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的課程對江敏綺而言,可說教得有些恍神,因她整個心緒全在傅惟庸的邀約上打轉。
兩個小時匆匆略過,她的授課進度比預期落後了一些。
她抬起手來看了眼腕表,知道約定的時間已至,於是她匆忙地交代了複習進度和一些練習試題,便結束了今日的課程。
離開了學生家,她沿著巷道走向大馬路,在兩個路口交界的三角窗店面,找到了她熟悉的身影。
如約定,傅惟庸還乖乖地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等著她。
江敏綺很快地來到他的身旁。「我們可以走了。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想瞭解這個城市的什麼?」
傅惟庸抬起頭來看她,不過他似乎沒馬上離開的打算。「你剛下課,要不要坐一下?」他甚至站起身來幫她拉開座椅。
「你不是希望我當嚮導?」無法拒絕他的好意,她只好坐了下來。
她一坐下,傅惟庸一把拉開緊臨著她的座位,跟著坐了下來。
「這杯飲料叫什麼?」比起她的問題,更令他好奇的是擺在眼前的飲料。
江敏綺往桌上看了眼。「珍珠奶茶。」她沒想到傅惟庸竟會對一不起眼的奶茶感到好奇。
「珍珠奶茶?」傅惟庸把玩著手上大得不像話的吸管,這種粗大的吸管,全世界恐怕只有台灣有。
「你沒喝過嗎?」江敏綺有些無法置信,這種普遍到二十塊錢一杯的東西,他居然沒喝過!?
「紐約沒有這東西。」聳肩一笑,他實話實說。
別說是紐約沒有,就算是有得買,以他的背景也斷不可能買這種街邊的東西來喝。
「你是第一次來台灣?」
傅惟庸搖了搖頭。「到過台北一、兩次,不過都是為了緊急會議,停留的時間不長。」他伸伸懶腰,似乎很享受此刻的優閒。
「你呢?上次在渡輪上你說你也是外地人,你家住哪裡?」他重新坐好身軀,一對幽深發亮的眼直直地凝視著她。
「台北。」很簡單兩個字,敏敏綺著小臉,被他黝黑發亮的眸子所吸引。
「這麼說,你在高雄住了三年了?」
敏綺點點頭。「嗯,從大一開始。」
「為什麼會想跑到這地方來唸書呢?」傅惟庸接著問。
雖然他對台灣沒什麼印象,但到過台北幾次的他,多少知道那個地方稱得上出名的學府頗多,會是較適合求學的地方。
「我喜歡這裡的氣候。」她沒道出真正原因。
「就這麼簡單的原因?」傅惟庸不免懷疑,由她閃爍的眸光中,他看出了她似乎是刻意避開了某些話題。
「嗯。」敏綺又是點頭,不過卻不敢與他對視。
她最不會說謊了,所以德珍常說,要知道她是否說謊,由眼睛就能看出端倪。
「你想我帶你去參觀些什麼?」又過了數秒,她收回視線,唇瓣劃開淡笑,決定岔開話題。
知道她心裡有秘密,不過,傅推庸懂得點到為止。「你通常都做些什麼消遣?我的意思是,最能讓你放鬆的消遣?」
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但他很肯定,跟她在一起,他覺得很自然、很舒服。
又想了下,江敏綺一對漂亮的眼珠上下轉了圈。「看電影」
平日她最常做的消遣確實是看電影,因為看電影時她可以什麼事都不想,自然是最放鬆心情的時候。
「看電影?」傅惟庸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那是無聊的活動。
看著他眉心的結,江敏綺不解的點頭。
「那你平常都做什麼消遣?」她反問。
「游泳、打球。」毫不隱瞞,他說出了最常做的活動。
「那是運動。」沒想到江敏綺卻直接糾正他。
「運動就是消遣。」傅惟庸不認同,他接著說:「何況運動對身體絕對有益。」
「你是為了得到你所謂消遣後的益處,而做消遣?還是純粹只為消遣而消遣?」
「什麼是為消遣而消遣?什麼又是為益處而消遣?」傅惟庸被她搞糊塗了,他的身軀往前挪了一下。
完全沒感覺到他的貼近,她只顧著解釋。
「不是做什麼事,都得先想到會獲得什麼好處。有時候讓腦筋完全空白,反而是放鬆心靈最好的一種方法,也許得到的結果也會比預期的還多。」她一口氣講完了所有的話,猛一抬頭卻差點與他相撞。
兩人的臉近得能明顯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時間彷彿在剎那間停止,他們的眼裡只能容下彼此。
莫約有十秒鐘之久,他們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對方,直到傅惟庸熾熱的眼神,似乎灼燒了江敏綺,她粉嫩的頰靨上飄起了兩朵桃紅。
「我、我、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她低下頭來,避開他的凝視。
看著她的反應,傅惟庸真誠一笑。「好吧,那我們就去體驗一下你的消遣如何?」他推開椅子站起了身,體貼地化解了尷尬。
江敏綺重新抬起頭來看向他,只見他朝著她伸出一手,紳士的欲拉她起來。
「謝謝。」雖羞澀,但江敏綺還是將手交給了他。
寬大的掌輕輕一握,只有一剎那的接觸,他即拉起了她。但,那觸電般的感覺,卻在兩人的體內縈迴不去……
步出電影院,傅推庸忽然主動執起她的手,往停在路旁的一部計程車走去。
「我很詫異你居然喜歡看驚悚懸疑片!」他側頭看著她。
江敏綺當然注意到他的手正握著她的,不過她卻沒問避、也沒抽回。
因為她喜歡小手他握著的感覺,他溫熱的掌溫,讓她有股安全且穩定的感覺。
「你不喜歡看驚悚片嗎?」知道他甚少看電影,她怕選擇文藝愛情片他會認為太悶,所以才選了一部驚悚懸疑片。
「倒不是,對於影片,我沒什麼特殊好惡。」
「那現在電影看完了,你對這消遣有何感覺?」她發覺他似乎是刻意放慢腳步,體貼地不讓她跟得太累。
「很安靜,而且真的不怎麼需要用大腦。」跟她在一起,他有很多新的感觸。
敏綺笑了,因為他的答案。「我就說嘛,不動腦筋也是件快樂的事,對不對?」
她的笑容令他著迷。「我無法說不對,因為今晚確是如此。」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幾乎忘了兩人已來到了車邊。
他又凝視著她了,那對幽深如潭的眸子,總是耀動著兩道炫目的光彩。
敏綺不好意思地垂低了頭,避開了他的凝視。「我們要搭車嗎?」
很自然地,她將目光拉到停於一旁的計程車,而那位司機甚至已下車來,繞過車身,幫他們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嗨,阿雄,麻煩你了。」傅惟庸轉身跟司機打了聲招呼,便拉著江敏綺坐進車內。
原來開車的這個司機,就是那日在機場載著傅惟庸到魏教授住處的那位。
因那次偶然的機緣,讓傅惟庸欣賞起阿雄的老實健談,而由那夜之後,他便包下了阿雄的車子,以充當他在高雄停留時的臨時司機。
「不會、不會,頭家,不會麻煩。」阿雄依然是一口爽朗的台灣國語。
自從這幾天與傅惟庸接觸較為頻繁之後,他開始覺得其實他是個不錯的老闆。而那日的冷淡,只不過是傅惟庸面對陌生人時的保護色。
「你怎麼會認識司機?」一坐進後座,江敏綺看著阿雄幫他們推上車門,一臉疑惑。
看著她,傅惟庸—笑帶過。「我雖然不是個健談的人,但也不至於會是個自我封閉的人。」
「所以你也認識了一些人?」會嗎?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張臉可冷得像冰塊。
傅推庸又低低一笑,點了點頭。「人生認識的人不用多,談得來的一、二個就夠了。」
他的話引來江敏綺的深思,她更想不到兩人在認知上竟如此相近。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見她仍舊低頭思考著他的話,傅惟庸對著阿雄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開車。
「好。」江敏綺看了眼手錶。低低地應了聲。
午夜十二點,是往返旗津和鼓山之間最後一班渡輪的時間。
這就像仙度瑞拉的魔咒一般,十二點前兩人注定會各自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除非他們之間的關係往前跨出一步,否則午夜十二點的船班,對他們而言,將永遠是個限制。
在傅惟庸的堅持下,江敏綺也只好讓步。讓他陪著搭船,讓他陪著走過那段幽暗的小路,一路護送她回到住處的窄巷。
「我到家了。」她指著巷底唯一的那幢二層樓小屋,聳肩一笑。
這屋子是從她大一那年的下學期開始,以每個月五千元的代價,向德珍的一個表親租來的。
房子由外觀看來不新且格局不大,但內部該有的設備都一應俱全,所以敏綺對於屋子可說非常滿意。
「你住這兒?」傅惟庸的視線朝四周打量了自,最後落在那幢屋子上。
這屋子的外觀看來,已頗具歷史;由狹小的巷道來看,雖然極具隱密性,但也相對的充滿了危險性。
「嗯。」江敏綺點了點頭,柔聲接著說:「看起來是舊了點,卻很安靜。」
傅惟庸轉頭瞧了昏黃的街燈一眼。「是很安靜,但相對的也危險。」
見他一副訓斥的模樣,敏綺不覺輕笑出聲。
「這點你放心好了,我早有準備。」說罷,她掏出了一瓶小型的防狼噴液和一個哨子。
「這是用來對付色狼的!」她拿著噴液在傅推庸的面前晃了晃。「而這則是用來叫醒左右鄰居的!」換一手,她拎著哨子晃了幾下。
「你認為有這兩樣東西就萬無一失了?」傅惟庸不敢認同。
她手中的那兩樣東西,充其量只能嚇嚇一些有色無膽的人。若真遇到狠心人,那這兩樣東西恐怕連嚇用都不成。
看著他,敏綺天真的點頭。
傅惟庸皺起了眉心。「這兩樣東西,你是由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來的?」他思考了下,決定來個機會教育。
看著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江敏綺很認真的又點了兩下頭。
「那你把東西再放回口袋裡。」他沒說出用意,只以下巴示意她照著做。
江敏綺聽話地將東西重新收回口袋裡。
正當她抬起頭來,欲開口問傅惟庸的用意時,一個高壯的身影罩頂,下一秒鐘她就讓人緊緊地抱住,怎麼也掙脫不開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準備大叫,卻讓一隻大掌摀住了嘴巴。
「噓!別出聲,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信任的東西其實並不安全。」傅惟庸的聲音由她的頭頂上傳來。
直至這一刻,江敏綺才知道這個抱緊她的人是他!
「有必要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嗎?」驚嚇過度的她停止了扭動,眸眶垂著不爭氣的淚。
「對不起!」見她明眸掛淚,傅惟庸心裡竄起了濃濃不捨。
本只想來個機會教育的,沒想到居然嚇哭了她。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這種暗巷其實並不安全,不管你身上有何防備,還是要小心點。」他進一步解釋,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替她揩去眼角的淚水。
他好看的臉貼得很近,幾乎是在她眼前放大;他的溫柔如一道烈陽,投射進她的心房,撼動著她的心,她的心在狂跳、她的呼吸無端地加快。
「我、我……你能放開我嗎?」下一秒鐘,江敏綺才意識到傅惟庸還緊緊地抱著她。
雖光源不足,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臉上異常的羞紅。
「對不起!」傅惟庸連忙鬆開雙臂,放開了她。
雖然重獲了自由,江敏綺仍舊清楚地聽到自己狂烈的心跳。她將頭垂得低低的,絲毫沒有勇氣抬起臉來直視他。
傅惟庸火熱的雙眸仍舊凝視著她,不過她低頭不語,他也就保持著一貫的安靜。
時間分秒的經過,沉靜的氛圍籠罩著兩人,直到江敏綺手腕上的電子錶發出了嘟嘟響聲。
「你不快點四渡輪站,最後一班船就要開了。」她猛抬頭看向他。
想起自己的手錶設定比正確時間快十分鐘,十分鐘後渡輪一開,他就沒船回鼓山站去了。
「你先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就走。」傅惟庸沒移動腳步,臉上只掛著淡淡的笑。
抬起臉來與他對視了一眼,江敏綺有些不捨地往前走了幾步,她由皮包裡掏出鑰匙開了門。「我進去了。」轉過身來,她發覺傅惟庸仍站在原地。
他的眸光熾烈,彷彿要將她融化般。
抬起手來,他揮了揮,示意她進屋去。
江敏綺聽話的轉身,朝屋內跨了一步。
「綺綺。」背後忽然傳來他的叫喚聲,江敏綺頓住了腳步。
「你大後天早上有空嗎?」他似乎是猶豫了下,才開口問。
江敏綺轉回身,咬著後。「有事嗎?」她初次體會了何謂期待又膽怯。
「你知道教授屋前種了些花花草草,我不懂得如何照顧。」他發覺自己似乎變得愚蠢了,居然會找出這麼可笑的借口。
「你需要我幫忙?」知道又有正當的理由可以見面,敏綺難掩心頭的喜悅。
「是的,可能要麻煩你。」他一副慎重其事樣。
「好吧,那大後天見。」敏綺笑了,一口答應,朝著他揮了揮手,轉身就要往內走。
「你不用騎機車,我到渡輪站接你。」他的聲音又由她身後傳了過來。
「嗯。」她轉過頭來很用力的點了下。「你快回去吧,否則會錯過渡輪的!」半掩上房門,她朝著他揮了揮手。
「晚安。」她終於關上了門,知道她若沒將門關上,他是不會走的。
「大後天見。」他特有的音頻傳來,而那聲音似乎跟她一樣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