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喪失記憶!」龔誠然一反平日的溫文模樣,此刻正橫眉豎眼的瞪視眼前的白袍醫師。
「我……我……」醫師顯然被他駭人的嘴臉嚇著了。
「喂喂,你別這麼激動,總得讓醫師解釋清楚呀!」粘旭升在一旁緩和他的情緒。
醫師拋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謹慎的斟酌字句,「龔先生,真的很抱歉,目前的情況實在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封小姐剛送來醫院時就經過詳細、縝密的檢查,可以確定除了右腹部的兩處槍傷之外,並沒有任何腦震盪或頭部瘀血的異常現象,所以,這種情況很特別,現在只能初步判定這是所謂的『原發性記憶障礙』,病患經歷過嚴重的身、心打擊後,自動將不願保留的記憶剔除或隱藏,也就是選擇性的記憶喪失。」
龔誠然沮喪的坐在長廊的木椅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喃喃自問。五分鐘前,他還因她的轉醒而欣喜,卻沒想到接下來會得到如此令人憂慮的消息。
當一個人喪失了部份的記憶,就代表他不再是原先完整的自己──光這點就足以令人感到不安害怕,偏偏,她又是飄洋過海來到台灣,週遭環境對她而言,根本是截然陌生。
「你有什麼打算?要通知警察嗎?」送走了醫師,粘旭升打量好友皺眉深思的樣子。
「不!」他斷然否決這個提議。「我不會在這時候丟下她不管的。」他起身推門走進病房,將粘旭升隔絕在外。
封敏敏安坐在床榻上凝望窗外的景致,披散的烏黑秀髮如一匹上等絲綢直達腰際,她緩緩回過頭,蒼白的面容依然姣好,妍麗的五官將優雅及野性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宛如一件完美無瑕的藝術品。
龔誠然再度被她的絕美震懾,如果沉睡中的她能讓他甘於守護,那麼睜開雙眸後的她,更具備了無法抵擋的殺傷力。
他苦笑,收斂起心神。「你還好嗎?傷口痛不痛?」他站在床尾探問,臉上寫著真誠的關心。
封敏敏搖搖頭,與他的視線對上。「謝謝你。」
他驚訝的發現,印象中那雙冷冽如冰的眼竟斂去不少鋒芒,初遇時的她和此刻坐在病床上的她,給人大不相同的感覺,難道是喪失記憶所導致?
她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問:「我……喪失記憶了?」
他不由得暗暗咒罵自己的粗心大意,剛才在病房外頭對醫師大吼大叫,恐怕都讓她聽得一清二楚。「你別傷心,恢復記隱的可能性很大,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和耐心,你好好養傷,不會有事的。」他口氣溫和的安撫她。
封敏敏再度將視線移向窗外,既不哭鬧,也沒有顯現一絲憂慮,平靜得如同無事人般,這反而讓龔誠然有些不安。
「封小姐……」
「我記得自己的名字。」她突兀的打斷他。「封敏敏,今年二十二歲。我還記得是你救了我,可是,你是誰?我們又是什麼關係?」她一臉迷惑。自從醒來後,她便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不同,彷彿體內的某個部份流失到不知名的角落,但奇怪的是,她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並不為此而惋惜或傷懷。
這顯然是個很難解釋清楚的問題。關係?他們甚至談不上是普通朋友!
「其實,我只是碰巧路過救了你。」龔誠然決定暫時隱瞞那場驚天動地的飛車追逐戰,畢竟她的身體狀況不佳,他必須以讓她安心養傷為優先考慮。
她點頭,然後掀被,一手按抵住腹側準備下床。
「你想做什麼?別亂動,小心傷口裂開!」他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她。
「既然我們沒關係,我就沒理由繼續留在醫院麻煩你照顧,況且我也不喜歡這裡。」她一臉理所當然,慢條斯理的套上鞋。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出自己視線所及的範圍,從此連她人在何處、是好是壞都不得而知。
「你不能走!」龔誠然伸展雙臂橫擋在她面前。
「為什麼?」她疑惑的問。
「因為……」他快速轉動腦筋找尋合理的解釋:「因為你的傷還沒完全好,我對你有責任,必須照顧你直到你痊癒。」
「責任?」她一臉迷惑。
「對,責任!」他猛點頭。「既然一開始是我救了你,就沒理由在這時候置你於不顧,至少要等你完全康復,甚至是恢復記憶,我才能放心。」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沒必要這麼做。」封敏敏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中悄悄升起一股暖流。
「那你告訴我,你要上哪兒去?」他直盯著她問。
她怔愕了一下,露出茫然無措的表情,「我不知道。」
她的模樣讓他泛起陣陣疼惜不捨的情緒。「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她無力的坐在床沿,淡淡一笑垂下了頭。「不,是我忘了自己的處境,不是你的錯。」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呢?一個只有名字,沒有家也沒有身份的人,能往哪個方向走?
龔誠然走近她,厚實有力的大手牽起她細白的柔荑。「跟我回去吧!」
「什麼?」她愕然的抬起頭盯著他,不確定自己所聽到的。
龔誠然朝她篤定的溫柔一笑。「跟我回家。」他的聲音低沉柔和。
封敏敏望著他那令人心安的笑容,不知不覺的,輕輕點了頭。
李韶-心疼又憐惜的為凱爾拂去額際落下的一撮發,悠悠的歎了口氣。
凱爾手扶在沙發把手上沉沉睡去,緩和下來的臉孔,少了一分率性不羈,卻也多了一分令人怦然心動的俊逸。
凱爾是個中英混血兒,他的父親──約翰.麥肯,是英國的世襲公爵,手下掌控了難以計量的龐大資產,其中包括-面上的船運、金融、建築、餐飲等事業,以及-面下勢力強大、最為人所忌憚的「MARS」──殺手集團,它擁有最詳備的情報網,以及由世界各地網羅和培育而成的個中好手,其組織之精密及-大,堪稱是殺手界的龍頭老大。
凱爾,是個得天獨厚的寵兒,自小便承襲父親的爵位和財富,與生俱來的聰穎才智,以及連女人也不免嫉妒的俊容,加上雄厚的家世背景和強力的經濟後盾,使他毫不費吹灰之力便登上世界頂端,睥睨一切如同天神之姿。
李韶-從有記憶以來,便接受語言、商業、武術等各方面的訓練,為的是成為他如影隨形的忠心助手。
她十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當時以十九歲之齡接掌家業的凱爾,心裡便明白,這就是她必須傾盡青春去愛的人。
許多年來,她給他事業上的協助,為他照料打點生活起居,全心全意的執著付出,只求他終能發現領悟她的深情,但歲月不斷流逝,他卻依然流連在各色佳麗的懷抱中,縱情恣意的享受貪歡。
然後,封敏敏出現了。
她是兩年前由美洲地區吸納的新成員,個性孤僻高傲,不管對待任何人,都是一貫疏離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然而,她那不可言喻的美麗及冷若冰霜的態度,卻引起凱爾的高度興趣。他不但對她傾心不已,還千方百計的討她歡心,這回更是不惜尾隨她千里迢迢的飛到台灣!
眼看他苦苦追尋封敏敏,為她擔憂,她這才明白自己多年來的夢想全是奢望,愛情毫無道理可言,也並非付出了便會獲得,他終究不可能愛上她!
她多想放聲呼喊,把那種蝕入心髓的悲傷逐出體外,記得凱爾曾說過,她是個堅強得令人害怕的女人,其實,她只是個不敢表達自己所愛、懦弱又膽小的女人!
「唔……」凱爾迷迷糊糊的張開眼。
李韶-趕緊拭去臉上未干的淚痕,匆匆奔到廚房倒了杯熱茶來。
凱爾甩甩不甚清醒的腦袋,撐起身子問:「有沒有Artemis的消息?」
她隨即恢復若無其事的模樣。「沒有。來,喝杯茶會舒服點。」
他順從的接過啜飲,盯著她望了好一會。
「有事嗎?」她納悶的問,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對勁。
他收回視線搖搖頭。「不,沒事。」大概真是他看錯了,韶-怎麼可能哭泣,她堅強得有時連他都自歎弗如,或許只是半夢半醒間的錯覺吧!
「傑克到馬德里的任務順利完成了,他暫時回倫敦總部待命,有訊息要我轉達嗎?」她恭敬的請示。
「辛苦他了,讓他放個長假吧!至於尾款,我會匯入他的戶頭。」
「是。還有,Artemis雖然下落不明,但是她的任務已確定完成,風雲堂的龍頭老大中槍後送醫,拖了一個禮拜,在今天早晨宣告不治死亡。Artemis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或線索,警方將此事列為單純的黑道鬥爭事件,風雲堂方面也查不出她的身份來歷。」
「很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凱爾揚唇一笑,彷彿所有事都在他的手掌心間運行。「現在,就等Artemis自動歸營了。」
「我希望你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在她的苦心說服與彼此相互讓步下,凱爾已經答應在一個禮拜後搭機返回倫敦,不管Artemis是否有消息,她得確保他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他不怎麼在意的揮了揮手。「我很清楚自己說過的話,你大可不必像個煩人的管家婆一樣,老是在提醒我。」
李韶-拿過他手上的杯子,挺直了背脊冷著臉,「是,我會記住。」跟著往廚房走去。
頓下下,他出聲喊住她,「韶-!」
她並未回頭,語氣冷淡的問:「還有事要吩咐嗎?」
「我……這幾天對你的態度並非出自我本意,我只是……」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任何事!」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邁開腳步。
凱爾見她刻意恭敬的摸樣,也只能蹙起眉歎氣。他瞭解她的倔脾氣,儘管看似溫順,其實骨子裡比誰都還固執。
她就像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打從十九歲初識至今,他們共渡過許多難關,也一同分享勝利的喜悅,對彼此都有著相當程度的瞭解。他當然知道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出發點都是為了他好,他不是不感激,只是Artemis的安危始終沒有消息讓他失去了冷靜,也忽略了她的感受。
在他的心裡,Artemis是個非常特別的女人,這個代號也很特別,是古希臘時代的女神,最初原是森林與自然之神,而後又可稱為豐收之神,當初組織幫她取這代號,也是希望她可以為組織帶來更多的利益,事實上,她的確做到了。
但是對他而言,他比較喜歡月神的解釋,因為Artemis的美麗高潔就像是天上的皓月一般,因此他總是將她視為心目中的月亮女神……
搖了搖頭,把這些雜亂的思緒拋到腦海之外,現在,他只希望早日得到她平安無事的消息!
「我不敢相信,這絕對不是真的……」粘旭升喃喃自語的望著眼前的景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屋子?
油煙瀰漫的廚房裡,龔誠然穿了件上頭有加菲貓圖案的可愛圍裙,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握著平底鍋,手忙腳亂的和鍋中的菜餚搏鬥,滿頭大汗的他,專注的神態比起學生時候做科學實驗還認真百倍。
粘旭升用力揉揉眼睛,眼前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景象依然如故──除了鍋裡的菜色越變越噁心外!
方才一進門,當安然坐在客廳喝茶、看報紙的封敏敏告訴他,誠然正在廚房大顯身手時,他只差沒笑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不是他不給面子,而是和龔誠然認識將近十年,篤信「君子遠庖廚」的他從來不曾親自動手下廚,廚房的瓦斯爐、鍋鏟,哪一樣不是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只差沒貼上「報廢」兩個字,沒想到現在居然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越想越可笑,粘旭升終於還是按捺不住,捧著肚子不可遏止的大笑起來。
龔誠然聞聲轉過頭,快速的關了爐火將菜盛上盤子,臉上有著難以理解的笑容。「我知道這身打扮很可笑,但你大可不必表現得這麼明顯吧?」語氣中有著咬牙切齒的不悅。
粘旭升仍舊自顧自的笑,一瞄見盤中色不美、味也不香的一坨菜,當下又爆出另一波肆無忌憚的狂笑。「我……我的天啊……這是哪個星球的食物?不,我甚至不敢肯定這東西能冠上『食物』兩個字,誠然,我到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你『高超』的手藝,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呀!」
龔誠然慍惱的瞪視著他,「你可以批評我的打扮,就是不能取笑我的心血結晶。」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研究各式食譜,還特地選了道較容易料理的菜色,然後按部就班的照書上的步驟動手作菜,為的是希望能給封敏敏一個驚喜,只是沒想到煮出來會變成這樣。
「心血結晶?」粘旭升怪叫,笑得幾乎不支倒地。「你以為憑這就能博得小封的青睞嗎?再等八百年吧!依我看,這種令人不敢恭維的怪東西,還是趕緊毀屍滅跡比較好。」
「粘旭升,我想需要被毀屍滅跡的是你!你再笑,我就讓你嘗試一下人肉飛靶的滋味!」他揮動手上的菜刀,一臉兇惡狀。
旭升壓根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誠然、旭升,你們在笑什麼?」封敏敏捧著茶杯走進來。
「沒事、沒事。」龔誠然急忙摀住粘旭升的嘴搶答。
「這是什麼?」封敏敏上前多瞧了一眼問。
慘了!「沒、沒什麼,你肚子餓了嗎?我們今天上館子吃,我記得忠孝東路上有間義式餐廳還不錯。」他不動聲色的端起盤子準備棄屍。
「等等!」封敏敏看出他的意圖,連忙從他手中將它搶救下來。「這是你炒的嗎?我要吃。」話語有些霸道,但口氣仍是輕柔如風。
兩個男人都被她的話愣住了,怔怔的看著她吃起來,不一會便盤底朝天。
龔誠然既感動又不可置信,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杯白開水。
她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稍歇口氣後才發表評語,「鹹了點,不過味道不錯。」
粘旭升在一旁看傻了眼,居然有人把這種吃一口就有可能死於非命的東西全吞入腹,「小封,你要不要吃顆腸胃藥以防萬一?」
龔誠然馬上賞給他後腦勺一記鐵沙掌。「你這隻狗嘴還真是吐不出象牙來,安靜一分鐘對你來說很困難嗎?」
「我是為小封著想耶!」他按著遭受攻擊的後腦勺,不滿的小聲咕噥。自從小封出現後,原是好好先生的誠然變得動不動就訴諸暴力,而可憐的他自然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名受害者,真是誤交損友大不幸呀!
龔誠然瞇起眼冷哼一聲。「小封、小封,你倒喊得既順口又親熱!」
「當然,喊敏敏實在太沒創意了,無法表達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聽聽,旭升、小封,叫起來多登對呀!」他明目張膽的將手搭上封敏敏纖細的肩頭,笑得詭異又開懷。
「是嗎?不知兩位的『感情』有多深厚?」龔誠然緊盯著他不安份的手,有種一掌揮掉它的衝動。
粘旭升聳聳肩。「喔,也沒什麼,只不過小封已經答應我今天晚上的邀約了。」他朝身旁的佳人頑皮的眨眨眼。
「什麼?」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聲調,「敏敏,那小子晚上要帶你去哪?」
封敏敏對他的激烈反應感到不解。「旭升說東區新開了一家很特別的PUB,要我陪他去看看,你不是也一起去嗎?」
「我當然會去!」龔誠然回答得咬牙切齒,回身拎起好友的衣領往外走。「粘先生,不好意思,我想我們有必要到外頭好好『溝通溝通』!」
「喂,溝通就溝通,你別動手動腳的,」粘旭升扭動著身軀想掙脫他的挾持。「輕點輕點,我快喘不過氣了,龔老大,我知道錯了,你就手下留情吧!」
「閉嘴!」龔誠然封住他的嘴。
「嗚──」粘旭升只能慘兮兮的哀叫。
拉開鐵灰色的大門,慵懶的爵士音符挑逗的鑽入聽覺神經中,深深淺淺的藍在眼前層層疊疊鋪展開,一路直上迴旋階梯,穿過層層絨布幔,彷彿穿越另一個世紀空間,每個人潛藏心底的好奇慾望早已被挑起,就在快喪失耐性之際,一個別具地中海風味的酒館呈現眾人眼前。
「沒想到這種小巷弄裡居然藏了間別有風味的酒館。」龔誠然一路牽著封敏敏的手,隨好友在設計簡約的粗石吧檯坐下。
粘旭升一臉得意,「嘿嘿,這裡很不賴吧?這間店叫做『夏夜』,據說只在夏天的夜晚開放,其他時候,就算你砸下再多鈔票,依舊是大門深鎖。」
因為採取人數限制,酒館內的客人並不多,零零落落各據一桌,慵懶的爵士樂依然飄揚著,讓人沉醉其中。
「想喝什麼?」吧檯後不知何時出現的酒保問著,低沉的嗓音極為悅耳。
「給我海尼根就可以了。」粘旭升一向鍾愛啤酒。
「Whisky Sour。」龔誠然點了他慣喝的調酒。「敏敏呢?」
她想了下,選了水果味較重的調酒,「Margarita。」
酒保俐落的動作,三兩下便送上他們的飲品。
龔誠然小啜了一口,露出滿意的微笑。「很棒。」他向來嘴刁,能調出對他味的酒保不多,可見這位酒保大哥的功力不凡。
對於他的誇讚,酒保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一個閃身便沒入身後的帷幕之中。
「哇塞!這酒保好酷,一般不是都會跟客人聊天嗎?他居然一調完酒就閃人。」粘旭升睜大了眼,對他的舉止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或許他知道你是個嘮叨的客人,乾脆先自行退場。」龔誠然不忘糗他一句。「咦,敏敏,你上哪去?」他問著滑下座椅的封敏敏。
「洗手間。」她指指右側走道。
「我陪你去。」他說著便要起身。
「不用啦,我一下子就回來。」她按下他的手。
粘旭升逮到機會不忘反擊,「還嫌我嘮叨,自己明明表現得像個擔心小孩走失的媽媽,難道你想陪小封進女用洗手間一覽春光?」
「專心喝你的海尼根吧!」龔誠然抓起酒瓶,把瓶口湊近他的嘴。
「喂喂喂,小心我的襯衫,這可是白花花的鈔票買來的!」粘旭升連忙擋下他的攻勢。
封敏敏對他們倆孩子氣的舉動笑了笑,自顧自走往長廊後方的洗手間。
她正欲推門而入,突然被一隻大手由身後拉住,踉蹌的隨來人跌向陰暗角落處,她還來不及思考,本能反應便弓起手肘往後撞,彎身又掃了一腿。
那人身手敏捷的閃過,雙手穩固的制伏住她,接著又以偉岸的身軀將她按抵在牆上。
「嘖嘖,Artemis,你打招呼的方式真讓人不敢恭維!」凱爾眉開眼笑的與她面對面相望。
打從她偕同兩名陌生男子踏進「夏夜」起,他便敏感的注意到了,儘管燈光幽暗不明,他卻百分之百確信,她就是失蹤了整整一個禮拜的Artemis,因為,沒有一個女人能如同她一股,牢牢吸引他的目光。
他想念她,想念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鈴蘭清香,甚至是她冷若冰霜的淡漠。
「先生,你認錯人了,請你馬上放開我。」封敏敏仍不住的掙扎,無奈他的力道實在太大,她根本脫逃不了。
「你幾時學會開玩笑的,嗯?」他在她耳際低語呢喃,接著唇瓣游移到她鼻尖,逐漸往下方迫進。
封敏敏急急撇開臉。「我真的不認得你,若再不放手,我就要大聲喊叫了。」
凱爾這時才發現她的不對勁。眼前的她少了一分強悍冷硬,卻憑添了幾分生氣盎然的美麗,最明顯的不同在於她的眼眸,往日慣有的冷冽如同春日剛解凍的湖面,微微透出幾抹和煦溫暖,熠熠生輝。
他猛地驚覺,眼前的人不是Artemis,或者該說,不是他所認識的封敏敏!
凱爾斂起笑意,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為了防止她趁隙逃跑,他的手仍緊緊扣住她。「Artemis,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懂,不過才一個禮拜,她居然會有如此大的改變,是拜那兩名陌生男子所賜嗎?
Artemis?封敏敏因為這個名稱而有了短暫怔愣,腦海中倏地閃過模糊不清的影像,那是她睡夢中時常出現,一大片血紅色的潑墨,還有……
她蹙起眉,禁止自己繼續往下探索,她不願讓惡夢再來緊緊糾纏,她只想活在現在,有誠然的陪伴,過著陽光燦爛的好日子。
「Artemis,你說話呀,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為什麼任務完成了你卻遲遲未回?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違反了組織的規定嗎?」凱爾心焦的追問,他心中的疑問太多,每一個都急需她的親口解答。
封敏敏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說不定自己真認識這名黑髮碧眼的男人。「我出了點意外,暫時喪失記憶,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由自主的據實以告。
凱爾大吃一驚。怪不得她的凌厲殺氣全沒了,原來是喪失記憶的緣故。既然是暫時性的喪失記憶,表示還有治癒的可能性,他得馬上帶她回倫敦,為她延請最好的醫師才行!
「我們走,我會請最好的醫師醫治你。」他拉著她打算由後門離開。
「不,我不跟你走!」封敏敏使勁掙脫他的束縛,一個返身,死命的往回跑。
「Artemis!」凱爾跨大步追上前。
眼看著她就要再度被他擒住,忽地閃出一道人影,一名身形高大,與凱爾不相上下的男子,將她往身後一攬,矗立於前以保護者的姿態護住她。
「先生,我記得這位小姐不是和你一道來的,沒理由和你一起離開。」男子的低沉嗓音讓封敏敏暗自瞄了他一眼,是方纔那位神出鬼沒的酒保。
「這是私人事情,不需要你費心。」凱爾只消一眼,便察覺眼前男子必定不是個簡單人物,畢竟,能和他對峙且絲毫察覺不出懼意的人,定有其過人之處。
「客人賞臉來到『夏夜』,我就有責任使每一位賓客盡興,並且確保他們的安全,這是『夏夜』基本的待客之道。」男子維持不卑不亢的態度。
凱爾一向聰明,他並不想旁生枝節,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如今Artemis既然出現了,想找到她的落腳處便不再是問題,若為了一時意氣引起騷動,甚至曝露了身份,那未免太不明智。他再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