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城堡裡的舞會已結束,除了幾個留下善後的僕人之外,該離去的貴客皆已離去,另一部分則是在安德森管家的安排下,留宿於城堡裡。
大半個夜過去,艾維斯在冷汗涔涔的惡夢中驚醒,他看看身旁熟睡的人兒,甜美的臉龐依舊。
他抬起手來揮掉額角上的汗水,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氣。
突然,門扉傳來一記輕敲聲,「爵爺,我是安德森,有急事。」安德森小聲的說。
艾維斯擰起眉,心驀地一沉,異常煩悶。
他火速翻身起床,在不驚擾身旁熟睡的人兒情況下,套上睡袍,走到門邊。
「爵爺,瑪麗亞奶媽到。」安德森說著,臉色並不好看。
艾維斯的心口無端一跳,臉色跟著轉沉。
「在書房。」安德森說。
艾維斯定了出去,將門合上的剎那,說:「找個女僕來守在房門口,菁菁如果醒了,要她馬上來通知我。」
他知道瑪麗亞不會無端趕到城堡裡來,就怕如他惡夢中的情況一樣,莉莉安娜的病情有變或是好轉。
「是。」安德森應道。
書房的門被推開,瑪麗亞一見到艾維斯出現,馬上起身跑過來,激動地當場跪下。
艾維斯趕緊扶住她。「怎麼了?別急,慢慢說清楚。」他知道有事情發生,但想聽明緣由。
被扶著的瑪麗亞滿臉自責。「莉莉安娜小姐失蹤了。」
「失蹤?」心驀地往下沉,艾維斯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什麼時候的事?」
瑪麗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昨晚一直到我去睡前,她都還在屋子裡睡覺,但夜半我醒來去上廁所時,卻見到看著她的女僕讓人給敲昏,而她也跟著不見了。」
「這事還有誰知道?」艾維斯的雙手輕揉著眉頭。
瑪麗亞用力地搖著頭。
「有讓人去找莉莉安娜嗎?」情況看來有些複雜,他不排除是莉莉安娜自己將女僕給敲昏,畢竟她近日來有過攻擊人的傾向。
但,如果情況是另一種,則問題會更加嚴重。
瑪麗亞又點點頭。「我和亨利在附近一帶尋遍了,都找不到她的蹤影。」所以她才會急忙地趕到城堡裡來通報。
「嗯!」他應了一聲。瑪麗亞既然找不到她,那他判斷應該是有人將莉莉安娜給擄走,因為病發後的莉莉安娜,體力也跟著變差,通常走不了多遠,就會隨意的躺下來休息。
「女僕還好吧!」艾維斯又問。
「她傷得不輕,已經讓馬代爾醫生來看過了。」
「你先回去吧!」艾維斯深深一歎,看見安德森剛好回來。
「爵爺。」瑪麗亞自覺愧疚難當。
「沒事。」艾維斯走到她的身旁,張開雙手抱住她,輕輕一拍。「別擔心,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
鬆手放開她的同時,他轉向安德森。
「去請布尼來,還有找幾個口風緊的男僕一同過來。」說著,他轉身走向長窗,望著窗外漸現的晨曦,深深一歎。
日子看似並無不同,平靜就如史特拉斯以往的每一天,不過鎮上的教堂和格蘭斯堡,卻因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婚禮而顯得忙碌非常。
另外,莉莉安娜行蹤成謎。不管艾維斯私底下派多少人前去打探、搜尋,仍舊毫無頭緒。
隨著婚期漸近,艾維斯越來越感到不安,連原本的聿福愉悅戚都沒了。
到了婚禮當日,在僕人們的簇擁下,他握著巫-菁的手一同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鎮上的教堂出發。
到了教堂,因-菁不是教徒,所以神父先為她進行了受洗儀式,等儀式一結束,她被引領到教堂裡的一個小房間,等著上妝及換婚紗。
直到教堂的大廳裡傳來悠揚的樂聲,女僕幫她覆上頭紗,愛瑪的父親亨利正好來到小房間。
他今天要以一個父親的角色,領著-菁進入禮堂
巫-菁的雙腳踩在看來高雅脫俗的紅色地毯上,伴著神聖的婚禮樂音,巫-菁昂首闊步地往前走,透過眼前白色的薄紗,她看見了站在神壇前的艾維斯。
直到此刻,巫-菁仍舊有些無法置信。
她就要嫁給他了!?
在一個不該屬於她的時代裡,她愛上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將在下一秒鐘成為伴她一生的丈夫!
她發覺自己的腳竟有些不受控制的輕輕抖著,至於艾維斯,由他的臉上和不停調整領結的動作,可看出他情緒上似乎也非常緊張-
菁在頭紗下輕輕一笑,她知道他在乎她,否則不會表現得似個無措的少年。
隨著悠揚樂聲的結束,她來到他的面前,亨利將她的手交到艾維斯的手中,然後轉身退了下去。
艾維斯看著她,雖然隔著頭紗,但她可瞧出他眼裡有著滿滿的深情。
這時,神父先輕咳了聲,開始了喃喃的禱文-
菁的雙耳嗡然一片,根本無法將神父的話給聽入耳去,她的視線被艾維斯給塞滿、她的大腦只為他所運轉。
茫茫然地,自己說過了什麼,而艾維斯又應答了什麼,她全然無感覺,直到神父宣佈她已成為了艾維斯的妻子,而她的丈夫可以行使親吻她的權利,她才回過神。
艾維斯輕輕地撩起她的頭紗,他傻氣的臉湊近她眼前,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
「等一下,神父,這段婚姻不合法!」
教堂的門被人用力推開,隨著吼喊的聲音落下,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突然出現在紅毯那端的人身上。
那是個褐髮、藍眼、白皮膚的高挑女子。
「相信大家還認得她是誰吧?」萊拉將一個躲在她身後的女子往前一推,眾人在見到她現身,一致地發出了尖銳的喘息聲。
「神父,相信慈悲的天父,是不會允許史特拉斯公爵犯下重婚罪的!」萊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得意地大聲宣告。
「呃……這……」神父陷入了兩難。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噤聲不語。
「她……她是誰?」巫-菁發覺自己的心律已開始不正常。
因為那陌生女子的一席話,讓她發覺了另一件事。
「她……」艾維斯臉色灰沉難看。
「我想你是被他騙了,這個瘋女人正是偉大的李昂公爵的正牌夫人。」萊拉見機不可失,代替了艾維斯回答-菁,而且猛力將莉莉安娜給推上前。
被猛力一推,莉莉安娜向前跑了幾步,差點跌倒,剛好被正巧迎上的巫-菁給扶住。
「艾維斯,她……」巫-菁看著眼前的莉莉安娜,大腦突然嗡嗡作響。
沒想到她之前感應不到的靈動,竟會出現在這個女子身上。
她該高興的,但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那個揭發的女子說,這個美麗的女人是艾維斯的妻子!
或許是害怕吧!害怕她即將失去他……
巫-菁睜著不解的雙眼直看著艾維斯。
見到了她的眸光,艾維斯內心深處惶恐的情緒於剎那間崩潰、失控。
他快步上前,拉走被-菁扶著的莉莉安娜,將-菁給緊緊抱在懷中。
「聽我說,她什麼都不是,以前不是,現在不是、永永遠也不會是,我只愛你,只要你,我不能沒有你!」
他抱起了她,在眾人的錯愕下拔足狂奔出教堂,摟著她躍上一匹馬,駕著它往森林狂奔而去。
巫-菁不知自己暈過去多久,總之再度醒來時,她人已回到了城堡裡。
「醒了、醒了,她醒了!」瑪麗亞大聲的喊著。
巫-菁眨眨眼睫,還沒來得及睜開沉重的眼皮,耳畔隨即傳來瑪麗亞的聲音。
當她一睜開眼來,即見到她滿臉緊張地坐在床沿,一手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你別起來,醫生說你要躺著。爵爺。」她說著,一手連忙壓住欲由床上坐起的巫-菁。
隨著她的叫喚,-菁看見了站在窗口、神情落寞的艾維斯。
他的視線殷切地落在她的身上,但卻不敢走近她。
瑪麗亞看了兩人一眼,她拍拍-菁的手。「你們倆談談,別怪爵爺對你有所欺瞞,他是有苦衷的。」站了起來,她又走向艾維斯,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後,才轉身走了出去。
「對不起,是我的愚蠢和失控,差點傷了你。」他終於走了過來,在床鋪旁跪了下來-
菁沒開口,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艾維斯伸出顫抖的一手,彷彿猶豫了許久,才落在她看來有點憔悴的臉上。
「馬代爾醫生說你需要多休息,否則對胎兒不好。」他看著她,希望這個理由能夠留住她。
「孩子?」巫-菁的神色一變,終於知道了讓自己暈過去的原因。
「嗯。」艾維斯點頭,眸光熱切地看著她。「雖然還未滿一個月,但醫生說很健康,不過對於一個初懷孕的人來說,他建議要多注意……」
他叨叨絮絮地說著,不似以往的他-
菁無聲地看了他一會兒,再深深一歎後,終於開口:「告訴我真相。」她絕對不與其他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但對他的愛已深入了她的骨髓,如今又有了兩個人的結晶,所以她決定不放棄他,哪怕要她永遠留下,不回現代去,她也絕不放棄他。
她的話讓艾維斯一時啞口,他望著她沉默了許久,只以一手輕柔地撫著她的臉。
「莉莉安娜是我一段不愉快的婚姻,而那個褐髮女子萊拉,則是我在倫敦的情婦。」事情早晚要對她說明,他不想隱瞞。
「情婦?」-菁哼了一聲,二者相較,她顯然較在乎這件事。
「不是的,那是在遇見你之前的事,有了你後,我以為……以為已經處理好這件事了。」艾維斯緊緊握著她的手。
她知道他沒說謊,更明白他的心裡只容得下她,否則不會發了瘋似的將她由教堂給擄走。
「但事實不然。」她說著。
「你知道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他雙手緊張地捧著她的臉,坐到床沿,望著她。「我從來沒碰過莉莉安娜,不管是婚前或是婚後,茉莉甚至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天!」想起了艾歐那島上那個小小的墳塚。「你說茉莉不是你的……」她不忍再往下說。
醜聞,對於整個史特拉斯、對於一向高傲尊貴的李昂家族來說,這是個天大的醜聞。
「但,她卻是莉莉安娜的親生女兒?」巫-菁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一手,輕撫著艾維斯長滿了短鬚的頰靨。
「我與莉莉安娜的婚姻不是出於自願,而我幾乎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非常的討厭她,但經由布尼的母親撮合、國王的作媒、我父親的命令,我不得不同意,於是婚後……」
艾維斯緩緩地敘述著他的事,包括婚後他與莉莉安娜的爭執、他如何認識了萊拉,還有不能說出茉莉非他骨血的事實,最後是莉莉安娜莫名的發了瘋,兩人的爭吵,到她竟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
聽得越久,碘菁越覺心裡難過,最後她由床上坐了起來,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他,將臉整個埋入他的懷中。
「如果她的病能治好,你要怎麼辦?」她問。
因為他方才說莉莉安娜已發瘋多年,所以婚姻早已被判無效。
對於她,他只存著責任,認為該照顧她一生。
「不管她好與不好,你都已是我正式的妻子。」艾維斯堅決地說。
「那,好吧,你帶我去見她。」望著他的眼,-菁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啄。
會這麼問,完全是出於私心,她愛他,而且不可能與別人分享他,他只能屬於她一人,如果不是,她寧可不要。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她心裡有了一重要決定。
她想,她能醫好莉莉安娜的瘋病。
因為如意珠的靈動,影響了莉莉安娜腦部細胞的活動,進而影響了她的精神狀態。
而她感應到如意珠就在莉莉安娜的身體裡,至於為什麼?她想,只有當事人才能將緣由給說清。
「為什麼?」艾維斯很緊張,怕失去她,更怕她還不肯原諒他的欺瞞,
「別問為什麼,我要你相信我,你並不會失去我!」她說著,主動地給了他一記既深情且纏綿的吻。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巫-菁閉起雙眼,以一手運氣,緩慢的在莉莉安娜的腹部推著,最後沿著腹部,把手移到咽喉,然後從莉莉安娜嘴裡取出一顆如琉璃般閃著燦爛光芒的珠子。
隨著珠子被取出的剎那,莉莉安娜整個人突然驚醒了過來,彷彿作了一個很長的夢般,還不明所以的問著為何有這麼多人在她的臥房裡。
看著琉璃珠,首先恍然大悟的是艾維斯。
「是這珠子的關係嗎?」他很驚訝,卻從未尋過這個失蹤的東西。
「嗯。」-菁看著手裡發亮的如意珠,緊緊地將它握在手裡。「這東西本該屬於我們家族的,不知你是如何得來?」
「這不是許多年前,斑艾先生帶來送給爵爺你的嗎?」艾維斯還來不及說,一旁的瑪麗亞已代他回答。
「斑艾?」碘菁眨著不解的眼。
「就是那本遊記作者的學生呀!」愛瑪在一旁插嘴。
「馬可波羅?」是他?巫-菁的表情是錯愕的。
「斑艾先生說,這珠子是你國家的君主,賞給馬可波羅先生的。」艾維斯伸來一手將她給摟近。
「是這樣啊。」巫-菁一臉恍悟。「但怎會在她的胃裡呢?」莫非是誤食?
艾維斯對著她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情。
「喔,我想起來了。」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安德森管家突然大喊。「爵爺,你還記得數年前的那個聖誕夜嗎?」
艾維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你跟莉莉安娜夫人吵架之後憤然離開,隨後夫人就嚷著要自殺,我想她就是那個時候,將這珠子給吞下的。」安德森回憶著當時的情況。
「是的,當時我氣得想一死了之。」方醒來的莉莉安娜坦言她是一時衝動,隨後在見到了自己的丈夫,竟毫不避諱地摟著其他女人時而大吼:「還有,艾維斯,你別太過分,你怎麼可以在我的面前,跟其他女人摟摟抱抱?」
她的妒火於剎那間燃起,並且很快的跑上前去想將兩人給拉開。
艾維斯不理會她,只將巫-菁給護於身後。
「你已不再是我的妻子,她才是。」他毫無遲疑地說著,以眼示意布尼,要他將一封近日接到的文件,遞到莉莉安娜的面前。
是國王的批示,也是讓布尼近日來忙碌的另一件事。
「不,我不承認,我不能接受這個理由。」看著信件,莉莉安娜瘋狂的將它給撕毀。
看著她的舉動,艾維斯並無發怒。
「你說吧,雖然我已不需要答應你任何的要求,但我願意,只要你答應點頭離去,我可以答應你任何的要求。」他說著。
看著他,莉莉安娜頻頻搖頭。「你休想,我不要。」
「你何必要我們兩人都痛苦呢?而且你的罪過已由茉莉承擔了,還不夠嗎?」他沒說出事情的真相,是想為她保留住面子。
畢竟在這時代,婚後偷情且與人生下私生子的女人,是會被定罪,判予極刑的。
「茉莉?對了,茉莉呢?」
艾維斯的提醒讓莉莉安娜轉向安德森管家。她想起了她的小寶貝,她的女兒。
「夫人……」安德森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了她。」艾維斯替他回答。
「不,你騙人、騙人。」莉莉安娜無法接受,她的目光朝著室內轉了圈,全部的人都繃著臉,噤聲不語。
「這麼會這樣……」她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放聲哭泣,整個人在地板上癱坐了下來。
「說吧,你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艾維斯一手摟著碘菁,走向莉莉安娜,在她肩上輕拍了數下。
莉莉安娜哭得聲嘶力竭、旰腸寸斷,半晌,她終於說出了她的要求——
「我要你一輩子讓她姓李昂,永遠別說出真相,並在她的墳旁以黃金建造一間屋子。」這算是一個母親為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女兒,所贖的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