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殷凱將兩人的婚禮取消了。
沈韋珍傷心極了,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這幾天她試著找殷凱談談,卻徒勞無功。
他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給她機會解釋,直接判定她的罪。
這幾天沈韋珍像是行屍走肉般,哪裡也不去,只是把自己關在房裡,兩眼無神地看著手中的戒指。
殷凱無情的態度簡直傷透了她的心。
讓她在一夕之間,從幸福的天堂墜落無底深淵,圍繞著地運轉的世界也跟著在瞬間被摧毀。
即使心抽痛得那麼厲害,像是隨時會奪走她的呼吸,她卻發現,自己早巳哭不出來……
只因她的心已隨著殷凱離去,再也要不回來了……
如今她只想離開這個傷心地,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療傷。
昨天遞出辭呈之後,陸沐泛卻不准她走,反將她調派到日本子公司,借此讓她休息一陣子,待她心情恢復後再回來。
而她也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沒有了殷凱,日子還是得照過,這個世界並不會因她的心痛而停止運轉。
更何況她不希望上了年紀的爸媽再為她擔心了……
沈韋珍將最後一隻箱子封好,再次環顧這間曾帶給她美好回憶的房子最後一眼。
空無一物的房間,就像她那顆被挖空的心一樣,淒涼、空虛……
若不是因為這棟大廈,她也不會認識殷凱。
思及兩人從相遇的陌生,到相戀的種種甜蜜過程,她深呼吸一口氣,狠下心把手中的大頭貼合照撕成兩半——
並將結婚戒指拔下,丟到一隻信封袋裡,在她離去時,悄悄地放置在殷凱的門前。
如今她即將離開這裡,也就代表,殷凱自此從她的生命裡徹底消失……
自婚禮取消後,殷凱就再也沒回去過。
終日埋首於公事堆裡,晚上累了,就在辦公室附設的休息室裡過夜。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麼衝動地取消婚約
他以為自己對韋珍的愛,深刻到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可當他知道,她是為了找個有錢老公才挑上自己時,心裡面的疙瘩就一直不斷擴大,直到叫他喘不過氣來。
當初本以為只要兩人安定下來,內心的疑慮便可隨之消失,然而擱置在心裡的沉重,卻仍舊揮之不去。
心裡的怨氣反而隨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逾矩行為爆發出來。
他無法忍受韋珍私下和母親聯絡的行為,更無法接受她未經自己同意,自作主張讓母親在父親祭日當天出現。
她的種種行徑,讓他覺得自己相當不被尊重。
他與母親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自小被拋棄的怨恨,造成他這輩子最,大的陰影,甚至導致他沉默寡言、孤僻的性格。
或許他終有一天會放下身段,拋下過去的恩怨,與母親相認。
但他需要時間來沖淡這一切,幫助他走出陰影,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長的恢復期
「總裁,外面有位柳小姐找你。」思緒突然被打斷,從門外傳來秘書的聲音。
「……讓她進來。」半晌,他才下達指令。
不久,柳心妍便在秘書小姐的帶領之下,來到他的辦公室。
直到外人離開後,殷凱才首先開口:「有事?」眼神專注於公文上,刻意漠視她。
「你知道韋珍離開了嗎?」柳心妍說。
她也是直到昨天,才從韋珍那兩位朋友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不願如此善良的女孩,因她的關係而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傷害,即使殷凱可能拒絕見她,還是不顧一切的找上門來。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這件事?」聞言,殷凱心裡一震,心彷彿被重重一擊,疼痛難挨,表面上卻仍故作冷漠。
因為他的關係,所以她離開了?
「沒錯,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你,韋珍現在人在日本,短期之內不會回來了。」她說道。
見他事不關己的態度,柳心妍沉重地繼續說道:「這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心裡有恨,就直接報復在我身上,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我們之間不光只有你的問題。」他平淡地說。
如果事情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你們兩個那麼相愛,還會有什麼問題?」她不明白。
「她愛的不只是我的人,還有加諸在我身上的名和利。」良久,他沉痛說道。
不知怎的,他竟然赤裸裸在她面前揭開自己的傷痕,心中的傷癮竟如此輕易的說了出來。
聞言,柳心妍只是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對他說:「連我一個外人都看得出她對你的真心,你卻不相信她。」
當局者迷,這孩子竟被自己所設下的綢羈絆住,不但傷了自己,更傷了身邊愛他的人。
「這是她母親親口說的,我沒誤會她。」他立即回道。
沒發現他說出這句話時,有著連他都不自覺的鬆動。
「你問過她本人這件事嗎?阿凱,真正的愛,是包括全然的信任與包容,我相信韋珍不是這種人,而你必定也是,不然又怎會在知道這件事的前提之下,向她求婚?」她語重心長地說。
「……」全然的信任與包容?
他沉默不語。
「你只是一時被怨恨蒙蔽自己的心罷了,阿凱,真愛一旦失去,就永遠回不來了,千萬不要像媽這樣,到老了才悔恨一輩子。」她心疼地看著自己兒子。
「……我知道,我會考慮清楚。」她的一番話,不禁動搖他堅毅的心。
「還遲疑什麼?打鐵要趁熱啊,趕快訂機票去日本把韋珍接回來啊!」見他終於醒悟,柳心妍寬慰笑道。
說罷,便轉身打算離去。
來此的目的已達成,她也相信殷凱會作出正確的決定,那她也就放心了。
讓他一個人靜靜也好。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在她臨走之際,殷凱出聲叫住她。
「嗯?」柳心妍疑惑地回頭。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我不相信你是因為別的男人才拋下我和父親。」他懇求道。
他是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當年離去的原因,但他內心深處卻始終不願相信,溫柔善良的母親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也要親耳聽到她證實這件事。
「……」
此話一出,時間彷彿在瞬間靜止了——
看著他熱切的眼神,柳心妍的內心無比掙扎。
「告訴我真相,我有權利知道。」見母親有口難言的模樣,殷凱更加肯定心中疑惑。
「……不要讓我恨你一輩子。」為了知道真相,最後,他說出狠絕的話。
聞言,柳心妍顫抖著雙手,輕輕拿掉圍在脖子上的絲巾。
隨著絲巾的褪去,隱藏其下的竟然是一大塊令人怵目驚心的疤痕,而附近還有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 教人不忍再看下去。
見狀,殷凱身體裡的血液,彷彿在瞬間被抽乾,甚至無法呼吸。
「是誰?是誰竟然敢這樣傷害你?!」他激動地握住母親的手,內心感到震驚不已。
「是那個男人嗎?」殷凱指的是當年帶走他母親的人。
不!
「不是他……」柳心妍連忙解釋。
一想起殷旭陽當年對自己的暴行,柳心妍心痛地哽咽起來,多年來的委屈和所受的折磨頓時湧上心頭。
讓她當場激動地落下淚來。
「那是父親?!」他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
此念頭馬上在殷凱心裡一閃而過,他焦急地在母親的淚眼裡尋找答案。
「還記得你十歲那年,我生日住院那天嗎?」她終於開口。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一放學,就被隔壁阿姨帶到醫院看你。」他當然記得這件事!
當時他還滿心以為回家後,便可以全家快樂地幫母親慶生,誰知道回到家,映人眼簾的卻是凌亂不堪的客廳。
正在裡頭收拾的鄰居阿姨一見到他,便告訴他母親出事了,並將他帶到醫院。
到了醫院,阿姨看到病房裡頭的情景時,竟及時將他拉住,不讓他進去。
他還依稀記得自己從門縫中,看到母親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著。
父親則是跪坐在病床前,表情看起來相當痛苦懊悔,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嘴裡不停喃喃自語著……
隔天,他就再也沒見過母親了。
剎那間,他全記起來了!
「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殷凱急於證實自己心中的懷疑。
「那天,我原本只是和你隔壁阿姨、伯伯們多聊了幾句,豈知你父親突然怒氣鍾沖地將我抓進房裡,控訴我到處亂勾引男人,我不甘心地反駁,沒想到卻因此激怒他,最後他一氣之下,竟拿起廁所的硫酸潑——」
「夠了!不要再說了——」殷凱心痛地擁住母親,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母親陳述的事實不但震撼了他,他的心更是被她說出的真相不停拉扯著,叫他心痛難耐。
原來母親是因為受不了家暴,才拋下他離去——
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難堪,心裡對父親的尊敬及孺慕之情,瞬間被徹底摧毀。
「媽,對不起!原諒我過去對你的——」
「阿凱,別這麼說,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我都不怪你父親了,又怎麼會和你計較這些呢?」柳心妍說。
事隔十多年,她終於聽見自己兒子叫她一聲母親,此刻,什麼恨、什麼怨早就隨著殷旭陽的去世煙消雲散了……
「答應媽,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知道嗎?」柳心妍感動地抱住兒子,笑著流淚說道。
日本 京都
一抹纖細的背影,正對著廟裡的神像喃喃自語著。
被調派到這裡已經快一個多禮拜了,沈韋珍照例在下班後,來到位於市郊一處靜僻的廟宇。
這裡也是當初她求得姻緣符的地方。
對她而言,這間廟宇總有股神奇的力量。
採到這裡她無須思考,只消靜靜坐在木椅上,欣賞這裡的自然美景,享受一草一木所帶給她的樂趣,就能獲得心靈的解放。
這也是她每天下班後,固定來這裡走走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今天她來此還有一個最終目的,一個打從她回到日本的第一天,就想做,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完成的儀式。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幸運符,而後半晌,她只是癡癡地看著躺在手中的符簽,動也不動。
良久,她才抬起頭來,繼續說道:「神明,我想你一定也不樂見這種情形,不過既然當初在這裡求的符簽沒有用,我只好歸還給你,請別誤會,我可沒有責怪你辦事不力喔,可能是我沈韋珍的姻緣還沒到吧……」
她又對著神明碎碎念了好幾分鐘,才終於下定決心。
她走到爐火前,將符簽從塑膠套裡取出來,閉上雙眼,手舉高,心一橫,放手將符簽丟進火爐裡。
眼睜睜看著那曾經帶給她幸福的姻緣符簽,在她面前瞬間燃燒成灰燼,她不禁紅了眼眶。
她的心明明已經死了啊,為何此刻還有心痛的感覺!
自從和殷凱分手,從頭到尾部沒掉淚的她,竟鼻頭一酸,微紅的眼眶立刻浮起一層水霧。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滑落下來,她胡亂抹去臉上淚珠,走到一棵掛滿白色信簽的大樹旁。
粗壯的樹枝長滿翠綠的葉子,還有許多寫上心願的白色信簽點綴其間。
傍晚涼風吹來,樹枝搖曳生姿,信簽隨著微風在空中輕輕地擺盪,映著夕陽餘暉,形成一幅令人屏息的美麗景象。
她站在大樹前凝思良久,才從口袋取出一張白色信簽。
上頭寫著:「韋珍不要凱子,只要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子。」
她將寫好的心願折成長條狀,綁在另一棵還沒有其他白色信簽的大樹上。
心中默默祈禱心願趕快實現。
翌日早晨,沈韋珍特別起了個大早,趕在上班前來到廟宇。
昨晚她突然想起,當初自己也送了一樣一樣的姻緣符給兩位小學妹。
害怕她們也跟自己一樣遭受被拋棄的命運,她擔心得一夜難眠,天一亮,便趕來這裡祈求神明好心放過她們。
只最當她一踏進廟宇,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記得昨天傍晚離去時,這裡除了那棵被綁滿信簽的大樹,及旁邊另一棵被她繫上信簽的樹外,其他的樹都是乾乾淨淨的啊——
不、她的意思是說,除了那兩棵樹,其他那十幾棵大樹應該只有翠娥的綠葉在上頭,而不是眼前她所見到的,每棵樹全被繫上寫滿心願的信簽——
她睜大了眼,癡癡看著前方一大片綠白相間的壯觀美景,整個人呆站著……
怎麼可能——
這些樹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被繫上滿滿的信簽——
還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沈韋珍走到昨天繫上心願的那棵樹前,隨手抓起其中一張信簽打開來看,結果映入眼簾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體——
「韋珍不要凱子,只要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子。」
那是她自己寫的信簽。
嚇——
怎麼剛好隨手一抓,就拿到自己寫的信簽?
接著她又瞠大了眼,被信簽下面的另一行陌生字體給徹底嚇到了!
「凱子願意當那位真心愛她的男子。」
是殷凱?!
會是他嗎?!
沈韋珍震懾住了,心不停噗通噗通地跳,兩眼不停在廟宇四周裡尋,卻沒看到她預期中的人。
她失望地垂下眸,緊接著心神不寧地陸續拆開其他信簽——
「凱子願意當那位真心愛她的男子。」
不可能——
眼前這上千個信簽都是殷凱寫的?
即使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一個晚上全部完成啊!
她跑到另一棵樹下,隨便抓下其中一張信簽。
「凱子願意當那位真心愛她的男子。」
她就不信,這十幾棵樹上所有信簽全是同樣的內容。
她不死心地跑到其中一棵大樹前,閉上眼睛,胡亂抓下十幾張信簽。
打開一看,全都是「凱子願意當那位真心愛她的男子。」
最後她放棄了,隨著手裡的信簽越積越多,她那雙映滿蒼勁有力字體的眼底,再度被淚水淹沒……
為什麼?
她頹然跌坐在樹下,任由淚水滾滾滴落,浸濕手中的信簽。
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為此再度翻騰……
沈韋珍顫抖地掩面哭泣,良久,才抬眼望向這片數不清的白色信海,心裡的空虛瞬間被填得滿滿的……
隨即,她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陣令她心痛的熟悉氣息,在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瞬間,整個人從背後被一雙溫熱的鐵臂牢牢鉗住。
剎那間,一股熱流湧上心頭,她臉上的淚流得更凶了。
「不要哭了,好嗎?」殷凱心疼地緊擁住她,歎息說道。
「……」聞言,沈韋珍的淚像是不要錢似的,不停猛掉。
「天啊,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停止掉淚?」她的淚水像是一把利刃,滴滴刺痛著他的心。
半晌,沈韋珍才止住淚水,轉過身來緊緊擁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除非你實踐承諾,成為那位真心愛我的人。」
聞言,殷凱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深情看著她驚喜的表情,當她的面,將她當初留下的那枚求婚戒指,再次牢牢套在她手指上。
「嫁給我吧!」
此時,清晨的陽光正輕輕灑在那些隨風蕩漾的枝葉上,照亮了整片寫滿兩人心願的白色信簽。
一全書完一
編註:
1、欲知官奕宸與陶裴蓁的愛情故事,請看鄰居惡狼)。
2、欲知趙焱與唐可欣的愛情故事,請看我愛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