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表情帶著無奈與厭惡,抿著後不發一語,眼神裡有種她害怕瞭解的東西存在。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卻下意識拒絕探究。
不要太認真看侍小孩子的告白,他們是三分鐘熱度,有時候會把其他感倩誤以為是愛情,畢業就忘了。
二哥的話在腦中響起,袁有語不自覺歎了口氣。
她大概真的病了,會特別在意溫尚禮,是因為他是她第一個遇到的問題學生,她花了許多精神氣力在他身上——就是這樣。
袁有語用力一握拳,加強這個結論的強度。
「老師,你在做什麼?」學生奇怪的看著她。
發覺自己無意中做出的手勢,她赧然的收下手,故作鎮靜道:「沒事,快寫考卷。」
坐在排尾的溫尚禮聞言抬頭朝她望了一眼,兩人正好四目相交。
像做了虧心事,袁有語立刻將目光移開,假裝在看其他學生的考卷,所以她沒發現溫尚禮倏變的臉色。
暗暗握緊手中的筆,溫尚禮深吸一口氣,按捺情緒直到下課交考卷。
她卻自始至終都沒再望他一眼,甚反明顯忽視他。這個認知讓他一個下午顯得陰沉,同學們都不敢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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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正打算回家的尤靜惠一見直衝進來的火車頭,立刻明白今天又得七晚八晚才能到家了。
她輕歎一口氣把包包放回桌上,「又怎麼了?」
溫尚禮改變了很多,但她卻不知道這改變是好是壞。
至少他以前冷冷的,比較不會讓她感到危險。現在情緒起伏之大,她真怕他哪天失控犯下什麼刑案之類的。
「她躲我。」溫尚禮忿忿的道。
對他沒頭沒腦的話,尤靜惠皺了皺眉,「誰躲你?」
拜託,他少爺這種表情,任誰見到都會退避三舍!
溫尚禮自顧自的發洩情緒,根本沒考慮旁人聽不聽得懂,也最好不要懂。「那個膽小鬼真的有那麼好?當她有危險時,他只會站在安全的地方喊話。」
「什麼膽小鬼?」
「她竟然為了那個膽小鬼躲我……」
她閉了閉眼,本就稀微的耐心盡失。「少爺,你不讓我聽懂就滾。」去海邊當瘋子大吼大叫也能抒發他的心情,不用在這逼她旁聽。
溫尚禮表情陰鬱的望向她,「她竟喜歡那個膽小鬼。」
「誰?」
「那女人。」
「你當我有超能力?」尤靜惠推推界上的眼鏡,很想擰起他的耳朵大吼。「說清楚,那女人是誰,誰又是膽小鬼?」
溫尚禮繃著臉,久久不發一語,在尤靜惠準備再次翻臉前,才緩緩開口,「袁有語。」
她愣了下,「你是說袁老師跟王老師?」
「他約她出去。」他忿忿道。
「所以,那誰躲你?」
「那女人。」
「叫老師。」尤靜惠糾正他。「袁老師跟王老師出去約會?那袁老師為什麼要躲你?」
「不知道。」
「那你叫個屁?!」
溫尚禮瞪她了一眼,「我不喜歡她跟那個膽小鬼出去。」
「那關你屁事?」尤靜惠聽得有些糊塗。
「我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膽小鬼,她回答不出來。下午上課竟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語畢,溫尚禮抿了抿唇。
「這就是在躲你?」尤靜惠哈哈大笑,「真的是個小孩!」
她第一次發現他做出符合他年紀的蠢事,可喜可賀。
怎料溫尚禮的反應大得驚人,他狠瞪她緩緩道:「我不、是、小、孩。」他不喜歡被說成是小孩。
尤靜惠愣了一下,收起嬉笑心情望著陷入沉思的他。
他顯得暴躁、易怒,並且著急……著急什麼?她似乎有些明瞭了。
他的樣子活脫脫像個戀愛中的蠢蛋,並反不知道自己戀愛了。
找不到出口宣洩的莫名情緒是造成他暴躁的原因?尤靜惠思忖,這真有趣。溫尚禮在她眼中一直是個囂張又早熟的孩子,總是一副帶著冷眼旁觀,當旁人是笨蛋的冷傲模樣,她一直以為他連談感情都會是掌握主導權的那一方,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副德行。
不知道他爸爸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少爺,你不覺得你的態度很奇怪?」尤靜惠緩緩道。
溫尚禮當然不覺得,如果覺得就會稍加收斂了。溫尚禮睨著她,等她接下去說。
她再推推眼鏡,「袁老師是你的老師,你沒資格管她想跟誰出去。」
「跟那種膽小鬼?」他冷哼一聲。
「王老師只是個性比較謹慎。」她故意說道。
他哼笑出聲,輕蔑態度表現無遺。
尤靜惠拿起包包,「少爺,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態度,否則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出你跟袁老師有曖昧的八卦了。」
溫尚禮聞言微怔了下,像是無法理解她的話。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滾吧!」她才沒那麼好心道破,就讓他當只跳腳猴子好好娛樂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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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溫正德一臉認真的思考著。
女人愉悅的喝著香擯汽水,「你在想什麼?」
「想是否該讓尚禮提早到美國去。」
「為什麼?」她好奇的望向他。
他傚法否認自己骨子裡的保守思想,「我不希望尚禮將來傷心難過。」
「你就這麼篤定?」
「袁老師大了尚禮六、七歲,說難聽點,他在袁老師眼中只是個毛頭小子,根本不會將他列入戀愛對象。」
或許在尚禮死纏爛打下,他們會交往一陣子,但兩人思想、經驗上的差異豈是短時間就能磨合的?分手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如果兩人只差個兩、三歲,他一定樂觀其成。
女人聞言,唇邊揚起嘲弄的弧度,「父母不能讓兒女永遠待在無菌室裡。」
「我知道。」
「那何必插手,況且……」她微微一笑,「你又知道袁老師不會把你兒子列人戀愛對象。」
「不可能。」
「男人就可以對小得足以當自己孫女的女孩生出慾望,為何女人不行對小得足以當自己孫子的男孩產生感情?」
「男人跟女人不同。」
「是啊!大部份男人比較像禽獸。」
溫正德聞言苦笑,走過去摟緊她,「別為了這種事爭吵。」
「我們是在溝通吧!」女人微笑。
她不想說出來嚇他,何況這也不是正面例子,只會加深他根深抵固的想法。她知道曾有位女老師與她的學生上床了,對方是國中生,又事情發生在校園。
她不知結局如何,反正這證明男人做得出來的事,女人也可以。
「我比較喜歡另一種溝通方式……」他貼近她的唇。
女人微笑,伸手搗住他的嘴。「我喜歡理性溝通。」
溫正德雖感到些許挫拆,仍是風度翩翩的照著她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受傷也是一種學習。」
「結果你也是覺得他們會分手。」
她喝了口汽水,「天知道。不管怎樣,對溫尚禮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愛,不是萬靈丹,相愛容易相處難。不管他們最後是分手或結合,都是一種學習嘛,做長輩的何必去阻礙年輕人的自由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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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時間。
「袁老師,上次說的電影……」
「老師,我這題不懂。」
袁有語朝五班導師投去歉意的一瞥,「下次再談,王老師。來,哪裡不懂?」
下課時間老有人打擾,五班導師看這節課兩人都沒課,於是舊話重提,「袁老師,我有兩張電影票……」
「老師!陳育賢被籃球打到頭了。」四班的兩個女生衝了進來。
結果……他只能眼巴巴看著人跑掉。
午休時間,五班導師再次鼓起勇氣,「上次提到的電影快下檔了……」
「老師,昨天的回家作業收齊了。」
「嗯,很好。」袁有語隨手翻了翻作業簿,看向小老師,「還有事嗎?」
小老師同情的望了眼等著他們說完話的隔壁班導師,「溫尚禮又不掃地跑去保健室躺,他說他身體不舒服。」
袁有語問言皺起眉,「又來了。」才覺得他態度轉變不少,卻還是老毛病不改。
「你先回班上,我去看看。」說完她就起身走出辦公室,壓根忘了五班導師之前提起的話頭。
放學,上完第八節課的老師們正在收抬東西,刻意留下來等袁有語的五班導師抓緊機會趕快開口,「袁老師,這個禮拜天一起去看電影吧?」
袁有語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道,「真是不好意思,這個禮拜天老師說要幫我補之前的進度。」
溫尚禮背著書包站在五班導師身後,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手裡的電影簡介。還真有心,連簡介都拿了,可惜最後只是廢紙一張。
「嗯,對。」袁有語露出抱歉的笑容,「溫尚禮之前的進度落後太多了,我說要幫他補回來。」
「哦……這樣。」五班導師露出失望的神色,但立即又振作道:「那需不需要我幫他補習物理?」
袁有語正想點頭,溫尚禮搶先開口,「不用麻煩老師了,一次一科比較不會混亂。先等我把數學都弄懂,再來請教老師。」
五班導師當然只能說好,袁有語則是側目以對。
溫尚禮轉性了?口氣有禮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你不是老把禮貌掛在嘴邊?」像是讀出她的想法,稍後只剩兩個人時,溫尚禮突然開口。「雖然虛偽,我還是讓你好做人點。」
這是什麼施恩的口氣啊?袁有語朝天翻了個白眼,「真感謝你給我面子,少爺。」
「不用客氣。」
真是給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袁有語無奈的拿出講義與計算紙,「來吧!看第八十四頁第二題……」
她認真要講解,溫尚禮卻不配合,眼睛不看講義直看著她的臉。
「幹麼?我臉上有東西?看講義。」她皺了一下眉,手自動往他頭上拍去。
順著她手勢點了下頭,溫尚禮好奇問道:「你為什麼想當老師?」
已經懶得糾正他沒禮貌的口吻,她直接回答,「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吁,或許只是因為週遭的親都是老師吧!自然而然就想當了。」
「沒主見。」他批評道。
「是是,比起少爺你,我當然是沒主見的乖小孩了。看第二題。」
「你不適合當老師。」
袁有語頓了一下,「我倒覺得我很適合。」
「人總是看不到自己的短處。」
這個小子……袁有語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忍耐,快點把今天的進度教完就可以回家了。
「看、第、二、題。」
「不用兩天,學生就可以把你的脾氣摸透了。」溫尚禮黝黑的眼眸直盯著她臉龐。
她放下筆與他四目相交,「溫尚禮,你到底要不要聽?」
「不需要。」
這下她真的生氣了,「課後補救教學是你提出的,現在又說不需要是什麼意思?」
只是不想讓你跟膽小鬼去約會。溫尚禮心裡這麼想,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這些我都會了。」
「會了?」袁有語對他投以懷疑的目光,他若是都會,考試怎麼會慘兮兮?
「我不會的地方是後面。」溫尚禮翻到期末才會上的部份。
袁有語更懷疑了。
「那來打個賭吧,老師。」
「什麼賭?」雖說賭博是不好的行為,不過她更好奇他想賭什麼。
「如果這次段考我考全班第一名,你要給我什麼獎勵?」他笑著問。
她皺眉盯著他的表情,半晌才道:「你不可以脅迫同學考零分喔!」
「當然不會。」虧她想得出來。「當然是憑實力。」
「那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不過不能做太過份的要求。」她加上但書。
「什麼叫做太過份的要求?」
「比如要我一半的薪水……或是要我倒立繞學校一圈,這種都不行。」她認真的舉例。雖不認為他能在短短時間內把落後的進度補上,不過還是得預防萬一。
「OK,我懂了。那就這麼說定了。」溫尚禮朝她露出一個微笑,「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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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他們已經從公寓撤出。」
走在回家的路上,各式各樣的攤販小吃羅列在路邊。
聽到李魁的話,溫尚禮笑道:「不是說要送他們了嗎?」
「那間公寓該如何處置?」若是以前的少爺可能會就此任它荒廢,畢竟他親口送出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但現在他卻不敢確定。
溫尚禮沉吟了會兒,「放著也是浪費,清乾淨,門鎖也換上新的。」
他說要送就是要送,但若是對方不收,回收也未嘗不可。
他對阿漢本身沒有特別的好惡,但他們畢竟曾是他的「兄弟」,所以他才把公寓留給他們。
「他們最近是否有奇怪的舉動?」
那麼火爆的分手,他不認為報復心強的阿漢會善罷甘休。
不過他們對他唯一的認識只有他是彰文高中的學生而已,何況就算知道更多,他們也沒能力對他做什麼,他比較擔心的是他們找他身邊的人下手。
老頭子完全不用擔心,身邊的保鏢多得可以堆成一座山,而保健室的女人自有人保護,剩下比較需要擔心的就只有袁有語了。
阿漢那只瘋狗,沒關係都會弄成有關係,何況袁有語還曾擋在他前面。
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目前看不出來。」李魁恭敬回答。
「繼續盯著。」溫尚禮冷靜交代。
走到他目前居住的社區人口,一道人影突然從警衛室前衝了出來,李魁反射性的將溫尚禮拉到自己身後。
「尚禮?」
是小涵的聲音,溫尚禮拉拉李魁的衣服,要他往旁邊讓開。
小涵稀奇的打量著高頭大馬的男人,「尚禮,他是你的保鏢啊?」
哇靠,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保鏢呢!看來溫尚禮是有錢人家的傳言是真的。
「你怎麼知道這裡?」溫尚禮神色不悅的問。
他一向非常小心,不讓他們知道他這個住處,何況李魁也會特別注意,她是怎麼知道的?
「呵呵,這有什麼難的?」小涵抱住他的手,「尚禮、你真的要把老大的位置還給阿漢啊!不要啦!你都不會捨不得我嗎?我不要跟阿漢,他很粗暴你知不知道?」
溫尚禮抽回自己的手臂,「這已經不關我的事。」
「尚禮!」小涵不死心的粘上去,「你幹麼突然就說不當老大了?」
「不關你的事。」他走向警衛室旁的小鐵門準備進去,但她死巴著不放的行為讓他很困擾。「放手。」
「不放。」她望著他,刻意把自己的胸部緊貼著他,「你不當老大,我也不想當老大的女人了,我只要當你的女人。」
「我不需要。」
「尚禮!」小涵尖長的指甲差點指進他的皮膚。
「李魁。」溫尚禮不耐煩的下命令,「把她拉走。」
「等等,尚禮……」小涵大聲尖叫,「阿漢想對付你啊!」
溫尚禮聞言回頭冷笑,「我等他。」
就怕他不來對付他,把目標轉向他身邊無辜的人。
「他計書得很詳細,我可以幫你打聽做臥底啊!一她繼續掙扎,「尚禮!你混得好好的,為什麼說抽身就抽身?回去當乖學生有比較自由嗎?」
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好?看誰不爽就可以打誰,想要什麼就去搶,不用寫作業、聽老師爸媽囉唆,也不用擔心沒錢花,自由自在的。
看現在街上那麼多大學生,考試、讀書,還不是一個月兩萬五。
她國小學歷去當女工一個月也有兩萬一,不想做工就嫁人,學歷能幹麼?
再加上溫尚禮家裡有錢,就算沒學歷又如何?還不是能當老闆,睡金山?
他發什麼瘋要回去籠子裡看大人臉色?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自由。」
「你想讀書?」小涵像聽見世界上最荒謬的事一樣,「騙人的吧!說你想取悅你的導師才回去裝乖我還比較能接受。」
溫尚禮聳聳肩,「隨便你怎麼想,反正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把她拋在腦後,轉頭跟警衛吩咐不許透露他的住址。
「我不會放棄的,尚禮!你聽到沒?我一定要你回到我身邊!」小涵的聲音在黑夜中繚繞,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