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郁勤習慣性的坐到電腦前,打開電腦連線上網。
她想今夜於尹東是不會過來了,因為白天辦公室裡的爭執,還有得忙著與李宗吟約會。
「郁勤,你還好吧?今天白天我和以婕有見過面,她說你改變主意了?」一連上MSN,馬上傳來了舒晴的問候。
郁勤在螢幕上鍵入一個笑臉娃娃。
不用應是,舒晴已知道了她的意思。「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可是個大賭注呀,郁勤有多愛於尹東大夥兒可是有目共睹,萬一要賭輸了,豈不要失掉最愛,換作是她,肯定要哭死。
「我要回鄉下去。」郁勤深吸一口氣,很平靜的打著字。
「你要回鄉下?」誰管她要不要回鄉下?現在談的可不是這事,何況……慢著,回鄉下?回……鄉下!
「喂,你該不是想丟下你的最愛,回屏東的鄉下去吧?」
「我媽要我回去相親。」郁勤據實告之。
「相親?!」舒晴的電腦停頓許久,才以著極驚訝的口吻鍵入這兩個字。
「是,我本來也不同意,不過換個角度想了一下,或許這會是個不錯的機會也說不定。」等待已不能滿足她。
她得強迫於尹東正視問題所在,迫使他改變,當然,是在他仍舊要她的情況下。
「喂,你這是在賭大筆的嗎?」舒晴忍不住要為她擦冷汗。
「許多年了,不是嗎?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其實我也很怕自己會越來越沒信心。」最難讓人接受的結果,是最後兩人會以分手收場。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到來,她想,她不僅會哭死,還會肝腸寸斷。
「可是、可是……」狗急跳牆好嗎?舒晴在電腦的那端猶豫掙扎,不知該如何勸說。
「你是想問,萬一他若真的放棄?」郁勤接續著舒晴未問出口的話。
「是呀,難道你真的就放棄了嗎?」要換成是她,不哭死才怪。
郁勤的動作僵了僵。「目前我也只能這樣做了,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情況,我也只能再想其他的方法。」
「郁勤……加油!」想了許久,舒晴發覺自己也只能這麼說。
哎,為何她的好友們會遇上這些混帳男人呢?
「我會的。」許多年下來,她早就夠堅強了,何況這次可不准她有半點遲疑。
她和於尹東之間多出了李宗吟這個第三者,只要她稍有不慎,很可能將真的永遠成了他的地下情人。
不,她不喜歡這個稱謂,更不允許自己成了情感中的第三者,所以只好逼他做出抉擇。
「那,你打算回屏東去多久?」舒晴聽說了,以婕告訴她,於尹東的父親好像安排了一個對象。
如果郁勤離開太久,會不會適得其反?
「目前還沒決定多久,不過……明天一早就走。」郁勤已忍不住開始想像,當明日一早於尹東在辦公室見不到她,會是何種表情?
大發雷霆?還是頂著一張能凍死方圓一公里內所有生物的臉?抑或是乾脆直接撥手機罵她?還是親自南下屏東找她?
很顯然的,最後一項的可能性最低。直接打手機最有可能,所以她會記得,明天之後就關機。
「明天一早!」舒晴被她的決定嚇了一跳。「這麼快……」
看來郁勤是真的被逼急了。
唉,女人的反撲,絕對不可小覷!
於尹東在發飆?
百分之百的不用懷疑,在郁勤無故曠職第三天後,他的脾氣終於累積到了臨界點,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熔掉了他臉上原本的冰漠,不僅會將人給燙死,還可能屍骨無存。
一早,會議室裡,又是一場大戰即將開打的態勢。
機警的企畫經理尤光,想起了馬秘書請假第一天一早撥電話給他的建議,連忙向坐在一旁頂替馬秘書的臨時秘書,使了個眼色。
早已一身「皮皮挫」的秘書小姐,連忙起身,咚咚咚的跑出會議室,不到一分鐘,又咚咚咚的跑了回來,必恭必敬的送上手裡端著的杯子,還有溫熱著的茶壺。
於尹東定定的望了茶杯一眼,再望望一旁的茶壺。
端起杯子,他喝了一口。
「這是什麼茶?」眼尾微微的抽搐,額角跳起了青筋。
「報、報、報告……董事長……是奶茶……」代理秘書嚇得只差沒拔腿就跑,也或許在會議室地板打個洞,將自己藏進去,可能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奶茶!」不要懷疑,這是暴龍嘶吼的聲音。
會議室裡的其他人面面相覷,再也不敢懷疑「這不是肯德基」的廣告,有過分誇張的嫌疑。
「你敢告訴我,這是奶茶!」為何跟他腦海中和心裡的記憶差那麼多?
「報告董事長,這、這……」看著秘書已嚇得快哭出來,尤光硬著頭皮,自告奮勇起身,展開悲慘的擋刀命運。「這確實是奶茶沒錯,還是照著馬秘書告知的配方調合的。」
這句話一出,會議室裡的其他經理眸光一致,刷地拉向尤光。
老尤,我們同情你、我們敬佩你,如果你入地獄的行為,能解救得了大家的話。
唉,誰來告訴他們,誰來同情他們,他們過往的那個冰山董事長到底跑到哪去了?不由地,大家已開始懷念起冰山,他們不要火山……
「別提她!」果然,於尹東的火氣更甚。
啪地一聲,他揮掉了桌上的茶杯和茶壺。
砰鏘,可憐的茶壺和茶杯飛出去,被判處去與地板親吻的悲慘命運,碎成一堆廢瓷片,地毯上暈開了一片奶茶漬。
「我要開除她,公司規定,無故曠職三天,一律以開除處分。」是的,那個該死的女人,他一定要開除她。
推開椅子,他站了起來,氣憤的拋下話。「如果沒別的事,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有事就私下到我辦公室來。」
頭不回的,他轉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尤光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跌坐回椅子上。
「尤經理,你看接下來怎麼辦?」會計經理問。
「馬秘書要是繼續請假不回來,我們大概會死得很慘吧?」財務經理有感而發。
「要是董事長真的辭掉馬秘書,我們才是真的會死得很慘!」總務經理說。
「追根究底的說,你們誰知道馬秘書為什麼請假?」營業經理想到了重點。
大家面面相覷,看了許久,然後有志一同的歎息。
「誰知道呢?不過,我還是比較懷念以前那個冰山董事長。」不知是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還有,在馬秘書沒回來之前,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非到萬不得已,絕對別進董事長的辦公室。」
這句話又是眾人一致的心得。
冰山雖可怕,但也只是凍人,但若是一座即將爆發的活火山,噴出的熔岩絕對可以讓人屍骨無存。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夠聰明。
不,也許不是不夠聰明,是從頭到尾都沒進入情況。
「於大哥,我父親方才撥電話來說,他問何時可以簽約,還有何時有空可以先去看看地。」李宗吟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於尹東正好站在窗邊抽菸,排解縈迴於胸口,久瘀不散的煩悶和怒火。
「啊,你在抽菸!」走到離他約有兩步的距離,李宗吟突然頓住腳步,滿臉嫌惡的盯著他看。
她不喜歡菸味,對於任何的菸味都過敏。
於尹東冷冷的將眸光拉向她。「不喜歡菸味就滾遠一點。」
他不再客氣,目露凶光,冷沉不再,顯得暴躁易怒。
他知道這症狀是由得知郁勤沒到公司上班的那日起,即開始發作,然而他越表現的不在乎,越是壓抑,就越是煩悶,越煩悶心情就越差,心情越差就越想發火罵人,越罵人脾氣就越糟。
最後,連他自己都開始討厭起自己,說不出的厭惡。至於厭惡的原因,追根究底,他的心裡其實很清楚。
他太在乎郁勤,在乎到遠遠超過他所以為的程度,甚至已經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多可笑,他竟在不知不覺中讓一個女人攻佔了他的心,還深陷得不可自拔,像無底沼澤一樣,越掙扎就陷得越深,最終達到滅頂的命運。
「於大哥,你怎麼……」李宗吟被嚇得猛地往後又退了幾步。
以前他是冷得很嚇人,但現在卻是暴躁得更駭人。
「我怎樣?你現在很怕我嗎?你可要看清楚,我就是這副模樣,你還敢聽從你父親的安排,還想嫁給我嗎?」
是的,他也意識到自己正由冰山褪化成一頭暴龍,一頭會莫名其妙噴火的暴龍。
至於元兇是誰?始作俑者是誰?想都不必,答案全都指向同一個女人,是那個無故曠職的女人,害得他心浮氣躁,害得他的冷靜全都一古腦兒的不見,害得他……唉,真是該死!
「我、我、我……」李宗吟被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要哭就滾回家去哭個痛快!」於尹東嫌惡的瞪了她一眼。
呿,無聊的女人,若不是怕父親囉嗦,他早就將她給趕走。
「我、我、你、你……」哇地一聲,李宗吟真的哭了出來,哭得驚天地而泣鬼神,哭得梨花帶淚,嗚嗚咽咽。
「住口,你哭什麼哭?我叫你要哭回去你家哭,你沒聽見。」她一哭,於尹東的心更煩,一煩吼得更大聲。
經他一吼,李宗吟哭得更大聲,幾乎聲嘶力竭。
「閉嘴,你煩不煩呀,滾、滾、滾出去!」他發誓,他已經盡力的克制脾氣,不過她的哭聲實在太煩人,煩到讓人想拿東西往她的身上砸。
於是,他用力的掃過了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
文件飛了滿地、鋼筆在地毯上亂滾、液晶螢幕報廢、紙鎮掉落在桌角下、卷宗被揮到了窗簾旁……
李宗吟見狀嚇白了臉,一下子忘了該哭,聲音全哽在咽喉裡。
「我、我、我……」不,她不要嫁,就算父親拿刀押在她的脖子上,她死也不嫁。
「滾!」於尹東又惡狠狠的瞪過來一眼。
李宗吟嚇得連滾帶爬的往外衝。
她寧可去嫁個路邊乞丐,也不要嫁給一個這麼恐怖的男人!
三個男人難得在天未黑,下班時間未到,就相約到私人俱樂部裡喝酒消愁。
「我的女人跑了,說是到歐洲去看一級方程式賽車去了。」坐在吧檯前,閻羅歎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
該死的是,她認識了一個真正的賽車手。
說什麼與其讓他開車載著四處甩尾,倒不如真的去跟一個賽車手,生活還來得有趣些。
「茉莉也不見了,急診室找不到人,她的代班友人說,她跟一個同期的男醫生走得很近,兩人還提到要一同去參加紅十字會的世界義診。」
佟繼白,緊接在閻羅之後開口,沒了以往的暴躁口吻,意志消沉。
於尹東端起酒,一仰頭,又是咕嚕一聲的全數喝下,一滴不剩。
已經是第五杯了,過往,他從沒像今天一樣的喝酒。
「喂,你呢?」閻羅推了他一把,換來一記兇惡的眸光,嚇得他趕緊將手給收了回來,就怕縮得太慢,會讓人給剁掉。「該不會,你也……」
「要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於尹東一開口,就爆吼。
這一吼不僅嚇著了閻羅,也讓一旁的佟繼白擰眉瞇眼。
「哇,這傢伙八成是吃到炸藥,要不然就是繼白你的暴躁頭銜已經換人做做看了!」閻羅提肘朝著佟繼白頂了頂。
佟繼白免費附上一記大白眼,不過挺讓人意外,沒開口罵人,而是端起酒杯,猛灌猛灌。
「喂、喂,你們兩個,沒那麼慘吧?兩個人的個性居然一百八十度的對調?」唉,看來他們三人真是被那三個女人給逼瘋了!
「你閉上嘴的話,沒人會說你是啞巴。」於尹東掀掀薄唇。
「喂、喂,尹東,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閻羅靠了過來,一手搭上他的肩。「我們不只是好哥兒們,也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頓了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呀了一聲,一臉賊氣的靠到了他的耳邊。「沒看你這模樣,我倒是忘了問,你的女人不是一向最容易搞定的嗎?」
沒名、沒分,就算當地下情人也無所謂,一跟就是許多年。
算算還是由尹東回國後的幾年,就開始了交往。
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於尹東繼續灌酒的動作,一口氣又喝下三、四杯,在吁出一口氣後,他才訥訥地道:「她說她母親要她回鄉下去相親。」
「相親?」閻羅高高地挑起一對濃眉來。「該不會就真的放著她去了吧?」
三人比較起來,尹東已算幸運,如果他肯開口阻止,他的女人鐵定不敢說不,而且只要表明心意,相信就算拿著槍想將人給趕離身旁,都趕不走。
「不然……能怎樣?」放下喝空了的酒杯,於尹東一對凜冽的眸光又瞪了過來。
他才不可能開口求她,一旦讓她知道他的心意之後,她會變得如何?在他的面前永遠盛氣凌人?不,他可不想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重演……
沒有人可以凌駕他,更沒有人可以羞辱他。
「拜託!」閻羅伸來一拳,-了他的胸膛一記,「你如果不跟她說明你的感覺,鬼才能猜得出來你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兩個友人都一樣呆。
雖然他和賈以婕也處於感情的低潮期,不過,情況絕對與他們大不同,他是因為喜歡耍酷、耍帥、開快車,才會讓兩人吵得不愉快,絕非是不懂得哄女人和逗她們開心。
「聽你這麼說,好像有幾分道理。」一直靜靜地喝著酒的佟繼白突然插話,難得認同閻羅的說法。
望了他一眼,於尹東又將眸光拉回到閻羅身上。
仍是緊抿著唇,他不輕易向人透露心思,包括他的家庭往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閻羅挑挑眉,與他對望了起來,須臾之後,他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該死的,尹東,你該不會是……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以前於尹東偶爾喝醉酒時提起的往事。
於尹東瞪著他,眸光轉為犀利。
「該不是因為那件事吧?」閻羅不怕死的用力一拍,勾肩搭背的又將臉給貼了過來,
「什麼事?」佟繼白難得好奇。
「不准說!」於尹東挑起了兩道濃眉,抬手將閻羅的俊臉給拍開。
「果然是讓我給猜中了。」如中了大獎,閻羅似笑非笑的挑著眉。
佟繼白一頭霧水,眸光穿梭在兩個好友間。
於尹東的唇線抿得更緊,滿臉不悅。
「我說,關於這件事是你擔心太多了。」想了下,閻羅還是決定仗義執言,如果被揍幾拳的代價能拯救好友脫離掙不開的心結,那麼,他倒是願意。
於尹東拉回眸光,端起酒杯,繼續喝他的酒。
「尹東,你別忘了你是你,你老子是你老子,在我看來,你可比你老子有個性不知千百萬倍,何況,你的女人是你的女人,她又不是你老媽,不用混為一談。」
「夠了!」一聲怒喝,於尹東砰地一聲放下酒杯。
他不得不承認閻羅一語道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一角。但,又不能不承認,他說得極有道理。
雖然他明白知道他是他,絕非父親;郁勤是郁勤,也絕非母親;坦承對她的愛意,讓她永遠進駐他的生命,確實未必會得到和父母親一樣的結果。
可是、可是,陰影就是陰影,殘存在記憶中的陰影是很難被抹去的……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被嚇了聲,閻羅自認無趣的端起酒來喝,不過又有那麼點不甘心,反正他也還沒出拳揍他不是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還可以再說幾句?旁敲側擊,或是一針見血的話,都可以?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
輕輕地挑眉,他故意讓自己的音調聽來似漫不經心。
「不過,似乎也無所謂,如果她相親成功的話,你也可以再重新找個女人,換個新的似乎也不……」
錯字還含在嘴裡來不及說出,於尹東己砰地一拳擊來。雖然閻羅從小是個練家子,反應動作也夠快,不過額角還是輕輕地擦傷了。
站都沒來得及站好,他就見到一旁的佟繼白猛地跳起,由身後緊緊的架住欲再上前揮出第二拳的於尹東。
「尹東,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不瞭解閻羅那張臭嘴嗎?」
於尹東掙扎著,或許是因為已有幾分醉意,也或許是想藉機發洩多日來所累積下來的脾氣,他張口,嘶聲地吼著:
「他說的都對,我的心裡有問題,關於我母親的事讓我心存芥蒂、我有陰影,對於郁勤我卻又不捨得放手,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又愛又怕、我就是不要她成為別人的、我就是矛盾、我就是、就是……」
握成拳頭的一手緊了緊,然後軟了下來,他推開佟繼白,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Shit,我就是不能沒有她!」他終於吼出了他心裡深處的吶喊,一個他始終不願承認的秘密。
看著坐回吧檯的友人,佟繼白朝著四周的人看了眼,又向吧檯裡的酒保聳聳肩表示不好意思。
吧檯裡的酒保朝著四周突然停下腳步來圍觀的人揮揮手,表示沒事,逕自轉身繼續調酒的工作。
閻羅也走了回來,一手搭上於尹東的肩。
「去吧,去把她找回來,我相信她一見到你,會高興得跳起來。」
佟繼白也走了過來,一手搭上於尹東的另一肩,拍了拍。「我也會努力去將我的茉莉找回來,畢竟要遇上一個能讓自己真心去愛著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於尹東抬起臉來,看著兩個好友。
「是呀,真不容易。看來我們有點自作自受。」他難得的笑了出來,這個笑揮別了以往的陰霾,是發自內心真誠的一笑。
「有自作自受嗎?」閻羅不怎麼認同這句話,不過有件事倒是真的不能遲疑。「看來我也得趕緊到歐洲去一趟,將我的女人給逮回來。」
不過,要他以後開車都不可以再甩尾,呿,實在是種可怕的酷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