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願的新郎 第七章
    「你該跟毓慈生個孩子。」一看到走進門的律爵,律朝庭看到他,立刻不滿的諷刺。

    沒想到這麼晚了,律朝庭還沒睡,也沒料到會在一進門就看到他,律爵淡淡的喚了聲:「爺爺。」

    「天天那麼晚回來,你想證明什麼?」律朝庭一眼看穿律爵一般,「證明你不滿意我替你選擇的太太嗎?」

    律爵看著律朝庭,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沒錯,他是故意的,刻意去延緩自己回家的時間,因為他受不了每天看著毓慈對他露出乞求的神情,他已經心軟,而他已經走到此,二十年所堅持的東西,他無法在短時間之-將他給遺忘。

    「你有沒有想過,毓慈一個人在家也會寂寞,你不早點回來陪她,那你乾脆跟她生個孩子,讓孩子陪她,」似乎真的對律爵不滿到了極點,律朝庭指責道:「我們律家也得有後代。」

    「律家需不需要後代不關我的事。」律爵反應冷淡的掉頭走向樓梯的方向,「至於我,我並不想要有孩子。」

    「你──站住。」律朝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律爵是律家唯一的希望,而他竟然不想生孩子,「若你跟毓慈沒有孩子,你就不要指望我將我名下的財產給你。」

    律爵聞言,握緊了拳頭,克制自己腦海中奔騰的怒氣。他憤怒律朝庭總是拿同樣的理由來威脅他,事實上,這些理由根本對他構不上任何威脅。

    現在只要他願意,以他的職權,他已經可以把整個律家的企業全部架空,根本不用經過律朝庭。

    「不要再拿這個威脅我,我不在乎。」律爵轉過身,看著律朝庭,「而且你最好不要逼我。」

    被他不敬的話給驚了一會兒,律朝庭惱怒的吸著氣,「你說什麼?這是你對一個長輩說的話嗎?」

    「若我的態度令你覺得-眼,我很抱歉,」律爵的口氣一點歉意都沒有,「我只是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若你反悔,我也大可跟毓慈離婚。」律爵的黑眸因憤怒而更顯深邃,「任何人都別想掌握我的人生,更別說是你。」

    律朝庭萬萬沒想到律爵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他憤怒的瞪著他,「毓慈不會答應跟你離婚的。」

    「那麼肯定?」嘲諷的看了律朗庭一眼,律爵幾乎喪失了理智,「需要我去找她來,當著你的面說嗎?我說要跟她離婚,她不會說第二句話,只會照做。」

    「毓慈不會!」律朝庭心懸在半空中,很擔心律爵會傷害毓慈。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善良的孫媳婦。

    「她會,」律爵的口氣肯定,「因為她愛我、在乎我。」

    「既然知道她愛你、在乎你,你還這麼做,」律朝庭口氣激動的打了律爵一巴掌,「不用我告訴你,你也該知道毓慈是個難得的女孩。」

    手撫著臉頰,律爵目光如炬的看著律朝庭,這輩子包括他死去的爸爸都沒有打過他。他的眼底浮現怨怒的光亮,冷酷的說道:「不要打我第二次。」

    看到律爵的表倩,律朝庭有一-那間愣住了。

    「毓慈是很好,但你說錯了一件事,」律聽的眼睛危險的微瞇,「她對我不具任何意義,我的妻子要是個正常人,要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會娶她,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律爵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他一直以為他看到臉色驟然刷白的律朝庭心中會-現快感,但等了許久,這種感覺卻怎麼也未出現,他硬是甩開心中的沉重,將怒氣放在發疼的臉頰上。

    「正常人?!」律朝庭難以置信的搖頭重複了一次,「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不能?」淡然的反問,律爵不在乎的將頭給一撇,「這個新娘是你選的,可不是我挑的。」

    這個新娘是你選的,不是我挑的──像是山谷裡的回音似的,這句話不停的在毓慈的腦海中-漾。終於,她終於知道了律爵心中真實的感覺,她並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身後傳來的玻璃破碎聲打斷律爵的話,正在談話的兩人立刻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我真是笨手笨腳。」毓慈的動作顯得匆忙的蹲下身,將打碎的杯子碎片給拿起。

    原本想偷偷退回廚房,但玻璃的破碎聲-漏了她的存在。

    「不要弄!」律爵拉起毓慈,「小心你的手。」

    彷-他的手會灼人似的,毓慈在他的手一碰上她時,立刻將手給收回。

    「你──」律爵不用問也知道她為何有這種反應,他苦惱的在心中咒罵了一聲,「你為什麼要偷聽?」

    「我……」這情-真是荒謬,毓慈看向他的目光滿是苦澀,他現在竟責怪她「偷聽」。

    「知道了一切不是比較好嗎?」她硬是從喉-擠出話來,「你只要說一次,不用再費事的重複第二次,我已經知道了你在想些什麼,而我應該慶幸,我在今天知道了。」

    再次蹲下身,不顧律爵的反對,她緩緩的撿起玻璃碎片。

    聽到毓慈的話,律爵握緊雙手,不由得默然,室-只傳來毓慈撿碎片不時傳來的聲響。

    毓慈的身軀突然硬了一下,感到手指傳來溫熱的感覺,玻璃碎片毫不留情的刺進她的無名指裡。

    「你沒事吧?」看到她的樣子,律爵連忙伸出手扶她。

    「我沒事,你不要扶我。」推開律爵的手,毓慈站起身。

    她將玻璃碎片-進垃圾桶裡,不顧兀自流著血的手指,反正再怎麼流也不可能死,就由它去吧!

    看著律爵,毓慈考慮了一會兒,最後像是-定什麼似的,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而去。

    「你去哪裡?」不能在律朝庭的面前阻止她的動作,律爵只有開口問道。

    「不知道。」毓慈沒有多想的回答:「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你說什麼,我就怎麼做。」言下之意,便是答應跟他離婚。

    「毓慈!」律朝庭不知道情-怎麼會失控至此,他原本只是打算要律爵多點時間陪她,到現在,竟然……

    看著站在面前的律朝庭,毓慈嘴角硬是擠出一個笑容,「對不起,爺爺,您以後保重。」

    律朝庭看著毓慈年輕的臉龐上所浮現的苦澀,不由得心生不-,「我不應該讓你嫁給律爵。」

    毓慈聞言,搖了搖頭,這根本沒有誰害了誰。律家祖系之間的恩怨,才是最大的主因。她轉過頭,看著沉默的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律爵,一輩子她都不能捉摸的男人,這場愛情遊戲,她似乎輸得很徹底。

    有一-那間,她的心中-出恨意,恨他當初為什麼救她,恨他為什麼讓她愛上他,恨他為什麼傷害她,數個恨字出現,但最後剩下的卻是愛他依舊。

    或許她是個傻女人吧?在這個二十世紀將結束的今天,她這個時代的新女性,竟然有一-那間想要尋死,為了愛情,難道愛情真是一個女人的全部生命?她無奈的心想。

    深深的看著一臉拒人於千里的律爵,他們之間的緣分斷了!從這一刻起,徹底的斷了,對他,她不再存任何奢望了。

    她可以忍受他對她沒有愛情,但卻不能忍受他不將她視為「正常人」。自從長大之後,她第一次以有這一雙腳為恥。

    在她努力多年,遺忘自己有雙行動不便的腳的今天,發現自己的丈夫心中竟是如此介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那麼多年的不在乎,到今天似乎已經宣告了自己的努力失敗,她還是在乎的,縱使外表表現得多灑脫,她自己的-心深處還是在乎自己有雙不能自由奔跑的腳。

    緩緩走到律朝庭的面前,毓慈緩緩的跪了下來,她的舉動令律朝庭驚訝不已。就連律爵的眼底也閃過一絲吃驚。

    「你這是做什麼?」律朝庭伸出手,忙著要把她扶起。

    「聽我說完,爺爺,」毓慈覆住律朝庭的手,阻止他扶起她的動作,「我知道您很疼我,但是我心中有個請求,希望爺爺能答應。」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律朝庭硬是要將毓慈拉起來,可是毓慈的雙膝硬是不離開地板,「你這個孩子怎麼……」

    「律爵他娶我,是為律家的一切,今天──」深吸了口氣,毓慈當作是還律爵的救命之恩,從今而後,兩人各不相干,「我求您把一切都給他,讓他拿到他想要的,您曾經要我教他快樂,但我沒有成功,但現在,我知道了。他想要什麼,您就給他,他就會快樂。」

    「快樂?!」沉默了好一會兒,律朝庭抬頭看了眼冷著一張臉的律爵,對於這個孫子,他也已經死心了,律爵對他的恨意太深,他想,到死,他都得不到律爵的原諒。「好!」他微點了下頭,拉起毓慈,「我給他,你起來。」

    「謝謝爺爺。好好保重!」說出這句話,毓慈便頭也不回的走上樓,收拾行李。

    律爵雙手握拳,雙腿想衝動的向前衝去阻止毓慈,但理智卻令他留在原位,一雙眼直直看著律朝庭。

    「為什麼要為了我,而斷了你自己的幸福。」律朝庭看著律爵平靜的臉龐,彷——那間蒼老了許多。

    律爵聞言,依然不發一言。

    多年來所堅持的,在這一刻已經成功,卻在他心裡產生茫然的感覺,但在這個應該慶祝成功的時刻,他不會讓自己的表情出現任何的不確定。

    「你會後悔,」律朝庭歎了口氣,老態龍鍾的走向自己的房間,「走到我這地步,你會後悔。」

    「我不會!」律爵讓自己的口氣顯得出自己的心裡更加-釘截鐵,「我不會走你的老路。」

    「但你已經在走了。」律朝庭的聲音彷-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沒有。」不願對他也不願對自己承認,律爵口氣激動了起來。

    律朝庭吃驚的目光投向他,激動?!多麼陌生的情緒出現在律爵的身上,顯得特別。

    「你害死了我爸爸,」彷-回到了多年前,律爵的聲音中滿是恨意,「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我沒有。」律朝庭手中的-杖用力的敲擊著地面,像是要使自己的話顯得更加的強而有力,「我沒有!」

    「你有!」指控似的,律爵往前跨了一大步,「是你,要不是要來參加你的生日宴會,要不是被你趕出去,他也不會在半路被殺。他最希望死前見你一面,但你不見他,你讓他走得不安穩,你讓他走得不瞑目。你到底是怎麼樣的父親?自己的兒子比不上你的事業重要。」

    「這不是真的,」彷-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衝,律朝庭顯得滿臉通紅,「我不知道務誠受了傷,我不知道他死了,我不知道他出事,但我一知道,我就去醫院了。」

    「藉口,」律爵的大手一揮,「全都是藉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爸的死活,是你害死他的。」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律朝庭喃喃自語,他從不知道律爵對他竟然誤會如此的深。

    沒見到摯子最後的一面,成為自己一生的遺憾,而今這份遺憾,加上律爵的仇視,顯得更加的苦澀。

    「我老了也累了,」律朝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會將全部的一切都給你,你得到你所想要的,隨便你想將我畢生的心血如何,賣了、敗了、送人隨便你,我再也不管了。我曾經在乎過這些,但在你爸爸死之後,我留著這些已經都毫無意義了,終有一天,你會懂的。只希望到了那天,你還能有機會去挽回,不要像我,到頭來,還是一個孤獨的老人。」

    強迫自己不要心軟,律爵目送著律朝庭的背影,這是他所想要的,律爵不停的在心中對自己重複這句話。但他隨即想到毓慈──他的妻子,他的心莫名的感到似被掏空般的痛苦。

    他要自己不顧思緒的走上樓,他自己都想不透自己在想些什麼,只知道他想看看她,也清楚自己傷了她,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補救。

    他不可能收回跟她離婚的話,因為若他做了,則代表著自己對律朝庭心軟,他失敗了,這幾年來的堅持顯得無意義與愚笨。

    看到律爵走進房裡的身影,毓慈手中的動作一停,勉強的對他一笑。

    「我已經快要收拾好了,離婚協議書,你就寄到台南給我,這一陣子,我想,我會待在家裡。」她口氣平靜得讓人難以相信她是個面臨婚變的女人。

    「你在生氣?」律爵強迫自己不要走近她,只是輕聲的開口詢問,他怕離她太近會讓自己的平靜瓦解。

    聳聳肩,不知道承認還是否認,最後她放棄的歎了口氣,看向他,「我不生氣。真的。或許有難過、失望,但絕沒有生氣。」

    「真的嗎?」不相信她的話,律爵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眼,「你說謊。」

    「我沒有。」將律爵的手給撥開,在這個時刻,他的任何碰觸都令她感到難受,她的目光迅速移開。

    看著曾經充滿歡樂的雙眼,此刻空白一片,律爵感到心痛,他想要她留下來,但又想到律朝庭……他將會被自己的恨意給害慘,他知道,但他就是不能阻止自己。

    多年以來,他一直朝著打擊律朝庭的目標在努力,沒有辦法在一夕之間改變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縱使這個試圖改變他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也一般。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律爵將心中的千言萬語,只化成簡單的一句話問道。

    「不怎麼辦,日子還是得照過,不是嗎?你不用擔心,我會活得好好的,」又將一件衣服給放進行李箱,她的目光移到一旁只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毛衣上,「這件毛衣,」她拿起它,感到手底下柔軟的觸感,「本來打算送給你當聖-節禮物的,但現在看來,沒有機會送了。」

    看著白色的毛衣,律爵忍不住露出嘲諷的表情,「白色?!那麼純潔的顏色並不適合我。」

    毓慈抬起頭看著律爵的表情,毋需再問出口,她已經知道律爵並不喜歡這個顏色。不發一言的將毛衣給收進自己的行李箱,不僅是她,就連這件毛衣……都與他無緣。這件毛衣是一份紀念,也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禮物。

    「你會與我聯絡嗎?」律爵問。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找你,」毓慈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不知道他為什麼問她這個問題,她只知道,她害怕他會說出更多傷害她的話,她已經脆弱得受不起打擊,「從今之後,我不會跟任何人說我認識你,我們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沉默的看著她,律爵沉下一張臉。

    「隨你。」律爵冷淡的說道,他忿忿地轉過身,她竟然如此急著與他畫清界線。

    看著律爵僵硬的背影離去,毓慈不-的收回自己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好不好,但她真的不會再來找他,而她確實也會試著去忘了他,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讓她自己覺得好過。

    她會找回自己的,她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以前還未嫁給律爵前,她也是愛著他,而且過得很快樂。現在,她一樣也行。

    毓慈深吸了口氣,但是心中沉重的感覺怎麼拋也拋不去。她會再找回那個還未跟律爵結婚前的那個開朗女孩,她一定會也一定可以,她在心中對自己信誓旦旦的說道。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這種把握,只不過現在她一定得如此想,讓自己不對未來感到茫然。

    「打算去哪裡?」

    陌生的聲音突然在耳際響起,原本陷入深思中的毓慈吃驚的睜大眼睛,飛快的轉過身,看向聲音來源。

    「你是……」看著靠在房門口的高-身影,她感到疑惑,有點眼熟……最後才想到她所看過的相片。

    這個五官立體,眼珠閃著如草原一般翠綠的男人,就是那個林──辛凱文。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認出我了吧!」第一次那麼近看著毓慈,辛凱文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這女人嬌弱得就好像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她似的,為了安撫她因他突然出現而可能-現的不安,他溫柔的衝著她微笑。

    「律爵不在房裡。」毓慈開口,「他可能在書房。」

    「我本來是來找他的,但是看到這個情-,」辛凱文的目光從攤在床上的行李箱移到毓慈的臉上,「我似乎應該先來跟你談談。我可以進來嗎?還是你要出來到起居室談。」

    考慮了一會兒,毓慈淡淡的聳聳肩,「請進。我還要整理行李,在這裡談就行了。」

    「不用麻煩了。」看著毓慈腳步有點不穩的走向茶几,辛凱文立刻說道:「我不渴。」

    不顧辛凱文的話,毓慈堅持的將茶給放在辛凱文的面前。來者是客,縱使她將不是這房子的女主人,但只要她留在這裡一分鐘,她就得盡自己身為主人的禮節,縱使對方是熟得再也不能熟的朋友也是亦同。

    「你的腿──很痛嗎?」辛凱文犀利的目光敏感的察覺毓慈的腳似乎比他印象中跛得更嚴重。

    聽到辛凱文提到她的腳,毓慈心中閃過一絲痛楚。最後她虛弱的露出一個笑容,瞥了辛凱文一眼,沒想到他的觀察力那麼敏銳。

    「今天對我而言,是非常忙碌的一天。」她保留的說道。

    「你的腿……」

    不知該如何問起,辛凱文的雙手一攤。他很好奇,而他看得出,毓慈不是一個會在乎跟他談論自己的腿的人。

    他放大膽的指了指她的腿,「怎麼弄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走回床邊,她的手依然整理著行李,「腳掌的骨頭被壓碎,不得不截掉,就是這樣。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當年是律爵救了我。」

    「律爵救了你?!」辛凱文略顯吃驚,他並不知道有這個故事。

    「嗯!」毓慈微點了下頭,「那年我只有十二歲……」

    她嘴角因陷入回憶之中,而露出了一個弧度。至今她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抱著她的溫暖胸膛,而曾經這胸膛溫暖過她,但現在卻也傷她最重。

    若那天不到堤防上,她或許還有雙健康的腿,也或許她不會戀他至此,毓慈在心中歎了口氣,現在想這些似乎都已無濟於事,事情已經走到了這步田地,她得承受這一切的結果。

    辛凱文看著她略帶哀愁的臉龐,不由得在心中為自己的好友傷害了她而感到莫名的心痛。

    「你打算去哪裡?」辛凱文緩緩的開口,他不是來勸她不要走,他只是來問這個。

    在律爵被恨意蒙住雙眼的此刻,身為他的好友,他有義務來問。他心中慶幸今天一時興起,從台東跑了上來。

    參加完律爵的婚禮之後,他在台東待了大半年,也愛上了那個還未受過太多文明洗禮的地方。

    直到最近,他想起了自己的責任、自己的妻子,才-定從台東離開,準備回挪威,今天便是來辭行,沒想到迎接他竟是如此的大驚喜。

    「回家。」毓慈說道,不過一會兒後,立刻又補了一句:「回台南──我的娘家。」

    「你爸、媽知道嗎?」辛凱文知道中國人很重視這種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觀念,「他們不會生氣嗎?」

    毓慈的眼眸有一瞬間閃過一絲的不安,但她隨即隱藏住,「應該會有點生氣吧!」她語帶保留,「不過,我會應付的。」

    「這不公平不是嗎?」辛凱文略帶不平的開口,「這應該是交給律爵應付才對,與你何干?」

    毓慈有點勉強的笑了笑,她覺得跟辛凱文談話好輕鬆,雖然才第一次見面,但真的感覺像是老朋友。

    「總之,我想不了那麼遠,」毓慈老實的回答:「我大學一畢業就結婚,說真的,我並沒有什麼錢,所以還不能跟人家談什麼獨立在外養活自己之類的話,所以我會先回家。」

    「可是,你總不會永遠待在那裡吧?」辛凱文一針見血的指出。

    拿著衣物,毓慈站直自己的身體,想了一下,最後,她用著肯定的口吻說道:「當然不會。」

    對於她的回答,辛凱文並不感到意外,「那你有什麼打算?」

    微皺起眉頭,毓慈感到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連她都不知道。嫁給律爵時,律爵是她的一切,而現在--

    「我想……」考慮了一會兒之後,毓慈才道:「下一個學期開學前,我會找一個地方,然後當個老師教書。」

    「教書?!」辛凱文想起當初刑於軍也說,若毓慈沒有嫁給律爵,她將會成為一個國小老師。「你想要教書?」

    「嗯!我喜歡教書。」她已經-定走回未嫁給律爵前所該走的路,畢竟離開他,她的日子得照過,「慢慢的,我想我會忘了一切,然後我就可以開開心心的過生活。」

    「是嗎?」看著毓慈哀傷的雙眼,辛凱文可不敢肯定。

    「是啊!」知道辛凱文不相信她,但她依然繼續說道,她希望藉此來找回一點點的自信,一點被律爵所抹殺得幾乎不剩的自信,「或許我還會再遇到一個人,他一樣可以給我溫暖,」她看向辛凱文,「不要擔心我,我想的未來很光明。我真的認為,不一定我會認識某一個人,跟他結婚,然後生幾個孩子,就這樣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律爵該是過去了。我愛了他十年,現在這個結果,似乎也提醒我,好夢該醒了。至少我曾經嫁給他,我應該滿足了。」

    辛凱文晶亮如綠寶石的眼眸,有神的看著毓慈,「你知道嗎?火曾經說過你很奇特。」

    不解的望著辛凱文,毓慈等著他開口解釋。她知道火叫刑於軍,是個孤兒,一向四海為家。

    「他調查過你,在你與山結婚之前。」辛凱文也沒有讓毓慈等待,便開口解釋,「他說你很奇特,今天,我也得說你真的很奇特。山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後悔失去你。」

    將行李箱關上,毓慈整理好了屬於自己的一切。

    「謝謝你!」毓慈覺得辛凱文真的是個好人,律爵認識他是一種幸運,「你說的話,是我今天所聽過令我最好受的。」

    「我想,聽到你這話,也應該算是我的榮幸。」看著毓慈感謝的臉龐,辛凱文喃喃低語。

    毓慈吃力的拿起箱子,微搖搖頭,謝絕了辛凱文的幫忙。

    「我幫你,」辛凱文堅持,「不然行李那麼重,你的腳又在痛。」

    「沒關係,」毓慈還是不接受他的援手,「女人總有一天得學會用自己的雙手做男人可以做的事。」

    雖然行李箱的重量不輕,但毓慈獨力將它給搬到樓下,速度雖然緩慢,但她一路上依然堅持不願接受辛凱文的協助。

    「你現在就要走嗎?」辛凱文看著毓慈無聲無息的走向大門,輕聲的在她身後開口問道。

    毓慈點點頭,「再留下來也沒意義了。而道再見好像也顯得多餘,」深深的看了辛凱文一眼,「我想跟你說一句話。」

    看著她,辛凱文等著她開口。

    「我-慕你。」

    「-慕我?!」

    「嗯!」毓慈肯定的點著頭,「很-慕、很-慕!」對辛凱文微點了下頭,當是再見,她便獨自離去。

    她是真的-慕辛凱文,因為辛凱文在律爵心目中的地位遠勝於她,她也想去關心律爵,但他總是拒她於千里之外,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的好友,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只要她有一刻在律爵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她就感到滿足了。

    她真的心痛律爵嫌棄她的腳……她強迫自己的目光專注的看著眼前的路,她會忘了律爵說過的話,她會留下好的回憶,畢竟他真的帶給她一段美妙的時光,而痛苦的回憶會慢慢消逝,至少她希望如此。

    「-慕我?!」辛凱文看著毓慈-跚的背影,露出深思的表情。

    辛凱文著實為自己的好友感到遺憾,律爵真的錯失了一塊珍寶,一塊律爵這輩子所能得到的最大珍寶。

    轉過身,辛凱文直直的走向律爵的房間,他可要看看律爵怎麼慶祝成功,得到了一切,卻了傷了自己的爺爺、妻子,他一定要去看看這個男人現在有多快樂。※     ※     ※

    「怎麼?」連門都不敲,辛凱文用力的將門給推開,一點也不把迎面的黑暗給看在眼底,藉著外頭的光線,他輕易的找到失魂落魄的坐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喝酒慶祝啊!」

    律爵面前的地板上已經躺了瓶XO,現在他手中又拿了瓶,沒拿杯子,直接就口。

    「要我陪你嗎?」啪的一聲,辛凱文將書房的燈打開,霎時一室刺人的光亮。

    律爵不習慣的微眨了眨眼,「把燈關掉。」他冷冷的指示。

    「怕什麼?」直直的走向他,辛凱文一臉的調侃,「怕在光亮中,你想什麼都會被人一眼看穿是嗎?你高估了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包括你現在離開的太太。」

    聽辛凱文提到毓慈,律爵倒抽了一口氣,藉著窗外街燈的光亮,他將毓慈離去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站起身,律爵平靜的越過辛凱文,拿起桌上的電話,低聲的指示了幾句。

    「還不錯,」辛凱文在一旁聽完律爵講完電話,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還會可憐被你拋棄的女人。」

    握緊自己的雙拳,律爵強迫自己不要發火,他打了通電話,要司機-毓慈去她想去的地方,他只冷冷的對辛凱文拋下了句,「閉嘴。」

    「我也很想,」辛凱文狀似輕鬆的坐在沙發上,他也萬萬沒有料到,兩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吵架,「但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舌頭。我跟你老婆並不熟,但我卻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在乎你。」

    律爵再次走回落地窗前,看著司機小林站在毓慈的身旁,最後他緊閉了下雙眼,轉過身,再看她也不可能會留下來。

    「是男人的話,就去留住她,」辛凱文不知何時站到律爵的面前,輕推了他一把,「不要這副樣子,想折磨誰?」

    「我已經-定跟她離婚。」律爵強迫自己將話給說明白,「明天律師便會著手辦理,我不會讓她吃虧的。」

    聽到他的話,辛凱文著實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當你在談生意嗎?吃虧?!你的意思該不會是用錢補償她吧?」

    律爵不語,辛凱文也太清楚自己猜中了律爵的心態。

    「你真的是混帳!」辛凱文聽過身,綠眸寫滿了憤怒,「若你現在不去留住她,你會後悔。」

    辛凱文看著文風不動的律爵,「我明天回Norway!」砰然的關門聲,宣佈他的離去與不悅。

    律爵沒有回應的站在房間中間,最後像是下定什麼-心似的,他轉過身也回房收拾行李。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了,毋需再待在這個時時刻刻會看到律朝庭的地方,他不在乎律朝庭一個老人家孤獨的在這裡生活,他不在乎!

    他不想對自己承認自己心中浮現後悔的感覺,他更不願承認他不想留在這裡是因為這裡有他與毓慈的回憶,他要自己認清楚,從今以後,他與毓慈不再有任何瓜葛,就如同他與律朝庭一般。

    律朝庭已經注定得在這裡孤獨的終老一生,這是當年律朝庭害死他父親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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