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
張禁一進總部就聽見一個尖銳的嗓音在大吼,而那聲「志明」喊得他頭皮發麻。
他閉上眼睛,摀住耳朵,欺騙自己說:沒聽到,沒聽到,他真的沒聽到那個瘋女人的聲音,更沒聽到那個瘋女人叫他「志明」。
張禁快步走,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打死他他都不願相信自己竟然那麼倒楣,久久進總部一趟就讓他遇到他生命中的煞星。
他以為自己閉上眼睛、摀住耳朵就可以逃得過,沒想到「春嬌」三,兩步就蹦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咧開嘴衝著他笑。
張禁垮著臉,垂下嘴角,一副「衰尾道人」的表情。「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裝作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
「為什麼?」
沈容操著台灣國語口音戲弄她的「志明」,如今,玩弄「志明」已變成她在青海幫裡唯一的娛樂。
她捱到張禁身邊,巴著他對他笑。
哦!她又靠他這麼近,若被其他兄弟看到,會被傳成什麼樣?!
張禁急急的跳開,揮手要「春嬌」離他遠一點。「你別靠我那麼近,我當初就跟你說過,進來這裡之後,你千萬下可以跟我亂攀關係。」要是讓幫裡的兄弟知道他有這樣「聳」的青梅竹馬,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還有,你不要叫我志明。」
「啊那又是為什麼?」她皮皮的裝傻。
「因為我不叫志明,我叫張禁。」要他說幾次她才會懂啊?
沈容很長進地點了頭,叫他一聲「阿禁」,隨即討好的揚起笑臉,像在跟他討賞。
我咧圈圈又叉叉,「誰准你叫我『阿禁』的?」只有他死去的娘才可以這樣喊他。這個瘋女人!這個笨女人!這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女人!「不准你這樣叫我!」
被他這麼一吼,沈蓉嘴巴又是一扁,兩滴眼淚隨著眨眼的動作落下。
張禁的心一沉。
老天!又來了!她這會兒又打算控告他什麼罪名了?!
「阿明,你變了,你變甲以前攏嘸趕款囉!以前你賣甲我罵,賣甲我壞,青菜我叫你蝦米,你攏賣邀緊。啊你竟然罵我,阿明,你貢,你是不是嘸愛我啊?」
嗚嗚嗚嗚嗚,沈容以手掩臉,哭得好傷心,活像個被人拋棄的小怨婦。
嗚嗚嗚,張禁才想哭哩!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為什麼別人守大門就沒事,他守個大門就遇到個瘋婆子認他當丈夫。
而且更神經的是他自己,明明可以不理會這個神經病,當作她不存在,怎知他竟然一時心軟,引她進青海幫,給她一個棲身之地。最後他還是放不下她,想來總部偷看她在這裡待得習不習慣?
只是這樣而已,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她,但是——
張禁無奈的又瞥了「春嬌」一眼,只見她還在嚎啕大哭。
這個女人的眼淚像是流不完似的,真煩人。
「奸啦!隨便你愛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我不會再吼你了。」
「系金A?!」沈容抹去眼淚,眼中淚光閃動,熠熠生亮的眼眸興奮的揪著張禁看。
張禁的心又是一緊,亂了心跳。
真要命,這個鄉下上包子除去她那身上裡土氣的裝扮,仔仔細細的看,竟然還滿好看的!
張禁又是仰頭長歎,大歎自己的眼光變奇怪了,堂堂一個青海幫的混混,竟然會跟個小上包子扯在一塊,還任由她擺弄;更可憐的是,他竟有些得意「春嬌」這麼依賴他。
他頗為無奈的低頭看她。
沈容興奮的揪著張禁的衣領又叫又笑,感激的對他說:「阿明,你對偶真好。」她窩進「志明」的懷裡,將一臉的眼淚、鼻涕擦到他的衣服上。
真髒!但他媽的,他竟然覺得有點喜悅,這是什麼道理?張禁覺得自己怪極了。
「阿明。」沈容仰著小臉叫他。
張禁看她,口氣極差的問:「幹嘛啦?」
只見沈容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台照相機,拿在手中,巴著張禁央求著,「阿明,你幫偶拍照好不好?」
張禁眉頭一皺,才想拒絕時,就見「春嬌」離開他的懷抱,興奮的指東指西,一臉孩子氣的向他炫耀,「阿明,你們這裡『粉』漂亮、『粉』大又『粉』乾淨喲!偶們家鄉那裡就看不見這樣的『黃』子,啊偶如果給它拍下來寄回去,偶們鄉下那些老阿嬤一定會以你為『粉』驕傲。」
「以我為傲,不是以我為『粉』驕傲。」張禁難得神氣一次,他這個連國小都沒畢業的小混混竟然有機會指正別人的話耶!嗯,可見「春嬌」一定連幼稚園都沒畢業啦!還有——
「是房子,不是黃子、是很漂亮,不是『粉』漂亮。來,說一次給我聽聽看。」
沈容喜孜孜的點頭,猛說:「這個偶知道,偶瞭解,是黃子不是黃子,是粉漂亮不是粉漂亮。」說完,嫣然一笑,佯裝天真的望向張禁,「阿明,偶說的好不好?」
「好!好到我快要吐血身亡了,怎麼會不好?!」張禁生氣的低吼。
沈容根本就不用他,逕自踩著快樂的步伐到處取景,取好景,又對他招招手,一臉笑意的要他幫她拍照。
她說要寄回去給鄉下的老阿嬤看。
張禁發誓,他真的是追於無奈,所以才會如此聽話的拿起相機幫「春嬌」拍照,他真的真的不是被她天真可愛的模樣給蠱惑,失去了自我。
張禁拿著相機,表情哀怨極了,堂堂一個青海幫的惡棍,怎麼會淪落到幫一個小女傭拍照?而且他還很聽話,她說「這邊、這邊」,他就連忙跑到她指定的地方這邊拍拍、那邊照照。
還有,這個瘋婆子真的很土、很「俗」,因為她指定的每個拍攝點都不怎麼樣,她光拍房子做什麼?
沈容專找青海幫主屋拍照。
潛進青海幫的這些日子裡,她每天擦地,每天勘查好幾間房,但卻找不到易家兄弟的資料室。
她真的沒法子可想了,所以才想出拍照這個點子。
她想,這座莊苑應該還有個地方是極機密、極不易尋找的,也就是易家兄弟存放機密檔案的地方。
如果她有了青海幫整個建築物的照片,就可以傳輸回去給鬼腦,要他查查這幢建築是哪個建築師設計的,這樣或許能找出青海幫的秘密基地。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不悅介入了「春嬌與志明」的世界。
沈容、張禁同時轉身,看見——
「大老闆、小老闆、聶老闆、大小姐。」
張禁筆直站好。
沈容鞠躬哈腰的向四人問好。
「誰准許你們在這兒拍照的?」青海幫的大小姐說話了。她寒著一張臉瞪向沈容。
從看見這個鄉下土包子跟她的聶大哥在一起說說笑笑的那天起,她就看這個鄉巴佬很不順眼,想找個機會出氣。這下可好,讓她抓到小辮子了吧!看她還逃不逃得掉!
「拿來。」她要他們交出相機。
沈容從張禁手中奪過相機,緊緊的護在胸前。「這是偶的。」
「但青海幫不是你的,我們這兒不是觀光地,不許外人在這兒遊山玩水,嬉戲玩鬧。」易青青不客氣地道。
「偶不是外人,偶是這裡的人,不信的話,你可以……可以……」沈容的眼珠子四處溜轉,轉過易南陽、易平陽,最後停在聶雲身上。
她捱近聶雲,像是尋求庇護似的抓著他的手臂。
「聶老闆,是你說偶可以在這裡工作,不會趕偶走的對不對?那你告訴大小姐說偶是內人,不是她口中的外人好不好?」沈容裝瘋賣傻,煞有其事的央求聶雲。
聶雲眼角有了笑意。他真的對沈容爐火純青的演技佩服得五體投地,很難相信像她那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扮起村姑竟也有模有樣的。
他雙手環胸,不置一詞,想看看沈容到底還有什麼把戲。
見他不語,沈容裝出焦急的樣子。她雙手合十,求著聶雲。
「聶老闆,偶求求你,你不能讓大小姐把偶的照相機拿走。這個照相機是偶花了八千塊買的,本來偶是想來台北幫『阿明』照張相,寄回去給他阿嬤看,看『阿明』在台北『金的』過得粉好。但是偶又看到『阿明』這麼棒,住這麼好的『黃子』,偶就想讓阿嬤高興一下,把這個粉美麗又粉大的『黃子』拍下來給阿嬤看。」沈容又揪住聶雲的手臂。「聶老闆,偶求求你……」
聶雲不動聲色,只是問她,「誰是『阿明』?」
沈容正打算再搬出「春嬌甲志明是天上A一對,土腳A一雙」時,張禁開口回道:「回聶老闆的話,那個『阿明』是我。」
聶雲眉頭一皺。「你的名字叫『阿明』?」他不敢相信沈容隨口胡謅的人物竟然真有其人!
張禁搖搖頭,開口解釋,「我本名叫張禁,阿明是我阿嬤叫的小名。」
為了保護神經大條的鄉下土包子——春嬌,張禁第一次對他景仰、崇敬的聶老闆說謊。
聶雲轉臉去看易南陽。
易南陽點了個頭。「就讓她留著吧!」他不覺得這個鄉下土包子會有什麼大作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他總不能讓底下的兄弟全把青海幫當作遊戲場所吧!
「大哥,你怎麼可以任由一個鄉巴佬拿青海幫的基地當觀光勝地呢?」易青青氣不過的說。
「不行,你的相機勢必得毀掉。」
易青青伸手去搶。
沈容見她撲了過來,將相機抱得老緊,死都不放手。兩個女人就這樣搶成一團。
易青青對沈容又打又陽的,沈容為了不露出破碇,只能一味的閃躲,一個不注意,相機就被易青青搶了過去。
易青青高舉相機,正打算摔壞它、踩爛它——
沈容扁著嘴,直扯張禁的手,要他幫她想想辦法。
張禁根本幫不了她,他只是個小嘍囉,既沒權又沒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春嬌」的相機從大小姐手中摔落……被二老闆在半空中劫了過去!
「二哥!」
「你一個大小姐不要跟個小女僕計較這麼多,況且大哥不也說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的嗎?」
易平陽將相機還給「春嬌」,「以後不准再像今天這樣到處亂晃,知道嗎?」嘴角掛著一抹和善的笑。
沈容看了直覺得頭皮發麻,這人笑得好賊!她伸手要接過相機,易平陽卻將相機給收了回去。
沈容茫然的看著易平陽。
易平陽問:「我幫你把相機要回來了,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啊謝謝小老闆!」沈容深深一鞠躬。
易平陽笑了笑,將相機遞給「春嬌」。
沈容伸手要去接,易平陽又將它收了回去。
沈容恨得牙癢癢的,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無辜的瞅著易平陽,囁嚅的喊道:「二老闆。」
見她像只小老鼠,一向見獵心喜的易平陽哈哈大笑起來。
他一向跟那種很辣、很風騷的女人過招,像這種鄉下女孩,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雖然這女孩不像他以前的女人那麼搶眼,卻很鮮,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順便嘗一嘗她的味道。
嗯∼∼不知道她在床上時,是不是也是這副蠢相?
想到這兒,易平陽就一臉的興奮,他朝「春嬌」說道:「別急,我只是突然想到基地裡有一間暗房,我可以幫你沖洗照片,不用花錢的喲!你說好不好?」他衝著單純的「春嬌」眨眨眼。
沈容光看他的臉就想吐,可她只能忍耐,點頭說:「啊那當然是最好的囉!」
易平陽自以為瀟灑的揚唇一笑,以為獵物上勾了,便向「春嬌」揮揮手道再見,「等照片洗好,我再親自送來給你。」
「啊謝謝二老闆。」沈容又是一鞠躬,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站在沈容旁邊的張禁冷眼旁觀這一切,等上頭的人都走了之後,才緊張兮兮的揪起「春嬌」的手臂,命令道:「你馬上離開。」
「為什麼?」沈容眨著純真的眼眸問。
老天!她真的很像快被大野狼吃掉猶不知死活的小紅帽!難道她就這麼蠢,看不出二老闆看上她的身體了嗎?
「笨蛋。」他忍不住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