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屋外又起了風沙,床上的人兒睡得極不安穩,輾轉反側。
巫紫瞳身陷迷霧之中,她害怕地拚命地往前奔跑,直到清晰的馬蹄聲傳來。
她一回頭,看到了跨騎在馬背上的男人。
「不,不要!「就在那男人手上持著的皮鞭要朝她揮下的剎那,她由夢中驚醒了過來。
「怎麼了?作惡夢了嗎?」鄂圖克被她的驚喊聲給擾醒,伸來一手拭去她額上的汗滴。
「嗯。」紫瞳點點頭,才發覺自己是躺在鄂圖克的臂彎裡。
「是個可怕的夢嗎?「他挪挪身軀,為她找了個舒適的位置。
她又點點頭,昂起臉來。「我很少作夢的。」何況是個可怕的夢。
雖然沒來得及將夢裡的人看清楚,但縈迴於心口的悸顫已足夠教她擔心。她有個不好的預感,而且從未如此強烈過。
「要不要說出來聽聽?」他順著她的髮絲,安撫她。
「是霧,不,又像沙暴。」她皺著眉,開始努力的回想著。
他將她擁緊,讓她俯趴在他的胸膛。
「算了,還是別想了,或許是屋外又起了沙暴,才教你作了惡夢。」
他溫柔的撫觸、溫暖的掌溫確實安撫了她,但隱隱地,她內心深處仍無法遺忘那份忐忑。
「這兒為何常常起沙暴?「她問。
「這裡有綿延幾百里的沙漠,所以這是自然現象。」他支手撐住俊臉回答她。
「只有在夜裡風大時才會嗎?」是因冷熱空氣快速對流所產生的現象吧?
他修長的指壓上她豐潤的唇辦。「一年中總有大半年會起風沙,住在這兒的人早已習慣。」
「可你曾想過,萬一哪日孔雀河的水干了,這座城、或是整個王國,有可能因此而撼動?「
她想起千百年後的歷史,樓蘭國不過是個古跡,是絲路商道上曾經璀璨一時的王國。
「河水會有乾涸的一天嚼?」他的薄唇貼近,在她的唇辦上流連輕啄。
紫瞳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能說嗎?她該說嗎?
「未來的不定數太多,而且我們只是平凡的人,凡人動不了大地,更無法違逆天意。」
他的手將她摟的更近,「你是要告訴我,興盛、覆亡,全憑天意嗎?「
紫瞳微點點頭,每個吸呼間都有著他濃濃的氣息。
「看不出來你是個悲觀的人。」在她的唇上又輕輕一啄後,他暫時移開了臉。
紫瞳眨著眼,想辯駁。
「我從不是個悲觀者。我只是就事……」
沒讓她有機會將話說完,鄂圖克的指輕點上她的唇。
「噓,別再說了,如果要淨說些我不喜歡聽的話,不如……我們找點其他的事做?」
語畢,他的唇再度覆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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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瞳姊姊怎麼還沒醒,一定是阿爹昨天夜裡讓人累著了。」
巫紫瞳非常確信,她是被這不曾間斷的嘮叨聲給吵醒的,至於聲音的主人,當然是蕪月。
她揉揉眼坐起了身,身旁的男人早已不在。
在床上一陣摸索後,她羞窘地尋不到自己的衣衫,這時寢室外又傳來蕪月的聲音。
「覲春,我命令你現下就進去瞧瞧,萬一紫瞳姊姊生病了怎麼辦?「
覲春似乎是猶豫著,許久之後才回話:「公主,這可不成,您就別害奴婢了,王可交代過,讓紫瞳姑娘多休息,等她喚我時,才准進寢宮去。」
「呿,我才不信你這套……」蕪月當然聽不進覲春的話。
就在兩人一來一往的爭執問,紫瞳已下床尋回衣物,並穿戴完畢。
「蕪月,你來了。」她掀開紅紗帳,由寢室裡走了出來。
覲春一見她出現,趕忙上前。
「紫瞳姑娘,奴婢去給您準備熱水,好沐浴更衣。」說著,她轉身飛也似地奔了出去。
蕪月的臉上掛著賊賊的笑容,朝紫瞳走近。
「哇,你說我現下該稱你紫瞳姊姊呢?還是紫瞳娘親?」拉起了紫瞳的手、她不知打哪兒學來的張狂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她的表情逗笑了紫瞳。
「瞧你的模樣,別跟人說你是公主,非但一點也不像,遺像個小混混似的。」
蕪月半分不在意紫瞳的評論,倒還開心地呵呵笑著。
「就稱你阿娘吧,反正我是嚷慣了阿爹,所以你是阿娘。」拉起紫瞳的手,她神秘兮兮地往寢室裡鑽。
紫瞳被她的動作給搞柵塗,但也只好任她擺佈。
「紫瞳姊姊,有些事我想阿爹一定沒對你提起,但為免你倆有誤會,不如我就先向你打小報告。」蕪月邊說,雙眼還不忘在床褥上搜尋。
「你想告訴我什麼?「紫瞳伸手扳回了她的臉,這丫頭方纔還執意要喊她一聲阿娘,現下卻又改不了口。
而且最可怕的,莫過於她那對過分活潑的眼,似乎亟欲搜尋某樣東西。
「我要說……」耶!蕪月傾身向前,拉拉床單。「這皇宮中是住了許多的女人……」
看著床單上的那一抹紅,紫瞳的心先是一跳,臉蛋莫名地一紅,很快地拉過絲被覆住床褥。
「是真的耶!」蕪月像極了個好奇的小孩,雙眼發亮。
「什麼真的?「紫瞳難得懊惱,她怎就不能與一般的女孩一樣,含蓄矜持點?
「嗯,沒什麼。」蕪月拉回眸光,趕緊笑著揮揮手。
「對了,我是要同你說,這宮中雖然住著許多女子,可……阿爹可跟她們沒什麼關係。」
「既然沒關係,你幹嘛提?」
紫瞳的腦袋一偏,這丫頭又在打謎語了嗎?
「我怕你吃味呀!「蕪月應得理所當然。
「我幹嘛要吃味?」她瞥了她一記。
「哎呀,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嘛!「蕪月故意倚著紫瞳。
「那又是什麼意思?」紫瞳說著,伸起一手揉亂了她的發。
「我是要說,那些女人大部分是鄰國進貢,阿爹還沒想到要如何處理,就先把她們留在宮中。」
蕪月噘起嘴,「紫瞳姊姊,現下,你還吃不吃味?「
「這樣……」紫瞳的細眉輕輕地蹙起。「他真的都……沒動過人家?」
想起昨夜裡激動、熱情如火的他,確實難以將他和柳下惠相提並論。
「當然是……沒……」不知為何,蕪月的聲音越說越小。
「我要聽真話。」紫瞳以懷疑的眸光睨著她。
「可能沒有吧?「蕪月不再那麼確定。
「真的?」紫瞳的心不知怎地,鬱悶了起來。
她驀然站起,掀開紗幔,走到鄂圖克的那座古琴前坐下。
蕪月無聲地跟著她。
「紫瞳姊姊,你放心,阿爹不喜歡她們的……」
她的話未說完,紫瞳的琴聲已壓過了她的聲音。
蕪月將這一切望進眼裡,自覺做了件雞婆的事。
「我就要離開這兒了,是有點放不下心你和阿爹。」她盤腿坐下,雙手放在腿上。
這回,她可是鐵了心跟定夜鳴了。所以只要他起身回中原,她就決意跟著他一同走。
「你要跟著夜鳴公子一同走?「紫瞳側過臉來問著她。
蕪月用力一點頭,「他答應要帶我到江南去瞧瞧,誰知每回都偷跑。」
紫瞳停下撫琴的動作,剎那間,她突然感應到靈動,整個人一怔,腦海中閃過數個畫面。
「怎麼了?」蕪月見狀,伸手扯了她一下。
「也好。」紫瞳道出簡短兩字,有點語帶玄機。
方才腦海閃過的片段畫面,讓她知曉司徒夜鳴此行會有危險,而蕪月將是救他的人。
「什麼也好?「蕪月眨著天真的雙眼。
「能帶著你一同走,是他的福氣。」她緊守著不洩露天機的規定。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蕪月的雙眼發亮。
看著她發亮的眼,紫瞳淺淺一笑。
「說說看,你有多喜歡他?「她的手指又重新撥動琴弦。
「有多喜歡……」蕪月偏頭認真的思考著,過了一會兒,一副鄭重其事的說著:「我不知道有多喜歡才叫喜歡,但我想,為了夜鳴叔,我可以把命交給他。」
紫瞳的心一怔,琴聲戛然即止,她纖細的指僵在琴弦上。
須臾之後,她由腰帶間掏出一塊玉珮來。
「把這個帶著,不管在任何情況之下,永遠別拿下來。」
蕪月伸手接過玉珮。
「咦卜這不是阿爹的玉?」
不,她怎能收,搞不好這是阿爹送給紫瞳姊姊的定情物!
「收下,戴好。」紫瞳很堅持。
「但是,這是阿爹送給你的。」
「戴上它,你比我更需要它。」紫瞳堅持的眸光不減。「答應我,在任何情況下,絕對不可拿下來。」
但願這塊玉珮能助她逃過一劫。
在她的堅持下,蕪月只好收下,將玉珮套在頸上。
「對了,紫瞳姊姊,你對阿爹的感情,是不是也像我喜歡夜鳴叔一樣深?「
是呀,她對他的感情,到底已有多深?紫瞳捫心自問。
「對了,我能見到神婆嗎?」
她故意岔開了話題。她需要時間思索,但是,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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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圖克回到寢宮,恰巧見到覲春準備將晚膳給拿走。
望了眼她手上的托盤,他略蹙起了眉。怎會剩下那麼多膳食?
「紫瞳呢?「他問。
覲春聽到他的聲音,趕緊跪了下來。
「紫瞳姑娘在迴廊上歇憩。」覲春回答。
難怪他見不到人。
「她用過晚膳了嗎?」眸光又拉回托盤,他眉間的結又擰深了些。
「用過了。」
「今日有誰來過寢宮?「會是心情不好,所以食慾不佳嗎?
若不是今日連續來了三位使者,他本想帶著她一同到城外去騎馬的。
「蕪月公主。」覲春又答。
「蕪月有來?」這下他稍微放心,有蕪月那丫頭在,紫瞳應該不會感到寂寞無聊。「你下去吧!「
「是。」覲春恭謹地一福身。
待覲春走後,他揮開紗帳,急著步出屋外去尋他心愛的身影。
他很快在迴廊的一棵樹下找到了紫瞳。
「紫瞳,覲春說你晚膳沒吃多少東西?」鄂圖克在她身旁坐下,壯臂一伸,自然地將她給攬在懷中。
紫瞳沒說話,將頭倚在他的胸口,雙眸仰望著天際。
他寬大的掌輕輕撫上她的頰靨。
「天際有何好看的嗎?「
紫瞳拉回眸光,輕歎了口氣。
「蕪月快離開這兒了吧?」她其實還是有些不捨。
「那丫頭告訴你的?「他的一手端起她的臉,以為她為這事憂傷。
「她說,她可以為夜鳴公子送命。」
什麼是愛,她從來不解,也不想放入心思去領會,但,來到這兒後,她竟在一個十三歲的女娃身上,看見了愛。
原來愛是會教人心甘情願地連命都肯陪上。
那麼,她呢?
她是否能擁有像蕪月一樣的勇氣,來愛眼前的男人?
「送命?!」鄂圖克先是皺眉看著她,而後朗笑出聲。「那丫頭在胡說些什麼?難怪夜鳴不帶她走。」
什麼送不送命的,真不吉利!
紫瞳昂起頭來,離開了他的胸膛。
「夜鳴想獨自一人離開?」
鄂圖克將她的反應視為是對蕪月的關心。
「你是怕蕪月傷心嗎?「
紫瞳咬了一下嘴唇。她該說嗎?就告訴鄂圖克,此次司徒夜鳴返回中原會有危險。
不,她不能說,也不想洩露能力。
「蕪月說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你想,她會眼睜睜看著他走,而獨自一人留下嗎?」
「這……」鄂圖克想了下,蕪月那丫頭確實會做出些驚人之舉來。
「不如我去跟夜鳴說說,一路上有他照料,至少能教人安心些。」話落,他俯首欲落下一吻。
紫瞳撇開臉,閃過了他的吻。
「蕪月跟我提到……」她不知道該不該提,但若不問,她的心底必定不會舒坦。「在這宮中,你有其他女人?「
她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看來似在探討一件不關自己的事。
鄂圖克一愣,然後笑了笑。
「你吃味?」
看著他的笑,紫瞳有些懊惱,伸手推開他,站了起來。
「我才不會為你吃味,你大可去享你的齊人之福。」說著,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會嗎?她對他的情感和在乎,已經那麼明顯了嗎?
望著她的身影,鄂圖克躍起身,三兩步就追上她。
沒給任何逃脫的機會,他由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堅硬的下顎抵上了她纖細的肩線。
「平常百姓就不說了,哪個貴族不納妃妾的?」鄂圖克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他想知曉她到底有多在乎他。
紫瞳因他的話,身子驀地一僵。
「我……當然有了,在我那個時代……不,我是說在我的家鄉,男人是不納妾的,他們只娶一妻,終其一生都不變。」
鄂圖克挑起一眉來,笑得更開心了。
從她的反應,他已看出了她心裡有多在乎他。
「喔?竟有這樣的地方?「他不禁有點羨慕了起來。
「請你忘了昨夜的承諾。」
她討厭他臉上的笑,那不僅讓她後悔,且懊惱。
她決定了,只要尋回如意珠,她就走人。
推開他,她轉身就要走。
但沒走兩步,她隨即又被撈回他懷抱中。
「我一直以為你冷沉,現下才發覺並不是這樣,」他將她鉗制在懷中,以一手托高她的下顎,柔情的雙眸凝視著她。
「我沒有跟別人分享夫君的習慣。」
鄂圖克凝著她眼裡的執著許久,終於歎了口氣。
「在這宮中,沒人能與你分享夫君。」
她知道他沒騙她,因為從他的眼中可看出他的坦蕩。
「但,蕪月說……」
他的一指壓上了她的唇辦,阻斷了她的話。
「我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你所希望的一切。」
紫瞳沉默了,但又想到了一件事。
「那麼,神婆怎麼辦?」
萬一人家不屬意她,難道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娶別的女人?
鄂圖克的眼裡淨是對她的不捨。
「我明日就帶你去見她,我希望神婆能瞭解,你就是我等待已久的妃子,你會成為樓蘭國的王妃。」
如起誓般,他低下頭來,深深地吻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