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淵和紹琪被紹諭捉回凌家堡之後,就非常安分的待在紹諭所住乘風院的書軒中,沒膽再踏出房門一步。
其實是紹諭不顧兩位堂弟的哀求,各賞了他們倆一記重拳,毀了他們引以為傲的俊貌,使得他們只得乖乖的留在堡裡,等待凌家三老徵婚的結果。
「真是可惡!明知道我最在意我這張英俊的臉皮,還特意打得那麼重。這下可好,有好幾天不能出門了。」紹琪撫著黑了一層的眼睛喃喃的抱怨著。
「你還好些,我差點就被打瞎了。」紹淵拿起尚雪遞來的膏藥抹在眼睛四周。
「你們還敢抱怨?聽說二老已經決定了新娘子的人選。」尚雪幸災樂禍地道。
看著他們兩兄弟一人撫著只眼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笑。
紹淵拿著摺扇,溺愛的敲了尚雪腦袋一記,「別得意,你忘了自己也是主謀人之一嗎?要不要我們在紹諭的面前告發你?」
聽到紹淵的恐嚇,尚雪連忙收起笑容,換上一副人見人愛的撒嬌模樣,「不會的,我知道你紹琪哥最疼我了,決不會害我的!」
「那就要看你幫的忙是多是少了。」紹淵可不太吃她這一套,這只對那重女輕男的凌家三老有用而已。「快說吧!我爹決定的新娘子是誰?應該不會太差吧!」生氣歸生氣,他可不希望紹諭娶個母夜叉回來。
「聽說是倪家的千金。本來倪家的家境不錯,但最近不知為何突然欠下一大筆銀子,所以決定把女兒嫁到咱們家來。」
紹淵、綿琪一聽,連忙奔了過來,坐在尚雪的對面。
「姓倪的?多大年紀?相貌如何?性情怎麼樣?」
面對他們連珠炮似的問題,尚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拜託!我又沒見過,怎麼會知道呢?」
紹琪叫道:「怎麼可以不知道?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啊!」他可沒忘了老大的威脅。
紹諭說過,如果娶的對象他不滿意,那就要紹淵或紹琪代他成親,所以才會把他們兩兄弟軟禁在這裡。
「沒那麼嚴重吧!」尚雪覺得紹琪說得太誇張了。
「怎麼會不嚴重?」紹淵解釋道:「如果對方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姑娘,或者是缺腳斷手的醜女人,那我們不被你大哥殺了才怪。」
「殺了我們還好,一死百了,就怕你大哥逼著我們去娶她,那就真的生不如死了!」紹琪附和著。
「這麼嚴重啊!」尚雪倒是沒想到這一層。「那要如何才能知道對方的長相跟性情呢?」
「這有什麼困難?想知道就去問啊。」紹淵說道。
「問?怎麼問?」尚雪跟紹琪不約而同地問。
紹淵拿起摺扇,各賞他們一記爆栗,「當然是用嘴問啊!笨!」
送走了幫母親看病的王大夫,姿菁一回到那簡陋的小茅屋,迎接她的是一臉期待的小弟冠均。
「姊,怎麼樣了?大夫說娘的病幾時能痊癒?」他最關心的是母親的病情。
「大夫說娘的病有起色了,再多調養些時日或許就會好起來。」娘的病如果能痊癒,也就不枉她昧著良心去偷銀子了。
姿菁把手帕裡的幾錠碎銀交到冠均的手上,這是上次偷來的錢,還清債務之後就只剩這麼多了。也多虧了這些錢,她才能將積欠的藥錢還清,大夫也才願意再來幫娘看病。
「這些錢你收著,幫娘買些滋補的東西!」姿菁交代著弟弟。
一臉迷惘的冠均不明白姊姊的用意,「為什麼要給我?這是你冒著極大的風險才得到的,應該放在你身上才對。」
他知道這些錢的來處,但這非但沒有讓他看不起姿菁,反而讓他更敬重這唯一的姊姊。
「錢放在你那裡跟放在我這有什麼分別?何況最近我想去做一些繡鞋自己拿出去賣,多賺點銀子來貼補家用,照顧娘的事就只有拜託你了!」
「那繡坊的工作怎麼辦?」
「我還是會做,等賣繡鞋的生意穩定了再做打算。」姿菁計算著,如果自己利用晚上的時間來做繡鞋或繡帕,一個月就能多賺幾兩銀子,連同在繡坊的工錢,大概夠支付他們一家三口的開銷跟娘的藥錢了吧!
看到姊姊為了家計,不分晝夜的辛勤工作,而他這個家中唯一的男子,倒成了無用的書生,冠均不免有些沮喪。
看了弟弟的愁思,姿菁安慰地拍拍已經比她高的肩膀,「別胡思亂想,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只是個女孩子,唯一的用處就是這樣而已,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是娘唯一的希望。將來就靠你為娘揚眉吐氣,挫挫大娘他們的氣焰。」
冠均堅定向姿菁點頭保證,將來他一定要努力求取功名,讓娘和姊姊一抒多年來的怨氣。
茅屋外忽地傳來雜沓的人聲,兩姊弟一起步出屋外查看。
倪寶和石玲母子帶著僕人出現在門口,石玲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身上的華服,生怕被窄小破舊的木門給勾破。她嫌棄的打量著這一座幾乎快要倒塌的小茅屋,打從蘇青被她趕到這裡開始,她就從未來過此地,現在一看到這裡如此簡陋。便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怕一進門就會被腐朽的橫樑壓死。
反而是倪寶一看到姿菁就猛擺笑臉,完全無視於屋內的寒滲。「真巧,青妹跟冠均弟弟都在家。」他示意母親也露出笑容。
看到那對母子臉上令人作嘔的笑容,姿菁就知道他們來意不善,想來是為了上次在倪府所聽到的事情吧!
「怎麼樣?是不是如大娘所說的,是一幢美麗榮華的『房子』輯!」姿菁想起石玲曾說過要賣掉這房子的事,刻意挖苦道,讓她目的地清楚這座破茅屋的價值。
石玲看不慣姿菁那無禮的態度,正想出言教訓,卻被倪寶拉住,搶先陪笑道,「姿菁妹妹真是好記性,那麼久的事情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姿菁厭惡的瞪他一眼,決定不理會他的奉承,直直走向石玲,「不知大娘今日來有何要事?」她佯裝不知的詢問。
石玲望了望茅屋裡面,「怎麼不見你娘?主母來了也不知出來拜見!」她故意對著房門口大聲說著,想把蘇青引出來。她覺得跟蘇青當面談事情,要比跟這個小丫頭談來得輕鬆多了。
冠均雖然懼怕石玲,但看她故意扯開嗓子說話,想吵醒生病的母親,也大感不悅,「你小聲點,我娘才剛躺下,別把她吵醒了。」
石玲就是要把她吵醒,故意更大聲的道:「哦!你娘在房裡啊!怎不見她出來呢?莫非她不歡迎我來?」
看石玲故意放大聲量,冠均氣得掄起拳頭想衝上前狠狠的打她一頓,卻被一個溫柔的聲音所制止。「住手!冠均,不得對大娘無禮!」
姿菁和冠均一看蘇青挺著虛弱的身子站在門口,立刻奔上前挽著她。
蘇青走到石玲的面前,盈盈一拜,「蘇青拜見主母。」
石玲從十八年前那件事以後,就不許蘇青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今日一看她已成為滄桑老婦,且病魔纏身,心裡湧起了一絲快意。真是老天有眼,這個搶她丈夫的女人終於受到報應了。
她牽起蘇青,笑容可掬,「哎呀!妹妹,我們都是一家人,犯不著行這種大禮。」勝利的喜悅讓她忘卻了仇恨,現在的蘇青應是無法再跟她一較長短了。
蘇青把石玲母子請進屋裡,吩咐姿菁沏了兩杯茶,一時有禮的詢問,「不知主母今日來是為了何事?」她明白石玲是個反覆無常的人,所以儘管她現在對自己非常的客氣,蘇青還是不敢逾越禮數。
不待母親授意,倪寶自動上前向蘇青說明來意。「二娘,我們今天來,一是聽說您的身子近來不太好,特地送來一株百年人參給您進補,二是想跟你提提姿菁妹子的婚事。」
蘇青雖不是工於心計之人,不過她也不笨。打從石玲母子倆一進門的那股熱呼勁,她就知道他們此來一定有事,而且不是什麼好事。
「菁兒年紀尚幼,似乎不宜這麼早就出嫁,」蘇青隨意敷衍兩句。
「怎麼會呢?」石玲熱切地道:「想當年,妹妹跟我不都是十七、八歲就嫁給相公了嗎?姿菁今年十七,年紀也不小了。」
「可是青兒從小被我慣壞了,什麼禮數都不懂,這麼早出閣,恐惹人笑話。」
「妹妹這麼說可就不對了,菁兒伶俐乖巧,誰家的姑娘比得上啊!而且妹妹也先別急著推諉。且聽聽對方的條件嘛。」石玲訝異於蘇青的難纏,開始有些不耐,「對方是有名的凌家堡少主凌紹諭,他不但人品好,且家財萬貫。姿菁嫁過去就是個少主夫人,生活鐵定會過得比現在好,這麼好的親事到哪去找啊!」石玲吹牛的功夫。簡直和媒婆不相上下。
「這麼好的對象,你不會留給自己的女兒,而來找我姊姊?」冠均對她的話嚙之以鼻。
姿菁對弟弟點點頭,表示她也有同感。
蘇青訓誡的瞪兩姊弟一眼,才對石玲道歉,「主母,請原諒蘇青教導無方。不過誠如均兒所說,如此良緣小女實在匹配不上,還請主母見諒。」
見蘇青擺明了拒絕,他們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倪寶威脅的說道:「二娘,你既然如此堅決,那我也就直說了。自古以來,偏房子女的親事,大都是由主母作主的,我娘今天來知會你們一聲,那是她的仁慈,不然花轎來了,由得你們不上嗎?再說你們也算是倪家的人,現在倪家有難,你們怎麼忍心置身事外呢?」
姿菁狠狠的怒瞪著倪寶,不再理會母親的告誡,不客氣地駁斥,「什麼時候我們又成了倪家的人?你們不是一直否認我們的存在嗎?現在又為什麼把禍事攬到我們頭上來?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嫁的,你們出去吧!」
冠均完全站在姿菁這邊,當姿菁一口氣把話說完之後,兩姊弟非常有默契的聯手把石玲母子推出門外,順便把那盒百年人參塞回僕人的懷裡,「砰」一聲把門關上。
倪寶在外面氣得直跳腳,放聲大罵,「好,你們敢把我們趕出來,我們就看看是你們狠,還是我厲害!」他撂下狠話後,跟石玲兩人忿忿離去。
蘇青在屋內聽得一陣心驚,「這倪寶說得出做得到,他不知會對我們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
「娘,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兵法書上不是說過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呵!」姿菁自信滿滿的說著,根本不把倪寶的話放在心上。
倪寶的報復行動很快就展開了,他知道姿菁母子的弱點在於錢,所以他和石玲聯手逼迫倪文樂不許再給他們任何經濟上的援助,又買通繡坊的老闆娘,不讓姿菁再繼續為繡坊工作,使得姿菁一家人很快就面臨了斷炊的困境。
「老闆娘,為什麼把我的繡品都退了回來,這些不是你要求訂做的嗎?」姿菁在無米可炊的情況之下,只得再拿著繡品回到繡坊找老闆娘。
她的繡品不但手工精緻,且花色鮮活,一向很得客人的喜愛。她實在不敢相信老闆娘會突然不再收她的繡品。
「對不起呵!菁兒。倪公子不許我們再用你的繡品,希望你能體諒我們生意人的難處。」
「倪寶?他憑什麼這麼做?我用我的能力賺錢,又妨礙到他什麼了?是不是他給你們錢,逼你們這麼做的?」姿菁怒火盈胸地問。
「也不全是為了錢。」老闆娘為難地道:「還有……為了不得罪凌家堡。倪公子說是凌家堡的人交代下來的,誰要敢再用你的繡品,就別想在蘇州坡做生意……」她囁嚅地說出自己的難處。
「是誰說凌家堡不許用這位姑娘的東西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姿菁身後響起。
剛好陪著尚雪來選繡品的紹淵,甫進門就聽到老闆娘跟姿菁的對話,不由得寒著一張俊臉。是誰在背地裡利用凌家堡的權勢害人的?
「凌家堡絕不會做這種仗熱欺人的事情。」他再加上一句。
姿菁回頭去看那位說話的公子,立時震驚得無法動彈。天下竟會有這麼巧的事,她居然又遇見上次在窄巷中救她的那位公子!他會不會已經知道她是一名扒手了?
她心虛的低下頭,急著想離開,因為她覺得再跟老闆娘爭執下去也沒用,她快速的步出繡坊。
姿菁的怪異舉動反而引起紹淵的好奇心,他忍不住仔細打量她,卻意外的認出了這位拿著繡品來賣的姑娘,就是上次扒走紹諭錢包的女賊!
見她急著要走,想來她也是認出了他。而看她剛才和老闆娘爭執的模樣,想必一定很缺錢用吧!
他轉身追出去,一個箭步攔在姿菁的前面,擋住了她的去路。「姑娘不是要賣東西嗎?」他倏地伸手拿起她手中的繡品,將一旁看好戲的尚雪招了過來。「你看看這裡有沒有你喜歡的東西!」
尚雪饒富興味的接過繡品,但她的眼睛卻緊盯著姿菁。好一個標緻的姑娘!難怪連一向不對女人動心的紹淵會出手幫她。
姿菁被他們兩人看得渾身不舒服,試著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姑娘,不知這些手帕、披肩跟刺繡合不合你的意?」她想趕快拿回繡品離開,以免被紹淵認出來。
尚雪低頭看了看手頭上的東西,市面上的花草蟲魚都栩栩如生、色彩鮮活。她不由出聲讚歎:「好精緻的手工,我決定全買了。」手工精巧是真,不過有一半也是為了幫紹淵的忙。她決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的跟他敲一筆。
「真的?」姿菁驚喜不已,如此一來晚餐就有著落了。「姑娘全都要?」
「當然。這些需要多少銀子?」紹淵代尚雪回答,他可不想欠這丫頭的情,他打算自己出錢買下它們。
姿菁為難的盤算著。繡品一向由老闆娘代賣,所以實際的價格她也不清楚。
「十兩夠嗎?」看出她的猶豫,紹淵主動說了一個價錢。
「十兩?這……太多了!」姿菁不敢相信的嚥了嚥口水,伸手接過紹淵遞給她的銀子。這些繡品送到老闆娘那裡也不過三兩,能賣到三、四倍的價格,真是太意外了。「謝謝!謝謝公子!」
紹淵向尚雪使了個眼色,要她探問姿菁的住處。尚雪會意的一笑。給了紹淵一個「看!你還是得欠我一個人情」的表情。
「姑娘如何稱呼?家住在哪裡?」看見姿菁戒備的神色,尚雪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要再向你買繡品,得到哪裡找你?」
姿菁猶豫地看了看旁邊一臉漠然的紹淵,確定他不記得自己之後才道:「我叫姿菁,就住在城郊的一間茅屋中,寒舍簡陋不便迎客,如果姑娘有什麼需要,我會在城內設個小攤,姑娘在街上定可找到。」
她拿著銀子,感激的向紹淵和尚雪告辭。娘已經一天沒吃藥了,她必須用這些買些米跟藥回去,生病的人是經不起餓的。
雖然倪寶處處打擊她,但是她並不認輸,她決定利用自己的專長繡出一條生路。
數日來的探聽,結果令紹淵、紹琪、尚雪三人大失所望。
他們垂頭喪氣的來到紫竹軒茶樓,在樓上一處視野遼闊的雅座坐定。
紹淵隨意點了幾道點心及香茗,小二很快就送了上來。
尚雪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很是沮喪。「完了,看來我們這次是真的害到大哥了。」他們所探直到的倪府小姐,竟是一個驕縱蠻橫的人,這下真不知該如何向紹諭交代才是。
紹淵仍樂觀地道,「別這麼說,或許我們所打聽到的,並不是紹諭要迎娶的那位倪小姐。」
紹琪喝了口茶,斜睨紹淵一眼,特意潑他一桶冷水。「據我所知,整個蘇州城有名望的倪府就只有兩家,一家是城北的倪員外,可惜人家生的清一色是兒子。另一家也中只有一個女兒。」
「還有呢!」尚雪似乎也不想讓紹淵好過,「聽說她跟她那個不成材的賭徒哥哥一樣,都是嗜錢如命的人,只要有錢,什麼親情倫理都可以不顧!」倪寶的狂賭敗家,早已臭名遠揚。在蘇州城內,只要一提起倪寶這個人,沒有人不認識的。
紹淵扶著發脹的額頭,哀哀告饒,「拜託!別再說了,我已經夠頭痛了。或許那位倪小姐並不真如我們所知的那樣,也許她是個溫柔婉約的淑女也說不定!」
「是嗎?」紹琪可不這麼認為,「這些都是從倪府的鄰居跟丫環口中得來的,應該不會有錯才對!」
三位感歉然地搖頭歎息,像這樣的女人怎麼可以成為凌家堡的少主夫人呢?
正當他們在懊悔之際,紹諭也依約前來了。
「你們把我約出來,到底是什麼事?」紹諭逕自挑了一個靠街的位子坐下,淡淡地道。
他對弟妹們怪異的行徑一點也不感興趣,如果不是正好有事要到南門會路過這裡,他才不來呢!
紹淵跟紹琪兩兄弟推了推尚雪,希望她代表開口,可是尚雪卻端過茶杯,低頭啜飲,故作無事狀。紹淵無奈,只有自己上陣了。
「不瞞你說。我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跟你說……」紹淵困難地嚥了嚥口水,支吾道,「我們這幾天……幫你探查倪小姐……人品的結果。」
「如何?」紹諭氣定神閒地問,他早就決定不遵從父母的安排了,所以結果如何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紹淵踹了紹琪一腳,要他接話,哪知紹琪也狠狠的回了他一拳,要他自己接腔。
兩個堂弟的動作紹諭完全看在眼裡,他不耐地道,「有什麼事快說,我沒閒工夫在這瞎等。」
「哦!是這樣的。」紹淵無可奈何地繼續說,「經過我們我日查夜訪得知,那個倪小姐的人品,嗯……不是挺好的,而且還嗜財如命,我們……如果你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的話,我跟紹琪、尚雪可以幫你跟大伯說說看。」
喲!良心發現了!看到三個帶妹的懺悔相,紹諭冷冷地哼了一聲。
紹淵、紹琪、尚雪同時凝望著冷漠的紹諭,等待著他的宣判。
一陣沉默之後,豪氣的笑聲從紹諭的喉間發了出來,響徹整座茶樓。「很好,我就是要這樣的新娘!」
紹諭的反應令三人大吃一諒,他們以為老大應該很氣憤才對,怎麼會不怒反喜呢?
「爹跟二叔一直逼著我成親,完全不理會我的感受。」紹諭得意地端起茶茗,細細地品著,而後又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視著對面的三人。「現在正好,我就要娶個會令他們後悔的新娘,教他們自食惡果。」想到凌家三老將有的痛苦表情,他的笑意更深了。
紹琪瞪視著堂兄,擔憂地道:「你該不會受不了刺激,而……」接下來的話他不敢說出來,以免被揍。
「我很好,而且我非常感謝你們幫我這個忙,使我決定娶這位倪小姐,讓我有報復的機會。」這下他們該知道,強迫的婚姻是不會幸福了吧!
紹諭舉杯向弟妹們致謝,三人看得心裡直發毛,似乎有預感,接下來將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果然,紹諭接下來的話委實教他們震驚,「我決定讓新進門的娘子住進東波院、永遠不許她踏進乘風院一步,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既然是一個嗜錢如命、品性不佳的女人,那他就沒有什麼好內疚的。反正那種女人只要有錢就行了。
「這怎麼可以?」紹淵不悅地大叫,「那是我跟紹琪住的地方,為什麼把那種女人擺在我們那裡?」他明白紹諭不願跟這個倪小姐同房的心理,但也犯不著丟給他們啊!
「別忘了誰是始作俑者?」紹諭寒著一張俊臉提醒,他可沒忘記這件事情是誰發起的。「更何況除了東波院以外,就只有綺香樓了。你們不想讓尚雪被那種女人帶壞吧?」
凌家堡佔地甚廣,除了堡主夫婦所居的主院以外,另外還有四院一樓。分別是二堡主夫婦所住的西菱院、凌紹諭的乘風院、紹淵和紹琪所住的東波院及閒置多年的白馬院,還有尚雪所住的綺香樓,這些樓宇都各自有庭園與廳堂,可說是個別獨立的莊院。
「不要。我才不要那女人住進我的綺香樓。」尚雪立刻大聲抗議,開玩笑,她才不要成為無辜的受害者。
紹淵和紹琪也猶豫了,尚雪雖然調皮搗蛋,卻是他們最疼愛的妹妹,誰也不願她到那種女人的污染,況且誰又敢保證,這種女人不會要出什麼陰狠的手段來篡奪財產呢?看來他們這次是找到個燙手山竽了。
「怎麼樣,答不答應?還是你們兄弟其中一人要代為迎娶這位倪大小姐?」紹諭銳利的目光盯視著他們,慢條斯理地說著。他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紹淵跟紹琪一聽要他們代娶倪家小姐,馬上全身直冒冷汗,連忙點頭答應。「我們讓她住東波院就是了,不過你得答應我們,早日將白馬院整理好,讓她住進那裡。」紹淵帶著允諾。
「好!」紹諭簡潔地道,看來所有的事情都將照著他的計劃進行,而他爹所期待的繼承人也將永遠不會出現。這是他逼他練武,毀了他一條腿的報應。
紹諭離開紫竹軒茶樓之後,就準備到凌鷹鏢局位於南門的分舵巡視,平常他在北方難得回來,今日則好可以察看一下。
他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試著找尋那個熟悉的峰影。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的錢包下手,何況還是個手腳不靈活的女扒手,他一定要把她找出來,以雪前恥。
驀然,一陣嘈雜聲吸引了紹諭的注意力,他緩緩的踱向聲音的來源。
姿菁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得罪這些人的,她不過是第一天在這裡擺設攤拉而已,就立刻招來了這三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他們不但砸毀了她的舊椅,還當場撕毀了她兩天兩夜不眠不休,趕繡出來的手絹跟披肩。
「住手!住手!」她奮力搶下一條正慘遭撕裂的披肩,「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為了保護費,我給,只求你們不要再破壞我的繡品了,這都是我熬夜繡出來的心血啊!」
姿菁無助的喊叫著,這些繡品是她的希望,她不能失去它們,娘的病才剛有起色,藥不能間斷,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一個纖纖弱女子怎敵得過三名大漢呢?多日熬夜繡出來的心血結晶就在她的眼前,一一的被撕毀了。
她無助的跌坐在地上,連日來的挫折讓她身心俱疲,屈辱的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中打轉。可是姿菁不讓它們滑下,她用和的把淚水眨回心中。淚是流在心上而不是臉上的,弱者才會讓眼淚流在臉上,她不是弱者。
「告訴你,再多的保護費也沒有用,我們就是不許你在這裡做生意。」
大漢的話提醒了姿菁,這麼卑鄙的手段只有倪寶使得出來。為了逼她答應凌家堡的婚事,他不惜逼她走上絕路。一定是他。
「是倪寶派你們來的是不是?」她杏眼圓睜,怒視著這三名大漢,「他到底給了你們多少錢,讓你們做出這種違背良心的事?」
三名大漢看到姿菁生氣,反而更樂了,咕咕的淫笑起來。
「這娘們生起氣來真俏啊!沒生氣就可以傾城,不生起氣來可乖乖不得了,能傾國呀!」其中一名大漢的話引得另外兩人大笑,完全不理會越聚越多的圍觀群眾。
姿菁為他們無禮的調笑氣得漲紅雙頰,一隻玉手不假思索的就打在說話那名大漢的臉上。
那大漢驟然停止了笑聲,錯愕地望著姿菁,他沒想到這體態嬌小的美人會出手打他,所以一時反應不過來。
待他回神之後,立刻咆哮如雷,大喝出聲,一隻熊掌就想伸過來捉姿菁。
姿菁原就為自己的舉動懊悔不已,現在又見對方伸出大手要來捉自己,更是嚇白了臉。眼看她就要難逃魔掌摧殘,突然從人群中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只以一隻手就將大漢的手攔在半空中。
「好啊!」
「給他們一點教訓!」
一旁圍觀的民眾對這三名惡漢都是敢怒不敢言,今天見到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被欺負,更是深感憤慨。但是懼於惡漢平時的殘暴行徑,所以只是圍觀而不敢出手相助,現在一看到有人挺身而出,自是忍不住的叫好助威。
紹諭本不欲多管閒事,因為他認出這被欺負的姑娘,就是上次盜走自己錢包的女賊。他認為她應該受點教訓,所以遲遲不想出手。見到這三名惡漢越來越過分,竟還想出手打她,他心中遂起了莫名的怒意,這才挺身相助。
「閣下應該懂得適可而止吧!」他那雙銳利的鷹眼直視著三名大漢,聲音冷硬且危險。
「你……你是什麼人?」三名大漢被他的氣勢震住了。
「路人。」他冷冷一笑。「你們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動手!」
三個大漢雖然心中有著無比的俱意,但是身為此地的「角頭」,怎麼可以就這樣不戰而逃呢?無論如何也要硬著頭皮上了,不然以後還有誰會怕他們?
他們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攻向紹諭,可是不到三兩下的工夫就被他撂倒在地。他們狼狽的爬了起來,逃向街尾,走時還不忘做做樣子,說出幾句狠話。
「你給我等著不要走,老子一定會回來找你算帳!」嘴上是這麼說,可是紹諭如果當真留在那裡不走了,他們鐵定永遠不敢再出現在這條街上。
姿菁無助的撫著額頭,為什麼蘇州城是如此的小,小到原本不應該碰上的冤家會撞在一起?她在紹諭跟三名大漢對打時,卻已經認出他是錢包的主人了,再由他看著自己的憤怒眼神。她可以肯定,他記得她!
待看熱鬧的人群散去後,姿菁蹲下身子收拾殘局,而紹諭仍然是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瞪視著她。
他那灼人的目光讓姿菁覺得猶如芒刺在背,非常的不舒服。唉!老天保佑,她真的沒有精力再面對任何一場戰爭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她真的累了。
可是紹諭偏偏不放過她,他俯身抬起一條被撕破的手絹,看著上面繡得精巧的鴛鴦圖,挑起劍眉問:「這是你親手繡的?」
姿菁搶過他手中的手絹,塞進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籃子裡,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回家的路。
她現在只想回到溫暖安全的家,躲在自己的房裡,獨自舔抵這受傷的身心,可是紹諭就在後面不識相的默默跟著。走了好一段路之後,姿菁終於按捺不住轉身面對他,「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如果你想拿回你的錢包,很抱歉,錢已經被我花光了。而現在的我身無分文,根本還不了你,所以請你放了我吧!別再跟著我了。」
「我沒打算拿回錢包,我也知道你根本還不起,所以不會要你還錢。」紹諭仍然是面無表情。
他本以為她會像其他姑娘一樣,遇到挫折就會哭泣哀求,可是事實不然。不管是在人前或者是人後,她都是挺直著那纖細的腰桿面對一切。在這單薄的身子裡。有著一副勝於男子的傲骨,及一顆永不服輸、倔強的心。
「那你為何還跟著我?」飢寒交迫的窘境,讓姿菁再無法顧及禮貌。她不明白,為什麼霉運一直跟著自己呢?
「我只說不會要你的錢,卻沒說不讓你還債。」
「那你要我怎麼還?我除了這一條命以外,什麼也沒有了。」她苦澀的說。
「那就用你的命還吧!」
不知為何,姿菁聽到他的話,竟有些釋然的喜悅。也好,如果他能結束自己的生命,就等於是救她脫離苦海,那她真應該感激他才是。可是紹諭接下來的話又立刻讓她跌人谷底。
「從今以後,你的命運如何,完全由我安排!」沒來由的,紹諭對她的故作堅強既心痛又憐惜,他想保護她,給她一個安全的依靠。
原來他也是一個貪圖自己美色的登徒子!姿菁有些失望地歎息著,「我的命運只接受死亡,如果你無法下手的話,就請不要再跟著我!」
她無俱地迎視著他那雙銳利的鷹眼,而後轉身離去。這次,紹諭只是默默的佇立在原地,沒有再跟著她。
母親的病情加重了,原本已經減輕的咳嗽在這兩天又轉為劇烈。
姿菁依著微弱的燭光繡著鞋,耳邊聽著那駭人的咳嗽聲,手不由得微微顫抖著。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為自己生為女兒身感到無奈。如果自己是個男子,說不定就能找個好一點的工作,多賺一點錢來幫母親醫病,也不用讓母親受這種折磨了。
事情到這個地步,她已經無能為力了,還是順從倪寶的意思,嫁給凌紹諭吧!這樣說不定還能為母親跟弟弟謀一條生路。
她立時放下手中的針線。既然決定了,她就得馬上去見倪寶,談好條件,她怕再一耽擱,自己就會改變心意。