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擎在醫院內躺了足足兩個星期,才搬到桑聿臣的房子居住。桑母及時晴玉曾苦口婆心要他搬回家住,並且百般規勸陶清梵配合,可惜她堅定的意志力與桑聿臣不相上下。
算一算姚擎回家已近兩個月,但是病情卻始終沒有任何起色。
今晚是月明如晝的中秋夜,在傳統的習俗中,家人會歡聚一堂,遊子得回家團圓。順應節日,桑家人理所當然齊聚在一塊,這也是陶清梵與姚擎會列席的原因。
家中除了桑少軍曉得姚擎的真實身份外,桑威真也知道了。為了減少出現破綻的機會,關於桑聿臣臥底一事,他們對桑家女人嚴密保密中。況且她們關心姚擎的病症都來不及了,也無心懷疑其身份之真假。
姚擎站在草坪上,望著天邊偌大明亮的月兒。桑家人吃過晚飯後,即搬出桌椅到頂樓的人工草坪賞月、說笑,可是無論如何,他也融入不了。
看見與他一般心思的陶清梵,心裡頭難免多了幾許惆悵。
「臣,你曉得嗎?」
「嗯?」他實在被嚇了一跳,她突然緊緊貼在他身後,還強摟住他的腰身,由於她喝了點紅酒,身體散發著火熱。
「今早起床,我的心情格外愉快,有種前所未有的感動想與你分享,希望你別再逃避了好嗎?」對於他憶不起他們過往種種,她的內心很掙扎痛苦。
「很抱歉,我無從接受你的感情。」任他如何想去記起他倆的過去,總是徒勞。
「為何你無法接受我?!難道過去你對我的愛並非真實,所以今日你才逃避我的接近?」她的臉頰通紅,深情的眸子無所畏懼的與他交視。
「你別逼我……我就是想不起來……」他推開陶清梵。
「聿臣,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清梵?!」葉晴玉端著水果,適巧聽見他們的談話,激動的打翻盤子。
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注視,紛紛查看發生了什麼事?!破裂的白色磁器,彷彿陶清梵破碎的心,深深割傷了姚擎。
她是個美好善良的女子,他應該接受她的,就算他真的無法恢復記憶,也不該傷她的心。
「我想我得先走了,抱歉!」陶清梵掩面想離開。
「清梵,別放在心上,你說過會等他恢復記憶,你要陪他度過人生的低潮,難道你都忘了?」葉晴玉一把拉住她的安慰著。
但愈是安慰,陶清梵的淚愈是不聽使喚的流下來。
四週一片死寂,只能依稀聽見她哽咽的聲音。
桑少軍目睹了事情的經過,差點說出實情,硬是被父親阻止。他何嘗忍心眼睜睜的看著陶清梵難過!她在這端受苦,弟弟也咬著牙關遠在美國奮鬥……
快了,他倆的苦難即將遠離。
這時姚擎卻開口了,「我答應你,不論記憶恢復與否,我絕不會辜負你的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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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原本該屬於家人相聚的時光,這是他第一次與家人分開過節,以往無論他與大哥的工作再如何忙碌,也一定會回家團圓。
桑聿臣泡了一杯牛奶,喝不慣咖啡的他,胃硬是被折騰得厲害。他走到辦公桌前,拾起一堆資料,任意坐了下來。電腦螢幕前閃爍著要求輸入處理指令的訊息,顧不得晚餐未吃,他又開始工作。
先前大哥在電話那頭向他告知小陶子的近況,令他恨不得拋下姚擎的身份,奔回台灣與她傾訴離情依依。
但是他不能,絕對不可以,否則將會前功盡棄。
可他的日子也實在不好過!許多經營上的專業名詞,他可死背了兩星期才記牢,這些都稱尚可,沒引人懷疑,反倒是他假扮姚擎,有幾次險些遭謝其為揭穿。原因無他,只因他特有的急性子和直率,令謝其為起疑。
一旁的印表機正列印出幾間姚氏企業分公司的帳目。
桑聿臣大口喝著牛奶,藉以緩和胃痛。他在比對了公司這半年來的盈利時,發現除了美國總公司賺錢外,加拿大及澳洲分公司皆虧損,且原因不明。
「怎麼會這樣?」他被眼前的帳目嚇到。
他翻閱大哥傳給他,所有姚山洛分公司帳戶中由綁架得來的金額,與他手頭上這份分公司帳目明細多處相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本他只是假設虧損的事,與姚瑞峰父子有關係,因近一年來,自從姚山洛中風之後,幾乎少管公司的事,全權由姚擎接手處理。
而某些大筆的訂單都來自台灣,金額與那幾件綁架案雷同,且全經過姚瑞峰父子之手?!
桑聿臣愣了半晌,將所有線索加以拼湊。
「應該是這樣!」他興奮的將半杯牛奶一飲而盡。取得了關鍵線索,相信破案指日可待。
姚瑞峰將綁架勒索來的金錢,以貿易訂單名目入帳,之後逾期毀約,再將款項匯進他私人帳戶……而為何如此大筆的訂單取消,姚氏都沒人發現?
道理很簡單,他們兩父子聯手,而且用的也是較名不見經傳的分公司名號,就算總公司要調查,他們老早做好假帳,還怕姚擎不查咧。
他們可以說帳務小姐輸入訂單錯誤,也可以說訂單趕不及出貨,為免毀約被告,只能先行取消暫停等……反正有嘴巴就能說,至於愛說什麼就隨他們高興了。
桑聿臣拿起這些帳目笑咧了嘴。姚瑞峰父子,等著他以牙還牙吧。
「好像有人朝這裡來了。」四大護法中,一個守門的方臉男子道。
看著監視器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人喊了起來,「我們需要迴避嗎?」 -
「不必。」桑聿臣揚起微笑表示。他正要去找他,看來可省下不少工夫,因為他正踏進辦公室中。
「你還在辦公?!」謝其為驚訝的問。
他早知道姚擎有蹊蹺!
「你不也來了。」桑聿臣面無懼色的看著他。他很清楚謝其為總有一天會找上門,但希望不是現在,因為他尚不能被揭穿身份。
謝其為可是姚山洛的死忠兼換帖,他可是期望假姚擎之手,共同尋找陶清梵回姚家繼承。
「你瞧,這是我的重大發現。」他趕緊秀出手頭拿的帳目表。
「這倒十分有趣。」謝其為接過那些報表,眼神中充滿玩味。
「我們找了兩個星期的問題點,全在報表中一覽無遺。」顯然謝其為尚無揭發他的打算,他得小心應付。
「原來姚瑞峰父子真有不法情事,還藉機圖了公司不少好處。」他早看見一旁的四大護法,心中已有答案。
桑聿臣直盯著他,觀察他的表情。
結果謝其為忽然語出驚人,「我不曉得你動作如此迅速,竟在姚氏臥底兩個月了,聿臣!」他挑起眉又道:「姚擎在哪裡?」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就是姚擎啊。」面對他的指控,桑聿臣決定裝傻,並示意身旁的四大護法別輕舉妄動,以免不打自招。
「好小子,你的確很會演戲,確實是當臥底的料。」
「刷!」一眨眼工夫,謝其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尖銳的小刀劃破他右腳褲管。
「你……」桑聿臣反應不及的跌坐到椅子上。
他的大腿完全顯露出來,如同他隱藏的身份,完全叫人看透。而他跟前的四大護法,早將謝其為擒拿住。
「我的確是桑聿臣,你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瞞不住還是有瞞不住的作法,況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早巳想到這步棋該如何下。
「你實在不該抓住我的。」謝其為使勁的抬起頭與他對望,「我是你與姚擎的親生父親!」
乍聞這驚人的消息,桑聿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如果這是他預備要承受的一切,似乎也來得太突然了。
「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是我的親生父親?」他連忙露出鎮定的樣子,生怕不小心把驚訝顯出。
「姚擎的右大腿上有道疤痕,而你沒有。」
「隨你怎麼說,姚擎的疤也未必人盡皆知。」憑這個證明,未免太薄弱了。
「在你的右背上有道縫了二十多針的疤痕。」他笑道。
桑聿臣再也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曉得他背上那道小時候便留下疤痕的人,可說少之又少。
他揮手讓他們放了謝其為,「你把事情說清楚。」
「真不曉得桑威真是如何向你闡述我這個大學同窗,也不知道他如何講我這個親生父親的?」
想必老友並未向聿臣提起他這號人物,否則他不可能滿臉困惑的模樣。
「想聽我講個故事嗎?」他以一種陌生、低沉的聲音詢問,彷彿在找尋塵封已久的回憶。
「嗯。」桑聿臣點頭。
「三十年前我獨自一人到美國討生活,那時候的唐人街相當混亂,而我也在這裡遇見了姚山洛。他是唐人街的新興勢力,當我向地下錢莊借錢,因為沒錢還慘遭追殺之際,是他挺身救了我。」
「所以你為了報效他,與他為非作歹了三十年?」桑聿臣不置可否的挑高一邊眉。沒想到自己的生父竟是個壞人!
「你先聽我說完……」他愣住一會兒,不希望兒子誤解他。
唉!一切都怪三十年前的那段孽緣。
「那時因為初識你的母親,她體弱多病而我又身無分文,在情勢所逼之下,只好向地下錢莊借錢……我和你母親的命根本是姚山洛救回來的,他甚至拿錢援助我們的生活。你或許非常好奇,姚山洛為何對我們如此好?照理說,他不過是唐人街中,殺人不
眨眼的惡勢力罷了。」
不僅桑聿臣好奇的瞪大眼睛,連在旁的四人也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聆聽。
「姚山洛一直有想改邪歸正的打算,可惜他接觸的圈子一概全是黑社會,所以他借助我的法律專才,來幫他洗心革面。我還記得很清楚,剛開始經營事業的前幾年,黑道根本不放過他,常有黑幫老大來向姚山洛討公道,公司被砸猶如家常便飯。
後來你母親生下你們,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必須終日臥床。兩年後,我因姚山洛到加拿大洽商,必須扛起公司事務,寸步不離的守在公司。孰料昔日仇人殺上門,你母親為了救姚山洛剛懷孕的老婆,因此身中數刀,等我趕回家去,只見房屋已被大火肆虐,你母親被救出火場時,右手抱著你,左手護著你弟弟,早喪失了生命跡象。而你被碎片割傷右背,姚擎被刺傷右大腿,但都沒有生命危險。」
這會兒只見現場五個大男人,聽得目瞪口呆。
其實會要你加入保護清梵的行列,也是在你破獲姚瑞峰父子勾搭綁架案件開始,而我在與桑威真取得聯繫之後,才確定了你的下落。」謝其為聳肩道。
難怪這些日子以來,老爸總隱約透露出案中有案的玄機,莫非指的正是他尋親的事情?
那麼老爸也丟給他太大的考驗,讓他承受了吧?!
「難道尚有我更無法相信的事?」對於自己的身世,他已帶給他太多震驚了。
「姚山洛的老婆怨恨他案發時不僅沒在身旁保護她,還讓你母親為了他仇人尋仇而慘死,毅然決然帶著三個月的身孕遠離他回到台灣,誓死不再與他相見。後來她生下一名女嬰……」他深歎了口氣。
「那我們兩兄弟又如何會分散?為何姚擎會被姚山洛收養,而我被桑威真領養?」桑聿臣憤怒的衝向前想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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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其為慚愧的低下頭道:「害得姚山洛一家妻離子散,我深深自責那天若是守在家中,悲劇或許根本不會發生。於是我將擎送給姚山洛收養,而把你送給桑威真,一個我最要好的大學同窗收養,除非姚山洛的老婆帶著女兒回家團聚,否則也讓我承受天倫破碎之苦。」他自責得老淚縱橫。只因當年他們的義氣恩怨,落得下一代受苦受難。
桑聿臣茫然的後退幾步,傷感的流下眼淚。
窗外飄起了毛毛細雨,打濕了明亮的大落地窗,遮掩住皎潔美麗的滿月,也如同他沾染淚意的眼。
「為何找上我?!」他咆哮起來。
二十幾年前他能為兄弟兩肋插刀,不顧兒子的命運如何,現在更不必假慈悲的向他懺悔。
「找上你是希望你能夠尋回清梵繼承姚氏,更祈求由你們兩兄弟,化解這場近三十年的恩怨。上一代受了太多苦,而你們毋需再承受了,不是嗎?」
「別再說下去了!」桑聿臣拒絕再聽。
他或許會原諒他,但是並非現在,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療傷,以及平復情緒。
原來……他要的親情竟是那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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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明月斗大的高掛天際。
姚擎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今晚發生的情景,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現。怨只怨他喪失記憶,才無端令清梵為他心碎。
他因無法成眠而來到窗台前,望著遠方的天空,有些煙花散落的影子,肯定有人為了歡度節日而慶祝著。
「為何我的失憶症不快些恢復?」他自責的用手槌打自己的腦袋,看看能否快點回復,別再讓更多人為他傷心難過,包括家人在內。
此刻他是脆弱的!
茫然無助的他踱回床上躺下,暗自承受那份深沉的無奈感,躺著躺著,漸漸陷入昏睡狀態,有聲音彷彿在耳畔響起——
我發誓會尋回義父的女兒回來繼承佻氏……
姚擎,我們已找到陶清梵了,快到台灣一聚……
「不!」半夢半醒間的姚擎尖叫著,現實和記憶不斷交疊,他的頭似乎要裂開般,許多對話與景物,正在他的腦袋裡復甦。
先前你在美國,那兒是你的勢力範圍,我不敢動你,如今我讓喬伊與肯恩假借已尋獲陶清梵的下落為誘餌,叫你隻身赴此,你才有今天。
他看見姚千傑扭曲的嘴臉對他賤笑。
想死得痛快些,還是讓我慢慢折磨你……
姚千傑吐了口口水到他臉上,順勢將他踹下階梯。
現在我就丟你下去找你義父吧!
他依稀記得自己望了姚千傑最後一眼,即被肯恩丟人黑不見底的水溝。
咕嚕咕嚕……他被水嗆了好幾口,以為要就此一命嗚呼了…
你是誰?
他虛弱的看著將他救出黑水溝的人。
我是你哥哥,你的雙胞胎哥哥!
望著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救命恩人,他以為自己在作夢,之後他又迷迷糊糊的昏死了過去……
姚擎的記憶一點一滴被喚醒,在渾渾噩噩間驚醒過來。
床頭的鬧鐘顯示一點鐘,他全身被汗濕透,連頭髮都是濕淋淋的,臉頰上的淚水仍滾燙。他的記憶是如此真實的又回到腦海中!
從床上一躍而下,姚擎衝進浴室去沖了個澡,把那些濕透的衣物換下。
他想著救起他的人,莫非正是謝其為口中他的雙胞胎哥哥?!還有他躺在這裡的種種緣由,他必須去求證。
姚擎急急忙忙的衝向外頭,啟動車子去找桑少軍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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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巨響,姚擎的車子在刑事局外,與迎面而來的車子相撞。
「還好我們煞車煞得快,車子只有輕微碰撞,人沒什麼大礙。」駕駛者驚魂未定的直呼。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以為深夜就能逆向行車?!」桑少軍拎起剛買回來的宵夜,不容許被人壞了他的胃口。
他是接獲弟弟求援的電話,說在美國的任務大有斬獲,並要求刑事局的支援,才會中秋夜與家人歡慶到一半便先閃人,回到刑事局坐鎮,豈料外出買個東西會與人發生了擦撞。
「組長,那人好像暈了。」駕駛者慌張的跑下車一探究竟。
桑少軍馬上好奇的驅前探看。
「是姚擎?!」他這麼晚到刑事局來幹什麼?
「組長,快將他抬進屋裡再說吧。」
他倆合力將姚擎抬人刑事局辦公室,放置在長沙發上,用熱毛巾沾濕試圖把他弄醒。
「我的頭好痛。」姚擎終於醒了,卻直喊頭疼。
他一把推開熱毛巾,滾落在地上,用手拚命抱緊頭部。
「你怎麼了?!」桑少軍由旁人手中接過阿斯匹靈,讓他配水服下。
慢慢的,藥物發生作用,姚擎停止了掙扎,呈現昏睡狀態,大夥兒又將他扶回沙發上。
當他再度掙扎醒來時,已經凌晨三點鐘了。
「桑少軍,快告訴我真正的桑聿臣在哪裡?」他握住桑少軍的手激動的問。
「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姚擎吃力的支撐住身體,輕輕的點著頭。不一會兒又向後傾倒,他的頭尚有些昏眩。
「雖然恢復了記憶,不過頭內卻陣陣劇痛。」他抱著頭說。
「別緊張,我們先讓醫生診斷再說。」桑少軍當下立即要帶他去看醫生,怕他還有什麼後遺症。
至於他要知道事實的真相,他一定會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