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段雲的身旁,於軍側著頭看她在沙地上跳來跳去,他不知道她的精力是從何而來?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過不可否認,看著她可比看大海好多了。看到她開心的模樣,竟莫名的使他心情輕鬆了起來。
昨晚破天荒的陪她看電現,他早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看電現。不過看到一半,他便不自覺的倒在她肩上睡著了,或許他不適合這些個談人性倫理的戲劇片吧!
蹲在沙灘上,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遠處有著一大團黑壓壓的烏雲緩緩飄來,將四周籠罩在一片風雨欲來的感覺中。
果然,過了不一會兒,天空便緩緩的滴下雨絲。
「下雨了!」段雲停下自己正在追逐浪潮的腳步,將手掌高舉向天,停了一會兒,感到雨滴落在手上的濕潤感。
「嗯!」於軍也站起身,眺望遠方飄來的烏雲,「看來這場雨會愈下愈大。」
「奇怪,昨天天氣不是很好嗎?」段雲的口氣忍不住有些埋怨天公的不作美,「難得來一次墾丁,什麼都沒玩到,現在就下雨了。」
「好了,要抱怨等回到車上再抱怨。」於軍習慣性的對她伸出手,要牽她走回停車的地方。
段雲有些不情願的伸出自己的手,走了幾步之後,她卻突然停下來。
「做什麼?」於軍擔心在他們還沒找到避雨地方之前,雨會下得愈來愈大,他不解她為什麼停下自己的腳步。
「等一下!」像是下定什麼決定似的,段雲輕甩開他的手,跑回沙灘上。
「段雲?」於軍的目光疑惑的追尋著她的身影。
就見她在沙灘上單腳跳過來、跳過去。這時,雨和風也隨之愈來愈大,他瞇起眼仔細的看著她。
「知道我寫了些什麼嗎?」跑回於軍的身旁,她抬起頭,看著他專注的臉龐問道。
於軍沉默了好一會兒,對落在身上的雨滴似乎毫無所覺。最後,他微微的搖搖頭。
「這是……」
「走吧!」於軍打斷她的話,拉起她的手,「雨愈下愈大了。」
段雲默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勉強一笑緩緩的離去。
沙灘上段雲所寫的──ILOVEYOU也因潮來潮往而緩緩消失。
※ ※ ※
這種沉默對她而言是一種無言的懲罰。
「其實,你可以老實告訴我,你並不喜歡我。」受夠了一天來的尷尬以對,段雲終於忍不住在飛回台北的飛機上打破沉默,「我可以接受你的答案,反正打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我不是那種可以吸引你的女人;你一定認為我還只是個小女孩。」
於軍在腦海中仔細思索著她的話。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刺傷了她,不過他卻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麼。
「其實以你的年紀,」於軍緩緩的說道,「你是還小,但也不算是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不過,我並不適合你。」
「說這種話,很婉轉但也有點傷人。」她不太能接受他所說的,「我們根本沒有開始,又何來的適合與否?反正你認為我配不上你就是了。」
「傻瓜,是我配不上你!」輕撫了一下她的頭,於軍誠實的表示。
「何必這麼說呢?」聽到他的話,段雲淡淡一笑,「我一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我卻從不貶低我自己。」
「我不是貶低我自己,而是陳述事實。」與她交談這些事,實在不是件自在的事,他竟發現自己焦躁得想抽煙。要不是現在在機上,他敢肯定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拿出煙來抽。
「只要是跟我談到家人或是過去,你總是神神秘秘的。」段雲聳聳肩,對於這種結果雖然失望,但她也不想強求,「我看得出你不想多談那些事,但我卻不認為你的家人或者是過去會讓你配不上我。其實你只要說一句你並不喜歡我,我就可以諒解。」
直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於軍忍不住輕笑出聲,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可以算是友情也像愛情的吻。
「你──」她吃驚於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也對他的表態感到無所適從,她不懂他吻她的意義?
「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選擇了些什麼。」於軍口氣輕柔的說道,手還揉著她的後頸項,「還記得你那天在海邊對我說的話嗎?」
她搖搖頭,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
「我很難去追尋到我的幸福。」
段雲有些吃驚他會用她所說的話來反駁她,「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當時只是不想你跟你家人的事情成為你追求幸福的絆腳石罷了!」
「這算是一種冒險吧!」於軍笑道,「你並不真的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的過去、我的背景、我的一切一切,而你竟然那麼大膽的想跟我成為一對?」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顯得太過不知廉恥,她只知道若不把話說清楚,她以後一定會後悔,「我那天也說過了,我喜歡冒險的感覺。而且,你的過去已經過去,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影響。我看到的是你對律爵的好,那種不是兄弟,卻有著比兄弟更親的手足之情,有這種熱心腸的你絕對不會是壞人。」
聽到她的話,於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底深處也頗渴望與她談場認真的戀情,但是過去……
「你會後悔……」
「那就等我後悔再說!」她直接打斷於軍的話。
直視著她,她眼神中的坦率令他心驚,他被這種全然信任的目光直視著。
「我從不輕易讓人介入我的生活。」於軍的手輕觸著她的臉頰,「給我時間好嗎?」
她點點頭,「至少有點進展。」
「什麼?」他不解。
「我不想自己成為一個膽怯的人,所以才向你表白。」她低下頭,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結果不盡理想,至少你以後應該會尊重我一點吧!」
「我一向很尊重你。」
「是啊!」段雲點頭認同,「只要不要提到你不想提的事,你是滿尊重我的。」
於軍聞言,微微一愣。
「我沒有抱怨的意思。」她連忙澄清。
「我知道。」於軍口氣輕柔,要她放心,「我自己的脾氣,我當然比別人更加明白。」
看著他,她忍不住露出釋懷的笑容。雖然他口頭沒說,但她看得出,他已經接受了她的感情。
不顧現在兩人正在飛機上,她緊緊的擁抱了他一下。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直到下飛機時亦然。
※ ※ ※
「你又是怎麼回事?」一個晚上就見段雲一臉的心不在焉,於軍放下手中的碗,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段雲聽到他的話吃驚的抬起頭,差點被入喉的飯菜給嗆到,她順了口氣才道:「沒有啊!」
「說實話。」於軍直視著她,「不要騙我!」
呼了口氣,她煩躁的皺起眉頭。
「工作不順利嗎?」於軍猜測。
段雲搖搖頭。
「不是工作,難道是我?」
她聽到他的話,眼睛立刻一亮。
「真的是我的事?」他不解的望著她,「什麼?」
她在心中遲疑該不該告訴他,「你今天工作順利嗎?」
於軍點點頭,「還算不錯。」
「你到底在做什麼?」她又問,「你好像在做期貨。」
「算期貨的一種,就是……」
「好!」段雲抬起手,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她很怕他提一些她根本就不懂的理財理論,「我知道了。」
看著她,於軍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聲,只好抿著嘴看她到底想搞什麼鬼。
兩人又靜了好一會兒。
「你會不會覺得律庭很可愛?」段雲問。
於軍聞言呼了一口氣,他還不知道她要跟他說的事竟然能扯上律爵的寶貝兒子?
「你不會是暗示我跟你求婚吧?」他突然靈光一閃的問道。
他的話才說完,段雲便漲紅了一張臉,「不是!」
「不是?那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就是……你心情應該算是不錯吧?」
無奈的對天一翻白眼,於軍說道:「請你有話直說。」
「好吧!」深吸了口氣,她一古腦兒的說道:「你爸爸……不是,是一個自稱是你父親的人今天打電話來,要你去他的公司一趟。」一看他的表情沉下,她連忙說道:「我只是轉達……」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於軍打斷她的話,丟給她匆匆的一笑,他不願自己的態度給她任何的壓力。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好一會兒,最後段雲鼓起勇氣試探的開口,「你打算要怎麼辦?」
「不要那麼小心翼翼的看著我。」他站起身,將碗放回流理台,走到她身旁輕摸了下她的頭,「你讓我覺得我是只大野狼正在欺負小紅帽。」
聽到他的話,段雲放寬心的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知道他不願與她多提有關他與他父親的問題,但她看得出他的情緒並未受太大的影響,至少他還能神色自若的跟她開玩笑。
「明天晚上你有沒有空?」拾起頭,她由下往上看著他問。
「明天晚上?你要幹麼?」
「請你吃飯。」
「無事獻殷-!」於軍蹲下來惻著頭問:「有什麼目的?」
她有些不悅的嘟起嘴巴,「你什麼意思?把我想得那麼不堪,我有那麼小人嗎?」
「開玩笑而已,你幹麼那麼認真?」親吻了她的臉頰一下,於軍語帶取笑的說道:「只要是你開口,我怎麼會說不呢!」
皺了皺眉頭,段雲對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至今,他還是沒有向她表明自己對她的真正心思;畢竟他不是一個會把情愛掛在嘴邊的男人,不過她知道他對她真的很好。
「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於軍思索了一會兒,「反正該來的總是會來,我想我明天會去會會他。」
她已經不用開口問於軍口中的他是誰,她只希望他明天一切順利。
※ ※ ※
聽到辦公室門口響起的嘈雜聲,薛雨同不悅的皺起眉頭。
從昨夜開始,他習慣性的遍頭痛便糾纏得他不得安寧,最後不得不借助藥物入眠。但一早醒來頭卻還是依然痛得令他咬牙,但卻不得不來上班。
一想起最近的一切煩心事,他不由得感到一股心力交瘁。他歎了口氣,從公文堆中抬起頭。
他派到泰國的私家偵探竟然被發現!一想到此,他真的又氣又惱,不過唯一的安慰是知道於軍因為此事而回到台灣。他等了又等,滿心以為很快便可以見到這個浪子,卻沒想到等了近兩個月,於軍還是沒有出現。
好不容易從律爵身上得知於軍的住處電話,叫他的妻子打了電話去,於軍依然當不知道這回事。最後,他也只好拉下老臉,自己打電話過去找於軍。
雖然沒找到於軍本人,但他想於軍應該不至於又不將他的叫喚當成馬耳東風吧。
「對不起!董事長。」嬌小的彭秘書漲紅著一張臉,硬是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後面留著可怕的落腮鬍,還戴副太陽眼鏡的高壯男人,「我現在馬上就叫警衛來將他給帶出去。」
薛雨同微瞇起眼睛,仔細的打量著來人。雖然多年未見,但他陸陸續續從各種管道去獲得於軍的消息,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於軍。這一輩子,眼前的人,是他就算到死都不能放下的人。
「你出去,不用找警衛。」薛雨同顫抖著自己的聲音指示。
「可是……」
「你的上司要你出去。」於軍冷淡的打斷彭秘書的話,對自己被阻擋感到不耐。
彭秘書直視著於軍,不由得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縱使不甘願,但也只有轉身離去的份。說真的,這個男人粗獷得令人有股緊張的氣息,若不是職責所在,說什麼她也沒有勇氣去阻擋他。
「你來了!」門一關上,薛雨同就立刻難掩自己的激動,站起身,熱切的看著於軍。
於軍冷冷的將薛雨同的表情看在眼裡,對於薛家,他茫然的不知道該用何種面貌面對,似乎用什麼態度都不對,所以他永遠面無表情。
「你讓我別無選擇。」於軍將掛在鼻樑上的太陽眼鏡丟到薛雨同寬大的辦公桌上。
薛雨同一點也不將於軍的不尊重放在心上,擁有國內十數家量販連鎖店,薛雨同是企業中的名人,但在於軍面前,他總是低聲下氣,一點都沒有一個企業大老所應有的權威。
「這一陣子。你媽身體不好,還一直說……」
「你找我做什麼?」於軍揮了揮手,打斷薛雨同的話。臉上浮現不耐煩的神色,「我們明人不做暗事,你直接說吧!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我相信,你花在我身上的時間,足夠讓你賺進一大筆錢。所以請你為你也為我,替彼此都省點麻煩,行嗎?」
於軍的冷漠與薛雨同的熱情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
「我──」看著於軍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薛雨同一時之間,不知該用何言以對。
薛雨同靜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的歎了口氣。對於軍,他有一股說不出口的虧欠。但這一切的一切,看在於軍的眼裡似乎並不代表什麼;現在看於軍如此,他的心中並不好過。
「阿文失蹤了。」薛雨同說道。
於軍聞言,挑高一邊的眉毛,「你找我,是要我幫你找到他?」
「不是。」薛雨同搖搖頭。
「不是?」他點點頭,「我想也是,以你的能耐,我想你可以花大把錢派人在世界各地找他,根本不需要我幫忙。」
「我根本找不到他,」薛雨同重重的歎了口氣,「我已經派人找他三個多月了,還是沒他的下落。」
「看來,你的乖兒子是存心蹺家了。」於軍嘲諷的說。
「你……」薛雨同無奈的搖搖頭,沉默以對。
「你到底找我做什麼?」於軍輕靠在沙發椅背上,一臉洗耳恭聽的模樣,「竟然不是要我幫你找人,那是為什麼?」
看到薛雨同一臉惱怒,但似乎並沒有氣急敗壞的模樣,於軍不由得感到一陣狐疑。
阿文──薛東文,薛雨同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個天之驕子──史丹佛大學土木工程碩士失蹤了,而薛雨同竟然不急著找他?
「我找你是因為……」薛雨同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因為什麼?」他等了好一會兒,薛雨同都不開口,於軍只好劃破沉默,不耐煩的問。
「因為……」雖然從未在一起生活過,但薛雨同知道於軍不是個會聽從他人安排的人。
又看著薛雨同好一會兒,於軍歎了口氣,「你不說,那就算了!總之我幫你找到他就是了。」
「找到他也沒有用。」薛雨同的口氣在不知不覺中激動了起來。
冷眼旁觀的看了薛雨同好一會兒,於軍還以為只有他才能使薛雨同失去控制,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薛東文也有這種能耐。
「看來,這次事情很嚴重。」於軍以事不關己的模樣看著薛雨同,「他到底闖了什麼禍?」
薛雨同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道:「逃婚!」
於軍聞言一愣。
「他逃婚!」看到於軍微愣的模樣,薛雨同又重複了一次。
「我有沒有聽錯啊?」於軍覺得可笑,「他逃婚?!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個辭啊?!」
薛雨同聽出了於軍口氣中的諷刺,但縱使聽到的話刺耳,他還是將怒氣給壓下,堅持的說:「段老的女兒,哪一點會配不上?阿文實在是不知好歹,有多少人……」
「等等!」於軍語帶諷刺的打斷薛雨同的話,「讓我猜猜,這個什麼段老的女兒該不會是你做主要阿文娶的吧?」
「沒錯!」薛雨同回答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這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嗎?」於軍終於受不了的大笑出聲。
薛雨同看到於軍的模樣,忍不住的皺起眉頭,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於軍會是這種反應?
「你夠了!」薛雨同看於軍的笑聲愈來愈猖狂,惱羞成怒的用力一拍桌子,出聲制止。
於軍止住了笑意,但目光卻突然變得生硬。
看到他眼神一變,薛雨同不由得一悚。
「你這一輩子都在操縱著別人的一生。」於軍口氣冷漠的搖著頭。
薛雨同聞言,也沉下臉,「你是什麼意思?」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於軍面無表情,「我只是覺得荒謬,而且難以置信,你竟然試圖去控制自己兒子的一生。結婚代表的是一輩子的幸福,你有替他著想嗎?」
「我當然有,」薛雨同依然故我的說道,「我是他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這話有點熟悉……於軍的思緒飄到了云云的身上,她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但當時,他有著羨慕;而現在,他只有憤怒與不滿。
他不想承認自己羨慕薛東文得到了薛雨同的全力照顧與栽培,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他與薛家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交集,未來也不會有;現在他有云云,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他緊閉雙眼,使自己的心神平靜。
「你為了他好,但他卻逃婚了。」於軍將雙手一攤,充分的顯示他心中的不以為然,「你可真為他著想。」
薛雨同的老臉有一瞬間僵住,縱橫商場三十多年,從一家小小的超市到現在擁有大企業,他豈容於軍這般挑釁。
「每次我都熱切的對待你,」薛雨同激動的站起身,「但是為什麼你要把情況弄得那麼僵,我們難道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當然可以。」於軍不在乎的說道,「我現在不是坐在你面前嗎?我已經做到我能做的,你還想我怎麼樣?」
「你這是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我就是這個調調。」側著頭,於軍幾乎整張臉都被鬍子給覆蓋。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你別忘了,在我心目中你什麼都不是。你或許很有錢,或許很多人要跟你攀親帶故,但不包括我。我願意來,已經給足你尊重,若你還想要其它的,那你未免太強人所難。」
薛雨同忍不住全身顫抖,一張老臉漲紅,雙手摸索的打開抽屜,搜尋他的藥。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因為於軍的言語而急促跳動,令他心痛不已。
「坐下吧!你別以為你還年輕,有心臟病的人,」於軍見狀將頭給撇到一邊,口氣不冷不熱,「隨便發脾氣對你沒好處的。」
吞了藥,順了口氣,薛雨同虛弱的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兒子對待他竟然連個陌生人都不如,他感到難受。
吸了口氣,於軍將目光放在薛雨同略顯蒼白的臉上,「我想我們言歸正傳,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你竟然不是為了找阿文,那你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桌上未翻開的週刊,封面人物便是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薛雨同。不過現在他的樣子,可沒有相片中那麼的高高在上,於軍心中有點嘲諷的想。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看到於軍的模樣,薛雨同也氣憤的不跟於軍客氣了,他直截了當的說明自己的目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顆炸彈直直的落在自己頭上一般震撼,於軍有一刻的木然。
「你說什麼?!」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薛雨同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替阿文去跟段老的女兒見面?」
「沒錯!」薛雨同肯定的點點頭。
「我要去相親?!我為什麼要代替你的兒子去-這淌渾水?」於軍一臉的莫名其妙。
「不是代替阿文。」薛雨同的口氣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而且也不是要你去相親。」
「不是?」於軍覺得無辜的聳聳肩,「不知道是我太愚笨了,還是你太過辭不達意,我不懂你的意思。若不是要我代替阿文去相親,那我為什麼要跟陌生的女人見面?」
於軍這麼事不關己的模樣,薛雨同感到才稍稍平復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趨勢。
「你是薛家的一份子。」氣憤的敲著桌面,薛雨同希望自己的口氣更加的鏗鏘有力,「你是我薛雨同的兒子,段老要將自己最小的女兒嫁進薛家,所以嫁給你或嫁給阿文都一樣。」
薛雨同的話聲一落,室內的氣溫霎時就降到了冰點以下。
「三十多年了才提這件事,不會太遲了嗎?」面無表情的,於軍站起身。這麼多年來,提醒他這件事,依然使他下意識的選擇逃避。
多年前,若有人將他與薛家的種種畫上等號,或許他會拿憤怒以對。但現在的他,早就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能耐。他一臉的面無表情,不願讓人見到他的脆弱。
「什麼三十多年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了這三十多年,付出了多少的代價,而你卻……」
「你不要說了。」抬起手,於軍硬是打斷薛雨同的話,口氣含著警告的味道,「我跟你毫無關係,我已經跟你說了無數次,我也一直以為你懂了,你現在又跟我提,你這樣算什麼?自取其辱啊?」
「你這是什麼話?」薛雨同的雙眼大睜,嚴厲的光芒出現在眼底,「我捫心自問我薛雨同沒有對不起你!」
於軍沉默的看著薛雨同,感到有股反駁的衝動,但他吸了口氣,「我也從來不認為你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你只是嘴巴這麼說。」薛雨同語帶指責,「實際上,你根本就認為我跟你媽都對不起你。」
「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個,我想……」於軍站起身,「我們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
「那麼多年,你還是沒長進!」薛雨同看到於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憤怒的指著他的鼻子,「只知道逃避一切,難道你真的想要等我死了,你才會想到平心靜氣的跟我談一談嗎?」
「隨便你怎麼說。」於軍冷血的表示,「你要死要活都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幫你帶孝的人,絕對不會有我。」
「你──」薛雨同一時啞口無言,「我還以為你變了,你還是跟在少年監獄時一樣,衝動、不顧他人感受。」
「我曾經犯過錯。」於軍不很在乎薛雨同重提他不堪的過去,「我不在乎你怎麼說我,我在監獄裡待了五、六年,我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現在,我不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這就夠了吧?」
出獄至今十多年,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在育幼院長大,從小無父無母,偷過東西,過過打殺、荒誕的日子。過去的歲月雖然已經是過去,但從小被人恥笑的陰影卻依然如鬼魅般存在他的心底,怎麼也揮不去。
他恨,至今依舊,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算是幸運。畢竟現在,他可以驕傲的走在大街上,週遭不再充斥著異樣的眼光。這幾年來,他強迫自己去放棄仇恨,他做得很成功,所以現在他可以冷靜的站在薛雨同的面前。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關心薛家的一切?或許他真的對家庭溫暖有一些眷戀,他在心中承認自己渴望親情,但這一切的溫暖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遺棄了他,所以現在也不再去奢求那一些溫暖,他就是他。
現在,他還有云云,想到她,使自己原本憤怒的情緒稍稍獲得了平和。最近他的腦海中竟升起了一股結婚的衝動,不一定這一陣子,他便會挑一個好時機問問她。
「阿文我會幫你找到。」冷淡的,於軍站起身轉身離去,代表今天的對話真的就此畫下休止符。
「你──」薛雨同想說些什麼留住他,但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他無法放下自己的身段,對一個晚輩低聲下氣,這個世界上,豈有老子向小子乞求的道理?
若他能選擇,他願意拋下一切,只求改變以前的歲月。於軍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贖罪;所以他內疚更深。但他就是無法對於軍低聲下氣,主動的提及那一段屬於他的「風流帳」。
於軍沒有等薛雨同思索該向他說些什麼,腳步堅定的走向大門,但在他還未碰到門把之前,門就被由外向內推了開來,他立刻敏銳的退了一步。
「阿誠!」
於軍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人會如此喚他,他在心中暗自的埋怨自己為何不早一分鐘離開這裡。
他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惋惜,但隨即將之隱住,冷淡但不失禮貌的對李格雪點了一下頭,便越過她。
「你不要走啊!」李格雪嬌小的身影緊抱著於軍,激動萬分。多年未見,終於得一償宿願,怎麼不讓她激動。
「別這樣。」於軍聽到耳際傳來的哀淒乞求聲,不由得放柔自己的口氣,但是依然堅定的將李格雪的手拉開,「薛太太!」
一句薛太太將李格雲的熱情打碎。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稱她為薛太太,她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她有高血壓。你不知道嗎?」薛雨同氣憤的趕到李格雪身旁,忍不住對於軍破口大罵,「你竟然這麼對你媽!」
很想衝動的回句我沒有爸、媽,但看著李格雲的模樣,於軍把話硬生生的吞進肚子裡。不可否認,對眼前這個柔弱得幾乎不堪一擊的女人,他心中雖然不滿,但也有不捨。
李格雪從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她是印尼橡膠大王的獨生千金,從小養尊處優;嫁給薛雨同,連生兩個男孩。未出嫁時,深受家人疼惜;婚後,她也深受公婆與丈夫喜愛,她總是脆弱的需要受人保護和照顧。
她的脆弱就如同第一眼見到的云云,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柔弱的令他對她伸出了援手。
「沒關係!」生怕自己的丈夫與兒子起衝突,李格雪帶淚的眼光看向於軍,「你回來就好。」
看著嬌小的李格雪,於軍幾乎心軟的想要伸出手安慰她,但他只是僵硬的站著,什麼都沒有做。畢竟不管再怎麼做,也不能換回以往的歲月。人縱使萬能,但也無法改變過去所發生的點滴。
「我會幫你把阿文找回來。」於軍輕聲的說,除了這個,他便不知他還能說些什麼。
「我要阿文,但我也要你。」李格雪伸出顫抖的手握住於軍粗壯的臂膀,「你回來,我不會要你認我這個媽,但是你回來,只要讓我看到你就好。」她的口氣已經幾近乞憐,「你外公過世之後,我一直希望你回來,但是我要自己不要逼你,給你時間,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那麼恨我?」
「你──」於軍不能招架如此的動之以情,他可以將與薛雨同的關係處理得很好,但是他試過很多次,就是沒有辦法淡然的面對李格雪。
「人不能太貪心的。」他幽幽的開口,「『薛太太』,你擁有的已經很多了。」
李格雪聞言,手緩緩的從於軍的身上滑落,「為什麼?」她喃喃自語的問,「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
「不是你的錯。」薛雨同打斷李格雪的話,「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我年輕的時候……」
「你們不要在我的面前吵是誰的過錯行嗎?」於軍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這種情況令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兩老聞言,同時閉上了嘴。
李格雪吸了吸鼻子,「阿文不見了,而你也要走,我到底要……」
「我會幫你們會會那個段老的女兒,甚至替阿文娶她。替你們薛家省點麻煩,等阿文回來之後,我們再看著辦。」於軍再也忍受不了的打斷李格雪的話,她的脆弱令所有的人都招架不住。
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他強迫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他不能想到任何人,不然他會反悔自己去承諾了這件事,於軍默然的離去。
「他還是不原諒我們。」看著於軍離去的背影,李格雪忍不住又嚶嚶哭泣,「我們要怎麼做,他才會接受我們?」
「會有這麼一天的。」薛雨同拍了拍李格雲的後背,輕聲的安慰,「會有這麼一天的。」
「真的嗎?」
「真的!」薛雨同的口氣比他心目中所想的還要堅定。這個時候他得如此,因為他得安撫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