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才離開沒多久,董玉風帶著愉悅的心情來到「麥麵包」。
「董先生,薇涓姐剛走喔!」工讀生一見他,忙道。
薇涓姐的男人運真好,找她的都是長相不俗、氣宇出眾的帥哥哩!
「她下班了?」董玉風訝道,下意識的看了眼手錶,沒錯呀!還有一個多小時她才會下班,自己還算早來了。
「是呀!今天比較早,有一個蠻帥的男人來找她,還把店裡的麵包都買光了,薇涓姐就先離開了,你來得還算快—要是再晚點,連我們都走了。」
董玉風只聽到有男人來找了薇涓,腦袋登時轉了圈,暗想那個男人是誰?「那個人是誰你們知道嗎?」
「哦!好像是什麼律師吧?婷婷也認識哩。」
「律師?」董玉風蹙眉,她去找律師了?
她沒跟他堤過……
原先他以為她在經過了姐姐和姑丈遽逝,還有家裡的產業被拐騙,會需要他的幫忙,因此他時常來找她,一方面是安慰她的心情,另一方面是藉此得到她的心。
他喜歡她好多年了,從高中讀書時期開始,他就一直喜歡她,只是他從來不曾表白過,他以為可以用行動來表達愛意,以為這樣她就可以感受得到,以為總有一天,她會是他的……
沒想到,她居然連找律師這種事都沒有透過他,甚至也沒告訴他這個打算。
這教他感到失望,她的事居然是讓第三者來告訴他的!他非但面上掛不住,就連感官都受到了傷害。
「董先生、董先生……」
他在工讀生的叫喚下回神!趕忙告辭。「呃,謝謝你們。」
「不客氣。」工讀生回了話,逕自忙著結算今天的營收,沒再多事理他。
而出了店門的董玉風則是回到車上,看到擺在副駕駛座的一束粉玫瑰,暗自地感到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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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於傑帶著母女倆來到一間別緻的車屋花茶館,幾輛漆上特別顏色的敞蓬車裡可容納四、五個人!每輛車又保持一定的距離,既可以談論事情、保留隱私,又考慮到婷婷這個年紀的好動與新奇感。
他這番貼切的考量教丁薇涓不禁暗記在心。
「請問要點什麼?」服務生問道,但她的目光是看向樓於傑的,似乎很明白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之間,能作主、掌權的人是他。
「來洋甘菊和蘋果汁吧!」樓於傑看完菜單直接決定道。
待服務生一走,丁薇涓直道:「你都這麼自作主張嗎?我不記得自己說過要洋甘菊。」
「它可以撫平你的情緒,我知道你需要。」他應道,並未問她是否改變主意,足見他平常行事風格的強悍以及不容拒絕。
丁薇涓歎了口氣,她希望控告于氏的事他也能這麼有把握,想到過世的姐姐和姑丈,她似乎只能信任他了。
「……媽媽,這是金龜車嗎?!為什麼都沒有蓋子呢?」
婷婷眨巴著大眼,這兒瞧瞧,那兒看看,她從來沒有在車子裡面吃過束西,看看那些叔叔阿姨們都坐在裡面喝飲料,覺得新鮮、特別,問題自然也多了。
「是金龜車沒錯。婷婷,你可以到那個小金龜車裡開車喔!」樓於傑一把抱起她往最裡面的金龜車去,想讓她在那裡「盡情發揮」,自己好跟他的委託人談。
「好呀!」婷婷咯咯笑,兩人親熱的模樣在外人眼裡看來,就像感情很好的父女。
丁薇涓有些錯愕,一個大男人還是堂堂一個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不僅在法院裡有一套,就連對待孩子都……
她還來不及阻止什麼,樓於傑已經踅回,噙著一臉笑意,看似無害。
服務生則是在此時送上了茶飲和小蛋糕。
樓於傑紳士風度地替她倒了半杯,才道:「婷婷大概可以在那裡玩上一陣,你要不要趁現在,把所有的狀況告訴我?」
其實大概的狀況,祈然都已經跟他說了,證據方面雖然不足,但也知道該往什麼方向去搜證。
再約她出來詢問一次,只是想要瞭解她的想法,還有抱持的決心到何種程度罷了。
如果她可能被于氏用錢收買,那就什麼都不必談了,他不想費心在一個可以被收買的案子上。
「這個案子會是你來負責嗎?為什麼?」她想確定。
「當然是我負責……我這麼說吧!于氏企業的風聲並不好,有不少人想要控告他們,但最後都因為證據不足或勢力不夠而不了了之,所以他們更加有恃無恐,私下幹盡所有的壞勾當。所以祈然……就是你在事務所見過的律師,在接到你的委託之後,有些猶豫。」
「為什麼猶豫?你們也怕他們的財大勢大嗎?」事實上,她跑過兩間事務所,在得知被告是于氏企業的時候,她的確遭到拒絕。
那時她不明所以,現在經他的說明之後,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了。
他也會像那兩間事務所的人一樣,拒絕她的委託嗎?
那——姑丈不就是枉死了?
她突然感到一陣冷意,那是絕望帶來的,如果他不接受的話,她還能找誰?
「當然不是。」他那彷彿龍洞悉一切的眼神緊鎖著她,看出了她的疑慮。「只是要控告于氏,我需要更多的證據,而且絕不能提前曝光,以防打草驚蛇。」
「你是說……你們願意接受這個案子?」當她找上傑生時,接案子的律師、他口裡說的祈然並沒有馬上答應,只說要她回來等消息,會有人再跟她聯絡。
沒想到,那個專人竟是負責人!
「我會來找你不正代表著這個意思?」他兩手交握於胸,笑睇著她,好似在笑她的多此一問。
她有一瞬的閃神。
一個人怎可能如此得意、張狂?
難道他從不曾遇過挫折或失敗嗎?
「丁小姐,現在你願意告訴我了嗎?」
他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她點點頭,煩心的事總算找到一個人訴說,而那人非但願意傾聽,也能替她解決,她的心頭泛起了不小的撼動。
「我的姐姐丁薇涵在過世前十天,把我家的鐵工廠以五百萬元的代價抵押給于氏企業,後來她出了車禍死亡,這筆債務直到姐姐的告別式那天我們全家才知道,但當時的利息已經滾到七百多萬!我們根本無力償還,于氏便找來了好幾個流氓到我們家來鬧事,那一天,和姑丈起了衝突,錯手把姑丈給打死了……」
想到姑丈的慘死,她的淚珠不禁淌滿了臉頰,從小就被姑丈一家照顧到大的她們,竟然會因為債務而讓無辜的姑丈牽扯其中,還斷送一條命,這讓她對姑姑充滿抱歉與愧疚。
之後雖然于氏的人聲稱要和解,但被她斷然拒絕。
沒本事的她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希冀法律能還她們一家公道,將不法之徒繩之以法,以慰姑丈在天之靈。
見狀,樓於傑掏出手帕給她,並未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
他遇過太多可悲的案子了,也處理過,深知在這個當口,說再多安撫的話都是多餘,唯有把事情在當事人心中拔除,才有可能停止那傷心難過。
但!有誰能把刻骨的磨練由心連根拔起呢?
沒有人能做得到。是以,他也不曾費事安慰誰!
「對不起……」察覺到自己洩露過太多的情緒,丁薇涓抑下心中的酸楚,一手緊緊地抓住他的帕子。
「不要緊,願意說下去嗎?」他引導式的問道。
見丁薇涓點頭,他才繼續說:「之前你們並不知道有這筆債務?那抵押的事呢?丁薇涵曾經提及過嗎?丁薇涵的死因呢?確定是車禍意外而非人為?」樓於傑不愧是律師,問題直指核心,並未顧及任何情面。
丁薇涓搖頭,她若是有證據就好了。她知道簽了合約的事是有法律效力的,債務是一定要還的,但姑丈不能白死。
「能帶我去你家的鐵工廠嗎?還有丁薇涵出事地點在哪裡?車子現在何處?」
「樓先生,難道你懷疑我姐姐的死因不單純?」她聽他提了兩次,心想著這種可能性。
「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盡早安排去看這兩個地點。」有幾分證據才說幾分話,樓於傑一向謹守著這個鐵律。
在他身上找不到答案,丁薇涓也只能配合他的行動。「好!明天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掏出記事本,寫下約定。
「那我請好假再打電話給你可以嗎?」
「可以,這是我的電話。」他迅速寫下一串號碼遞給她,附帶說明道:「有事隨時可以跟我聯絡,我的手機是全天候開機的。」
「嗯。」她點頭,感到肩上有股沉重的壓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減輕。
「還有你們跟于氏扯上關係,最好注意安全,出入都要小心,等狀子遞出去,你們可能會有麻煩。」他認真的說。
「我會注意的,」她曾經想過這點,但,不可能因為害怕就粉飾太平、接受和解。
也因為她拒絕和解,麻煩可能就會上門。
「那好。」他點頭,知道她還有這點概念似乎放心多了。
此時,在小金龜車駕駛座玩膩的婷婷打開車門跑來,大嚷並炫耀著:「媽媽,我會開車嘍!你來、你來嘛!」
「婷婷!媽媽在跟叔叔講話。」丁薇涓斥責著!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家教不好,莫名地,她對他的思維和想法十分在意。
只見婷婷嘴巴一嘟,悶悶地站在原地。
「婷婷會開車啦!可是現在你年紀還小,不能上路喔!不然被警察伯伯抓到,媽媽可救不了你。」樓於傑試著跟婷婷講理。
「喔!」婷婷似懂非懂地點頭,臉上的倔強神色看起來緩和了些。
樓於傑轉而面向了薇涓,看見她眼底的訝然之色,想來是她感到奇怪,怎麼他會對一個孩子如此有耐性吧?
他任由她去驚訝,不曾解釋:「晚了,我先送你們回去吧!」
「不、不用了。」丁薇涓急忙拒絕。
「丁小姐,才說過的、注意安全,你該不會忘了吧?還是你要連絡你先生過來載你們?」二選一,應該不算為難她吧?
「呃……好吧!」丁薇涓想了下,只有答應讓他接送!否則,她哪裡來的先生載她們回家?
「那婷婷我們走吧!」他順手抱起婷婷,並喚來服務生,俐落地結帳,丁薇涓這才想到他們還沒有談到收費的問題。
他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奸惡之徒,但,會不會事後才跟她獅子大開口呢?她突地惶然不安起來。
「怎麼了?」抱著婷婷的他,發現她並未跟上來,一張心神不寧的臉映在他的眼底。
「我、那個……關於費用的事……」
「你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這件事我義務幫忙。」也算是對他律師生涯的一項自我挑戰。
打擊于氏原本也是他的目標,既然有她這個相關證人,他們也算互相利用、互蒙其利呀!何況,他可不屑做「趁人之危」的醜陋事。
「我……」她愣了下,眼前她只能信任他了不是?
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她用力地點頭道:「我相信你,樓先生,還有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就什麼都不必說,還有,你本來就該相信我。」他應道,眼角依然閃耀著自信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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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平穩地駛進了一個小小的社區門前停下。
鏤花的鐵門緊鎖,內部並沒有設置警衛室,是由社區裡的住戶自行管理的,樓於傑很快地打量了四周,只在鐵門前的—根電線桿上,發現一台監視器與廣播器。
而監視器的拍攝範圍只對準大門鑰匙孔,除非那人曾經來到大門,否則是拍攝不到附近的可疑人物的。
他不禁攢起眉,為她們的安危憂心。
不過,既然她和她的先生選擇這個社區居住,想來也是經過一番考量的,他暗想自己何必多事?她只是他的委託人罷了。
「到了。婷婷,我們下車嘍!」丁薇涓朝著坐在後座的婷婷說道,她正專心地看著他車內的電視,連家到了都沒有注意。
「樓先生,謝謝你送我們回來。」她朝他點個頭,下車把婷婷帶出車外。
他突地喊道:「等等,我送你們進去。」
儘管他才剛說服自己別多事,可體內就是有股不放心。
「不、不用了,已經麻煩你這麼多了。」她不知道每個律師是不是都是如此服務到家?
還是唯有他是特別的。
但她感覺得出他的紳士風度並非刻意,那是出於一片真心。
「不差這一點時間。」他自顧自地下車並將車鎖好,並示意她打開大門。
丁薇涓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他那霸道的態勢似乎是習慣所致,他定是常常唯我獨尊吧!
她暗忖,邊打開大門,引領著他往裡面走。
「你和先生住在這裡嗎?他這麼放心你一個人晚歸?」他看看兩排高樓,約共有二十層,像極學生宿舍般,猜想他們居住的環境必然小得可憐。
他算了下時間,她應該是九點下班,再搭公車或其它交通工具回到這裡,應該將近十點。
而她帶著孩子快近十點才返家,她的先生一點接送或擔心都沒有嗎?
他還細心地注意到她並沒有攜帶手機。
「呃……我、沒有結婚。」她本想這事不必要說的,這畢竟是私事。
可他似乎錯以為她已經結婚、該有一個丈夫,而這些誤會只會讓她感到身心疲累,當所有的事齊湧而來時,她只能一個人面對、應付,沒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可以讓她倚靠,甚至,埋首其中盡情流淚。
她也希望脆弱的時候有人能夠拉她一把,只可惜,還沒有。
所以,她沒有脆弱的權利、她必須依靠自己。
樓於傑一陣訝然。
他定定地看著她,瞧他碰上了什麼?
一個未婚媽媽!
職業使然,他並不是第一次碰到未婚媽媽,只是因何他的心會感到酸澀?
是她們一家被追債的事實嗎? .
還是替她獨自撐起一切的堅強感到佩服?
他隨即想起婷婷說自己姓楊,她姓丁,那麼,她還是讓婷婷跟那個男人姓了?
或者,那個男人其實是知道婷婷的存在的,所以提供了他的姓氏,只是不願意跟她結婚?
如此,她還願意替他帶孩子!
是怎樣深刻的感情讓她甘心這麼做?她愛慘了那個男人吧!
不由得,他感到有些欣羨,但卻也有更多的氣憤,那個男人有妻如此、有女如此,還不懂得知足嗎?
「樓先生!」
猛地回神,趕忙問道:「所以這裡只有你跟婷婷兩個人住?」
他沒有追問她成為未婚媽媽的故事。
他不想再去觸碰另外一個傷口,今晚,苦難、傷心都已經太多了。
「嗯。」丁薇涓不知道他想太多了,直接回道。
他點頭,慶幸自己堅持送她們進來,得知了她的部份私事。
「這裡的住戶共有幾人?平常鄰居連絡嗎?」他檢視每戶間的燈光,慶幸幾乎每層樓都有燈光,顯示住房率很高。
「我不知道。我是最近才搬來的。」
本來她一直住在姑姑家,但自從出事之後,姑姑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她擔心繼續住在那裡,會讓姑姑更加傷心,再加上多了個婷婷,她想暫時搬出來住!對誰都好。
樓於傑邊聽她說,邊分心注意著四處,依一個律師來說,他算是相當負責任的了。
可,他已經是一個老闆了,實在沒必要盡心盡力到這種程度。這點,就連他也不明白。
「你搬進來這裡有誰知道?或者是有誰來過?」
她搖頭,「姑姑知道,但她不曾來過。」
「那就好。于氏的人應該沒這麼快就查到你們住在這裡,你們自己住在外頭,凡事要小心點。」他分析道,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她們身邊,只有要求她多加注意了。
「我知道。」她想他大概沒注意到自己說了很多遍的要小心、要注意。
「那就好,我先走了。明天再連絡。」送她到了門口,暗暗記下門牌號碼,他轉身正要離開。
「樓先生,呃……你不進來坐嗎?」她以為他會要進門的。
「不了。你們進去吧!我自己下樓。」他揚手,並和婷婷道別,這小傢伙大概是在車屋裡玩得太累了,精神有些潰散。
「叔叔再見。」
「樓先生,謝謝!」
「不客氣。對了,我們還要配合一段時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嚴凝的面客突然揚起了笑容,抹去了空氣中的凝肅氣氛。「我叫樓於傑,沒忘記吧?」
聞言,她輕笑。「當然沒有。你也叫我名字吧!」
「嗯,我們明天見了。」他揮手,轉身離開。
她目送著他,唇邊的笑容隱沒了,心中有抹莫名的愴然若失,但又同時有著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兩種情感在她體內萌生,把她真實的感官都弄糊塗了。
或許是正沉溺水裡的她,遠處突然飄來了一隻浮木,她可以攀著它,找回重生的力量,而樓於傑無疑地就是那只浮木,強悍而令人感到安心的巨木。
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一件事了。
她同時也為自己初見他時的防備感到愧疚,許是這些日子教她變成一個多疑、猜忌的人,才會讓她有些敵我不分。
只希望他不要跟她計較才好……
「媽媽,我想睡覺了……」婷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她心一凜,猛然憶及她的責任,她並不是個能隨心所欲談感情的渴愛女人吶!
她身上的責任絕不允許她想著兒女私情、漫天談愛。
「好,我們先去洗澎澎。」她趕緊抱起婷婷進屋,先將煩心的事都丟到一旁去吧!
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