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得相當順利,一個星期後,月光終於可以出院,不過腿上還打著石膏。
為了就近照顧,也為了不想讓她繼續過著以往的生活,單-決定讓月光和日光兩姊弟搬來跟他同住。
一早,他親自到醫院去接月光出院。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有沒有遺忘的?」看著月光身旁小小的行李袋,她的東西未免簡單得離譜。
月光搖搖頭,一手撐著枴杖。
「就這些了。」她的行囊一向簡單。
單-走過來扶她,另一手接收了她的行李。
「小心一點,要不要我去推張輪椅過來,到了醫院門口,你再用枴杖?」
月光昂著頭看他,心頭甜蜜蜜的拒絕。
「不用了啦,反正在拆掉石膏到做好復健之前,我還是得習慣使用枴杖,所以早一點習慣也好。」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喜歡用這東西。」單-將她的笑容烙在眼底,攙著她離開病房,一步一步朝外走。
像他就非常的討厭枴杖,一見到這東西,總會讓他想起生命中一些不愉快的事。
「它不過是個輔助的工具。」半倚著他,兩人一同停在電梯前。
「我的看法是過於麻煩,如果讓我抱著你走的話,速度肯定會快上許多。」
他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些體貼又親密的動作,在確認了自己非常喜歡她之後。
「是這樣沒錯,但也會引來許多人的目光。」月光不習慣當個聚光體,過多陌生眸光的注視,會讓她感到不舒服。
「那有什麼關係?」單-勾唇一笑,睇著她。
電梯的鈴聲噹噹響起,電梯門開啟,裡頭站著幾個護士,還有一個坐在輪椅上,一手吊著點滴的小男孩。
月光拄著枴杖往內走,單-緊跟在她的身邊。
「當然有關係了,我怕會造成醫院的困擾,得加派更多的清潔工來掃地、拖地。」她壓低聲音,靠在他身旁小聲地說。
「喔?」單-挑起一眉,不解的睨著她。「為什麼?」
「滿地的雞皮疙瘩呀!」月光咧嘴笑得燦爛。
「虧你想得出來。」他伸來一指,彈了她的鼻頭一下。
月光疼得皺起臉。「君子動口不動手的。」
這一個星期兩人相處的時間多了,不僅彼此更加熟悉,連肢體碰觸的機會也增多,她發覺,他偶爾喜歡小小的欺負她一下,像彈鼻頭、拉耳朵,或是揉亂她的頭髮。
「你就這麼確定我是個君子?」他讓她一邊的肩膀緊靠著他的胸膛。
月光掀唇一笑,臉上神情變換很快,充滿著朝氣。
「光聽你這句話,就算你不是君子,也差不到哪去。」
有哪個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的嗎?她可從未見過。
單-想回話,電梯剛好到達一樓,幾個護士匆匆忙忙的往外擠,電梯裡留下坐在輪椅上的小弟弟和他們兩人。
小弟弟的行動不便,看著他困難的以一手轉動輪椅的輪子,月光直覺地想上前幫忙。
「我來吧!」單-攔住她,示意她將電梯門的按鈕壓好,跨一步上前。
「弟弟,我幫你,你把手先放開。」
得到對方的一笑,單-先將他推出電梯,小男孩的母親也剛好走了過來。
沒多在意對方對他的道謝,他又折回電梯裡,扶著月光往外走。
「你似乎從不吝於助人。」她看著他,眼裡多了層傾慕。
單-側過臉來睇著她。
「不,是在認識了你之後,我才變得肯對其他人伸出援手。」
「謙虛是你的另一個優點嗎?」月光笑睨著他,近日來疾速發覺,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看他。
單-聳肩笑笑,沒否認也沒承認。
「對了,日光跟我說,前幾天你去參加學校的母姊會了?」她可看出,日光對他的崇拜,正在與日俱增中。
「嗯。」他簡單應了一記單音。
「我又要再次跟你說謝謝了。」
「跟我不用這麼見外。」單-停下腳步,睨著她看了一會兒,決定把那日在學校老師親口所說的好消息,先透露給她知道。
「日光的導師說,日光的考試已經通過了,最慢這一學期結束之後,他就可以直接跳到高二就讀。」
「真的!?」果然,月光的臉上充滿了驚喜。
「唔。」他一點頭,抬起一手輕撫著她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臉龐。「你的辛苦會有代價的。」
月光咬著嘴唇,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自己因太過高興而哭出聲來。「謝謝你幫我……」
她的情緒還有點激動,無法將話說得完整。
「在這件事上,我沒幫上什麼,是你的辛苦,還有日光自己的努力。至於他還不告訴你,我想,是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攬著她,兩人朝外走去。
來到醫院門口,月光看著眼前的高級進口房車,一時閃了神。
「上車吧!」單-為她拉開後座車門,將手上的行李交給下車來的司機。
「上車?」月光仍然怔愣著,目光呆滯地盯著單-瞧。
「是的。」不介意為她服務,單-乾脆彎身,主動將她給抱進車裡。
坐在後座上,月光呆呆地看著他也跨步進了後座,在她身邊坐下,然後司機繞過來,將車門推上。
「你的車?」月光錯愕的問。
她一直知道他是個菁英,但沒想到……
「嗯。」他點點頭,眸光含笑。「瞧你的表情,好像被我嚇著了,但,不管你有沒有被嚇著,都不許你後悔,你已經答應要當我的女朋友。」
「我……」月光是真的被嚇到了,她從沒想過,他是個很富有的人。
當然,接下來,還有更多讓她驚訝的事,正在等著她。
車子在一幢獨棟的豪宅前停了下來。
等車庫門前的鐵卷門嘎啦嘎啦的往上開啟之後,車子被駛入了車庫之中。
單-先下車,繞過來月光這邊,拉開車門,將她給抱了出來。
「我以為你會先送我回家。」她說,看看他,又往屋內瞧。
這屋子與他外表給人的感覺挺合的,格局方正、四平八穩,有前院、有車庫,停好車走到玄關只需幾步的距離,既簡便又不失雅致,跟他的格調真的很配。
單-抱著她走到玄關。「是先送你回來了呀!麻煩你伸手按一下門鈴。」
「送我回來?」月光聽話的伸出手來按了下門鈴,眼裡卻有著聽不懂他的話的問號。
「我要你暫時在我這兒住下。」單-睨著她,斬釘截鐵的說。
在做好復健之前,他不打算放她離開。至於腳傷好了之後呢?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住你這兒?」月光錯愕。「那日光怎麼辦?」
她不可能不管弟弟,還有她的家,而且家裡還有媽媽。
「我也準備好了日光的房間。」他早就替她設想好。
迎著他的眸子,月光想開口拒絕,有些問題她清楚明白,現實環境也逼得她不得不正視。
她是個很踏實努力生活著的人,也一向不喜歡作白日夢。
「單-,我……」話正要出口,門很巧的被拉開來,站在門後的人,是個年約五十幾歲的婦人。
「單先生,你回來了。」她恭謹地將門拉開,退到一旁。
「辛苦你了,王媽,這位是月光。月光,這是王媽,白天幫我整理屋子,還有,如果我回來吃晚餐的話,她會幫我煮飯,說實在的,王媽的手藝很好。」
聽著他的介紹,月光硬是將原先已卡在嘴裡的話,給暫時吞下喉嚨,她不吝嗇的給予王媽一個親切的微笑。
「我叫月光,就是天上明月光的月光。」
「王媽,從今天起,月光就住在這兒了,她的腳傷沒好之前,還要你多多的照顧她。」單-很會利用機會,順水推舟的說。
「哪裡、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彷彿是感覺到月光的親切,王媽也回以熱切的笑。
「王媽,我先抱月光上樓,一會兒再麻煩你將行李送上來。」短暫的介紹完畢,單-想起醫師的交代,要讓病人多休息。
王媽笑著點頭,目送著他們離開。
單-抱著月光上樓,進到臥房裡,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床上,就轉身去推上房門。
「我不知道你會安排我來住你這裡。」她看著他去將門推上,又踱了回來。
他甚至提都沒跟她提過,更別說是商量。
「你需要人照顧。」單-在她身旁坐下,一手輕輕搭上她的肩。
相處的這段時間來,月光已經很習慣他的貼近。
「但是我有家、有日光,還有……」媽媽,最後兩個字,月光沒說。
她的心裡隱隱有著憂慮,一來是因為他的條件和環境太好,二則是因為母親。
如果媽媽知道她交了男友,不知道會有何反應?還有,萬一媽媽知道單-的條件和環境,會不會變本加厲的去賭錢?
「我說了,日光我也安排好他一同住在這裡。」他從她的眼瞳中看到了遲疑,還有憂鬱。
「你不知道的……」她昂起臉,表情嚴肅且認真。
「你沒說,我當然不會知道。」他很想知道她的心中想些什麼?還有何困擾?
「單-,就算你把日光給安排好,我也無法安心的拋下我媽,你知道嗎?」她無法拋下她。
「我知道。」他瞧著她眼裡的憂慮,心疼的抬起手來輕撫著她的臉。「我早知道你會想得很多,所以我已經打點好一切。」
他幫她的母親找了一個鐘點傭人,會定時去做打掃工作,兼送三餐過去,還要人額外送上一筆錢,幫她償清近日來的賭債。
打點好一切?月光不知該說什麼,以著不解的雙瞳望著他。
「我考慮過你母親的事,所以請了一個鐘點女傭,會定時去打掃和送三餐。」單-只概略的陳述,隱瞞了償還賭債這件事。
月光的自尊心很強,他瞭解。由她不眠不休的工作,和不向現實低頭的精神,他暫時將送錢這件事壓下了,為的只是怕她鑽牛角尖。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她發覺自己竟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
他幫她的已經很多了,甚至為她打點好了一切,但是就因為這樣,更讓她覺得不妥,心裡深處隱隱會有股焦躁不安。
「月光。」單-歎了一口氣,以雙手捧起了她的臉。
她仰望著他,兩人的眸光交會。
「現在,我要你別想太多,你最重要的任務是養好你的腿傷,知道嗎?」當他的女人,只要理所當然的靠著他就可以。
「我……」月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首度感覺到了壓力。
他的氣勢、他的果斷,和他的不容拒絕,都教月光有點適應不良。她從沒被人呵護過,以往在她的世界中,想掙得什麼,都得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
「噓!」單-的一手由她柔嫩的臉龐上移開,改壓烙在她潤澤的唇瓣上。「我一會兒還要到公司去,今天很忙,可能要忙到很晚才能回來。」
月光微顫著,因為他的指腹正緩緩摩挲著她的唇瓣。
「我可以……」她想說,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留在這兒沒問題,何況還有王媽在。
但,話還沒說完,單-已挪開了修長的指頭,取而代之的,是他濕潤溫暖的唇。
他的氣息迷醉了她,他的唇瓣迷惑了她,深深淺淺的吻讓月光失了魂,隨著他輕柔的摩挲,勾撩的吮吻,兩人的氣息越來越急,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終於,燠熱讓人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息。
「月光。」單-的指腹停留在她的唇瓣上摩挲。「聽話,別胡思亂想,更別跟我提什麼門當戶對的論調,因為那不適合你的性子,你一向是勇往直前的。」
迎著他熾烈的視線,月光無語,雙頰微紅。
她很詫異,他幾乎能完全看透她的心思、知道她心裡隱隱約約的不安,而這份不安的緣由,大部分是來自於現實的認知,兩人的背景相差過大。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單-再度壓下臉來,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啄。「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喚王媽幫忙。」
說完,他硬定忍下再度吻她的衝動,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身影開門、關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門的那端,月光仍陷在思緒中,久久無法回神。
傍晚的時候,單-派司機到學校去接日光下課。
「姊,我回來了。」一回到住處,日光直接衝上樓,衝進月光的臥房。
月光倚在窗台前的貴妃椅上,很安靜,靜得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
「姊。」日光走近,伸出手在她的肩上輕拍了一下,月光才恍然驚醒。
印象中,他從未見過姊姊恍神的模樣,或許是因為她每天都忙著工作。
「你回來了。」月光抬起頭來,臉上雖掛著笑,但眉宇間有個淡淡的結。
日光將書包隨意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坐到她的身旁,避免碰到她還上著石膏的腿。
「你不快樂?」他一直以為有單-哥照顧,姊姊應該會過得很快樂。
月光搖搖頭,擠出刻意的笑容。
「說不上什麼快不快樂,我只是擔心家裡。」
現在,在日光的面前,她懂得不直接提到母親,免得加深他負面的反應。
「你是還在擔心她吧?」日光懂得她的意思,姊姊一直是個善良念情的人。
「這幾日我都有回去看她,她過得可逍遙自在了,有得吃、有得用,又有得花,問都沒問你的行蹤,也沒想已經這麼久都沒見到你了。」
看著日光越說越氣憤的模樣,月光安撫的伸來一手拍拍他。
「有些事是很難割捨的。」如果人的記憶能同時記住好的與壞的,她想,她記下的總是好的一面。
記得她還很小的時候,日光還未出生,家裡情況正常,那時候的母親不是這樣。或許是父親的拋棄,讓她承受了過多的打擊,導致她在黑暗中沉淪,再也不願意面對正常的生活。
「就是因為這樣,當初單-哥在對我提出接你過來住的想法時,我並不反對。」日光說出了幾日前單-找他深談的情況。
「他找你談過?」月光覺得驚訝。「你為什麼不反對?」
她承認自己喜歡單-,但這樣的情感卻讓她覺得有壓力,他對她太好,好得有點不真實。
「我為什麼要反對?」日光凝望著她,眸底閃現了成熟的堅定。
「姊,我覺得你值得過這樣的生活,除非你不喜歡單-哥,否則我覺得他是一個值得倚靠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在現在社會中已經很難找到了,何況……」
他躊躇了下,沒再往下說。
「何況什麼?」月光知道他的話沒說完。
「何況我會放心不下你。」學校的老師今天給了他新的訊息。
「你為什麼要放心不下我?」月光有點緊張,日光說得好似要生離死別。
日光看著她,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
「姊,我下一個學期開始,就可以跳級就讀高二了,學校的老師幫我安排了就近住宿,她說高中裡的老師對我的期望很高,搞不好只要到高中就讀一年,我就可以直接再跳級到大學裡去就讀。」
「這樣……」月光的眸子掩不住的暗淡了下,但在昂起臉來的-那,已經掛上了燦爛的笑。「這樣很好呀,你要加油,知道嗎?」
「姊。」看著她的笑容,日光的心繃得緊緊的。「你臉上的笑,就是我放心不下的原因。」
「我?」月光的笑容驟然消失。
「我知道你一直為我擔心、為我們那個家努力,就算辛苦、就算難過,你都還勉強的對我擠出笑容,現在到了你該放下這個擔子的時候了,你還年輕,你應該有人愛,可以浪漫的談戀愛,然後高高興興的嫁人。」
日光的一番話,讓月光聽得感動的喜極而泣。
「日光,你長大了!」
她的弟弟不僅超齡的成熟,還有著大人的沉穩思考。
「所以,你可以不要再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你就乖乖的去當單-哥的女朋友。」他伸來一手,揩揩她臉上的淚。
「你什麼時候要搬到宿舍去?」月光笑著摸摸他的頭。
「應該快了吧,這學期一結束就搬。」
「那……」月光欲言又止。
「姊,你放心,我還是會常回來看你。」
「嗯。」月光點點頭,說得好似分離在即。「你別忘了,有任何問題或困擾,都要馬上跟我聯絡。」
「姊。」日光覺得好笑。「我還沒要搬呢!這幾個星期還是會天天跟你住在一起。」
「我知道,我只是……」是呀!她真是越來越像個老太婆了。
「你好好的養好你的腿傷,等石膏拆了,趕快做好復健,我才能安心的搬到宿舍去。」為了逗笑她,日光拚命的擠眉弄眼。
果然月光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好、好,我會的,我會趕快好起來,至少在你搬到宿舍時,我也得幫你提提行李吧!」
日光真是敗給她。「我是男孩子耶,以後是男人,還要你幫我搬重的東西嗎?」
如果真這樣做,會給雷公劈死的!
「是、是,你是個男人,都還沒長大就已經有沙豬思想了。」月光懷疑,那種自豪堅毅的口吻,是不是單-傳染給他的?
「拜託,姊,我這不是沙豬,我這是有擔當好不好!」他一定要像單-哥一樣,成為一個很出色、有本事的男人。
「好吧,隨你怎麼說。」月光笑睨著他,忽然想到。「日光,姊跟你說,在我腳好起來之前,還是要麻煩你每天撥出一點時間,回家去看看媽。」
日光撇撇嘴。「放心吧,我會的。對了,前兩天,我還遇到那個到我們家要債的阿吾。」
「阿吾……」月光想起了他魁梧的身形。「怎麼,他為難你嗎?」
難道媽又去借錢了!?
日光搖搖頭,表情困惑的想著。
「他只說他的老大,叫什麼虎哥的,要他轉告你,叫你放心,媽最近雖然又去了他們的賭場,但他都如約的將人給趕出來,不過聽說媽還是不死心,四處去找人賭。」
「這樣……」月光的眉結不自覺地攏緊了些。「她怎麼有錢去賭呢?該不是又去借了吧?」
日光聳肩,很無奈的一長歎。「誰知道?不過阿吾說,虎哥會查。」
「……」月光沉默。
到底要到何時呢?老天能不能給她一個答案,她的母親要到何時,才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