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奴婢也有婢女伺候了?」榮安公主李蘋冷冷地看著跪地的蘇虹月。
「啟稟榮安公主,她是二夫人。」出來迎接的夏天說。
「你說的是駙馬的二夫人?」
「是。」
李蘋冷哼一聲,原來就是那個狐狸精。
「本宮還沒聽過駙馬可以有二夫人的,不過是一個奴婢侍妾的地位罷了。哼,八皇姊也真是丟臉,竟然讓個狐狸精這麼囂張,要是本宮,早將她砍了四肢學漢高祖呂後做人彘!」李蘋冷冷地道,陰狠的目光說明她說得出,做得到。
夫人?這個女人憑什麼被稱做夫人?做個妾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蘇虹月聞言身子不住抖動,緊咬著下唇,身後的婢女一臉不平,皆在心中暗想,公主就能這麼欺負人嗎?
一大票人就跪在正廳轉偏院的雁字廊,群群跪地聽李蘋一行人冷嘲熱諷。
「皇妹,別胡鬧,你八皇姊正等你呢!」五公主建安輕聲說道。
「五皇姊,本宮是替八皇姊出氣。」李蘋昂頭說道,「八皇姊也真窩囊,堂堂一個公主落得這等地步,京城的風風雨雨本宮就不信五皇姊你沒聽到,罪魁禍首就是這不知好歹的賤民!」說到此,她冷瞪一眼垂著頭的蘇虹月,對這種風吹就倒的女人最反感,「萬一咱們駙馬有樣學樣怎麼辦?不如今天就把她拉出去砍了乾淨!」
蘇虹月一聽,身子一軟地伏在地上。
「二夫人!」一群奴婢尖叫著欲起身扶起她。
「放肆!」李蘋斥喝一聲,「本宮有叫你們起身嗎?來人,掌嘴!」
冷眼看著自己人給起身的婢女一人四個巴掌,李蘋不為所動。
「夠了。」*王爺開口。
他可不是好心救人,而是為了李歡好做人。
「別讓你八皇姊太難做人。」建安公主也說道。
李蘋冷冷一哼,流有皇室血統的冷艷面孔一偏,「就看在八皇姊面子上了。」
平西將軍府的下人今天才真正見識到何謂皇室的氣焰,那種尊貴殘忍的氣勢嚇得他們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
前些天被告知今天府裡將有一位王爺、兩位公主蒞臨,他們本也沒放在心上!因為府裡便有一位公主了,沒想到一早便陸續有先發儀杖到,氣勢華麗讓他們一愣,而正主兒都還沒出現呢!不一會兒,三轎齊到,那場面才叫浩大!
就是這下馬威讓平西將軍府的人連氣都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地跪地迎接。
「今天才知道本宮面子真大。」見兄姊們遲遲未到飛雙園,李歡這才由冬天攙扶著出來一探究竟,一看就知道十一皇妹的老毛病又犯了。
還好爹、娘到杭州訪友,而衛如豪進宮未回,否則又是一場亂。
「都嫁人了脾氣還是沒變。」李歡巧笑倩兮地緩緩走來,但是華麗的衣飾、鮮艷的胭脂還是掩蓋不了她消瘦不少的事實。
見到向來愛同她鬥嘴的八皇姊這副模樣,李蘋皺眉嚷道:「本宮還是將這女人拖出去斬算了!」建安公主心疼地搶前一步,撫著李歡讓胭脂遮蓋的消瘦面頰,「怎麼這樣呢……」
*王爺悶不吭聲,沒有出言阻止李蘋。
握住五皇姊的手,李歡眼睛卻是看向李蘋,銀鈴般的笑聲逸出唇邊。
「你們別在這兒礙眼,還不將二夫人扶下去?四皇兄,你也來了?」前兩句話她是對著下人說的,後面卻是轉向*王爺說話。
*王爺雙手背在身後,狀似無意地說:「你這平西將軍府的下人真好規矩。」
一句話讓正慶幸逃過一劫的下人們又膽戰心驚起來。
「我沒注意。」李歡微笑道。
四皇兄整人的功力不比她低,且他一向是正經著一張臉,叫人弄不清他是說笑抑或是說真的。「那不就是妾夫人的錯了?平西將軍府怎會有這種夫人?」他瞄向讓婢女支撐著的蘇虹月,似乎語多不滿。
「四皇兄,賤民就是賤民,別期望太高。」李蘋哼的一聲。
怕他們一搭一唱嚇壞這群沒調教過的下人,李歡笑歎一口氣,連忙將這些作威作福慣了的公主、王爺們拉回自己院落,免得衛如豪回來興師問罪。
平西將軍府總管衛英上前拉住冬天,「*王爺的意思是……」
冬天看他一眼,「就話中的意思。」
平西將軍府並不苛待下人,且由於衛如豪長年在外,府邸少有貴胄來訪,平常時候多是衛如傑生意往來的商賈登門,是故府中沒有過迎接皇親的經驗,上回李歡下嫁是頭一遭。
衛英皺眉,「我一切從禮啊!」他認為*王爺是無理取鬧。
冷笑一聲,冬天以氣死人的語氣說:「坐井觀天,夜郎自大。」
衛英怒紅了一張臉,「我自認無錯!」
歎口氣,冬天決定點點他這不知變通的石頭腦袋。
「今天算一切從簡,若真要依全禮節,你十顆腦袋都不夠砍。首先,像二夫人那種身份根本不能代替將軍領人迎接公主、王爺們,就算將軍在,公主若是堅持,二夫人也不能列在女眷的行列,所以榮安公主才會那麼生氣。你實在應該自己領著將軍府的下人們拜見公主、王爺們。再來……」
「那二夫人不是太可憐了嗎?」衛英說。
這句話犯了冬天的大忌,她一反溫婉的面貌冷睇著衛英。
「可憐?我們公主才叫可憐!放眼古今哪個公主像我們公主這麼委屈?活似她才是那個見不得人的妾,整天關在飛雙園,而那個賤民卻大搖大擺昭示她才是將軍府的女主人!
「你看到榮安公主的氣焰了沒?如果今天奉旨下嫁的是榮安公主,你們今天的日子才叫好看。公主是為了將軍府的和氣才沒擺出公主的派頭,你們以為天下的公主都是像我們公主這麼好商量的啊?一個個狗眼看人低。」
冬天咄咄逼人的氣勢讓衛英不由得一步一步退後,滿臉通紅。
「二夫人可憐?她得到將軍的愛了不是嗎?我們公主呢?」吐出一口氣,冬天緩緩說道,「不跟你多說,我該回去伺候公主了,你們全沒有一個想瞭解公主……」
衛英愣愣地看著冬天翩翩離去的倩影,細細咀嚼她的話。
他從沒想過公主可憐……一直認為二夫人才是可憐人,但是冬天剛剛說了「瞭解」……他似乎從頭到尾都只是透過外面的傳言看公主這個人,公主嫁過來這麼久,他這個總管卻還是不知道公主平時喜歡些什麼,甚至還是喚她公主,似乎把公主當成來作客的客人,而非這個將軍府的將軍夫人。
或許他該有所改變吧?
***
「嘻嘻!」李歡開心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兩條帕子,上好的絹絲織成,角落以精妙的女紅繡上兩株幽蘭,栩栩如生。
「公主繡得真好。」夏天稱讚道。
「要送給將軍嗎?」冬天接著問。
「不是,是爹、娘。他們會喜歡嗎?」李歡有些擔心地問。
「當然。」冬天和夏天相視一笑。
請*王爺、建安公主來果然做對了,公主現在開朗多了。或許是還沒與將軍圓房,沒有身為人婦的自覺,舉動有時猶帶些孩子氣,除了那一雙眼眸時而在深夜人靜自以為沒人看到時,才會閃出一縷不適合她的幽怨。
「公主,總管送來兩匹夏布,說是今夏新染的花色。」宮女在外說道。
李歡看一眼冬天,總管最近跑得勤,她可不認為是自己的魅力收服了總管。
「出去吧!順便去看看爹、娘。」
花廳上,衛英得不到回應,站著等候。
「總管?」衛如傑走進來,驚見不該會出現的人站在這兒,雙眉揚起,有絲好奇。
「如傑,你回來啦?」李歡走進花廳,喜見可以談天解悶的對象回來了。
「大嫂,許久不見,你美艷依舊。」衛如傑揚唇上前。
「二少爺?」衛英被嚇得不小,難道……
「收起你腦子裡齷齪的想法。」冬天上前警告。
李歡甜甜的酒窩動人地轉向衛英,「謝謝你的布,很漂亮。」
衛英呆呆地應道:「沒……」
「別理衛英,呆得無趣。」衛如傑貶損一下從小一起長大的衛英,「大嫂,今天可有節目?由小叔我陪你上街一遊如何?」
「不行,我要陪爹娘呢!」李歡笑著拒絕他動人的提議,「你這不肖子,剛回來也不知跟爹娘問安就要往外跑,難怪爹一提到你就搖腦袋。」
「唉!大嫂只知其一,娘可說我貼心得很呢!」衛如傑瀟灑地搖搖玉扇。
「風流公子連自個兒娘都不放過。」夏天皺皺小鼻子。
衛如傑笑瞇了眼,不以為忤,「夏天小宮女,至少我就放過你啦。」
夏天嘟起嘴,他這什麼意思?笑她不是女人嗎?
「好了,如傑,你就陪我去跟爹娘請個安吧,」
李歡一聲令下,這趟由飛雙園到正廳的路可熱鬧了,就聽見衛如傑的諂媚穿插著與夏天的鬥嘴,還有李歡銀鈴般的笑聲,聲聲清脆入耳,惹人側目。
進了堂,李歡便偎上前親親密密地和衛母咬耳朵,讓衛如傑這親生兒子看了吃味。
「娘,說話就光明正大,別跟大嫂偷偷摸摸。」
衛母一笑,拿出李歡繡贈的手絹,「你就沒這麼貼心。」
「唉!」衛憲文搖頭歎氣,「兒子還不如一個媳婦。」
衛如傑不禁喊冤,「那是女兒家玩意,您又沒請師傅教孩兒刺繡。」
「你這孩子……」衛母笑著搖頭,「你還是早早娶個媳婦進門實在。」
「是啊,如豪都娶了,你也該準備中意哪家姑娘去提親。」衛憲文點頭道。
衛如傑聞言拚命扇扇子,乾笑著使眼色給李歡望她伸出援手。
李歡一笑,「娘,明天歡兒要啟程去翠微離宮遊玩,您和爹要注意身子,歡兒會很快回來的。」
衛母搖頭撫著她髮際,「不必擔心,自個兒開心就好。」
真是苦了歡兒,嫁來平西將軍府活似守活寡,與豪兒只有三餐在餐桌上見面,其餘時間不知該如何打發。她真的快活嗎?看她胭脂都遮不去的黑眼眶就知道了。
她該想個法子讓豪兒有機會瞭解歡兒,不該讓歡兒就此鬱鬱寡歡、終老一生。
疼惜地摸摸李歡的發,衛母暗下決定。
於是這天晚餐時,衛母開口的提議讓人目瞪口呆。
「這……」看一眼衛如豪的神色,李歡強捺下心酸搖頭,「不必了。」
「你一個人到那麼遠去,娘不放心。豪兒是你丈夫,有什麼不好?」衛母堅持。
「是呀!」衛如傑幫腔,「二嫂子不會反對吧?」
蘇虹月咬咬下唇,即使心裡不願能說嗎?「不……」
「娘,不必了。」李歡說道。
衛母著急地看她,這孩子真傻!自己是在幫她啊。
「歡兒,還是讓如豪陪你上路吧!」衛憲文也說。
「他還要上朝……」
「皇上不會反對的。」衛母開口,說不定還很開心呢!「自家人有什麼不好說?」
「可是……」
「大嫂,你這麼討厭我大哥啊?」衛如傑看不過去衛如豪一臉沒事人似地只顧著吃飯,於是故意這麼說。
「沒有。」李歡瞪了討厭的小叔一眼。
「那就好啦。」衛如傑笑著夾起一隻雞腿,「反正你們是夫妻嘛!」
夫妻……李歡苦笑一下,他們這樣算夫妻嗎?
未曾開口的衛如豪突然說:「虹月一起去。」
聞言,衛如傑真恨不得揪起他大打一架!
他咬牙假笑,「真不巧,大嫂,我記得皇家別苑只有皇室人能入內吧?」
李歡安靜地點頭,空洞的眼神不知在看什麼。
「虹月就陪娘在家聊天解悶。」衛母也說。
「夫君,我看我還是留下和娘作伴吧!你去保護公主,好讓爹娘安心。」蘇虹月輕聲說道,「我最近身體不舒服!怕會拖累你們的行程。」
「翠微離宮附近有溫泉,可以治病療養。」衛如豪柔聲說。
虹月最近身子不太安康,去泡個溫泉對身體比較好,他也安心。
「如豪……」衛憲文還想說些什麼,李歡已經點頭說好。
「將軍想怎麼著就隨你了,本宮沒有異議。」
衛如傑聽到她冷冰冰的口氣,真的很想痛毆大哥一頓。
大嫂從來只有在大哥面前自稱「本宮」,以前至少還會叫一聲「駙馬」,現在竟然乾脆直呼「將軍」,關係真是降到冰點以下了。
「對了,別怪本宮沒提醒你,皇室以外的人進入離宮只有死路一條,駐守離宮的將士不歸將軍管轄,請將軍注意些,別讓將軍嬌滴滴的小妾成了斷頭鬼。」
她這話一點也沒有誇大,蘇虹月在皇室家族眼中根本什麼也不是,如果皇帝哥哥知道她也要跟去,勢必會派人為難且不留痕跡,因為在皇帝哥哥眼中,蘇虹月只是一個破壞自己妹妹幸福的賤民。
「我自會注意,不勞公主費心。」衛如豪冷淡回道。
衛如傑真希望公主能和大哥大吵一架也好,至少別這麼一副陌生路人的模樣。
「大哥,你真是……」他咕噥著含糊不清。
膳後,衛如豪攙著蘇虹月回月轉樓。
「都是我的錯……看你這樣我好難過。」讓衛如豪抱在懷裡坐在榻上,蘇虹月細聲說。
看他為了自己幾乎和家人鬧僵,她很感動,可也不安,怕公主一個不悅……
「我很好。」衛如豪不多說些什麼,只是更加摟緊她。
蘇虹月輕歎一聲,將自己嬌軟的身子更偎入他懷中,緊抱住屬於她的丈夫。
她好愛他,為什麼公主要來破壞?貴為公主,要什麼尊貴的王公為夫婿沒有,為何偏偏要來破壞她唯一擁有的呢?這一生只有如豪對她好,給了她一個安身的家,她夢寐以求安定溫暖的家,為什麼公主偏要跟她搶呢?
如豪跟其他攀權附勢的人不同,他信守兩人之間的誓言,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但是她心中有一點不安在擴散,她知道,那是因為公主的存在。
「如豪,你愛我嗎?永遠愛我嗎?」此時她需要一點保證。
衛如豪低頭微微一笑,「怎麼了?」
「我好怕你會丟下我……」她捉緊他胸前衣襟。
「傻瓜。」衛如豪親吻她的額,漸漸往下覆上她的唇,「我愛你。」
蘇虹月輕喘著承受丈夫愈來愈激越的吻,沉醉在幸福裡的她心頭卻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
李歡並不愛招搖過市,移往離宮也是採取輕車簡從的方式,即使她很想來個大張旗鼓、人盡皆知,故意氣氣衛如豪,讓他去麻煩,但最後還是算了,因為那不知是在懲罰他,還是自己?
翠微離宮傍山而建,雖是當朝規模較小的一處離宮,但也有五殿、三樓、兩園,且因其處有溫泉水湧出,另闢建有三個溫泉水池供沐浴之用,並引進河水造成離宮中大大小小水池,池上建有曲廊水亭供遊玩之用,夏日一至便滿亭荷香,此時已有田田荷葉抽出水面,煞是嫩嫩可愛。
地上鋪的是花磚,欄杆用的是青石欄、石*頭、蓬花石頂,一件件細緻的雕刻品就這麼點綴在離宮建築上,偶一留神便可發現匠心獨具的作品。
本朝並不特別在乎這些離宮遊樂,現有的離宮大都是前朝所留再加以修整。
這裡是她專屬的離宮,因為自她出生後便只有她來過這裡遊玩避暑,皇帝便半開玩笑地將翠微離宮賞給唯一的嫡親妹妹。
當車駕到了離宮外時,李歡便和衛如豪分道揚鑣,她入宮,他則攜著愛妾往平西將軍府在附近的別苑而去。
過了幾天平和快樂的日子,李歡在將軍府瘦下的肉都補回來,讓夏天一干宮女很是欣慰,真希望永遠別回將軍府。公主還是在宮裡頭快活,這種地方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這一晚,李歡很難得的失眠了,走著走著忽然驚覺自己快走至宮門,正想回頭時卻聽到右腋門傳來爭執,她有些害怕卻又想去一探究竟,但是自己這一身衣冠不整無法出面,於是想了想轉身奔回寢殿叫醒夏天幫她著裝。
「公主,這麼晚了……」夏天嘀咕著,卻還是很快地為她換上簡便的衣裝。
「頭髮隨便扎一束就是了。」李歡很沒耐心地不等夏天綰髮便跑了。
就算本有睡意也讓她怪異的舉動嚇跑,夏天連忙追上去。
月光下就見兩女一前一後地在黑夜中奔逐,李歡長長的髮絲迎風飛揚。
「等等!不能擅闖!」
李歡停下腳步,聽到士兵的聲音向這裡而來。
「似乎有人闖進來了?」夏天上氣不接下氣地挨在主子身旁,害怕地說:「公主,這裡太危險了,回寢殿去吧!萬一公主受傷了,叫奴婢怎麼跟皇上交代?」
「你怕就回去。」她不理她,逕自露面擋在迴廊上。「是誰?」
一個黑影身上顯然背負著另一個人,後面跟了一長串士兵,不過沒人敢真正的出手傷害他,只是喝阻地圍往他。
「公主!」駐軍裨將單膝跪地,「駙馬硬要闖進離宮,末將阻擋不住。」
夏天探出頭來,就著月光試圖看清來人面貌。「衛將軍?」
既然衛如豪不當自己是駙馬,夏天她們也不當他是駙馬。
李歡緩緩吸進一口氣,「她沒有身份入宮。」
衛如豪背上背的是昏迷的蘇虹月。
「別苑被一把火燒掉,虹月需要地方靜養,她有孕在身。」衛如豪焦急的音調透過清冷的夜風傳上台階,李歡身子一晃。
「公主!」夏天一驚,對著衛如豪怒道:「你別欺人太甚!這是皇家的離宮,你竟然隨便帶那種女人進來,你眼中還有我們公主嗎?」
衛如豪俊臉一沉,「不許你污辱虹月!」
「哼!」夏天扶著李歡,下令道:「陳將軍,把衛將軍轟出離宮。」
「是。」駐軍裨將起身,「駙馬,請別為難未將。」
雖好奇夏天為何不稱衛如豪為駙馬,駐軍裨將還是秉持只做不問的官場原則,不敢多嘴。
衛如豪不放棄,離開這離宮還得走上兩個時辰才有住家啊!「虹月肚子裡有我的孩子,是平西將軍府的骨肉,你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怎可如此狠心!」
他發紅的眼中只有蘇虹月的生命,其他人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夏天聞言氣得牙癢癢的,「你還有臉說公主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你……」
「陳將軍,放衛將軍進來。」李歡推開夏天擔憂護主的呵護,昂然站出屬於她的軒潔傲骨。
她不願流淚,她是堂堂永寧公主。
「公主……」夏天不敢相信,「隨意放平民入宮是犯了『十惡』中的大不敬罪啊!」
駐軍裨將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聽錯了。
李歡沉聲,「你們敢質疑本宮的命令?將衛將軍帶到瑤光樓安置。」
衛如豪看了她一眼,這昏昏渺渺的一眼,卻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謝公主。」
駐軍裨將古怪地望了望李歡,差手下帶路。
「公主!」夏天氣急敗壞地還要挽回,「五刑之中,十惡尤切。犯十惡者為常赦所不原,即使是貴族王公亦不准適用議、請、減、贖之優遇!為了一個根本沒替公主的立場著想的人,值得嗎?」
「不值得。」李歡知道不值得呀!
可是她卻放他進來,自願扛起一切,因為……因為她懷疑那場火是皇兄搞的鬼。
她無法否認,在皇族眼中,一、兩條人命是不算什麼的,尤其當那個人威脅到統治皇權至高無上的權威之時,更是與螻蟻無異。蘇虹月犯了威脅皇族權威的大忌,何況受到威脅的是皇上最寵愛的妹妹,皇上會怎麼做?
當然不會光明正大地找碴,只會搞些狠毒的小奸小計。
宮廷是最尊貴華麗的所在,卻也是最陰暗惡毒的淵藪。
被喻為明君的皇兄也是在這種地方成長,況且政治不講求光明正大。
「公主知道不值得,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夏天幾乎要哭了。
在她眼中,這叫盲目!
「公主,和離吧!皇上那麼疼您,一定會准許的。去找尋您的幸福,月老一定有準備屬於您的泥娃娃,別執著屬於別人的泥娃娃了,這樣下去痛苦的是公主您呀!」夏天緊緊地抱住她,努力將自己的話敲進她的腦子裡,希望她能放手。
「我的泥娃娃嗎?」李歡抿唇笑了,笑得悲愴、笑得苦澀。
「是的,只屬於公主的泥娃娃!」夏天用力的回答。
抬頭望著皎潔的月,李歡將淚水吞回,緩而深地吐了一口氣,「來不及,我將我的紅線繫上了別人的泥娃娃,而且打了死結,除非有人剪斷,否則這一生都要望著屬於別人的娃娃歎氣了。」
「公主……能剪斷的,只要您願意……」
李歡慼然一笑,剪斷之後呢?留下的一截紅線也因為太短再也系不上別的娃娃了。
夏天咬著唇,無法瞭解她的死腦筋,拜了堂就是一生一世嗎?那麼律法訂立「和離」婚法何用?不就是讓錯誤的夫婦有重來的機會嗎?
呆呆地、失神地,李歡望著漸漸西斜的銀盤,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她是公主呵,尊貴無比的永寧公主,為何要執著一尊不屬於她的泥娃娃?
「公主,現在還來得及的,讓陳將軍轟他們出去吧!」夏天猶不死心。
「不,蘇虹月腹中有了孩子,爹娘一直很盼望有個孫子,現在趕她出去,孩子一定保不住,爹娘會傷心的。」回神後,李歡再次拒絕了夏天。
而且,他也會傷心吧?
夏天放開公主,氣憤地跺腳,爹娘傷心?那公主自己呢?
「公主,您有沒有想過您自己?」
「我?」她垂眼一笑,「我很好。」
騙人!夏天幾乎想高聲尖叫了,但還是忍了下來。
「夜深露重,公主別著涼了,回寢宮吧!」夏天最後說。
李歡感激地一笑,「謝謝,夏天。」
夏天撇撇嘴,只要公主明天別帶著紅腫的眼睛起床就好了。
唉!看來她明天還是去冰窖取一點冰塊備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