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頤關沉默的喝著酒,對於前來搭訕的女人看都下看一眼,久了,對方也自覺自討沒趣的離開。
「一杯西瓜汁!」
聽到熟悉的語調,他轉過身。
方全本不客氣的坐到了他的身旁,「看我幹麼?」
「來夜店喝西瓜汁?!」
「不行嗎?台灣的西瓜汁很好喝啊!」她反問,「而且,我若在你面前喝酒,你不哇哇叫才怪!」
撫著啤酒的玻璃瓶緣,楊頤關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她若敢在他面前喝酒,他一定會發飆。看來這陣子,他知道實際的她是什麼樣子,而她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氣--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喝著自己的東西,不發一言。
「為什麼這麼做?」灌了一口啤酒之後,他淡淡的問。
她一楞,她可以預期他的怒氣,但他這麼平靜的問她,倒令她有些心虛了起來。
「為什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她吸了口西瓜汁,逃避似的回答。
「對自己的所做所為說不知道,這是代表什麼?沒有自信還是不負責任?」楊頤關轉身面對著她,「你不應該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你想要跟我說大道理嗎?」
他搖搖頭,「一點都不想,我只是想不通而已。」
她不解的看著他。
「我幾乎是從小看著你長大,但你在我面一剛晃來晃去那麼久,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他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要關心我。」方全本難掩失望的口吻。
楊頤關想否認,但最後他選擇沉默。如果她要的關心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陪伴,或是常常的安慰及交談的話,他是不關心她。
而且對她,他一直抱持著一種責任感,只是事情的變化令人意外,連他自己都昏了。
「我們六年沒有見面,」她輕聲的說道,「我的外型或個性早就有所差異,但因為你都不回來,所以你不知道。」
他給他很好的物質生活,在他眼中,他以為這就是對她的照料,但現在看來,似乎是他太過自以為是。
「這些年,你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在世界各地跑,甚至有在京都停留,但你卻情願選擇住在另外一個地方也不願意回家,就算只是看我一眼也好!但都沒有……我也有疑惑,但我不問,」她閃閃發亮的黑眸直視著他,「我只是不停的照著你說的安排做,可是最後我發現沒有用,我聽話你也不會回來,不管我再怎麼聽話,你都不會回來。」
他垂下自己的眼眸,不發一言。
「就在你說,我得再去學什麼鬼西班牙舞的時候,我生氣了,我不要再和你妥協,時間一直過去,我用著等待來期望成全我的愛情,但只有一個人的獨腳戲能唱多久?六年夠了,要分要合我要作個決定,我不要做鴕鳥,所以我來台灣找你,回復原本的自我!」
「回復自我就是打扮清涼、染頭髮還有把自己的眼睛顏色都改變,然後跑到台灣來騙我嗎?」
「那樣的轉變剛開始只是好玩。」她瞄了他一眼,知道他還是介意著她之前的打扮,「最後是你的態度令我很不開心,所以我就繼續這麼打扮。至於騙你--你自己想清楚,我從頭至尾都沒有打算要騙你,畢竟我也從來都沒有跟你否認過我是方全本。」
她在強詞奪理!楊頤關搖著頭,但他沒有權利指責她欺騙,畢竟他騙她的次數可遠比她騙他多了許多。
「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火嗎?」
「對。」她也老實回答,畢竟就算她不說,他也會知道。
「還有一點令我意外,就是我沒有想到,我的好友們竟全都挺你。」
「因為他們都看到了我的好!」方全本驕傲的揚起下巴。
她的口吻使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不認同嗎?」她有些不悅的看著他問。
「你打壞了我的計畫。」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意味深長的吐出這一句。
「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丟下一張鈔票,拉著她離開。
「你要幹麼?」
「不早了。」他拉著她的手腕,頭也不回的說,「該回家了。野田送你過來的嗎?」
「當然。」
野田真木是個十足十膽小的傢伙,他根本就如同牛皮糖似的緊跟著她不放,深怕再有一個閃失,真的要滾蛋走人。
「全本小姐要坐我的車。」一出大門看到迎面來的野田真木,楊頤關對他交代了聲。
「是。」野田真木立刻頷首。
「走吧!」
方全本被拉著走,等坐進他車子裡頭時,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行李改天再整理。」他發動引擎說。
「什麼行李?」她不解。
「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住外頭,」他將車駛向自己在市中心外圍的房子,「你得搬過來。」
「我不要!」方全本想也不想的拒絕。
「不准說不要。」他沒有分心看她一眼,「你任性太久了。」
「你比我任性吧!」她忍不住的嚷道,「隨隨便便決定我的未來,把我當個白癡耍!」
此時此刻他不想跟她爭辯這些事,他有些亂,但他勢必得在最短的時間內去釐清一切。
「不好意思,現在情況有些改變。」將公事談完之後,楊頤關對坐在對面的季雅各說道。
季雅各微一挑眉,表情有些不解,「合約有問題嗎?」
他思索了好一會兒,緩緩的開口,「老實說,我想跟你談的不是合約的問題。」
現在在這裡,只有他跟季雅各,少了凱文和絲琪這兩個人在旁邊敲邊鼓,他相信事情會容易點說出口。
「什麼問題?」季雅各輕靠在沙發椅背上,看著楊頤關問。
這是間位在市中心的五星級飯店,也是季雅各留在台灣這幾天的下榻之處。
原本照著他們談好的原定計畫,他是該去一趟楊頤關的公司談合約的細節,但一大早,楊頤關卻打電話來,表明希望將地點改定在他下榻的飯店,他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依照了他的要求,反正今天他們要談的細節到哪裡都能談,地點並不重要。
「我也直接挑明了講,」他和季雅各部不是會拐彎抹角的人,「我想跟你談有關全本的事。」
季雅各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瞭然。他脫下戴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微傾身將眼鏡給擱在桌上,然後側著頭專注的看著楊頤關。
季雅各有著一個令人一見難忘,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令人最著迷的地方,就是他的雙眼,美麗有神不說,更奇特的是他的雙瞳顏色不同-一綠一藍,在燈光照射之下閃閃發亮。
「你想跟我談--」他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下,「我的未婚妻?」
楊頤關聽到他的形容詞,深吸了一口氣,撫著自己的下巴,看來他有些自以為是了,他原本以為全本的事會很容易解決,但看著季雅各的表情,似乎不如他所預期。
「原本該是如此。」他斟酌著自己說出口的字句,「但現在--很抱歉,她是我的妻子。」
「她本來是,這我很清楚。」季雅各有些裝傻的表示,「不過你打算要跟她離婚了。」
楊頤關現在有股作繭自縛的窒息感襲上身。
「不好意思,全本不願意。」
季雅各修長的十指相握,「她說的嗎?」
「她的意思是如此。」他有些僵硬的表示。
季雅各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的起伏,「這句話就代表著--她並沒有親口說,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嗎?」
他無法否認。楊頤關的黑眸直視著他。「你說這句話所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她是個迷人的女人,」季雅各輕撫著自己的下巴,「或許,我們會處得很好,如果你願意給我機會的話。」
「雅各--」
「頤關,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任,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季雅各打斷了他的話,口氣十足十的公事化,「我們之間有交易,而你得完成這個交易。」
楊頤關不得下承認自己理虧在先,但是現在……只能說他是自作孽!
「全本是個人,」他面無表情的說,「她不是個貨品。」
「我知道,但我們之間的協議還是個交易。」季雅各不留情的說,「只是這次的交易是兩個人、兩顆真心。」
「別告訴我,你對她一見鍾情!」他瞇起了雙眼。
「為何不可?」季雅各站起身,倒了杯威士忌,對他微微舉杯,「難道你不相信嗎?」
楊頤關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若不是這次的事情與他有關,他可能會因為聽到季雅各的理論而大笑出聲。
平心而論,他確實是不相信這世上有所謂的一見鍾情,而他也認定像季雅各這種冷靜自製的人,更不會去相信這不切實際的四個字。
「全本愛我!」
季雅各俊美的五官聽到這幾個字而柔和了些許,「我們就讓全本小姐自己選擇吧!看她想要選擇一個愛她的男人,或是一個--她愛的男人。」他輕啜了一口酒,表情一派的怡然自得。
楊頤關歎了口氣,他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看著季雅各,他輕搖著頭,不過這不能責怪任何一個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方全本啊方全本--他的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若是她想要為他以前對他的冷淡而責罰他的話,她已經成功了,他從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過,而對她的決定,卻令他此刻後悔懊惱不已。
季雅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世上最難纏的傢伙之一,自己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可以原諒他,但不用太快。」季絲琪拿了一塊餅乾咬了一口,有些口齒不清的說。
這間廚房裡飄動著誘人的糕餅香味,方全本蹲下來專注的看著烤箱的溫度,確定沒問題才站起來。
「你做的餅乾好好吃!」季絲琪吃完之後,忍不住又拿了一塊。
「對啊!」孔毓慈柔和的笑道,「一個內外皆美的女人。」
「我哪有這麼好。」方全本坐了下來,被她們讚美得有些害羞。「只是會做些小點心而已。」
「這點就比我好多了,我連烤箱都不會用,小全本,」季絲琪看著眼前嬌小的女人,異想天開的問:「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哥哥?我哥哥也不比楊頤關差啊!當我大嫂很不錯的。」
「絲琪,別胡說八道!」段雲忍不住拿了塊餅乾塞進她的手,「吃你的餅乾啦!」
「我知道,」季絲琪看著自己的手,無奈的歎了口氣,「再怎麼樣,你們都是站在楊頤關那邊。」
「我們不是站在他那邊,」段雲忍不住笑道,「我們是站在小全本這邊!」她攬著自己乾妹妹的肩膀說道。
「我知道,因為她愛他嘛!」季絲琪也很明白這點。
老實說,同為女人,她很能體會也很同情方全本的遭遇,一如自己,縱使凱文一向對她很好,但他還是做了一件該死的錯事,就是跟她結婚之後就落跑,讓她足足獨守一年的空閨,其實獨守空閨並不是太了不得的事,只不過她卻為了結婚當天新郎落跑一事受盡嘲弄。等了一年,他才回家。
而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全本這個傳統的東方女人竟然等了六年--這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現代的女人實在少有人會相信等待可以換來愛情這一套。
「或許可以揍他一頓!」季絲琪吃著餅乾,自覺給了一個好建議。
「我沒像你一樣,有空手道二段的級數。」方全本忍不住笑了出來,「打他?!小心最後被他一掌給打死!」
「他們只會打男人的。」季絲琪揮了揮手,「不過我也只是說說,並不是真的要你打他,我想,他現在也很難過吧!」
聞言,在場的三個女人同時看著她,等著她解釋。
「我們的老公耍他也就算了,現在連我哥都在耍他。」她露齒一笑,「他若真的栽了也得認了,我哥從小到大都冷得像個怪物一樣,要他要人根本不可能,沒想到這次,他比任何人都熱中。我覺得他真的是個怪胎,我實在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哥哥,其實如果你若真的選擇我哥也挺慘的,他真的一點情趣都不懂,只會賺錢,賺那麼多錢要做什麼?有錢沒命花,那還不等於零,超級大白--幹麼?」
只見方全本突然站起身,轉身看著烤箱。
孔毓慈低著頭喝著玫塊花茶,一臉的不自在。
段雲則是清了清喉嚨。
季絲琪突然感到寒毛從頸後豎起--
不會那麼倒楣吧!她咬著自己的下唇,一臉的苦惱。
「看來你跟在凱文身邊也不是全然什麼都沒學到!」季雅各的聲音冷冷的在她身後響起。
她的肩膀無力的垂著,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他口無遮攔的功力你學了至少八成以上了,季絲琪。」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你不錯!真的不錯!」
在他的手落在她肩上的瞬間,她嚇得幾乎跳了起來。向來天下怕、地不怕的她,就怕她的大哥。
「她只是用比較激烈的言辭在表達對你的關心。」孔毓慈硬著頭皮,開口緩頰。
「所以我要說聲謝謝!」他又拍了拍妹妹的肩。
季絲琪在心中呻吟,她已經可以想見回到飯店之後,她會受到怎麼樣的疲勞轟炸。
「別忙了!」季雅各現在沒空理會自己這個不受教的妹妹,他現在有別的事要做,他拉著方全本的手說道:「陪我出去。」
「去哪裡?」方全本有些錯愕的問。
「我受人所托,」他迷人的雙眸直視著她,「請跟我走一趟,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方全本不確定的目光飄向段雲和孔毓慈,就見兩人用眼神鼓勵著她。
「這裡交給我們,你去吧!」段雲見她不動,索性動手將她身上的圍裙給脫下來。
「只要再烤五分鐘就可以拿出來了。」方全本雖然有些丈二金鋼摸不著頭緒,但還是被動的被他帶走。
「你覺得事情會有所改變嗎?」他們一離開,段雲問。
孔毓慈想了好一會兒,「我希望可以,我跟律爵的想法一樣,如果頤關放不不過去的話,他也不會有什麼美好的未來。」
外表的傷口容易痊癒,但心裡的傷痕卻得留給時間,但不管如何,只有準備好了,才能去迎接一個很幸福的未來。
幾乎在季雅各載著方全本離開的同一時刻,楊頤關衝進了廚房。
他停在門口,眼睛往四周瞄了瞄,「全本呢?」
孔毓慈看著他,柔聲的回答,「她跟雅各出去了。」
「去哪裡?」他難掩煩躁的問。
「你管他們去哪裡!」隨後進來的辛凱文拉著他到書房,「走吧!我們喝酒,廚房留給她們那群姊妹。」
「林,放手!」他警告。
辛凱文嘟著嘴,看到好友生硬的表情,立刻聰明的鬆了手,他也不是真的那麼白目。
「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段雲回答了楊頤關的問題。「你找她有事嗎?」
「我--」看著她,楊頤關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要喝咖啡!」
辛凱文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我泡給你。」段雲忍著笑意說。
「謝謝你,但是不用麻煩了。」楊頤關瞪了好友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廚房。
辛凱文俏皮的對三個人眨了眨眼,跟著走了出去。
在這個悠閒的假日午後,幾個好友齊聚在楊頤關的公寓裡,看來輕鬆的氣氛之下,卻各懷鬼胎,但不管如何,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希望楊頤關能夠放不過去,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有個好的結果。
「一個墜入愛河的笨蛋!」季絲琪看到他離開,終於笑道。
「不過看來平易近人多了,以前的他太冷了。」段雲有感而發,「愛情果然可以讓一個人有很大的改變。」
三個女人對視一眼,然後有默契的笑了出來。她們也跟自己的丈夫一般,等著看他們四個好友中的最後一個孤單人,找到命定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