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妻 第八章
    近中午微露臉的朝陽,斂去了幾日來陰雨綿綿的濕氣。

    邵氏大樓位於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岳恩帝手中緊握著一本雜誌,慌張的來回踱步。

    「他還沒進公司嗎?」轉向吳秘書,岳恩帝的臉色暗沉難看。「沒撥電話進來?」他又抬頭問。

    不知原委的吳秘書只是搖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她也跟著皺眉。

    她在邵氏工作已將近五年了,五年來她倒是從未見過總經理遲到。

    「手機呢?撥過手機了嗎?」岳恩帝又轉頭問。

    吳秘書只能無奈地聳肩,表示她已試過。

    輕拍額際,岳恩帝開始煩躁的來回踱步,猛抬頭後,他看清了電梯裡走出的人,急忙轉身準備落跑。

    「恩帝,跟我進來!」平穩略帶磁性的嗓音由他身後傳來;其間的威嚴不減。

    頓住腳步,岳恩帝的頭皮開始發麻,俊臉上充斥著無辜,憤恨起自己不夠敏銳、落跑的不夠快。

    「董……董……董事長!」他轉過身來,口吃的嚴重。

    「進來,我有話要問你!」是直接命令,年約六十的婦人繞過吳秘書,直接走人邵子霽的辦公室。

    岳恩帝硬著頭皮的跟上腳步,步及吳秘書身旁,他還不忘比著桌上的電話。

    「找、趕快找人!」他低聲催促著。

    若過一會兒,子霽還不回來的話,他鐵定會讓老董事長給扒了皮、曬成人干!

    雙手合掌,他默禱,期待奇跡出現。

    「邵子霽呀,邵子霽!你可要救救我呀!」他一臉無奈的走入辦公室。

    ***

    如預期,寬大的辦公桌上,攤著與他手中所握相同的雜誌。

    「這是怎麼回事?」雜誌被翻開了數頁,洋洋灑灑披露的文字報導中,清晰的印著數張一男一女親密相擁的照片。

    「我……我……」岳恩帝的額角凝聚了豆大的冷汗。

    「子霽一向是嚴律自持的人,怎會搞出這樣的新聞?」邢玟佩有些發火,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兒子真如報導所言,是介入人家夫妻情感的第三者。

    「董事長……我……」岳恩帝也不知從何說起。「我也不知道!」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嘛!乾脆回以一號標準答案,來個抵死不知。

    邢玟佩瞇起了眼,神情與邵子霽有幾分神似。「以你與子霽的交情,你認為我會相信你毫不知情嗎?」敏銳的眼神早看穿了他逃避的伎倆。

    「董事長,我……你別逼我好嗎?」拉了拉頸上緊束的領帶,岳恩帝覺得自己無辜。

    事實上他確是不清楚呀!

    關於子霽與黎安的事,他只知道兩人是在東京認識的,至於黎安的背景、為何她會與慕家有關,甚至是誇張的已結過婚……

    這些事,雜誌上寫得比他瞭解的還多、還清楚!

    不過,他能確定有一點是誤報,甚至可稱為譭謗——即是黎安與慕仲揚的婚姻關係,是因邵子霽的介入才告終結。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黎安與子霽是認識於東京,這距她離婚的時間早已過了三個多月,子霽怎可能是介入人家美滿婚姻的第三者呢?

    沉默了片刻,岳恩帝一對銳眸在室內繞了圈,知道老董事長不可能放過他,於是緩聲道:「他們在東京認識……」

    他將在東京時,子霽如何與黎安認識的前因後果一一道出;當然也巧妙地跳過了他因閃避女友,而使子霽遺失了外套的那段。

    正當他欲再往下述說時,幾下突來的輕咳聲,阻斷了他到口的話。

    一回頭,見到是邵子霽,岳恩帝終於如釋重負,緊繃著的臉露出了鬆懈後的笑意。

    「媽。」邵子霽走近,朝他投出暗示眸光,要他先離開。

    如被救贖了般,岳恩帝趕忙退了出去。

    走到辦公桌旁,放下了公事包,邵子霽的臉上溢著不曾見過的燦爛笑紋。

    「媽,從何時開始,你也有興趣談論起我的八卦了?」視線落在桌上的雜誌,他翻動了幾頁,隨著眸光一飄,臉色便是一沉。

    「你也知道寫得似乎是——不怎麼光彩?」看著兒子,邢玟佩靜觀反應。

    聳聳肩,邵子霽嘴角的笑紋未減。「沒關係,我們的法律顧問不也悶得發慌。」對於報導中有關黎安的一些譭謗,他是會追究到底的。

    「你昨夜跟她在一起?」大膽臆測,比了比雜誌上照片中的女主角,她直接問。

    由兒子眼中所流霹出的笑意,加上岳恩帝方纔所述,她知道雜誌的報導並非空穴來風。

    邵子霽但笑不語。隨後摟著母親在一旁的沙發坐了下來,他臉上的神情是認真的。「媽,你不覺得我該結婚、你該抱孫子了嗎?」

    「你跟她!?」很難不被雜誌影響,她對黎安的印象存留著負面的報導。

    何況她已結過婚,這點邵家恐怕很難接納!

    「媽,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不過關於黎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雜誌上寫的更是荒謬的過火。」邵子霽整整衣衫,轉身為母親倒來一杯熱茶。

    於是他開始緩慢的述說關於黎安的一切,她與慕家的總總糾結,恩情、親情、騙人的婚姻……

    黎安的故事令邢玟佩動容,她肅穆的臉上漸轉和緩,拋開了心裡的成見,且在好奇心驅使下,她也想見見這個能擄獲兒子芳心的女子。

    「什麼時候帶她回家讓我瞧瞧?」望著兒子,她心裡不再排斥。

    「她還沒答應嫁給我,我不做沒把握的事。」看著母親,他意指在黎安沒答應嫁他前,他不想增加她心裡的壓力。

    邢玟佩微微點頭,「我相信自己兒子的魅力。你應該不會讓我等太久!」喝掉了手中的熱茶,她站起身準備離開,跨及門邊時忽然回首問:「你今晚還是不回家嗎?」

    「如果你想早點抱孫子,我便不回去了。」邵子霽聳肩一笑,道盡了母子間的默契。

    「算了,隨你吧!兒子長大了,只要新娘不要老娘了!」故意悶哼一聲,她嘴角卻綻著好看笑紋,快速地走入電梯。

    兒子是長大了,她也該享享抱孫子的樂趣了!

    ***

    隨著八卦雜誌的發行,一股低氣壓像揮之不去的惡夢,瀰漫著慕家。

    富麗堂皇的挑高客廳裡,幾個人面色凝重的對坐著。

    哽咽尖銳的哭泣聲,劃破寂靜午後,迴盪在室內。

    「我就說她跟邵子霽在一起,你們卻都不相信,現在、現在都成了雜誌八卦了……」慕奕瑤看著哥哥,責怪因他的關係,讓她失去了攀附的對象。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有其事,我們也不能批評黎安。」慕仲揚沉著臉開口,視線飄向一旁的妻子,再落到母親身上。

    「哥,你說什麼?她搶我男朋友,你知不知道?」憤恨的眼神一瞪,她在心裡責怪自己不該將這則新聞披露給八卦媒體,現在事情已曝光了,是否表示他們兩人反倒可以堂而皇之的出雙人對呢?

    「他真是你男友嗎?」投出懷疑的目光,慕仲揚知道對於邵子霽,妹妹是一廂情願的死纏,而對方可能只是偽意的虛應。

    「我不相信,安安不是這種女孩!」一直靜靜坐於一旁,默不作聲的甄鳳伶突然起身,失魂的在室內踱步。

    黎安是她由小看大的,是她疼如己出、視如女兒的好女孩,就算她與仲揚的關係最後以離婚收場,有負於她的也是慕家,是慕家辜負了她!

    「媽,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不相信嗎?而且她回台灣也沒來看你真是枉費我們慕家養了她十三年,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慕奕瑤的聲音越說越大,心裡的不甘隨著嗓門拉大,不吐不快。

    「住嘴!」甄鳳伶倏地揮出一巴掌,打斷了慕奕瑤嚷嚷的聲音,失控的力道,在她臉上留下一個深紅的五指印。

    「媽,你……你竟然為了她打我!我是你女兒、是你的親生女兒耶!」慕奕瑤掩臉哭泣。

    由小到大,心疼她的母親從未打過她呀!今天居然為了一個下賤的女人,為了一個與她哥哥離異、與他們毫無血親關係的女人打她!

    「哥,是你、一定是你,她為了報復你,才會跟我搶邵子霽!」憤恨地轉嚮慕仲揚,她含淚指控。

    「住嘴!你聽見了沒有!」甄鳳伶已氣得站不穩腳步。

    「媽。」慕仲揚擔心的上前攙扶。

    「別碰我!」她揮開兒子的手,灰沉的眸光中依然不能原諒兒子移情另娶的事實,連帶眸光一瞟瞪向一旁的趙忻蘋。「安安一點也不虧欠我們慕家,是我們慕家虧欠了她!」

    也許是出自於她報恩的私心,她想將黎安一輩子留在身邊好好照顧她。

    但,她錯了!她反倒害了黎安,因為仲揚的心中自始至終從未容下過她!

    他甚至深深的傷害了黎安!

    扶著一旁的沙發,她暫穩住顫抖不已的身軀。「我們慕家能有今日,靠的全是當年黎安父母的幫忙,若不是他們,慕氏早已倒閉,你們今日還能安穩的過日子嗎?」

    她很難遺忘當年,她的好友、即是黎安的母親,在過世前將所遺留的保險金全數交給了她,幫她拯救了當時因財務危機已面臨倒閉的慕氏產業。

    而好友唯一的遺願則是將黎安交給了她,請她代為好好的照料。

    「媽。」輕喚一聲,慕仲揚又向前扶持。

    一股黑暗襲向甄鳳伶,暈倒前她喃喃自語:「去,把黎安找回來,我要見她!我想見她!」淚水滑落她的眼眶,下一秒鐘,她失去了知覺。

    「媽、媽……」

    聲聲的叫喚迴盪在挑高的空間中,慌亂了慕家。

    ***

    冬日裡,在台北盆地要見到夕陽西下是件難事。

    看著腕上的手錶,邵子霽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在星星升起之前下班了。

    踏著身後的夕陽,他將車駛入地下車庫後,很快搭電梯上樓。

    取出鑰匙旋開門後,他豎耳仔細聆聽由廚房裡傳出的美妙歌聲。

    「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嗎?我肚子餓死了!」隨意甩掉手中的公事包,一踏入廚房,他由身後緊緊抱住黎安,灼熱的氣息噴拂於她柔嫩的耳畔。

    「貓耳朵。」轉過身,她抵開他,視線專注於瓦斯爐上滾水沸騰的面皮。

    「貓耳朵?」他低語問,又由身後黏上她,這次更過分的張嘴,乾脆含住她潔嫩柔白的耳朵。

    「子霽。」他的逗弄為黎安帶來一波顫悸。

    她伸手欲推開他,誰知纖細的小手一抬,即讓他一雙大掌給擒服。

    他的吻由耳後繞前,扳過她的身子,深情的印上她紅灩灩的小嘴。先是緩緩的點吻,隨之加重了啄吻的力道。

    ***

    熱氣瀰漫在小小的淋浴空間裡,溫溫熱水持續下淌,氤氳中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寬大的掌,輕掬著飄逸淡淡茉莉花香的沐浴乳,游移於黎安晶瑩無瑕、雪白如玉的背脊上,裸裎相對的男女身影,映入一旁垂地長鏡。

    「我方才弄疼你了嗎?」低嘎的嗓音由黎安的頭上落下,邵子霽的目光灼熱,動作出其溫柔。

    「嗯。」搖晃著小腦袋瓜,黎安咬著唇,熱氣暈紅了她的小臉。

    兩人雖已有過幾次的親密,但一起沐浴卻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在燈光如此明亮的情形下,與他裸裎相對。

    溫熱的水經由高處蓮蓬頭下淌,淋灑於兩人相纏的身軀。

    「我媽想見你。」探出大掌又掬來一些沐浴乳,他認真的搓洗起她纖柔的手臂。

    「見我?」黎安咬唇顯出了她的慌張。

    「別怕,我媽很開明,並不反對我們在一起。」視線緊凝著她鏡中的咬唇動作,他扳過她的身子,挑起她紅艷小臉,黧亮黑眸深情的看著她。

    「可是我……」她害怕,逃避著他的視線。

    她想說,畢竟她與一般女子不同。雖然事實另有曲折,但身份上,她是離過婚的女子!

    「下星期有個慈善餐會,我想帶你一同參加,順便介紹我媽讓你認識。」端起她的小臉,他柔情的吻上她。「別怕,所有的事,我會做好安排。」他看出她的猶豫,深知她的心結。

    「真的得去嗎?」她不安的又問了一次。

    沉穩的點頭,邵子霽抱著她任由熱水沖刷著身子。「醜媳婦終究得見公婆呀!」他捧著她的臉,嘴角揚起燦爛笑意,他的唇形隱約浮現一長串的字。

    「什麼?」下淌的嘩啦啦流水聲,使她的聽力變弱。水柱淋濕了她一頭秀髮,髮絲垂落於額角,流淌著水滴。「你剛剛說什麼?」望向邵子霽,她咬唇問。

    他聳肩靜聲不答,大掌一伸,由鏡台邊取出一精巧水晶小瓶。

    「給你的。」摟著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他將水晶瓶塞入她的小手中。「打開來看看!」他催促著。

    望著手中閃著紫光的小瓶子,黎安猶豫了下,輕輕地拉開瓶蓋——

    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在她面前乍現。

    邵子霽接過瓶子,倒出裡頭戒指,他拾起黎安纖細小手,「除非你不想嫁給我,否則別拒絕我!」他點吻著她捲翹的眼睫,靜待著她的回答。

    「我……」黎安看著戒指,潔白光亮的白金戒面鐫刻著幽雅的玫瑰花圖騰,刻工之細緻,足見價值非凡。

    視線掃過戒指內面的烙刻,JA兩字映入她的眼簾中。

    臉色一沉,她眸光飄忽,視線拉回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戒面內同樣有著JA二字。

    看出了她的猶豫,他貼心的給她思考的時間。「別急著回答,你可以慢慢考慮。」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睫。「不過,你也知道我……固執的不會放手!」

    他握著她的小手,讓她小掌中緊握屬於他們誓言的戒指,端起她的小臉,吻上她的紅唇。

    「我……」黎安不知該如何答覆,她當然知曉——對於她,他是不會放手的!

    只是,她若真嫁予他,兩人會幸福嗎?

    她捫心自問,她能帶給他幸福嗎?她是否真能將慕仲揚永遠逐出腦海呢?

    如果不能,她便不配給他幸福!

    「噓!」他修長的指,點上她的紅唇。「別急著告訴我,我說過能等,哪怕是一輩子!」

    「子霽……」輕喚他的名,她不再多言的倚入他的懷中,手中緊握著的戒指,溫暖了她沉寂的心。

    他靜靜地摟著她,氤氳水氣環繞著兩人,溶著濃濃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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