣,已心知不妙,卻不願鬆開手。 

    「你……」閻復笙遙指著閻仲羿的鼻尖,怒道:「枉我如此器重你,你竟也自甘墮落到如此地步!你的仁義道德到哪兒去了?若是季翔那無恥小子倒也罷了,沒想到連你也被煙花女子所惑!」 

    「爹,悠兒不是煙花女子……」 

    悠兒幾乎縮到閻仲羿身後去了,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閻復笙好嚇人。 

    「不是?你還想睜眼說瞎話?」閻復笙吼道:「她是從哪兒來的,伯襄已跟我說得一清二楚,你毋需狡辯!好一個『春花秋月閣』,竟有本事將你也魅惑住!」 

    「爹!」閻仲羿試著想說明。 

    「別叫我爹!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那麼多名門閨秀任你挑選,你卻偏要一個人盡可夫的花娘?你的廉恥心都被狗給吃了嗎?你若還認我是你的爹,就把她趕走,我當這事沒發生過!明日我馬上幫你迎娶李家、甘家與魏家千金!」閻復笙雖然生氣,可也沒忘記他向來最疼寵閻仲羿。 

    「我只要悠兒。」閻仲羿此話一出,閻復笙暴跳如雷。 

    「你根本完全被她迷惑了!她哪一點兒好?能給你什麼?李家擁有商隊,你娶了她,可以擴充我們商隊體系;甘家向來是我們商場上的勁敵,若迎娶甘家當家千金,我們的……」 

    「爹!」閻復笙的分析被閻仲羿打斷。 

    一連串的鼓掌聲突然自門口響起,閻季翔赫然出現在廳門外,臉上依然是那玩世不恭的神態。 

    「爹果然是一本初衷哪!」閻季翔邁人大廳,肆無忌憚地道:「當年,爹娶了三位妻子,不也都是因為她們能為您帶來更豐厚的財富、擴展您的事業版圖嗎?而今爹也想讓二哥步上您的後塵?」他笑了笑,「我真想替我們死去的娘親問您一句,您到底有沒有在乎過她們?您到底在不在乎您的兒子?您真的在意我們想要的是什麼嗎?還是財富就代表了一切,而現在您還嫌不夠,還想要更多?」 

    「你……」閻復笙沒料到閻季翔膽敢如此頂撞他,氣得七竅生煙,「我虧待你們了嗎?如果沒有我這樣費盡苦心,你們能過這樣的生活嗎?不知感恩的東西!」 

    「季翔……」閻仲羿面色陰沉,他不要弟弟在此刻模糊了焦點。 

    「二哥,你就讓我把話說完吧!」閻季翔望向閻仲羿,「難道,你也無話想說嗎?你就真的想接掌閻家的產業?就真要讓這些無聊的事情困住你的一生?而他……」閻季翔指向閻伯襄,「他處心積慮地排擠你我,就為了想搶奪閻家的主權,你何不乾脆就順了他的心意?人人都說有錢真好,但我只看到有錢的醜陋!爹,您真的想過二哥喜歡這一切嗎?他都是為了您才留下的,因為二哥是個頑固的傢伙,他認為該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很好,他還懂得感恩,而你呢?」閻復笙怒視著閻季翔,「你根本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是啊!我忘恩負義,但我捫心自問,我忘了什麼恩?負了什麼義呢?閻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我娘也出了一份力,而你並沒有善待她,還任由大娘欺負她,若不是我娘愛面子,不願回家哭訴,也不會就此委屈以終!」閻季翔眼眶微紅,激動地陳述著。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閻伯襄漲紅了臉吼著。 

    「我胡說八道?哦!我差點忘了,當年你也幫著你娘欺負我們,甚至誣賴我做了壞事。既然爹已經受你們影響,認定了我是個壞胚子,那我就名正言順地扮演我的角色,這樣豈不挺好的?畢竟,會和你爭奪家業的人就少了一個哪!」閻季翔冷冷一笑。 

    「夠了!」閻仲羿凜然望向閻復笙,「爹,我要悠兒,今生就只要她一個人,這一生我從未忤逆過您的意思,但這一次我決定爭取到底,如果爹不同意……」 

    「如果我不同意,你打算如何?」閻復笙迎著兒子的視線,「你知道我對你寄予厚望,三個兒子裡只有你成材,最適合繼承閻家的……」 

    「爹,季翔說得對,我一直都不想繼承您的衣缽,只是娘在世時總是告訴我,不要讓她、也不要讓您失望,我一直都背負著您們的期望,有時我真的很痛苦……」閻仲羿神情低落地說著。 

    「你痛苦?」閻復笙不可思議地瞪著愛子,「有多少人想要繼承我的位子,你竟然認為這很痛苦?你以為我不知道伯襄多麼覬覦這個位子嗎?但我很清楚他不是經商的材料,閻家如果交給他,就一定毀去大半,我苦心栽培你還不是為了……」 

    「爹!」閻仲羿痛苦地打斷閻復笙的話,「那就交給三弟吧!或許您不知道,三弟比我更適合,他只是將他的天賦隱藏起來罷了。」 

    「季翔?」閻復笙仰天大笑,「我會不清楚自己兒子的能耐嗎?他除了往『春花秋月閣』裡鑽,還能有什麼本事!」 

    「是嗎?」閻季翔嗤笑了聲,「您就是如此自負,不是嗎?您的失敗就在於您總是自以為是。」 

    「你!」閻復笙氣極了,他怒咆著,「這就是你身為人子的態度嗎?」 

    閻季翔聳了聳肩,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閻仲羿制止,「季翔,去做你想做的吧!二哥不會再攔阻你了。」 

    「二哥!」閻季翔驚喜地望著閻仲羿,「你想通了嗎?不再拿一些傳統禮教來約束我了?」 

    閻仲羿疲累地搖了搖頭,「也許,我的確該為自己爭取些什麼了,我相信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明白?我有什麼不明白的!」閻復笙被兩個兒子間的曖昧言語激得更為生氣,「你們瞞了我什麼事!」 

    「爹,我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和悠兒在一起,希望爹能成全。」閻仲羿回身尋著了悠兒的小手,緊緊地握住。 

    「你、你……」閻復笙震驚地瞪著閻仲羿的舉動,這個自小就深諳禮節的兒子膽敢如此示愛,可見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了。 

    「爹……」閻仲羿祈求地望著閻復笙,他要的只是爹的首肯。 

    「我不會答應的!」閻復笙拍桌立起,氣息紊亂地吼著:「你是被鬼迷了心竅,我絕不同意你如此糊塗!等你想通之後,你會發現我才是對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悠兒眨著她明亮的眼眸,咬了咬唇,終於向前跨了一步,直視著閻復笙,無辜地問道:「為什麼我不能和仲羿在一起?為什麼我們在一起還要你同意呢?」 

    閻復笙沒料到眼前的女子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微愣了半晌才吼道:「因為我是他爹!」 

    「爹?」悠兒轉向閻仲羿道:「爹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要聽他的?」 

    悠兒不解世事的直率問句讓閻復笙瞪大了眼,「仲羿,你竟然為了一個如此目中無人、欠缺教養的蠢女人反抗我?!」 

    「她不是那個意思……」閻仲羿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爹不是個東西。」閻季翔強忍著笑意,「簡單來說,如果沒有爹這號人物,就不會有我和仲羿出現。然後呢!一直以來,做兒子的就是得聽爹的,若是不聽,就代表忤逆與不孝。」 

    「什麼是忤逆?什麼又是不孝?」悠兒聽得一頭霧水。 

    「好!很好!」閻復笙捂著心口,急喘著氣道:「你們一搭一唱的,就是要氣死我是嗎?我把你們養這麼大,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我不如當初就掐死你們!」 

    「是啊!真可惜沒掐死我們。」閻季翔火上添油地說著。 

    「季翔!」閻仲羿不滿地瞪視弟弟。 

    「二哥,我也不想這麼說話的,可那老頑固根本聽不進我們的想法。」閻季翔很是無辜地聳肩。 

    「爹。」閻仲羿擔憂地看著閻復笙,「我們並不是想忤逆您,我們只是希望您能平心靜氣地聽聽我們想說的話……」 

    「平心靜氣?」閻復笙哼笑了聲,「你們是想氣死我才能稱心如意吧?告訴你們,沒這麼容易!我、我……」閻復笙急促地喘息著,已說不出話來。 

    「爹!」閻伯襄趕忙上前去扶住閻復笙,諂媚地道:「爹,您別動怒,他們太過分了,根本忘了是誰賜予他們現有的一切,為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啊!我扶您回房休息,您的身體要緊哪!」 

    閻復笙本是不中意閻伯襄這個長子的,可眼下他為了維持尊嚴,遂道:「你、你扶我回房,我……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 

    閻伯襄得意地瞟了兩位弟弟一眼,扶著閻復笙轉向內室去了。 

    好半晌,沒有人開口說話。 

    悠兒也不敢出聲,她不斷想著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因此心裡很是不安,因為閻仲羿的神情十分難看。 

    「仲羿……」她終於小聲地喚著。 

    「季翔,你不該那樣說話的。」閻仲羿望著弟弟,「你知道爹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刺激。」 

    「是嗎?」擔憂在閻季翔眼底一閃而逝,他以慣有的輕鬆語調說道:「爹方才不也說了,想氣死他沒這麼容易嗎?」 

    「季翔!」閻仲羿加重了語氣。 

    「好、好、好!」閻季翔舉起雙手,「是我不該,可你也瞧見了,他就是如此食古不化,你能用什麼方法說服他?」 

    「我可以慢慢的讓他瞭解……」 

    「慢慢的?」閻季翔以誇張的表情道:「所謂慢慢的是多久時間?你沒聽到嗎?他馬上要你迎娶三位干金哪!你以為他會給你時間說服他嗎?再者,以你的性格,若不破釜沉舟,你能夠真的為了悠兒而爭取嗎?」 

    「我會的!」閻仲羿堅定地道。 

    「是嗎?」閻季翔聳了聳肩,「不,你不會,雖然你很想,但你做不到。你的道德感太重,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總有一天你會開始質疑,究竟是養育你的爹重要,還是她重要?然後,你會發現,爹只有一個,女人卻可以再找就有……」 

    「別將我的情感說得如此淺薄!」閻仲羿動了怒。 

    「是嗎?你那頑固的腦袋裡真對愛情如此堅貞嗎?那就證明給我看啊!」閻季翔可不怕他,大聲地吼了回去。 

    「你不必激我,我不會中計的。」閻仲羿試著緩下心情,平和地說著。 

    「是啊!你總是如此理智,那你就平靜地去思考吧!我相信等你冷靜下來,你會為今天的舉動感到內疚,因為你不該忤逆爹的!」閻季翔嘲諷地道。 

    「你不要表現出很懂我的樣子。」閻仲羿低沉的嗓音帶著警告的意味。 

    「那我們就等著看吧!」閻季翔不打算多言,一轉身便要跨出廳堂。 

    「你要去哪裡?!」閻仲羿喊住了他。 

    「去哪裡?去開創我的新人生。」閻季翔頭也不回地道:「也許你不能明白,但我不會後悔方纔所說的一切。我恨他,從小就恨他!能氣死他,是我今生的心願之一。」 

    他冷冷一笑,「哦!我差點忘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想必是聽不下去的,不過,那卻是我的真心話。我會證明縱使沒有了閻家,我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我要讓他知道他錯得有多麼離譜!二哥,這個家我向來只敬重你一個,可等我跨出這裡之後,如果你依然擺脫不了爹對你的束縛,那麼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了。」閻季翔說完,毫不戀棧地離開了閻府。 

    悠兒被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弄得迷迷糊糊的。她有點兒害怕,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生氣? 

    這些,都與她有關嗎? 

    她想了半天,結論似乎是肯定的,因為,好像全起因於仲羿說想和她在一起的緣故。 

    當她一個人訥訥地思考的時候,閻仲羿陡然將她緊抱入懷,讓她低呼出聲,嚇了一跳。 

    「仲……仲羿?」悠兒瞧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亂了節拍的心跳正快速地撞擊她的耳膜。 

    「我好累……」他輕聲卻痛苦地喃著,「為什麼人非得背負那麼多的責任?他是我爹,是我理應要遵從的人,可為什麼我會想抗拒?而又是為什麼我會有自己的想法,與他相違背,然後又想粉飾太平地以為我可以忽略心裡的聲音……」 

    「仲羿,我不要你那麼傷心……」悠兒慌了,她從未看見如此無依脆弱的閻仲羿。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想聽話,想當個好兒子,想讓爹以我為榮,可這樣的包袱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不堪負荷,尤其當我遇見了你……」他眼底有著掙扎,感傷地望進她眼裡,「遇見了你,就像是有人突兀地撕去了封印,讓我有了想掙脫的慾念……」 

    「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將會永遠扮演好爹心目中所期望的我,我一直以為我總會適應的,然而事實不然。我遇見了你,這是我第一次那麼固執地想為自己的人生爭取些什麼……可這卻違背了爹的期望,也違背了我這麼多年恪守的教條。」他嘶啞地低喃著, 

    「悠兒,我該怎麼做才好?到底要怎麼做,我才能擁有你,也不失去了爹?我要你明白,閻家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接下爹的產業只因為爹的期望,不想讓他傷心失望罷了……而這,也許就是我為人子唯一能盡到的孝了。然而,若我執意要你,先前的孝便已變了質,不再純粹。難道我終究只能不孝嗎?我曾經那麼努力地……」閻仲羿覺得眼睛酸楚,卻咬緊了牙根,不讓痛苦擊倒他。 

    悠兒的腦海裡一團混亂,她不很明白人間的親情,遲疑了半天才道:「悠兒不知道……悠兒沒有爹,也沒有娘,一直都是自己一個。」然後,些微困惑地又補了一句:「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 

    閻仲羿憐愛地撫著她的頰,「其實,有親人的感覺是很好的,只是在享受親情的同時,相對地也必須負擔一些責任。有些責任做得到,但卻可能不是你所想要的,所以才會有痛苦與矛盾。」 

    「我懂了。」悠兒點點頭,「就像你曾經問過我的,如果有一天,你希望我放棄我喜歡的水,我也會很痛苦的,若是我的喜歡真的讓你感到痛苦的話,我就也會痛苦了。」 

    「但我們會互相體諒的,是吧?」他溫柔地望定她,「愛一個人,不是要她事事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是該相互包容的。」 

    悠兒突地擁緊了他,梗聲道:「雖然有很多時候我不懂你話中的意思,但是……但是……我就是覺得很感動,這種情緒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我可不想讓你掉淚。」他心疼地捧起她的臉。 

    「好奇怪。」她喃喃說著,「為什麼我明明是開心的,可是卻會掉淚呢?」 

    「因為人的情緒是很複雜的,這叫作『感動落淚』吧!」他笑著替她尋找答案。 

    「人類果然比魚要複雜得多。」她也跟著憨笑著。 

    聽她提起「魚」這個字,他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別再提魚的事了,總讓我覺得隨時都會失去你。」他微蹙著眉,恐懼地再度將她揉入懷裡。 

    「不會的。」她甜甜一笑,天真地道:「既然老天爺讓我變成了人類,又與你相遇,就表示我們永遠不會分開了!」 

    「悠兒……」他激動得喚她的名,不由分說地吻住她醉人的紅唇。 

    今夜的他有著過分的熱情,他想要她,有一種急切想讓她完全進入他生命的渴望,他必須在她身上烙下專屬於他的痕跡。 

    當慾念掌控一切時,閻仲羿不再遲疑地攔腰將悠兒抱起。 

    她倏地騰空而起,卻不驚不懼,幸福地蜷窩在他懷裡,任由他帶她到任何地方去,不曾懷疑。 

    天上星兒一閃一閃地像對著她眨眼睛,她望著天微笑。   

    「我就是從那兒來的呢!」悠兒輕聲笑著,「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想回去。雖然,我有點兒懷念閒鶴仙翁說話時的大嗓音……」 

    「不許你回去,永遠都不許!」他加快腳步,將她帶回他的房。 

    「嗯,我永遠都不回去。」她膩進他懷裡,笑著許諾。 

    「悠兒……」他將她放上床榻,啞聲喚著她的名。當他與她一同躺上床鋪時,他輕聲問著:「你害怕嗎?」 

    「怕什麼呢?」她側躺笑望著他,隨即將纖手圈上他的腰身,想與他貼近些。 

    「怕……」他倒抽口氣,撫著她的頰恍然笑道:「是啊!怕什麼呢?我總是多慮了。」 

    「仲羿……」她溫柔地喚他的名,激得他心一蕩。「我喜歡這樣子。」她試著鑽進他胸膛裡,喜歡極了這種與他相貼的感覺。 

    「我也喜歡……」他黯啞地以理智說出最後一句曖昧的話,「希望等會兒你會更喜歡……」 

    不等她回答,他綣繾地吻上了她的唇,繼而是她雪白的頸側,緩慢卻堅持地炙出最火熱的旋律。 

    那一夜,他徹底擁有了她,如今已在她身上烙下痕跡,再無讓她離他而去的機會。 

    「仲羿……」她在他攀上頂峰時陡然驚恐地喚他,雙手也加重了力道,扣住他強健的臂膀。 

    「我在這裡。」他被她聲音中的懼怕所駭,安撫地擁她入懷,「我……弄疼你了嗎?」 

    「不……」她驀地漲紅了臉。經過這場愛的洗禮,她漸漸懂得羞澀這一回事了。 

    「悠兒……我愛你。」他大膽地傾吐他的愛意,再無顧忌。 

    「仲羿……」她臉上又現出不安的表情,緊張地道:「我覺得怪怪的……」 

    「怪怪的?」他感染了她的無措,卻不知怪從何起。 

    「就是……就是……」她囁嚅了半晌,卻找不出適當的說詞,「就是這裡……這裡面怪怪的……」 

    他望向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正平貼在光滑的小腹上。 

    就只是這樣瞧著她的身體,他覺得體內的那股蠢動又再度甦醒,他強壓下那該死的慾念,輕柔地將掌手熨上她的小腹,「哪兒怪呢?是疼?還是什麼?」 

    「不知道。」她茫然地搖頭,「就是覺得怪怪的,不知怎麼說才好,好像……好像有東西在那兒……」 

    閻仲羿心中念頭一動,聲音更柔了,「悠兒,那兒可以孕育我們的孩子呢!可不會那麼快的。」 

    「孩子……」悠兒一愣。 

    「是啊!孩子。」他笑著道:「一個會叫你『娘』,會叫我『爹』的我們的孩子。」 

    「我不要。」悠兒噘起唇,不開心了。 

    「為什麼不要?」他問。 

    「爹不好。」她想起閻仲羿口中的「爹」。 

    「不好?」閻仲羿突然懂她的意思了,他笑著說:「不是爹不好;是爹有爹的期望,兒子有兒子的理想。哪,我承諾,以後我會當個很好的爹,不讓我們的孩子在痛苦裡掙扎,這樣一來爹好、孩子也好,你說好不好?」 

    因為想起了孩子,他就像個孩子般跟她撒嬌似的說話,自己卻抗拒不了自心底泛起的幸福快意。 

    「好。」她也跟著他笑,拍了拍肚皮,卻又擔心地道:「會不會生出一條魚來?」 

    閻仲羿一時錯愕,笑意僵凝在嘴角。 

    「會不會?會不會?」見了他的表情,她更擔心了。 

    「不會的。」他找回了聲音,安撫她道:「我是人,你也是人,怎會生出條魚來呢?不許胡思亂想。」 

    「嗯!」她安心地點頭,她總是相信他的。 

    他將她攬入懷裡,希望這溫存後的時刻,兩人可以平靜適意地相擁而眠。 

    「仲羿……」她突地揚聲喚他。 

    「嗯?」他有些睏,輕聲應著。 

    「我想泡水……」她的右手輕抓左手的掌背,感覺有點兒癢。 

    「現在?」他有絲驚訝,「你不累嗎?」 

    「不累,我想泡水。」她很堅持,「因為我覺得不舒服……」她抓得力道加重了些,覺得全身都癢了起來。 

    「別抓了。」他瞧見她的手背整個泛起一片紅,心驚地攔下她的動作,「好,我們去泡水,你不許再抓了,會抓傷的。」 

    他快速地替兩人穿好衣物,帶她到澡堂裡,還沒來得及燒好熱水,她已迫不及待地躍入冷水裡。 

    「會著涼的……」他擔憂地道。 

    「不會的。」她開心地泡在水裡,笑著回答。 

    望著她似水精靈的笑靨,他也跟著微笑了。 

    也罷,只要她能開心,一切就無所謂了。 

    只是,從那一刻起,悠兒變得極度渴望水,皮膚也漸漸乾涸,不若初識時的凝肌玉膚,更教人吃驚的是,悠兒的確懷了身孕! 

    距離他們初次歡好也不過三日,她的腹部卻已隆起,任誰一瞧都會說那是三個月的身孕所造成的。 

    她以極為驚人的速度孕育著屬於閻仲羿與她的孩子,這樣詭異的事實讓人不知如何承受。 

    現下還可以隱瞞,就當是兩人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珠胎暗結,可若是照這速度發展下去,眾人一定當悠兒是「妖怪」! 

    屆時,眾口鑠金,他又該如何解釋? 

    閻仲羿為此甚為煩憂,更教他掛心的是悠兒的情況,她看起來實在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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