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一見苡縭的身影消失在臥房門口,陸克為轉過頭來,劈頭就問。
他的臉色極不友善,如果以往是火山爆發,這會兒就像是慧星撞地球。
「我……唔……」被他一問,牧為差點沒讓嘴裡的麵包給噎死,他一邊槌著胸膛,一邊端起奶茶來猛灌。
「快說。」這幕情景雖落在克為的眼中,卻半點也勾不起他的側隱之心。
終於將嘴裡的東西嚥下,牧為大大地喘了口氣。「那個牛皮糖又開始整天黏著我了。」
他指珠兒,至於黏著他的原因,當然是為了要探聽克為的下落。
「你不准告訴她我的新住處。」他冷冷地說著,抓起桌上的麵包,洩憤似地咬著,還不忘一把搶過牧為手上的果醬。
「大哥,很難耶!」牧為的雙眼隨著果醬移動。
如果你將果醬給我,或許一切還有得商量。他在心裡喃念著。
「難什麼?你不會搪塞說我出國就好!」將果醬抹上麵包。嗯,果真好吃。
牧為的眼珠已快掉了出來,他拚命吞嚥著口水。「如果跟她說你出國,她不把出境處鬧翻才怪。」拜託啦!大哥,別吃完,留點給我。
克為停下動作,將果醬往桌上一放。
「總之,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這段時間,我就是不想讓她打擾。」
牧為的手悄悄地伸了過來,準備朝果醬進攻。「還是很難。」
一聽,克為立刻翻臉瞪著他,一把抓起果醬。「很難?你就別想吃!」
他完全瞭解這個弟弟的嗜好,也懂得如何善加利用。
牧為的雙眼隨著他手上的果醬移動,先上、後下、再左、再右……天啊,大哥,你別動了,我的眼睛都花了。
「給我吧!」雖然他向來是很有骨氣的,但為了吃……算了,他妥協。
「想辦法把她引到國外去。」克為遞出的手又收回,提出第一個條件。
「喔。」牧為的心跳跟著他手中果醬的忽遠忽近,而忽上忽下。
「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最好能讓她三年五載別回來。」他繼續說。
「喔嗯。」牧為的眼睛仍緊盯著果醬。
終於將果醬遞到了他的手裡。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克為發現了一招,絕對可讓弟弟更為他賣命的方法。
「別老是喔喔嗯嗯,這件事如果你能辦得好的話,我讓苡縭煮最拿手的佳餚請你!」
苡縭!?如果他沒聽錯,某人居然直呼他同居人的名字呢!
看著他手上的果醬,牧為的雙眼發亮,除了拚命點頭外,還投來一抹興味十足的目光。
「除了苡縭燒的菜之外,你還是同樣會給我零用錢吧?」有得吃,如果又有得拿,就是人間最美好的事了。
「當然。」看著他的模樣,克為不禁搖頭。
只差沒尖叫,牧為高興地從餐椅上跳起來,「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大哥。」他貫徹著狗腿的本能。
忽然想起一事,克為的眉一擰,神情轉為肅穆。
「先別高興。」
如定格般,牧為看著他的表情,心一涼。
「還……還有什麼要求嗎?」大哥,都沒人告訴你,你板起臉來很恐怖嗎?
看著他,克為停頓了下,彷彿在思考著該不該說。
「從現在起,不准你直接苡縭、苡縭的喊,更少你要喊苡縭姊。」終於,他還是說出口,原因無他,他不想他們兩人太接近。
「啊?」牧為一聽,張大嘴,連果醬都忘了吃。
苡縭的年齡看來明明比他小上很多,為何他得喊她一聲姊姊呢?
「喊不喊隨你!」嘴裡雖這麼說,但臉上的神情全不是這麼回事。
牧為一看就知道哥哥的暗示,如果不聽話,一逕地亂喊,恐怕不只零用錢不見了,連美食都會跟著消失。
「我、我知道了。」牧為心裡雖冒出一堆的嘀咕,但識時務一向是他的最大優點。
「嗯。」克為很滿意的點頭。「那喊一遍我聽聽。」他得寸進尺地要求。
「苡縭姊。」聲音很小,而且委屈極了、無奈極了。
是天要下紅雨了嗎?否則陸克為怎會那麼好心要送她上班?藍苡縭實在很懷疑。
他沒有開車,兩人搭公車,上車後過了三站就下車。
「你今天起的挺早的。」再一百公尺就到百貨公司了,她不想再沉默下去,於是找了個話題。
「嗯。」他只應了一聲。
其實,他根本沒睡。
昨夜因那個吻,害他翻來覆去,徹夜睡不著。
真是陰溝裡翻船,一向自認風流倜儻、交往過無數女友的他,居然會因為吻了她而徹夜失眠。
「牧為說,以前你都不吃早餐的。」今早她和牧為聊得蠻愉快的,也由他那兒得知了一些克為的習慣。
他才不管早餐吃或不吃,此刻他在意的是苡縭口中的稱謂。
她叫他弟弟什麼?
牧為!?
怎麼聽都覺得刺耳,不是今早才認識嗎?怎會叫得這麼親密!?
「他還告訴你些什麼?」
他的口氣聽來絕對不友善。
「也沒什麼啦。」苡縭輕輕一笑。還是跟他保持點距離好,這個人沒事說變臉就變臉。
「什麼是有什麼?什麼是沒什麼?」
這麼快就跟阿牧有秘密不能讓他知道了?
他突然停下腳步,臉上神情因驟變的心情而跟著變換。「你自己去上班吧,我不陪你了。」
說完,他不給任何理由,轉身逕自就朝反方向走。
苡縭愕然,呆呆地看著他離去,消失在街道的彼端……終於,一向沒有脾氣的她,也生氣了。
「我又沒要你陪我來上班,昨天莫名其妙吻人的又不是我,拽什麼拽……」一路嘀咕,她心情壞極了的上班去。
中午一過,用過餐,剛回到專櫃的藍苡縭就接到鍾景麗的取笑電話。
「你約定要征服的男人,現在正帶著其他女人來逛街喔,要不要下來瞧瞧?其實不下來也沒關係,我方才聽到,他們說要去買內衣喔!」隨著話語的結束,苡縭甚至還可聽到她誇張到不行的笑。
掛上電話,她的心情悶極了。
「怎麼了?」雨露和艾蘋異口同聲地問。一向滿臉甜美笑容的苡縭,難得皺眉。
「鍾景麗打來的。」她說著,心裡悶沉難受。
「她又想怎麼樣?」艾蘋拍拍她的肩,知道她一定沒好話。
「別甩她,那個女人呀,就是見不得人好。」雨露也跟著搭腔,一提到鍾景麗,她就有忍不住想揍人的衝動。
「沒有啦。」她抬起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她只是撥電話上來說,陸克為帶了個女人來逛街。」
其實她一點也不必在乎的,充其量他不過就是她的室友嘛,若不是因為那個賭約,她根本跟他毫無關係。
但,一想起昨天的吻,她心裡就悶沉地難受。
或許是他一時興起吧,但他怎麼可以高興吻她就吻她,隔了一夜,又帶其他女人到她的工作場所來招搖呢?
「陸克為!」
「陸克為?」
是苡縭約定征服的男人,目前的同居室友!?
艾蘋和雨露同時出聲,先互看了一眼,才將視線拉向藍苡縭。
藍苡縭點了點頭,「是他沒錯!」哼!她今晚不在消夜裡加砒霜、加農藥、加巴豆才怪。
「他怎麼可以這樣!」
雨露先出聲,為苡縭抱不平。
「其實……他也沒什麼不對。」苡縭看似不在乎地,說著,但她的雙眼卻洩露了她一向無法隱藏的心思。
「這麼說也……」艾蘋看出了她的心思,正想開口安慰,卻瞧見了男主角真與一個女人朝她們專櫃的方向走來。
「來了、來了。」雨露小聲地說著。
苡縭刷地抬起頭來,瞧見陸克為的手挽著女人的剎那,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她發覺自己再也笑不出來,哪怕是她一向引以為豪的裝傻,也裝不出來了。
苡縭看著陸克為的手親密地摟著那個女子的肩,兩人很快走到她的面前。
「嗨。」他主動與她打招呼,將摟著的女子往前一推。「我幫你介紹一下,我女朋友,小宓。」
對於自己今天的行為,他將之解釋為挑釁,因為嚥不下一早起床就瞧她與牧為有說有笑的模樣,還有,她居然親呢地直呼牧為的名字。
「喔。「苡縭愣了一秒。她該說你好嗎?
一旁的艾蘋隨便掰了個借口匆匆退場,而雨露則是硬被拉離的。
那位被稱作小宓的女人看到眼前的狀況:心裡升起一抹不悅的感覺。
她就說,天要下紅雨了。
以往在跟陸克為交往時,也不見他主動來找人,更別說是拉著她一同逛街,甚至買了一堆東西給她。
原來今天他這般異常,是有原因的。
「嗨,我是小宓,你呢?」她很大方地伸出一手來。
苡縭直盯著她的手,再抬頭看看陸克為。
「我、我叫藍苡縭。」心頭有股莫名的怨懟。她想,今晚的消夜不下毒都難。
看了她們兩人一眼,陸克為在心裡盤算著。
「你們聊聊。」他踱往一旁,還不忘提醒:「小宓,要買什麼,盡量買,刷我的卡。」說完,就離開了。
依照他的經驗,只要他一轉開視線,必有一場明爭暗鬥。
雖然他不敢肯定苡縭會還擊,但他能肯定小宓必定不會饒人。
「你們怎麼認識的?」果然,陸克為才消失在眼前,小宓就急著問。
「他的車子差點撞到我。」是有嗅出了點不對勁的氣氛,但苡縭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
「所以你就勾搭上他了?」小宓的眼神上下打量,說話當然極不客氣。
她的話讓苡縭很氣憤,什麼叫作勾搭!?
「我才沒有勾搭上他。」雙手撐在玻璃櫃上,她挺直身子,瞪著她,「我只是他的室友。」
她很想吼回去,但又怕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只好小聲地說。
「室友?」小宓的眼裡除了懷疑裝不下其他的東西。
陸克為怎可能有室友呢?
他那個人一向非常重視自己的隱私權,據她所知,包括她在內,這一票與他上過床的女人,也都從未踏人他的住處過。
所以,他怎可能與人同住呢?
「我每個月付他六千元房租。」瞧她那懷疑人的模樣,苡縭挺起胸膛,無半點心虛之情。
雖然租金至今還未付,不過她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六千?」小宓略略瞇起眼。這下她更不信了。
以陸克為的億萬身價,豈會在乎那區區六千元?
「你不信?「苡縭極不喜歡她所顯露的表情,擺明了是指她說謊。
「我是不信。不過,我一點都不在乎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她笑著,笑紋裡透著某些隱喻。
苡縭愣愣地看著她。
不在乎?既然不在乎,那幹嘛問?
「反正呀,多你一個姊妹,不算多;少你一個,也不算少!」只要你別擋財路,我才不想管。
「什麼意思?」怎麼她半句都聽不懂呢?
「大家都是姊妹吧,拿件最高級的內衣來瞧瞧。」懶得再解釋。陸克為說他會付款,那……不如她就來嘗嘗短暫的貴婦滋味,試試頤指氣使的感覺。
「喔。」腦子還在思考她的話意,苡縭的手已聽話地伸到櫃子裡。「對了,你穿什麼Size?」
「36D。」小宓眼睫一眨,驕傲地說。
「36……D?」苡縭的視線停在她的胸前瞄了下。真有嗎?她懷疑。
「怎樣,沒有這個Size嗎?」
「不是。」苡縭搖頭,視線再度拉回她的胸前。「穿錯內衣會很困擾的!」她想,算是提醒吧。
「你是什麼意思?」小宓板起臉孔。
說她穿錯內衣?是不相信她有傲人的胸圍嘍?
「你先別生氣。」此刻的藍苡縭暫時將陸克為給拋出了腦海,發揮一個內衣專櫃小姐該盡到的職責。
「我舉個例子給你聽。」她舉起雙手,雙肩平高。
小宓不明所以地盯著她。
「穿錯內衣的後果,二十三歲的時候,胸部會在這裡。」她在心臟下方的地方比了一下,二一十八歲的時候則會跑到這裡。」她的指頭向外比了比,一臉嚴肅。
「真的!?」小宓神情驟變,表情轉為認真。
「百分之百。」她的表情不容質疑,尤其那對發亮的眼瞳,彷彿天生就不會說謊。
「那怎麼辦?」小宓慌了。
「你的胸型不錯,還有得救。」
「真的嗎?」
「當然。」
「那,我該怎麼做?」
「這不難,你應該……」
兩個女人一來一往的對話著,其中還不時傳來驚歎聲,完全沒了火藥味。
至於那個處心積慮想引起女人激戰的男人,在走道拐彎處頻頻偷瞧,訝異於為何完全聽不到吵架聲?
是不是他的魅力銳減,已不復從前?
而其他專櫃服務人員,則將這景象視為變態行為。
那個星期,百貨公司裡流傳著,有個變態男子,樣貌俊俏,偷偷摸摸瞧著內衣,一瞧就好幾個小時……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但苡縭卻沒急著離開,她的心情低落極了。
「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艾蘋幫她拿來背包,接著說:「其實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讓我和雨露大吃一驚。」
經過這段時間,艾蘋學會了客觀看事情、更不干涉別人的決定,所以今天她才會將雨露給拉開。
「我的表現很好?」
不,其實她一點也不好。
她根本不想對那個叫小宓的女人那麼好,其實她真正想做的是大聲對她說:「我不想賣你內衣!」然後甩身走開。
但,她做不到。
或許是因為從小她就被教導著凡事以和為貴,扮豬吃老虎最聰明。
「嗯。」一個勁地點頭,甘雨露拿好了皮包也跟著湊過來,「真是漂亮,化危機為轉機。」
她還以為她們會打起來,所以不敢走太遠。輸人不輸陣嘛!若情況不對,她也可以幫忙咬個幾口。
「是喔。」苡縭咬著嘴唇,小臉皺了下來。
「你的心情好像不大好?」雨露抬起手肘推了推她。
「走吧,不如我們去吃點東西。」艾蘋也看出來了。
看著兩個好友,苡縭大約考慮了十秒鐘。「好。」
她想,報復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沒消夜吃!
凌晨一點,拖著疲憊的身子、酸麻的雙腳,藍苡縭終於回到了住處。
一打開門,意外地,她在客廳見到了他。這時間他不是都會窩在書房,守在他的電腦前嗎?
「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遲才回來?」顯然,某人因為她的遲歸正發著脾氣。
「下了班,肚子餓先去吃點東西。」真恨自己,她幹嘛回答。
「吃東西!?」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很快來到她的面前。他盯著她,雙眼有著莫名的怒火,「家裡沒東西讓你吃嗎?」
家裡?
什麼家呀?這裡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她的租屋處,而他也只是她的二房東罷了!
「人家只是偶爾想吃吃外面的東西。」心裡雖極不悅,但畏懼於他兇惡的眼神,苡縭只敢小聲地說。
「那也該先打個電話回來!」這個女人,知不知道他在擔心她?
擔心!?
陸克為嚇了一跳,曾幾何時,他也開始會擔心人了?
「我肚子餓死了,你知道嗎?」臉孔一板,他將心裡複雜的思緒甩脫,將那不該有的情緒歸咎於肚子餓所致。
「對不起!」該生氣的是她吧?為何要道歉呢?「我馬上去做給你吃。」將背包隨意往沙發上一扔,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她趕緊衝進廚房。
「等一下!」身後的那個男人似乎還很不爽,大聲地喊住她。
「喔。」應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身。
「我要吃什錦面。」盯著她,他大聲地說著,隨後又補充道:「以後要晚歸記得先打電話回來……」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眸光似乎有所不同,「我想不必了,為了我的消夜權利,以後每天我都會去接你下班!」
說完,他轉身就往書房走,留下仍舊反應不過來的藍苡縭,獨自一人站在客廳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