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臘某小島的鄉村湖畔,林楓兒除了最簡單的行李和超薄的手提電腦外,什麼也沒帶,連阿法小子都嫌太佔空間、惹眼,而留在家裡。
對她來說,有了手提電腦,一上網路,無論身在何處,空間距離其實都是四通八達,沒太大差別的。
透過網路,她與阿法小子雖形影分離,「精神」卻是同在的。
她照樣可以遙控阿法小子,命令它做這做那,指令打進去,阿法小子體內的程式就會啟動,幫她處理所有的事。
在國外的消費,也可以從網路上的銀行帳號報銷,連信用卡都不必,她還能進入阿法子的電腦系統裡,查詢自己的小說本月銷售量多寡,算出自己這個月又賺進多少錢,也能隔洋閱讀國內的報紙、雜誌。
徜徉在湖光山色裡,心曠神怡,不遠處,就是海天一色的湛藍。
她喜歡這個地方,主要還是因為討厭人群,多數觀光客,喜愛的是癱豆流設備的度假中心,這種遠離二十一世紀文明,殘留二十世紀古老色彩的破舊地方,是很難受到青睞的,卻正中林楓兒下懷。
每天,頂多會看到的,是一些善良的村民村婦,以及孩童。
不被打擾的感覺,真好。
林楓兒又開始計劃寫下一部書了。
寫作原就是她的興趣,沒有必要為任何沒營養的原因放棄,不是嗎?
但她可沒料到,無巧不巧地,杜文靖竟也到這僻靜的地方來度假。
像杜文靖這樣的公眾人物,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可能被認出來,即使外國人不是知道他,但華人滿天下,出國旅遊的風氣之盛,從二十一世紀初開始,又逐漸高居世界之冠,所以希望到絕不會碰到熟人,也不會被認出來的地方,可就難上加難,最後旅行社就為他安排了這處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意味著荒涼偏遠,鳥不拉屎,雞不生蛋。
不不,應該說鳥最愛拉屎,雞倒不一定勤於生蛋的落後地區。
當旅行社安排的車子將他載到此處時,他的腳才剛跨下汽車,頭頂就先被從上空掠過的鳥丟下一坨濕熱的見面禮。
幸虧古堡改建而成的旅館,外觀氣派,內部設備還算先進,才讓他不至於太沮喪。
老闆這一年來可能只做到他這麼一個旅客,態度分外慇勤。
杜文靖每日閒飲美酒佳餚,聽老闆太太自己彈鋼琴獻唱——希臘人好像天生具有藝術細胞似地,音樂和歌聲都頗具水準。
他不需軋戲,不需熬夜,日子倒也愜意,只是生性好熱鬧的他,很快就耐不住無聊寂寞。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遇上投宿於小島上偏遠農家的林楓兒了。
那天適逢假日,他在當地小酒館混到半夜,還意猶未盡,與當地人幾乎是已經打成一片,小酒館要關門了,當地人好客,一些從農村到小鎮趕集的人們,就邀他這個外地人既然來到這個小島,不如到鄉間走走,認識一下傳統的希臘農村。
個性很五湖四海的他,大件行李還寄在古堡旅館,馬上打點個小包裹,就跟人家走了。
很不幸地,林楓兒就住在那兒。
那已經是第二天,才大清早地,活力充沛的杜文靖就喳喳呼呼地,邀群喝伴,在碧綠如茵的湖泊上,駕遊艇戲耍。
幾個阿婆年齡的村婦,穿著少得不能再少的泳裝,和杜文靖比看看誰的遊艇沖得快。
這一幕若發生在保守的二十世紀,可能要成為驚世駭俗的新聞了,但現在可是百無禁忌的二十一世紀,所以一點也沒有敗壞風俗的顧慮。
她們一個個環肥燕瘦,有的還身材胖碩,熊腰虎背,長期在大太陽底下耕作,肌膚即使鬆弛,仍顯得健美,給土種自然原始、毫不做作的生命質感,沒有色情或噁心的感覺,她們是那麼充滿赤子之心地戲耍。
就是嘛,誰規定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該墨守成規,活得灰灰黯黯,缺少炫麗色彩?她們比年輕人還練達自在,甚至還很勇於表現自己,搔首弄姿,爭奇鬥艷,玩得好不暢快。
這有趣的一幕,深深吸引了坐在湖畔樹下的林楓兒。
活潑生命的自然展現,力與美的完美結合,有不同的形式,任何美好的心靈,都會懂得欣賞。但她向來是個旁觀看,從不加入,只是看得入迷。
杜文靖拿著掌上型微軟攝影機,追逐她們的身影笑厝。
林楓兒就是在當下,發現了他——幾乎也在同時,杜文靖發現了她。
兩人四目交接。
林楓兒臉上唯一美麗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她當然可以一眼認出杜文靖來。
杜文靖本人比在銀幕上的形象,更高帥挺拔,有點桀傲不馴,吊兒郎當地,林楓兒最討厭這種靠外表取勝,卻自命不凡的傢伙。
不過,隔著距離,林楓兒大半張臉和身子,又被樹影遮住,杜文靖並沒看清楚她,即使看清楚了,也不知道她原來就是被他耍弄得只好逃家的林楓兒,否則他一定馬上腳底抹油開溜,不會還熱情洋溢地向她跑過去。
當然,他一點都沒發現林楓兒閒閒地把不挺長的腿,突然往外一伸。
「哎唷喂呀!」
杜文靖被林楓兒的腿絆倒,以膜拜的姿勢,朝前跌了個狗吃屎。
他身量高大,一把撞到地面,發出嚇人的巨響。
湖畔坡陡,泥濕土滑,大帥哥的一張俊臉!正面趴進了泥窪中,成了個黑面將軍。
杜文靖費勁爬起來,以為起碼可以等到一句對不起,卻只等來那群騷阿婆們的哄笑。
至於那林楓兒則連抱歉的神色也無,還是那般閒閒地依樹而坐,吃她心愛的零食。
杜文靖抹掉一些臉上的烏泥,終於能夠露出眼睛來,瞧瞧這個「特殊」到不懂抱歉為何物的女子——
真難得這種地方,還有年輕女孩,豈非如稀世珍寶?
雖然這女孩長相實在平凡得有點抱歉,但體念她年輕不懂事吧,年輕,很多事都是可以原諒的,不是嗎?
原本計劃發個脾氣以示男子漢尊嚴的杜文靖,登時打消念頭,第一次見面,總要給人家一點好印象嘛,因此他還是努力擠出黑人牙膏般的笑臉,開心地打聲大大的招呼:
「嗨!」
可惜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嗨了半天,如沉大海。
難不成這女孩是聾子兼啞巴?
哎,太淒慘了,在這種母豬賽貂嬋,年輕缺貨的阿里不達之鄉,他何敢強求?已經很不以貌取人,「不撿吃」到這種地步了,竟還碰上個聾啞學校出來的?
那她總該懂得手語吧?
杜文靖在心頭琢磨半天。他倒也不一定是見色心喜的人,但即使是避難式的度假,出國旅遊,若完全沒發生點浪漫艷事,可以吹噓一下,拍攝回去影像都是些年近古稀的阿公阿婆,人家還以為他是被下放到老人安養院了,豈不被笑掉大牙?也太對不起他的風流性格。
不行,不行,得想點辦法。
嗯,好吧,出門在外嘛,不要太挑剔了,於是杜文靖就跟人家用比的,以自創的手語,表示:你好嗎?
林楓兒依舊對他視若無睹。
咦——總不會還是個瞎子吧?杜文靖在心裡嘀咕。
他掏出隨身紙筆,想了想,不知她是哪一國人,瞧著像東方人,要不就是中國人,要不就是日本人,不太可能是希臘人,反正他也不會希臘文,因此決定用英文,在上面寫著:「CanyouspeakEnglish?」遞給林楓兒。
林楓兒瞧了紙片一眼,還是面無表情。
糟糕,難不成遇到文盲了?那他的運氣可真不是普通的好。
正進退兩難時,那群泳裝阿婆已經湧向他來,拉走他,擺各種POS要他攝影。
要論臉皮厚,杜文靖絕對在世界排名之前。
人家林楓兒都擺明不理不睬了,他還絲毫不以為意地老是要去找她搭訕。
向那群阿婆打聽後,他現在已經知道她不僅不聾不啞不瞎,還是個中國女孩,而且來自台灣,那不就是同鄉嗎?
那天瞧林楓兒一人在樹下喝茶納涼,他就跑過去,坐在人家對面。
「嗨,我叫杜文靖,可以請教芳名嗎?」
「不行!」林楓兒回答得乾脆。
杜文靖愣了愣,眸中迅速燃起怒火,搞不懂這一臉抱歉相的女孩到底跋什麼跋,但愈是如此,他就愈是要逗惹她,看她如何!
她愈是態度冷漠,他就愈是嘻皮笑臉,她愈是不理人是吧?哼,他就愈是要她理他,這不是犯賤是什麼?但杜文靖偏偏就是那種賤性難改的大男人。
他吊兒郎當地聳聳肩,戲謔地說:
「你很特別哦,搞不好是第一個到這種地方度假的中國女孩,而我恰好是第一個來這裡的中國男人,你說,我們不是挺有緣的嗎?」
「你常自以為能言善道嗎?」林楓兒總算是以反問回答了,雖然口氣還是冷冷的嘲諷。
「哪裡,你過獎了,我最不會說話了,我最會的——應該是做人。」
天哪,怎有這麼大言不慚的人類?
林楓兒果真受了太大的剌激,當場把一口茶噴出來,吐得杜文靖滿頭滿臉。
哎,對方雖然不怎麼美麗,但總是女孩,在某些情況下,男性讓女性,彷彿也是很天經地義的,所以杜文靖很認分地掏出手帕來擦拭,而不是給對方一拳。其實若不是勉強按捺著,他倒真是挺想這麼做的。
「奇怪,我總覺得你的聲音聽來挺熟悉的。」
杜文靖擦乾茶漬後,還很不識相地掏了掏耳朵問。
當然熟悉啦,哼,林楓兒很慶幸做廣播時的聲音,都被她以阿法小子電腦裡的多媒體聲效略微改變了,否則現在就掩飾不了身份了。
「這就是你慣常用來搭訕的說辭嗎?不嫌手段太老了?」
「用來對你嗎?喔——」杜文靖裝出一臉恍然,點點頭,邪裡邪氣地說:「我都還沒決定是不是有必要這麼做,倒先被你識破了,不過,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向來對於不同等級的女人,就採用不同等級的搭訕辭——」
杜文靖話沒說完,林楓兒的杯子不知怎地突然向前飛,砸向杜文靖。
「好奇怪,今天的風可真大,連杯子都會飛哦——」
林楓兒慢條斯裡地說。
被砸個正著的杜文靖,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風度翩翩地笑了,而且笑得挺壞的,繼續未完的話題:
「斯斯有三種,而通常呢,女孩也有三種,一種是有波無腦,一種是有波腦又好,這都沒什麼問題,最麻煩的,是第三種,無波腦壞的女孩,常常自視太高,如果又加上長得實在有點抱歉,那她這一生,可能就真的會過得很抱歉了,對於這第三種女孩呢,我通常是採取比較同情的態度,搭訕時所採用的手段,也會盡量降低標準——」
杜文靖這一串話,說得萬分驚險,邊說邊躲,且閃且逃,時而還要騰手來捕接不明飛行物,而話還未及全部說完,就撐不下去了,已經被林楓兒憤丟過來的杯盤器具砸得落荒而逃。
饒是如此,杜文靖還是樂此不疲。
很奇怪,他就是愛逗這個每次看見他就板著一張臉的怪女孩。
她愈是冷漠高傲,他就愈愛找她聊天打屁,很希望能把她逗笑,但最後的結果,常是惹得她七竅生煙,而自己也被氣得差點當場吐血身亡。
美其名為聊天,多是杜文靖自搭自唱的時候多,林楓兒回答的時候少。
或許是太無聊了吧,能找個懂中文的人講講話也好,否則杜文靖真難以解釋自己幹麼老是在這個連中文名字也吝於透露,對他臉色總是不甚好的女孩面前受窘。
這實在太不像他了。
這女孩跋個二五八萬的,長相平凡,身材五短,誇張點說,站起來,身高才到他肚臍上方一點點,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呢?
唯一令他能夠讚美的,就只是那對美麗睿智的眸子,彷彿深不可測,有一股吸引人渴望跳進去一探究竟的魅惑力。
反正他就是學不乖,一次三次忘記前車之鑒,忍不住去撩撥她。
林楓兒真是恨死了他的陰魂不散!
她都已經逃家避難流亡海外了,竟還在這裡碰到他,難不成她還豈避再避?
笑話,她又沒犯法,充其量,只是不想被人招惹,但安寧的度假光陰,卻又叫他給破壞掉!怎不令她懊惱?
難不成他上輩子和她有仇啊?才讓她在這一世裡,受盡這個傢伙的迫害。
說迫害,一點都不誇張。他已經嚴重干擾到她,帶來巨大的精神威脅。
下次他再敢來,就拿鍋拿鏟,把他給轟到地中海去餵鯊魚!
林楓兒歹毒地想著,在幻想裡,愈歹毒地凌遲他,才能略消她心頭之恨,雖然她並不肯定地中海到底有沒有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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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故知,多麼難得的事,我們幹嗎不好好相處呢?」
這天,林楓兒在涼蔭下不知忙些什麼,不知死活的杜文靖又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林楓兒只覺渾身血液強強滾,把她的新仇舊恨給煮沸了。
「其實我們又無怨無仇,又在這舉目無親的異鄉,同為中國人,四海之內皆兄妹,就算當不成兄妹,起碼也該變朋友吧!」
杜文靖又油嘴滑舌地,吊兒郎當,沒一句正經。
無怨無仇?我們的怨仇才深呢!無怨無仇,見你個大頭鬼!林楓兒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反而很難得地對杜文靖露出燦爛而又意味深遠的笑容。
嗯,雖然實在笑得不怎麼迷人,但對杜文靖卻已經是很大的鼓勵了。
有志者事竟成。國父他老人家說得果然沒錯。抱歉女孩願意笑得這麼給面子,顯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杜文靖是這麼以為的,因此忍不往覺得很感動。
「既然如此,為了慶祝我們友情的開端,我請你去附近那家小酒店喝一杯,怎麼樣?我可是很誠懇的喔,像我們這麼有緣分的人實在不多,懂得惜緣是很重要的……」
杜文靖講得興高采烈,一點都沒察覺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自彈自唱。
如果聰明點,他應該警覺到情況有異,先溜為妙。
平常,林楓兒豈會任他瘋言瘋語,完全不反唇相稽?沒砸他東西,還送他一朵意味深長的燦爛笑容?
太不正常了。而且她還背過臉去,和一隻希臘小島上常見的綠蠍子說起話來:「真是太有緣了,怎麼又見到你這沒品的傢伙呢?嘖嘖嘖,前幾回你來惹我,我總好心放你一條生路,自己避開就算了,你倒又一次次地自己尋上門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本有慈悲心,奈何你太煩人,據說蠍子是有毒的,與其留你危害人間,不如早日替你送終,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林楓兒嘴裡喊著打,果真拿起一根藏在身後的木槌子,往前亂槌一通,結果蠍子一下也沒槌著,那機靈的小傢伙,早就逃之夭夭,倒是杜文靖閃避不及,被猛槌得一身烏青滿頭包,痛得齜牙咧嘴,還因為躲避時,不慎撞到某顆牙齒而缺了一小角。
「哎唷,疼死我了……你不知道這種蠍子是沒毒的嗎?」
杜文靖苦著一張臉,幾近氣若游絲。
「噢——那種蠍子沒毒呀?早說嘛!」
「你又沒問我,哎,那只可憐的蠍子,真好運,沒遭到你的毒手。」
杜文靖的意思,其實是想提醒她,遭到毒手的是自己,為了讓她明瞭她幹了什麼好事,還怕她眼睛散光兼近視,故意誇張地撫著痛處。
「其實也不管它有毒沒毒,干擾到我就是欠揍,沒被一棒槌死,算是運氣!」
林楓兒面無表情,說得十分稀鬆平常,對杜文靖的痛處視而不見,乾淨利落地拍拍手上的灰塵。
難不成她是雙目被蛤仔肉糊住了?杜文靖氣得橫眉豎目。
「它運氣,我倒霉,你瞧,被你槌得渾身是傷的人,在這裡吶!」
杜文靖像個悲憐自己的孩子,直接挑明地指著傷處,臉上一副「看你還抵賴」的委屈表情。
「哎唷——是我把你槌成這個樣子哪?」林楓兒這才發現了新大陸似地。
「沒錯!」杜文靖很嚴肅地點點頭,語氣煞是肯定,還不忘強調一句:「好痛噢!」
杜文靖心想,這下子,這個從不懂得說抱歉,卻長相很抱歉的女孩,總該識大體地還他個公道,態度謙卑而又萬分尷尬地鞠躬哈腰說聲:「對不起」了吧?
但還真是很抱歉。林楓兒不僅毫無愧色,反倒疑惑地瞪著杜文靖。
「怪了,我打蠍子,你幹麼沒事在這裡礙手礙腳?害我沒打到蠍子,反而打到你,唉,你應該躲開呀!」
嘎嘎嘎?這反成了他的不是了?
真是打人的喊救命,天理何在啊?杜文靖簡直要捶胸頓足了。
「又不是三歲小孩,真是的,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你也真夠不平凡的了。」
林楓兒略帶埋怨,半含嗔怒地,又把槌子揮了揮,像在責難被她不小心寵得太厲害的子孫似地。
杜文靖覺得自己一定是痛得神志不清了,猛然一個呼吸不順暢,差點腦充血。
「下次乖乖記住,要明白進退的道理,別傻傻的,還自己站到棍子邊去給人家槌,懂嗎?萬一不小心就這樣被亂槌打死,不是太划不來了?」
林楓兒還假好心地勸慰人家,一臉的無辜和善良,什麼感人的表情都有了,可就是獨獨缺少抱歉這一項。
杜文靖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既然你很認同我的話,覺得沒什麼好辯解的,我也就不想太責怪你,算了,現在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已經感到非常抱歉,那麼我先走一步,你自己躺在這裡好好的繼續反省一下,沒有人會怪你。」
林楓兒很盡力地又教誨了杜文靖一番,趁他還未完全喪失理智抓狂之前,施施然離去,連一句再見都懶得多浪費口水。
一直忍到衝進屋裡,林楓兒才放聲大笑。
她和杜文靖結下的梁子,總算多少討回一點本,還沒算清的,暫且讓他記帳好了。
所謂天理昭彰,善惡有報,至於那未報的,就也別急在一時,靜待時機來到。
林楓兒心情愉快地從冰箱拿出小藍莓,澆上鮮奶油和蜂蜜,一小口一小口勺著吃,心想他杜文靖即使不因此殘廢,大概也去掉半條命,得在床上躺個幾天,這次的教訓,應訓很夠讓杜文靖回味一陣子了。
只要他不再來惹她,或許她會考慮就此前帳一筆勾銷也說不定。
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慈悲為懷,林楓兒亂感動一把的。
她本來不是愛記恨的人嘛!
但問題是,平靜不了幾天,杜文靖大概又皮癢了,發現她愛吃小藍莓,竟提著一大籃登門而來,俊帥的臉上貼了不少OK繃,小腿裡著石膏,手裡拄著枴杖。
林楓兒難得地對他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眼裡盯著的卻是那籃鮮翠欲滴的小藍莓。
這種水果在希臘可是罕見之物,都得特別進口,價格貴得嚇人。
林楓兒的存貨,都是阿法小子從遙遠彼方,層層密封裝箱郵寄來的。
看到那麼一大籃新鮮欲滴的小藍莓,林楓兒眼睛都亮了。
「他鄉遇同胞,一點意思,請笑納。」杜文靖一副前嫌盡釋的態度。
「不好意思啦,這怎麼好意思?不過,如果,你一定要這麼多禮,我若不收,又好像顯得很不近情理,那麼——就謝謝啦!」
看杜文靖笑得挺誠意的,林楓兒決定就很大方地滿足一下他吧!
而人家既然都這麼多禮了,奉一杯茶水,好像也是不能省的。
反正她恰好是在邊喝茶邊玩電腦遊戲,所以也順便倒點壺裡的殘餘賞他。
「你在玩什麼?」杜文靖好奇地湊過去。
「俄羅斯輪盤。」
林楓兒頭也不抬,簡短地回了一句,繼續玩她的。
這回換杜文靖眼睛發亮了。
這種上個世紀的game,正是他的最愛,沒想到在這裡能欣然相逢,像遇到老朋友一樣,他開心萬分,兼技癢難耐。
「借我玩一下啦,一下下就好。」
杜文靖苦苦哀求,雖然這個抱歉女孩時常惹得他怒火上衝,但喜歡玩「俄羅斯輪盤」這麼好的優點,也值得為她加幾分了。
「你會玩嗎?」
林楓兒剛又破了自己的紀錄,心情挺好的,抽空抬起頭來,很睥睨地瞄著杜文靖。
「如果你敢接受挑戰的話,我們就來個雙打,怎麼樣啊?」杜文靖挑了挑眉毛說。
竟然問我會玩嗎?這不知高人就在面前的矮丫頭,如果你不知死活,竟敢答應,看我怎麼殺得你片甲不留。
「真的假的?來呀!」
雙打?那不是太棒了?林楓兒高興得忘記對方是仇家,在二十一世紀裡,會玩這種超級困難的古董game的人,已經快絕種了,怎不令她喜出望外?
兩個勢同水火的,馬上各據林楓兒的超薄型手提電腦一方,接上兩隻滑鼠,廝殺起來。
過去,林楓兒每次玩「俄羅斯輪盤」都是單打獨鬥,要不就得和阿法小子對擂,但它畢竟是電腦,所出的招,都是照程式設計的規律來,太沒意思了,她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有人和她來個雙打。
杜文靖何嘗不是如此?
他周圍會玩「俄羅斯輪盤」的朋友,有如鳳毛鱗爪,他是每遇一個,就挑戰一個。
他原以為自己早已打遍天下無敵手,未料在這僻野國度,竟遇到真正的行家。
他們纏鬥得天昏地暗,夜色降臨,也顧不得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