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自己忘了曾經遇過威爾這件事。
歐陽雨桑一大早又挾著報紙,啃著三明治出門,看著腳上那雙新鞋,她歎了口氣,這是威爾買給她的,這麼多年了,沒想到她還能從他身上得到禮物。
她今天一定要找到工作,她精神奕奕的走出大門。
再次見到威爾,她可以十分肯定他這幾年的日子一定過得很好,既然如此,她也不能輸給他,她也要過得很好,她信誓旦旦的對自己說道。
那天的相遇只是一段小插曲,激情也可以當成是一場夢。
其實這個世界挺大的,要遇上另一個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說不遺憾是假的,若可以選擇,她還想多留在他身邊幾天,但她不能讓自己的依賴又壞了威爾的事,她相信他來台灣是有重要事情的。
「你要去哪裡?」
才出大門,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歐陽雨桑嚇了一跳,她一個旋身,看到威爾靠在一輛黑色車子旁,抱胸看著她。
陽光把他的棕髮照得如同銀絲一般,她眨了眨眼睛,確定他沒有消失,她才緩緩的開口,「找工作!」
「找工作。」他站直身軀,臉上有著不快,他早上醒來,不見她的人影,情緒只能用震驚來形容,「找什麼工作?」
「可以養活我自己的工作。」她愣愣的看著他走向自己,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遇到他。
老實說,她覺得他今天早上的情緒似乎不太好,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殺了她似的。
「你根本就不需要工作。」
「我怎麼會不需要,」她不解的看著他,「沒有工作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生活。」
他站定在她的面前,看她一臉正經八百的模樣,他還以為他們之間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但看樣子,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你跟五年前比起來,倒比較瞭解現實社會了。」威爾無奈的歎了口氣。
以前她可一點都不瞭解錢有多重要。
五年來辛苦的過日子,要不瞭解現實社會也很難,她對他笑了笑。
他對她的笑容沒有絲毫反應,「你沒有錢,我可以給你。」
「我不要。」她下意識的拒絕,「這幾年來,我都是靠著自己的雙手賺錢,我不能平白無故拿你的錢。」
「你是我太太……」
「原本是。」她打斷他的話,不知道他們還要繼續這個話題多久,「現在不是!如今我只是歐陽雨桑,一個平凡的女人,沒有身份、沒有背景,正在失業中。」
威爾皺眉看向她,「我以為我們已經誤會冰釋了。」
「不要對我皺眉頭,」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咕噥,「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而且我們也沒什麼誤會。」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如果你說的是實話,你的口氣就不要那麼心虛。」
「我才不是心虛。」她不以為然的否認。
「不是?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歐陽雨桑連忙否認,「我只不過是……害怕。」
「害怕?」這可不是他所預期的答案,「怕什麼?你怕我?怎麼可能?」
「我不是怕你。而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她並不想他來打擾她的生活,她一向不會講話,現在碰上了他,更是不知所云,「我一定要去找工作。」
最後,她揮了揮手,不想再跟他談論下去。
「你……」她的固執令他氣憤,但他壓下自己的怒氣,「好吧!你要工作,我就給你一份工作。」
「給我工作?!」
「上車。」他用命令式的口吻。
她下意識的走向他,畢竟從前,她總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直到她走近他身旁時,她才驀然停下腳步。
「不行。」她搖搖頭,「我不能讓你幫我。」
語畢,她轉身離去,威爾有些訝異的看著她的背影。
「歐陽雨桑,你最好停下你的腳步。」
聽到身後警告似的聲音,她當真乖乖的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
「還有事嗎?」她疑惑的問。
「我說我要給你工作。」他不悅的重複一次。
「可是我不要你給的工作。」她固執的回答。
為什麼他會遇到這麼愚昧的女人,沒智商、沒腦袋。
「我已經說了,我給你工作。」威爾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去路。「還有,不准說不。」
「你怎麼這麼霸道。」
「我已經數不清你對我說了幾次霸道,」他對她皺眉,「你以前從不會這麼批評我。」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以前很聽話。」她歎了氣,喃喃自語的說道。
「現在上車。」他才不理會她說的話,逕自下達命令。
「我不能上車?」她瞄了他一眼,便繞過他,繼續往前走,「我需要錢生活。」
「我可以給你,你可以回到我身邊。」
「不行。」她堅決的搖搖頭,「你該去追求你的幸福,而不是讓我拖累你。」
她實在不懂,五年前,他就跟海倫在一起,難不成這五年來,他們的感情已經變了,所以他又回來找她?她不由感到疑惑。她想問,但又記起了自己的承諾。
「你在胡扯些什麼?」
「就是……」有一瞬間,她差點要說出口,但她似乎又想起什麼,於是搖搖頭,「你不用問了,反正你總有一天會發現我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威爾的表情像要殺了她似的。
她在他兇惡的目光底下退了一步,「是啊!不要讓我打擾你,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我給你工作。」他威爾.史考特的妻子竟然要辛辛苦苦去找工作,他實在無法忍受這一點。
「這怎麼好意思。」雨桑怯生生的對他一笑,「你已經不欠我任何東西了。」
「但你欠我很多。」威爾火大的怒視她,「我沒有多少時間跟你瞎混,你要工作,就替我工作,不然的話,你就乖乖回家去當你的少奶奶。」
他的表情使她噤口,過了好一會兒,「我……我早就不是什麼少奶奶,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們還沒離婚。」他堅決的表示。
「反正這也是遲早的問題。」她的口氣有些不以為意。
「你——」
他的目光再次令她退了一步,一時不注意鞋跟卡在人行道的地磚上,她整個人往後倒。
他想拉住她,但卻遲了一步。
她結結實實的摔在大街上。
「該死的你。」他連忙扶起她,「為什麼你做事都不用腦袋,有沒有怎麼樣?」
歐陽雨桑咬著下唇,搖了搖頭,想推開他的手,卻力不從心。
他拉起她,替她拍了拍髒了的裙子。
「不……不用麻煩了。」她推開他的手,他這麼對她,讓她覺得怪怪的,以前他從沒有這麼對待過她,好像她很寶貝似的,其實他對她一向都很好,只不過他不會在公眾場合對她有太過親密的動作。
「你以前可不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現在也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她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只不過……你應該很忙吧!不要讓我影響了你。」
歐陽雨桑的這些話讓他氣得握緊雙拳,似乎想要打她似的。
「我不會打你。」他似乎讀出她眼底的恐懼,「你給我過來。」
她考慮了一會兒,真的走了過去。
「你要去哪裡?」
「找工作!」
他對天翻了一記白眼,「我知道你要找工作,我是說你要去哪裡找。」
她手忙腳亂的打開報紙,上面已經有好幾個紅圈圈。
「看來你今天會挺忙的!」他瞄著她說道。
「若順利找到工作的話,就不忙了。」她的笑容裡寫著愉悅,似乎認定今天一定會順利。
「上車吧!」
她一愣。
「我送你去應徵的地方。」
「這怎麼……」
「你最好不要再開口反駁我。」他的眼睛一瞇,銀眸閃著危險的光亮。「我已經接受你要找工作這個事實,而你就得讓我送你去應徵的地方。」
一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上車。反正有順風車好搭,她也沒有說不的必要。???他陪她啃著三明治。
「我們可以找間餐廳吃飯。」威爾不悅的看著歐陽雨桑。
西裝筆挺的他陪著她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吃著簡單的午餐。
「若我下午找到工作的話,我就請你去吃飯。」歐陽雨桑興奮的說著。
然而她的好心情在經過一個上午的磨練之後,已經蕩然無存了,她還是得不到一份好工作。
「我不需要你請我,我可以請你。」
「不行的。」歐陽雨桑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幫了我那麼多,請你吃頓飯是基本的禮貌。你記得駱婷嗎?」
他點點頭,她那幾個好友令人想忘都忘不了,畢竟他這個柔順的小妻子,週遭的朋友竟然都是那些時代新女性。
「她開了間小店,很溫馨也很可愛,東西還不錯。」她將報紙折起來,開心的說道:「若我找到工作,我請你去一趟。」
「你這麼說是不是代表著若你找不到工作,我就不要指望晚餐了。」威爾取笑的問。
她的臉一紅,「我沒有什麼錢可以享受,不過……好吧!不管我有沒有找到工作,我都請你吃飯,畢竟你陪了我一天。」
她專注的模樣令他心痛,他不知道這五年來,她過的是什麼日子,但不管怎樣,他都不想知道。
或許是他不能接受她吃了五年的苦這個事實,他曾經發誓要愛她、保護她一輩子,但他沒有做到,他對她也對自己感到生氣。
他注視低垂著頭的歐陽雨桑,不得不承認,經過五年的分離,他已經不再瞭解她天真背後的真實想法,不管如何,他已經打定主意只讓她瘋一天,明天一切還是得再回到他的掌握之中。???歐陽雨桑無精打彩的從一棟大樓走出來。
威爾一見到她,立刻迎了上去,不用問也知道,結果一定是同前面幾家公司一樣——失敗!
「怎麼樣?」明知不應該,但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笑意,「沒有錄取吧?」
歐陽雨桑一雙眼委屈的望著他。
他的大手一攔,將她抱在懷裡,「我已經說了,回到我身邊,這些罪過你就不用受了。」
「我被錄取了。」她哀怨的說。
「錄取?!」威爾一愣,他暗暗記下這間公司的名稱,反正搞點小動作,她會再次失業。他相信走投無路的她,終會回到他的身邊。
「對啊!」她語氣平淡。
「被錄取了還不開心?」他心生疑惑。
「我……」歐陽雨桑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不發一言。
「怎麼回事?」他察覺出她的異樣。
她遲疑一下,才開口,「我想,我不適合這份工作。」
「為什麼?」這可不像個渴望得到工作的人該有的反應。
「因為……算了!我不想提了。」
「歐陽雨桑。」
當他連名帶姓的叫喚她時,她似乎就得注意點,歐陽雨桑只好無奈的開口,「他摸我。」
威爾一愣,「你說什麼?」
「他們面試的經理摸我。」她委屈的說道。「所以我想,我還是不要這份工作的好。」
「什麼?」他一吼。
「他們面試的經理摸我。」她只好又重複一次。「這裡跟這裡!」她指了指自己的胸部和臀部。
「我不是要你重複……」他氣憤的皺起了眉頭,「該死的!他摸你?」
「你小聲點。」歐陽雨桑連忙拉著他的手,「你要搞得人盡皆知嗎?」
「你有沒有搞錯,被人佔了便宜還忍氣吞聲,他們公司裡難道沒有人幫你嗎?」
她搖搖頭,「我又沒有叫人—怎麼會有人來幫我。」
「沒叫人?」他懷疑她有沒有腦袋,「你竟然沒有叫人,那不是……」
這下更是吃虧了,他火冒三丈,竟然有人敢對他的老婆毛手毛腳。他氣急敗壞的大步跨進那楝大樓裡。
歐陽雨桑一愣,也忙著跟在他的身後。
「你要做什麼?」她慌張的跟上他的腳步。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逕自往前走。
高人一等的身材一進這間代書事務所裡,時間彷彿停止似的,幾乎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他。畢竟這間小事務所裡沒出現過這麼高大的外國男人。
「是哪個人?」他冷著聲音問。
歐陽雨桑遲疑的看著他。
「還不說!」他對她吼道。
歐陽雨桑連忙指著左側一間緊閉的辦公室。
威爾快步走向那間辦公室,直接開門進入。
他不由分說的抓起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每個星期至少上健身房一次的他,輕而易舉的就把那個矮小的男人拎了起來。
「你摸我老婆?!」他的銀眸死命盯著眼前的男人問。
「我……」對方被他的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
「威爾——」看到他的舉動,雨桑嚇得呆愣在當場。
她的身後也聚集了許多事務所的員工。
「說話!」他搖了搖手中的人。
「我只是……」對方嚇得一臉蒼白,早知道歐陽雨桑有丈夫,還是那麼壯的男人,他也不敢亂來。
不給他有再說話的機會,威爾掄起拳頭,把對方當沙包似的,給了他好幾拳。
他的舉動引起一連串的驚呼,但沒有人敢上前幫忙,一直到大樓的警衛收到通知,衝了上前,才把威爾給拉開。
也不知道是誰報的警,幾乎在同時來了兩個警察,把威爾給帶走。
那個被揍得癱在地上的經理,還吼著一定要告他。
這個該死的男人,趁著眾人都注意著要被帶走的威爾,歐陽雨桑火大的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的踹了他一腳,然後跟著跑出去。???「你們在搞什麼啊?」
正在歐陽雨桑彷徨得不知所措的時候,柏凱走進了警察局。
一看到他,她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迎了上去。
「威爾打人上她忙不疊的說道。
「怎麼可能?」柏凱皺著眉頭,方才警局打電話給他,他還當是玩笑話,一向冷靜的威爾會打人,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真的。」歐陽雨桑點頭。
「到底怎麼一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去一家代書事務所面試,他們的經理摸了我一把,還叫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我告訴了威爾,結果威爾很生氣,就修理了他一頓。」
柏凱皺眉看著她,然後打了個手勢,示意跟他前來的律師立刻去詢問情況。
「你被人佔了便宜?」
歐陽雨桑立刻點頭。
「難怪威爾會打人。」
「他會沒事吧?」她著急的問。
「應該不會有事。」畢竟以威爾家的財勢,就算有事也會變沒事。
「那就好。」歐陽雨桑鬆了口氣,「我總是在壞事,若是再害他,我真的會無地自容。」
「害他?」柏凱不解的瞄了她一眼,「你害過他什麼?」
「幾年前我曾經害他丟了一份大合約,讓他損失慘重。」
「是嗎?」他很好奇所謂的損失慘重是到什麼程度,因為若真的嚴重,他應該會有耳聞。
她點頭,「而且害他丟合約,只是因為我想吃我媽媽煮的面。」
老實說,他不是很瞭解她的話。「面?」
「對啊!」她愧疚的說,「因為我想吃麵,威爾就陪我回台灣,所以合約才……反正我一直都在壞事就是了。」
「你對自己沒什麼自信!」柏凱不以為然的瞄了歐陽雨桑一眼。
歐陽雨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意菱不喜歡威爾,所以我不打算告訴她,威爾來台灣。」
「我也不打算告訴她。」歐陽雨桑慌張的表示,她也明白自己好友對威爾的厭惡。
「很好。」柏凱點了下頭,「至於小謹……」
「他跟威爾無關。」歐陽雨桑的口氣有著急切,幾乎忘了她還有一個小謹。
「或許。」柏凱聳了聳肩,「我不會主動告訴威爾,所以你大可放心。」
「謝謝你。」歐陽雨桑聞言,鬆了口氣。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柏凱繼續開口,「你最好早日向他坦白,若讓他自己發現,你將會有頓苦頭吃。」
她一點都不懷疑這一點,她沮喪的心想。
「我想,我還是走好了。」她低垂著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一向是個惹人厭的傢伙。」
「你不等威爾?」
「不了。」她不顧柏凱的叫喚,逕自離去。「他不會想看到我的,反正我都在壞事。」
「我可不這麼肯定。」看著她的背影,柏凱喃喃自語。
她只希望這麼離去,可以使她與威爾兩人的緣份就此斷得乾乾淨淨,他不該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正如她也無法再多花心思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